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方才只是当中之一?”
风间琉栩想了想,很可能玄镜同时设了很多局等着虞氏跳?
顾玄镜眉眼微动,却只道:“你的茶凉了。”
风间琉栩立时放开棋盘,径直往茶桌而去,却还不忘调侃道:“现在冷静理智了,就把我抛开了,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顾玄镜仅是又落下一枚黑子。
**
夜色穿透雕花窗倾泻了一室月光,虞归晏久久静坐在桌边,连手中的茶冷了都没有动作。
她在想事情。
在东暖阁与顾闻祁分开回到启明殿后不久洗尘宴便散了,但回到席间时,她不是没看见顾玄镜席间的神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很少能从他脸上、眼中猜透他的情绪。不过无妨,好在今日算是躲过一劫。
此刻,她在想的是方才闻祁的话。
她当时只想着嫁给闻清潇,顾玄镜一来会顾及她有夫之妇的身份,二来会顾及闻氏。可如今看来,他分明是完全无所顾忌。
若是如此......
“小姐——”知杏的声音打断了虞归晏的思绪。
知杏站在殿门外,直到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何事?”虞归晏问道。
知杏道:“小姐,太子妃身边的人送了胭脂来。”
“太子妃?”
虞归晏略一沉吟,方才想起早些时辰太子妃的确说过要给她御赐的胭脂。她遂敛了容,起身往外走:“人在何处?”
“知香带人去了正殿。”
知杏赶紧跟上虞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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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晏刚到正殿,静岁便立刻起了身,恭敬有礼地福身:“奴婢见过乔二小姐。”
来人虽只是一个宫娥,但从其着装仪态却不难看出,应当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虞归晏心中大致有了思量,又与静岁寒暄了数句,静岁不愧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言谈举止竟是比得上好些闺秀。
切入正题后,静岁笑着道:“娘娘与二小姐很是投缘,这些物件都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她让随她而来的一众宫娥将托盘呈上,“若非娘娘还有些庶务未处置完,便要亲自给二小姐送来,又与二小姐夜话一番了。”
许是托盘太近,虞归晏甚至能够闻到来自托盘上的馥郁香味,只是香味太过混杂,又太过馥郁浓烈,她有些闻不清其中味道了。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点,应道:“劳姑娘替归晏谢过娘娘赏赐,归晏虽也想与娘娘夜叙,可到底正事要紧,等娘娘处置完了庶务,归晏再入东宫与娘娘叙话。”
静岁要的就是虞归晏感念太子妃恩德的话。她眉眼微弯着笑了笑,又与虞归晏寒暄数句,便辞了别。虞归晏差知香送了静岁出去。
太子妃的人走后,虞归晏看了一眼托盘中众多的物件,便叫知杏差人放在了寝殿之中,而后她也回了寝殿。
五月的长安气候温和,正适合早睡歇息。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夜间玩乐,若是往日里,大多人都是早早地歇了,只是今日是赏春宴,隐约还能听见外头的烟炮声,打开窗子望去约莫还能瞧见五颜六色的焰火绽放在夜空中。
知杏兴匆匆地跑进殿中:“小姐,小姐——”
虞归晏从书中抬了眼去看她。
知杏一张瓷白的小脸儿上满是兴奋,她跑到虞归晏身边,双手扶在软榻侧,兴致勃勃地道:“小姐真的不出去瞧瞧烟炮吗?今日的烟炮和民间的烟炮、爆竹都不同,竟然还能在天上写字!”
虞归晏对知杏口中的烟炮并不好奇,但又不想扫了知杏兴致,便指了指窗棂道:“我这里也能看得见。”
烟炮绽开的焰火隐约映衬在半透明的雕花窗上,虽是看不真切,却是多了一份朦胧写意的美感,像是将亮未亮的清晨。
她道:“这般看着也挺好看。”
看着雕花窗上时隐时现的焰火,知杏想了想,道:“那奴婢陪小姐一起在这里看。”
虞归晏看得出知杏对外面的兴致,她也不想拘着她,遂摇头道:“我一个人就好,正好能安静看书,你且出去与她们一起罢。”
知杏还想再开口,虞归晏却是笑了笑,推走了她。
知杏走后,虞归晏便又静了心看书,时不时地琢磨着今日闻祁的话。许是外头烟炮的映照,她觉着有些热,又有些乏了,便褪了寝衣的外袍上床歇息了。
不知过去多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了:“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实在困了,这章两千字,先将就着当二更吧呜呜呜,明天的更新我多写一千字,当是补偿这一更的短小。
第66章 我会杀了你的
走水了?
怎么可能会走水!
她以为听错了, 便又拉上了被子, 沉沉睡去, 可那嘈杂声并未消失, 甚至越发杂乱无章, 隐约夹杂了接连成片的尖叫声, 似有兵荒马乱涌入梦中, 她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心。
但不等她再听得仔细些, 知香、知杏惊惶的声音便将她拖出了如幻梦境。
“小姐,走水了——”
身上骤然一凉, 遂即又有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虞归晏被骤然拽起,疲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知杏、知香惊惶失措的面容。
见着虞归晏醒来,两个丫鬟赶紧便要侍候她起身。沉稳些的知香一边为她穿鞋,一边道:“小姐可算是醒来了, 烟炮溅下的焰火烧着了后头宫殿, 火势有些大, 不知道会不会烧过来, 我们赶紧收拾了出去罢。”
此时两个丫鬟已经简单为她穿上了衣衫, 虽比不得白日里的整齐端庄, 但也好在不会失礼人前了, 虞归晏骤然清醒, 真的走水了?
知杏抬手扯下一件披风,为虞归晏披上:“小姐,我们赶紧出去罢。”
“好。”虞归晏点点头, 便要起身下塌,可她甫一动身,双腿却犹如失了力一般,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便软倒了下去。
知香正在妆奁里为虞归晏找头面,根本折返回来扶住虞归晏,好在知杏眼疾手快地扯了虞归晏一把,让她向她靠来。
直到整个人坐稳,虞归晏惊惶的心却还未定,她想抬起手臂,却蓦然发现手臂似乎也失了力道,软绵得厉害。
怎么会!
她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却发现不过是徒然。
她分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
知香在虞归晏倒下的那一刻,顾不得再找头面,疾步走了过来:“小姐您怎么了?”
闻声,虞归晏微微抬起了头,知香与知杏眼中的担忧之意显而易见,她敛了心中思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无碍,刚醒来有些不适而已。”
她若是慌了,只怕这两个丫鬟会更慌乱。
虞归晏静了静心绪,沉声唤道:“听雪——”
风声未动,一袭黑衣的闻听雪悄无声息地跪在了虞归晏面前:“小姐。”
闻听雪是暗卫,一般藏身暗处,护虞归晏周全。
见着闻听雪,虞归晏心中稍静,吩咐道:“你扶我出去。”
知香、知杏文弱,扶不住根本没有力气的她。
“是。”闻听雪闻令,走到虞归晏身边扶着她。虞归晏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闻听雪身上,又侧了头吩咐两个丫鬟,“走,出去!”
火势还未蔓延到虞归晏住的殿中,又为了照顾身后的两个丫鬟,虞归晏让闻听雪特意放慢了步伐。四人一起往外走,走至梳妆台侧,烛火映在铜镜中的光芒刺得她下意识地阖了阖眼,眼角余光里仿佛有什么一晃而过,却未来得及抓住。
待得四人绕过游廊,走至芙蓉池,那处已是聚了不少人。好些闺秀显然也是慌乱中出来,面上惊悸不定,其中便有她早些时辰见过的莫含秀、凌晚秋。两人父亲与乔游同为六部尚书,宫殿与她所住的宫殿隔得近倒也正常。
不过虞归晏并未过去,仅是扫了一眼,便将目光错开了,抬了眼去看燃烧在火海里的宫殿,火好似已经起了些时辰了,染红了半边天。
知香说是烟炮溅下的焰火烧着了宫殿,宫中人放烟炮这般不小心吗?
**
滔天火光中,顾玄镜看了一眼塌上的玄衣少年,推开殿门,缓步走出。
空中是交缠的人影,他未作片刻停留,往火光方向走去。
顾风、顾雨、顾彻、顾言四人想要追上去,可顾玄镜的四大暗卫又岂会如了他们的愿?顾雨四人被顾礼四人掣肘住,眼睁睁看着顾玄镜离去。
**
虞归晏站了些时辰,身上依旧软绵得厉害,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可她却全然记不起来自己为何中了药。她曾跟在孤山圣手身边好些年,按理来说若是有人对她下.药,她多半是能给辨别出来的,但今次她却毫无所觉。
那厢火势不减反增,越发烈烈,甚至有蔓延到芙蓉池来的迹象。
闺秀们开始慌乱起来,在侍女宫婢的掺扶下往火光相反方向而去。因着火势蔓延快,不少闺秀走得急。从后殿通往前殿的路不止池边路,池上的抄手游廊也能过人,只是游廊并不宽阔,人一慌乱起来,虞归晏四人有些也被动地走着,她略一思量,对闻听雪道:“走池边的路。”
游廊太窄了。
四人让了开来,便走至池边,往那头而去。
“啊——”
女子尖叫声骤然响起。
“小姐——”
随之而起的丫鬟惊惶失措的呼声,“快来人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掉进芙蓉池了——”
虞归晏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夜色太暗,尽管有宫灯燃着,却也看不真切,只隐约瞧得见有女子扑倒在芙蓉池边哭喊,可四周都是些弱女子与宫娥,哪会什么水?
旁侧倒是有侍卫在芙蓉池中打水救火,莫说好些侍卫恐怕也不会水,便说女子名节这般重要,哪怕那些侍卫会水,下去救了掉下去的闺秀起来,那闺秀这一生也差不多算是毁了,与死也没甚区别了。
虞归晏步伐下意识地一停,可她也不会水啊。
“小姐?”闻听雪见虞归晏停了步伐,低声询问道。
闻声,虞归晏转过眼去看她,闻听雪?
她倏然开口:“你会水吗?”
“会。”
虞归晏微抿唇,回首看了看身后火光,短时间内应该还不会这般快蔓延过来,何况便是蔓延过来,她已是身处此处了,应当也不会被殃及。只是......
只是......若是闻听雪离开了,万一这是一场算计......
她中了药,毫无反抗之力。
她看了看兀自往芙蓉池那头走的一众闺秀们,又看了看忙着救火的侍卫们,眼底光芒起伏不定,不止她一个人见死不救的。她咬咬牙,往前走:“无事,走吧。”
“小姐!来人呐!救救我家小姐!”
不远处,丫鬟的哭喊声还在继续,却是隐隐含了绝望。
虞归晏听着那绝望的哭喊声,迈出的步伐骤然一僵。
嘈杂声中,那丫鬟的声音忽然没了,她疑惑地转了视线看去,那闺秀得救了?
映入眼帘的是趴在芙蓉池边的女子纵身跃入池中的场景,虞归晏的瞳孔骤然一缩。
愣怔了好半晌,她干涩着嗓音,开口道:“你去救她们起来。”
“小姐?”闻听雪惊呼。知杏、知香也看了过来。
虞归晏目光落在涟漪波动的湖面上,眸光沉沉:“你去救她们起来吧。”
闻听雪快去快回应当无碍。更何况,若是顾玄镜真要在此刻做些什么,闻听雪便是在她身边只怕也无济于事。再者,早些时辰她已经躲过了顾玄镜的算计,现下不过是烟炮落火导致的走水,甚至方才那丫鬟绝望的哭喊也不似作伪,应当不会是顾玄镜设计。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为了子虚乌有的猜忌而见死不救,余生都活在愧疚里。
她道:“扶我去一侧坐着,你快去快回就是,我等你。”
**
闻听雪到底是被虞归晏赶去救人了。
芙蓉池的水很深,但闻听雪深谙水性,很快便救起了落水的两人。
莫含秀软倒在丫鬟的怀里意识模糊,丫鬟紧紧抱住莫含秀,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闻听雪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便起身离开了,可等她回去,原本应该是虞归晏坐着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知杏、知香软倒在地。她向来冷若冰霜的面上隐有崩裂,可不等她多有动作,转瞬便失了知觉。
**
沉沉的湖水呛入鼻息间时,虞归晏仿佛回到了自尽那日,绝望又窒息,她想张开喊救命,却只咽了一腔凉水。
那水寒凉彻骨,一路凉入心扉。
耳边嗡鸣的水声也随之流动起伏。
又一次如此临近死亡,与上一次何其相似。
可她不想死!
——至少现在不想。
虞归晏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沉闷窒息的湖水往上而去。
月色就在她头顶上方,但她乏力绵软的肢体却完全使不上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往下沉去。
还是不行吗?
是谁想要她死?
闻听雪发现她不见了定是会来找她的吧?
意识快要模糊间,虞归晏脑海有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眼前亦是滑过无数画面,最终却定格在了蓦然出现的一袭白衣身上。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已然分不清浮动的白色是什么,可当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时,她本已昏沉的头脑犹如被惊雷炸开,在一瞬间骤然清醒,她嘶声道:“顾玄镜——”
“安乐。”
顾玄镜揽过虞归晏纤细的腰身,哪怕她的手推在了他腹部的伤口之上也未曾松开。
真的是顾玄镜!
虞归晏所有的情绪仿佛在此刻被骤然撕裂,无尽咒怨在体内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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