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证据估计早己被毁得差不多了。原身又不过是个刚清醒的闺阁女子,又能查得出多少线索?
醒来这么些时日,她本是也想查这件事,可一直被旁的事情耽搁着,便也搁置了下来。
慕先生道:“当年让你先别告诉你长姐本是想让你自己查一查,没想到你真这么没用。也罢,我当年说过,你要是查不出来,我替你查。”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虞归晏缓了很久。
慕先生言下之意是,原身当年没有告诉乔锦瑟竟还有他许诺了若是她查不出会帮她查的原因在?
慕先生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去把我吩咐过的事情完成。”
“吩咐过的事情?”虞归晏疑惑,他吩咐过她什么事吗?
慕先生目光定在她身上,冷冽寒凉:“怎么?不止磕傻了,还磕得忘记了?”
虞归晏的确不记得他吩咐过原身何事,毕竟她并非原身。但这话她又岂能说?
她斟酌着道:“前些时日磕到了脑子,近来睡得有些恍惚,还请师父明示。”
慕先生不疑有他:“两日后,贤王会去客香居邀月楼,我在他请的舞姬身边安插了人手,届时,我的人会迷晕一个舞姬,你便顶替那舞姬的身份,把药混在酒里喂他吃下。”
给贤王下药?
虞归晏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慕先生,他为何要对贤王下药?再不济,那可是皇族。
况且,他既然能安插人手迷晕舞姬,必然也能找一个人顶替了舞姬,又为何偏偏要让她去?
虞归晏久久不答话,慕先生冷厉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怎么?有问题?”
虞归晏微垂着头,谨慎地道:“师父,我不会跳舞,也不懂讨人欢心。若是被发现,还被抓住,坏了师父大事怎么办?”
慕先生面无表情地道:“你也知道你没用啊。”
“那可以换一件事吗?”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慕先生。
慕先生轻抬眼皮:“你以为我想让你去?”他讥讽道,“要不是贤王看上了你,我连叫人戴了你那面具接近他都没用,会让你去?”
戴上她的面具接近贤王???
虞归晏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仿佛崩塌了。
她现在唯一有的一张面具就是乔子安那张。不过......乔子安是男子身份啊!贤王到底是有多重口,才能看上一个男子!
慢着,关注点不对!
她该疑惑的是,原身为何会跟贤王遇上,还被贤王看上!
慕先生轻嗤一声:“出息!”他道,“贤王府不好动手,便是动手了,你也不好脱身。所以我特意挑在贤王去客香居的时候让你下手,你大可放心,等你得手,我立刻就会派人接应你,断不会让你落入贤王手中。”
“可......”万一呢?
虞归晏那句“万一呢”还未说完,便被慕先生打断了:“这么些年,你看我让你出过什么岔子?贤王谨慎,外出用膳之前都会叫人先试毒,也一概不饮歌姬喂过去的酒水,便是让你去喂酒,也不一定成功。不过你只要今次去了,林氏之事,我十日之内替你解决。”
十日?
虞归晏眼中光芒迸射,十日也就表示在她成亲之时,林氏便不能以嫡母的身份来送她出嫁。
虽说若是林氏在此刻出事,对她出嫁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但留着林氏送她出嫁,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悔辱,只怕教原身与原身母亲都不得安宁。
只是,她并不认识这位自称原身师父的人,也不确定他所说的一定保她无恙是否属实。若是她答应了,被贤王抓住了,林氏之事也未查清,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虞归晏犹疑间,慕先生的语气已是略微不耐:“之前让你做更危险的事情你都没这般犹豫。今次是怎么了?何况,我让你下的药也不会让贤王暴毙,甚至暂时不会有任何异常,你只要避开他随身太监的试毒,喂他喝下即可。”
虞归晏心里咯噔一声,听他的语气,像起了疑心?
慕先生也不等她再说,径直起了身:“好了,两日后我会派人来接应你,你小心行事。”
**
第二日,大夫来乔府为虞归晏复诊,她躺在床榻之上,根本无心听那大夫说了些什么,还在沉思着昨日夜里发生的事。
自称原身师父的男子没等她回答,直接就离开了。她也追不上他,便睡下了,今晨起时还以为昨日里自己做了一个梦,但她翻到妆奁前的药膏和新面具之时,才惊觉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并非梦境。
可她真要去吗?
大夫取了虞归晏左额侧的纱布,仔细地瞧了瞧她的伤口,也没再为她包扎,只道:“伤口已无大碍,二小姐十日内莫要让伤口触水即可,老朽便先行去向夫人禀命了。”
就在大夫收拾了药箱要跟随行的丫鬟离开之际,虞归晏叫住了他:“慢着!”
大夫止了步伐:“二小姐可还有何吩咐?”
虞归晏取出那只小巧精致的瓷罐:“你替我瞧瞧,这药膏是做甚的。”
大夫放下药箱,接过那只瓷罐,打开后便细细研究起来。
虞归晏眼看着面前白胡子的大夫眉心打结又松开,松开了又打了结,反反复复数次。在他再次松开眉心之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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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心有窃喜
大夫惭愧地道:“恕老朽医术不精, 细瞧不出这药膏的效用。”
他叹息一声, “说来惭愧, 老朽行医数十载, 却是连其中药材都分辨不全, 只隐约辨别得出这药膏里参杂了葛根、飞扬草、茯苓、千里光、萝藦、伸筋草、常春藤、川芎八味药引。”
虞归晏目光落在那瓷罐上:“依你看, 这药膏像是做甚用的。”
“这......”大夫有片刻迟疑, “不知药材几许, 斤两多少,老朽实在不敢妄下定论。不过从老朽辨别得出来的药材之中, 这药膏当是有调理修容之效,只是不晓得分辨不出来的药材是否会与之相冲相克。”
乔尚书会请来府邸的大夫便是不如宫廷御医,也当是在京城中排得上名号的。可他却是连药膏用了哪些药材都分辨不出。
虞归晏也不再追问,便谢道:“有劳了。”她唤了一声知香,待得知香应了一声, 她道, “送李大夫去见母亲吧。”
大夫哪敢承虞归晏的礼, 连忙回了一礼, 临离开时又略微犹豫。虞归晏瞧见了便问了一句。
李大夫遂道:“二小姐宽宥, 老朽醉心医术数十载, 每见不惑即望究之, 不知二小姐可否容得老朽取些药膏带回医馆, 来日若有论断,定当立即告知二小姐。”
虞归晏明白学医者对于未知的探究渴望,索性这药膏她也用不完, 便允了大夫之求。
**
天机寺位于天机山半山腰,建于本朝立朝之初,历经数百载,数次翻新,又因着是皇家寺庙,雕梁画栋的院落栉次鳞比,气势恢宏肃穆,于百姓开放的时日里,整个天机寺梵音缭绕,香客络绎不绝。
时辰已是临近午时,今日的天机山却依旧云深雾罩,天机寺后山更甚,石壁之上凿刻的高耸佛像坐落在山雾与佛烟缭绕间,更显宝相庄严。佛像之下是一株千年菩提树。
菩提树叶沉落间,随之而降的是少年隐含忧切的声音:“大师便真不知晓如何安魂固魄?”
与玄衣少年相对而坐的老者身着灰衣,慈眉善目。闻言,他念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愚钝,并未听过安魂一说。”
顾闻祁微蹙了眉心,自知晓晏晏是占了乔二小姐的身子才得以复生之后,他未有一日不在忧心,他怕哪一日那乔二小姐便回来了。
说他卑劣也好,自私也罢。乔二小姐只能是晏晏,也只会是晏晏。
他还欲再问,一个小沙弥匆匆穿过庭院,往此处而来。待得临近了,他便瞧见了那小沙弥脸上的焦急:“虚相师祖,闻施主旧疾又复发了。”
虚相听罢,微蹙了眉心,吩咐了小沙弥之后便起了身,双手合十,向顾闻祁歉意地道:“阿弥陀佛!闻施主有恙,老衲需得前往诊治,还望顾施主见谅。”
顾闻祁也随之起身,回以一礼。待得虚相匆匆而去,他微眯了眼看着虚相的背影:“闻施主?天机寺中可是住着哪位闻氏中人?”
虚相离去时比起来时可是快了不少,那小沙弥口中的闻施主怕是虚相旧识,不然哪劳得动大秦德高望重的虚相大师匆匆而去。
长说仔细一回想,倒是想到了一人:“奴婢听闻齐王世子因着宿疾缠身,时常在天机寺修养。”
“闻清潇?”顾闻祁眸光微凝。
因着晏晏顶着闻清潇未过门妻子之故,他倒是特意查了不少闻清潇生平,自然也知晓他身体不怎么康健。听那小沙弥言语间的“又”,闻清潇又何止是不康健。
他微一沉吟,便抬步跟了上去:“我们去看看。”
闻清潇是晏晏将来要嫁之人,他是该去好好看看闻清潇到底值不值得晏晏托付终身。
索性闻清潇住处并不难找,顾闻祁问了一两个小沙弥便寻了过去。
许是闻清潇久居天机寺的缘故,他一人便得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远远瞧去,院落清雅至极,如盖菩提遒曲缠绕,荫蔽半庭华光,院庭错落却恰好迎着那散落的光斑。
待得走得近了,还未走入庭院,张开如华盖的菩提树荫蔽。据传,释迦牟尼便是在菩提树下静坐七天七夜彻悟,此刻,他立于菩提树下嗅得院内隐隐散出的青莲佛香,便觉心静。
他不过靠得近了些,便不知不觉中受了佛寺庄重肃穆之感的影响,长久居于院中之人又该如何心如止水?
若闻清潇无欲无求,又如何能照顾好晏晏?
他不觉沉了眉目。
长说也在打量着面前的院落,不同于顾闻祁,她并未想太多,只略一扫过,便先迈了步子过去想要询问可否有人在。
正在她抬手欲敲门之际,半遮半掩的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闻致略略扫过长说,待得瞧见一袭玄衣的少年,目光微作停留。少年虽是身着玄衣,其衣袍间梵文滚云纹却在光斑散落间隐隐约约透出。
梵文滚云纹是顾氏一族特有的标志,非顾氏嫡系不得触碰。嫡系一脉中,镇南王素来着白衣,面前的玄衣少年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闻致微敛了眉目:“世子尚在病中,顾世子若有事需与世子商议,恐要改日了。”
闻清潇身边的人能认出他来,顾闻祁并不惊奇:“本世子正是得知闻世子身体有恙来探望,不知闻世子现下如何?”
“致替世子谢过顾世子好意。现下虚相大师尚在为世子施针,房内如何,致并不知晓。”闻致侧身让开了道路,“顾世子里边请。”
顾闻祁微颔首,随闻致走进院子。
入得院子,他才发现这院中远比外头窥见的一斑更加古朴淡雅,菩提树下的石桌之上还摆放着一卷佛经与一盏清茶,想来是主人离开之前留下的。
他微顿了步伐,又让长说将随身备的草药递与闻致。
闻致道谢后接过,世子在病中,他本是想将顾闻祁引入禅房中稍作歇息,但顾闻祁表示他便在院中等即可。闻致遂又差了人为顾闻祁端了新茶。
顾闻祁便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许久之后才见得一身灰衣的虚相大师步出禅房,随之而出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气度淡泊如清风朗月,眉眼如画。
倏而暮钟声声撞响,一山飞鸟惊起,山寺坐落处佛陀静坐,众生百态。青衣男子便在那鸣鸟惊起的菩提树下从容淡静地向虚相打了个佛势。
闻清潇。
他缓缓起了身。
顾闻祁并未刻意隐匿气息,禅房前的两人自然很快便注意到了他。见到顾闻祁,闻清潇也仅略微惊讶,旋即颔首道:“顾世子。”
虚相也随之看去:“顾施主缘何在此?”
顾闻祁走近几步:“大师走后我才知晓小师傅口中的‘闻施主’是闻世子,遂来探望。”他看向闻清潇,“世子现下可好些了?”
也是这般近,他才看出了闻清潇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不喜也油然而生,闻清潇这副病弱的模样,指不定哪日便要归天,晏晏如何能嫁与他?
闻清潇一向清透温凉的声线隐隐透着沙哑:“世子亲来南无院,清潇不胜感激。我虽旧疾缠身,好在虚相大师在,现下并无大碍,倒是世子在院中静坐多时,初夏尚且寒凉,若世子不弃,可与清潇进房相叙。”
顾闻祁虽不喜闻清潇,但到底未表现出来,何况他心里也正思量着进一步看看闻清潇此人到底合适不合适,遂道:“既如此,我便不推辞了。”
虚相见二人要叙话,便与闻清潇道:“二位施主既是有话相叙,老衲便不叨扰了。只是闻施主需得谨记近段时日内莫再动武了,若是伤及肺腑,万是无力反天的。”
闻清潇含笑应了:“清潇定当牢记于心。”
见状,虚相双手合十,朝两人打了句佛语便走远了。
虚相走后,顾闻祁便与闻清潇一同进了禅房,禅房的摆设雅致而简洁,一张床榻、一个蒲团、一套桌椅、一方书案。
顾闻祁坐下后,目光便落在了对面的闻清潇身上,暗含打量。
闻清潇的确生的好,气度涵养俱为上上层,可他身患有疾便是最大的不可。
或许不喜闻清潇的原因中还有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一点,他到底是不希望她这般早出嫁的,他想她能多些时日陪在他身边。可她是未婚闺秀,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所以对于她与闻清潇的婚事,他无法反驳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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