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手上一顿,脸色当即拉了下来,“萧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娘娘,若非走投无路,妾身怎么也不敢给您添麻烦呀!”萧氏重重地磕了个头,“妾身求得不多,只希望您救救萱儿!”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之后又很快隐去。
她放下茶盏,一步步走到萧氏跟前,将她扶了起来,“好歹你我主仆一场,萱儿的事本宫怎会袖手旁观?只是那刘司膳当初是被本宫赶出宫的,如今即使本宫亲自开口,她也未必会应。”
萧氏想要开口,贤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不瞒你了,本宫早就叫人去找她了,只是怕你空欢喜一场,这才没说。”
萧氏虽心内存疑,面上却露出十足的感激,“妾身谢过娘娘!”
贤妃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同她说了好些休己话,这才放她出宫。
随着萧氏的背影渐渐消失,贤妃脸上的笑一寸寸收起。空荡荡的大殿中传出她冰冷的声音:“萧氏,留不得了。”
刘司膳知道秦莞的人在暗中监视着她,她为了活命,丝毫不敢蒙骗秦莞,她当真把萧氏约了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萧氏根本就没相信贤妃的话,这次之所以会赴约其实是为了亲手除掉刘司膳,替秦萱报仇。
萧氏动作很快,进屋之后丝毫没有犹豫,飞快地掏出匕首朝刘司膳心口刺去。
若不是刘司膳早有防备,险些就是丢了性命。
刘司膳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疯了吗?杀了我,你岂能活命?”
萧氏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我清醒得很!我堂堂侯府命妇,手刃一个宫中逃奴,你说秦家会不会保我?今日,我便要拿你的命替我的萱儿赎罪!”
刘司膳对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也下了狠心,“那也得看你杀不杀得了我!”
说着,手腕便是一翻,不知使了哪股巧劲儿,竟将萧氏手里的匕首夺了过去。
萧氏面上一变,还没反应过来,胸口便被刺了一刀。她疼得浑身一颤,却不忘攥住刘司膳的手,使着狠劲将匕首拔住,转手朝她刺去。
刘司膳一声惨叫,被刺了个正着。
殷红的血喷溅到两个人脸上。
许是死前迸发出的巨大能量,她们就这样你刺我一刀,我刺你一刀,几乎要同归于尽。
秦莞的人赶到的时候,萧氏和刘司膳已经双双倒在了血泊中。
两个人约在一家酒肆中,店家听到动静也带人冲了进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护卫们不好不救人,只得把她们抬到医馆。
萧氏伤到了大动脉,血流不止,还没到医馆便断了气。
刘司膳多是皮肉伤,稍稍包扎了一番便被衙役带走了。
因着贤妃插手,她没被关进汴京府衙,而是带到了宗正寺。
当天晚上,贤妃安插在萧氏身边的暗桩冬儿前去探监,出来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刘司膳便咽了气。
好在,贤妃不想将事情闹大,吩咐宗正寺将事情压下。
就这样,汴京之人只知道城南酒肆出了命案,并不清楚死的是侯府命妇。宗正寺为逃避责任,以刘司膳“畏罪自杀”结了案。
至于冬儿,既然萧氏已死,秦萱废了,她也算完成了任务,回到了贤妃身边。
至此,秦莞上一世的仇算是彻底报了,母亲被害的线索同时也断了,秦莞不知道该喜该忧。
***
萧氏被降为妾室,按理不能葬入秦家祖坟。
秦昌念在她生育了秦萱的份上,在城南买了块地,将她草草下葬。
既然是妾,除了秦萱,秦家其余人不必送葬。
萧氏下葬后,秦萱在侯府门口长跪不起,求秦昌将她认回。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直到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秦昌到底心软了,虽然没有承认她是秦家的女儿,却把萧氏当初攒下的嫁妆给了她。其中就包括那个关她的庄子。
从此之后,秦萱就守着那个田庄过起了日子。
后来,秦莞见过秦萱一面。
她出城去娘子庙给生母烧纸钱,中途遇到了秦萱,这个和她攀比了十几年的人,早已不是先前光鲜又骄傲的模样。
即便戴着帷帽,依然遮不住她脸上的疤痕。还有那枯瘦的模样,就算穿着满身绫罗也显不出半分贵气。
彼时,秦莞乘着马车走在坡上,秦萱挎着竹篮站在坡下,两相对视,已是云泥之别。
秦萱率先转开了脸。
秦莞轻叹一声,放下车帘。
彩练哼道:“真不知道二姑娘是精是傻,若不是当初她执意嫁给姓魏的,哪里会有今天?明明是她害了四姑娘,反倒是四姑娘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明月打了她一下,“别胡说。”
彩练撇了撇嘴,“听说二姑娘时不时就会犯病,如水的药钱暂且不说,单说自己受的这个罪……哎,要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明月叹道,“如二姑娘和四姑娘这样,真不知道哪个更为不幸。”
丫鬟们的叹息没入了辘辘的车轮声中。
***
娘子庙中,韩琼的泥像被保护得很好,脸上的笑依旧温婉。
秦莞跪在蒲团上,同她说了许多许多话。
她告诉韩琼上一世的仇报了,她还说,她会找到贤妃杀害韩琼的证据,为她报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弟弟,把他接回秦家,好好照看。
虽然这一切都很难,不过,想到梁桢当初说的话,秦莞便觉得一步一步来,总是有希望的。
回程的路上下起了雨。
秋雨下得不急,却裹着入骨的寒凉之气。冷风挟着落叶,时不时打在车窗之上。
看着阴沉的天幕,秦莞的心情也有些灰暗。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莞掀开车帘往外看,刚好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雨幕,打马而来。
是她的夫君,“梁大将军”。秦莞的心就像被点亮了一般,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怎么连蓑衣都没披?衣裳都湿了。”秦莞打开车门,想叫他进去。
“不碍事,淋不透。”梁桢拿马鞭便甲衣上拍了拍,水珠顺着铁甲扑簌簌往下掉。
看着他半湿的发冠,秦莞不由想到了去年的那个雨天。
那时候他们刚刚定了亲,秦莞受邀到魏欣的园子里赏花,中途遇雨,“梁大将军”就是这样撑着伞前去接她。
极大的龙骨伞,却只罩在了秦莞头顶,他自己湿了半个身子。泥泥泞泞的路面,秦莞连鞋子都没湿,只因每遇水洼,他都会先一步把自己的脚垫过去。
这个人,就是以这种强势又温柔的姿态一步又一步走进了她心里。
州桥旁边有一家汤饼铺,薄薄的雨幕中,有隐隐的香气飘出来。
秦莞不由多看了两眼。
梁桢瞧见了,温声问:“嘴馋了?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
秦莞心头一动,说:“不如去店里吃吧!”
这种小小的店面她平日里很少光顾,如今看着里面挨挨挤挤的食客,她突然想坐过去,和“梁大将军”一起暖暖和和地喝上一碗胡辣汤。
梁桢瞅了眼那一屋子的贩夫走卒,挑了挑眉,“确定要进去?”
“只要你能护好我。”秦莞笑得眼睛弯弯。
梁桢勾了勾唇,当即翻身下马,将秦莞用披风一裹,长臂一揽,大步流星地走进汤饼铺。
十余步的路程,秦莞不曾湿了一根发丝。
小小的店面,只有一间堂屋,堂中坐满了穿着短褐布衣的食客,正大声小气地说着话。冷不丁瞧见梁桢进来,大伙瞬间息了声。
店家从灶间跑过来,一脸惶恐,“军、军爷可有事?”
秦莞从梁桢身后探出头,笑盈盈地说:“您这不是食铺么,自然是要吃饭的。老伯,可还有位子?”
“有有有,军爷,小娘子,里边请。”店家躬着身子,诚惶诚恐。
其实堂中已经坐满了人,有吃饭的,也有避雨的,多是附近的平民及摊贩。
不用店家吱声,大伙便纷纷起身,将靠窗了一大排位置空了出来。他们自己反倒三五成群地挤到了另一边,板凳不够便站在桌边端着碗吃。
秦莞心里过意不去,朝大家屈了屈膝。
汉子们端着碗,叼着饼,纷纷还礼。
梁桢将披风折了两折,垫到长凳上,这才拉着秦莞坐下。
秦莞不由地笑了。
暖腾腾的屋子,掺杂着胡辣汤的香气,还有隐隐的汗,酒味,人情味。
秦莞看着对面的男人,一颗心就像碗中的汤饼,暖融融的。
纵使前路坎坷,这日子还是可以有滋有味地过上一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到这里就结束啦!
最后一句话送给我自己,也送给生活【暂时】不如意的宝宝们。
一切都会好起来哒!作者菌也会努力更新哒!
(只是暂时日万不起来了,哈哈哈~)按爪吧,明天发包包哦!
第94章 10.6
这个八月, 定远侯府是在阴霾中度过的。
九月, 终于迎来一件大喜事——秦二郎要和赵攸宁成亲了!
皇家嫁女, 侯府娶媳,老天爷都很给面子, 当真是秋高气爽, 微云淡抹, 徐徐的清风中裹着金菊的幽香。
到了傍晚, 日头斜斜地坠在山尖, 将半边天照得一片红艳。秦家探花郎就是这般迎着漫天的红霞将安华郡主接回了侯府。
赵攸宁父母早亡,官家和安国长公主就是她的至亲。
官家颁下旨意, 将王府改为郡主府,已故肃王的全部家业皆由独女赵攸宁承袭。这对赵攸宁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别说宗法森严的皇家, 就连民间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是没人反对,然而, 明里有安国长公主撑腰,暗中有定远侯府做后盾,就算宗正寺出面干涉都不好使。
安国长公主亲力亲为, 把郡主府装点得富丽堂皇。赵攸宁身披嫁衣,凤冠高戴, 端的是一身贵气。
挂着红绸的嫁车拐过街角,看不见了。
安国长公主眼中含了泪,“小时候跟个泥猴似的,转眼就大了。”
穆王妃轻拭眼角, 笑盈盈地应和:“方才我还同穆王说呢,没想到咱家这个宁宁小妹稍稍一打扮竟是这样的好模样。想着新嫁那会儿,我还以为王叔家生的是个男娃娃。”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笑声。
魏欣也在其中。
放在从前,这种说俏皮话出风头的机会都是她的,哪里轮得着穆王妃?谁能想到,短短数月,贤妃丢了凤印,二皇子被官家冷落,连带着她在命妇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眼下只能陪着笑。
众人皆在夸,嘉仪公主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有那些不长脑子的,上赶着讨好嘉仪公主:
“如今安华郡主出门子就是这等派头,真不知道咱们这正牌公主新嫁时会是怎样的风光!”
“自然是郡主有郡主的排面,公主有公主的仪仗,祖宗法度摆在那里,越不过去!”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拿着赵攸宁和嘉仪的贵贱说事。
安国长公主抿着嘴,脸色不大好看。若不是她年长了一辈,若不是宝贝侄女大喜,她定要痛痛快快地把这些人骂上一顿。
穆王妃瞧了她一眼,温温和和地说:“是呀,月初大朝会父皇刚给徐编修升了官,想来这亲迎的日子也快定了吧?”
此话一出,嘉仪公主当即黑了脸。
满京城都知道,她根本不想嫁给那个呆呆木木的翰林编修,不惜撒泼打滚地求着官家收回成命,这件事都成了贵胄圈的笑话了。
穆王妃此时提起来,明摆着就给会嘉仪公主添堵,或者说给赵攸宁撑腰。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至于穆王妃……向来是个谨言慎行、明哲保身的,谁能想到她今日会公然得罪嘉仪公主?
安国长公主诧异地看着她。
穆王妃目光柔和地迎上她的视线,示好的意思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讨厌。
安国长公主承了她这个情。
说回秦修与赵攸宁的婚礼,当真是要热闹有热闹,要体面有体面。
四月龙亭殿试,秦修因“市易法”得官家盛赞,当场得了官,如今担着市易司主薄的职位,虽然上面还有司丞、司监、侍郎,但与商贾接洽、收购滞销物的事宜实际都是秦修在负责,多的是人想巴结他。
如今秦修成亲,娶的又是颇得圣眷的郡主,全京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就连那些原本没收到帖子的商人们也争先恐后地送了贺礼。
秦修是个机灵的,礼虽收了,转头便抄了个单子递到圣案上,官家嘴上笑骂了几句,心里却对他更为器重,没过几日便找了个由头给他升了官。
秦莞得了信儿,欢欢喜喜地给秦修备了份礼。正值木耳丰收,她手头阔绰,听松院上下一并得了赏,大伙皆是喜气洋洋。
相比之下,二房的就没这么痛快了。
说起来,自打梁桦得了官,二房便一直处于低迷的气氛中。
梁桦未及弱冠便考中进士,可谓是凤毛麟角。不说别的,单说梁家,往前数上七八代都没出过这样的人才。
梁桢挺高兴,以梁大将军的身份腆着脸求到官家面前,给他谋了个好差事——到河南府下辖的伊川县做县令,九月底上任。
之所以选中这里,梁桢着实用了一番心思。
一来,伊川紧临伊河,辖地一马平川,多为良田沃土,百姓生活富足,少有天灾虫害。二来,伊川距洛阳不足百里,多受府衙关注,政绩比别处更易得些。
梁桢还特意派人调查了一番,伊川前任县令因贪墨被革职,境内百姓怨声载道,梁桦上任后只要稍稍做些实事便极易收拢民心。如无意外,往后便是府尹、京官一路高升。
这么好的差事不知多少人盯着,若不是梁桢从中斡旋,断然不会落到梁桦这个新科进士头上。为了照顾梁桦的面子,他还特意瞒下了自己从中起的作用,只说是官家器重梁桦。
然而,梁桦丝毫不知道梁桢的一番苦心,反而心内颇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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