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去想有多少人没得官,也不去看多少比他更有学识、更有阅历的进士被派去了鸟不拉屎的偏远之地,单盯着苏泽和秦修,越对比越郁闷。
崔氏安慰他:“他们一个是安国长公主之孙,一个是安华郡主之婿,靠的不过是外戚的身份,咱们不跟他们比。”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梁桦的心情更糟了。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气愤,才不满。他向来自恃甚高,从殿试之初就不服气,觉得自己之所以被苏泽、秦修比下去,不是学识不高、文章不好,而是因为没有后台。
梁情瞧出他的心思,开玩笑地说:“哥哥别气,虽说咱家攀不上公主、郡主的,好在那相爷家孙女、国公家的女儿还是可以求上一求的。”
梁桦耳尖一红,当即瞪起眼,“胡说八道,你当我是那等攀龙附凤的无能之辈吗?”
梁情掩着嘴笑。
崔氏心内却是酸了一酸,想当初大房可是有机会“攀龙附凤”的……转念一想,嘉仪公主早已定亲,梁桢想来是没机会了,她又舒坦了。
***
赵攸宁新嫁,皇家成了年却未婚的贵女只剩了嘉仪公主一个,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盯着她的婚事。
那些知情的,单等着看笑话。
没想到,笑话没看成,却出了一桩大事:就是官家刚刚订下婚期之时,嘉仪公主的未婚夫,那个颇有才学的翰林编修,竟然半夜喝醉了酒,跌到汴河里淹死了。
一时间,京城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徐编修终于要当驸马了,大喜过望,没承想竟乐极生悲;也有人说他知道嘉仪公主不满意,心内郁闷,这才彻夜长饮;还有一种隐晦的说法在私底下暗暗流传——徐编修不是自己掉进河里的,而是被人害的。
流言传到秦莞耳朵里,勾起了她上辈子的记忆。
宫变之后,梁桢拥兵自立,被朝廷判为“反贼”,与嘉仪公主的婚约随即作罢。后来,官家又给嘉仪公主定下一门亲事,便是这个姓徐的编修。和这一世的情形十分相似,同样是在成亲之前,徐编修醉酒坠河。
秦莞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后来事情闹得很大。因为徐编修的家人告到汴京府衙,说是徐编修平日里滴酒不沾,且自小长在江边,极擅凫水,断不会喝多了溺水而亡。
最后怎么解决的秦莞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官家接连给嘉仪公主相了好几位青年才俊,她都拒了。官家气得不行,差点送她去夏国和亲。
这一世,秦莞了解了贤妃和嘉仪公主的为人,越想越觉得徐编修的死或许真有蹊跷。
她拐弯抹角地跟“梁大将军”提了提近来的传言,梁桢没觉得她小题大作,当即叫人去查。
秦莞也没闲着,她把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派了出去,继续暗中查探弟弟的事。
贤妃到底是一宫之主,秦莞的手伸不了那么远,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进展,只能等待机会。
这天是九月十五,本该到荣养斋用饭。
没想到,临近晌午梁老夫人叫人传话,贤妃请她到宫里叙话,今日的家宴便免了。
秦莞不由纳闷,贤妃找梁老夫人有什么可说的?可别是梁桢的婚事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嘉仪公主就算再不顾脸面,也不可能在未婚夫婿亲丧的当口谈婚论嫁。
于是她便没多想,只等着梁老夫人回来后再叫人打听消息。
用过饭,秦莞倚在栏杆上看着明月带着一帮小丫鬟摘菊花。
每逢金秋,明月都会挑些形状饱满、将开未开的甘菊摘下来晒干,拿草药熏了,留着泡水喝,称作“胎菊”。
上好的胎菊色泽金黄,含有花蜜的清香,久泡而不松散,用来解秋燥最为有效。
秦莞拿眼瞅着,瞧见菊花丛里冒出来一白一黑两颗小脑袋。两个小家伙丝毫没有惜花之心,反而像是故意搞破坏似的,钻在花丛里左突右冲,一会儿的工夫便压倒一大片。
小丫鬟们心疼得不行,眼泪汪汪地向秦莞求助。
秦莞只得把毛球叫出来,又朝小四郎招招手,“昨日学究留的字帖可写完了?若是写得不好,下午的骑射便不能上了。”
小四郎玩得正欢,突然被叫停自然没好气,“骑射师父是我的又不是你的,你说了不算!”
脆生生的小嗓门,配着那副臭屁的模样,秦莞不仅没生气,反倒忍不住一阵笑。
只是,有人却黑了脸。
“梁大将军”从廊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道:“大娘子是听松院的主母,这个院子里从上到下都要听她的,她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小四郎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躲到明月身后。
毛球也夹着尾巴钻进了菊花丛。
秦莞悄悄地拉了拉梁桢的衣袖。
梁桢不为所动,揪起小四郎的衣领扔到长随身边,“下午的骑射课不用上了,盯着他写一百张大字。”
长随同情地看了小四郎一眼,拉着他走了。
小四郎白着一张小脸,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秦莞瞧着心疼,等他们走远了,忍不住埋怨“梁大将军”:“小四郎离家许久,同你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偏偏每次见了不是训就是罚,他才多大,哪里受得了你这样的爹?”
梁桢瞅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慈母多败儿,难怪他不怕你。”
秦莞反驳:“严父无孝子,他虽怕你,却不敬你。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梁桢被她的伶牙俐齿逗笑了,不由反过来逗她:“你生一个,我必不严。”
秦莞俏脸一红,“说什么胡话……”
瞧着小娘子害羞的模样,梁桢朗笑一声,展臂揽住她的肩。
秦莞暗暗地叹了口气,要想让我生娃娃,你得先把“隐疾”治好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会尽量恢复日更哒,这段时间对不住大家了!
宝宝们按个爪,作者菌照例会发包包哦!
————
呐,说一下后面的安排吧!
第二卷 :【将门长媳·夫妻同心】
第三卷 :【得封诰命·荣辱与共】
后两卷比较短,也许会合并成一卷,剧情也会走得更快些。
后面会多一些甜甜的日常,宝宝们惦记的掉马……也快了吧?
第95章 10.7
梁老夫人被贤妃请到宫中, 用过了午膳才回来。她衣裳都没换, 就把“梁大将军”和秦莞叫到了荣养斋。
秦莞和梁桢一前一后进了屋, 正要行礼,梁老夫人便疲惫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 快坐罢, 我有要紧事同你们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稍稍揖了揖身, 便顺从地坐在老夫人下首。
“敢问母亲有何吩咐?”梁桢问道。
“是桢儿的婚事。”梁老夫人说。
秦莞和梁桢双双一怔,心内生出不好的预感。
梁老夫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 叹道:“我知道你们素来傲气,不欲攀附皇家。只是这次事情紧急,就算你们不愿意也不成了——贤妃娘娘纡尊召了我去, 铁了心要把嘉仪公主赐给桢儿……”
梁桢皱眉,沉声道:“不成。”
梁老夫人拍桌子, “你以为人家是在跟你商量吗?不过是看着咱们老梁家的脸面提前知会一声!”
秦莞抿着嘴,担忧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说实话,她有点担心“梁大将军”为了忠孝, 真同意让梁桢娶嘉仪公主。
没想到,“梁大将军”比她的反应还激烈。
他皱着眉头, 一脸厌恶,“让桢儿娶她,除非我死了!”
梁老夫人气道:“又不是你娶,你死了顶什么用!”
梁桢哼笑, 说对了,还真是我娶!
秦莞站出来打圆场:“媳妇听说,那位嘉仪公主素来任性妄为,实非良配。”
梁老夫人瞅了她一眼,哼道:“这坊间的传言如何能信?若依着外面的说法,你也嫁不到梁家!”
秦莞一噎,没想到会惹火上身。
媳妇被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祖母下了脸面,梁桢心疼了,冷声道:“儿子不管贤妃对母亲说了什么,反正我不会同意桢儿娶嘉仪公主。”
梁老夫人冷笑:“这事由不得你!”
“那就等着瞧吧!”梁桢回道。
梁老夫人气急了,把当年做山匪的派头都端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梁桢就像没听到似的,拉着秦莞出了荣养斋。
直到走出老远还能听到梁老夫人中气十足的骂声。
秦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扯着梁桢的袖子劝道:“公主和桢哥儿的婚事是贤妃下的套,你何故为难婆母?”
“我不趁机摆明态度,难道叫母亲转头应了贤妃?”梁桢脚步一顿,面色不善地看着她,“难道你也想让我——让桢儿为了梁家、为了孝道去娶那个嘉仪公主?”
秦莞被他的态度惊到了,因此没注意他一时的口误。
“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冲着婆母说了一顿狠话还不够,又要朝我发脾气吗?我说到底只是桢哥儿的继母,这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插手。”
梁桢一本正经道:“娘子是梁某大开中门迎进来的,是听松院正正经经的主母,今日谈到儿女婚事,你怎么就不能插手了?”
秦莞既惊讶又气恼,这个男人吃错药了吗?平时里的稳重睿智去哪里了?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她一下!
前不久还有人在念叨她和梁桢的闲话,这时候说到梁桢的婚事,让她怎么表态?说嘉仪公主配不上梁桢吗?不说别人,梁老夫人就得第一个骂死她!
梁桢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执着地问:“大娘子,你同桢儿相识在我之前,他素来敬你,你就一点都不为他着想吗?”
秦莞眨了眨眼,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就像她和梁桢有什么似的,难道大将军是在试探她吗?
说实话,秦莞有点生气,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于是赌气般说道:“既然将军非要问我的意思,我便说了——嘉仪公主这般喜欢桢儿,那便叫他娶了罢!”
梁桢听了这话,脸色黑得仿佛能挤出墨汁,“你当真这么想?”
秦莞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让我表态吗?我表了。”
梁桢钳住她的肩,一字一顿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秦莞被他捏得生疼,不由地倒吸一口气。
梁桢手上一顿,却没松开,也不像往常那般露出心疼或宠溺的神色,反而依旧黑着脸。
秦莞心一横,道:“再说一遍我也是这个意思,桢哥儿若想娶公主那便去娶,我这个做继母的绝不拦着。”
——反正梁桢也不可能听她的。
梁桢一咬牙,恨恨地说:“行,我知道了。”
说完便使劲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开。
秦莞气得不行,指着大海说:“你家将军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赶紧着,带他去看看大夫,别到处发疯!”
大海讪讪一笑。
——您说对了,将军确实是脑子进水了,都能汇成一片大海了,海里全是您的身影!
***
梁桢吃了顿大醋就消失不见了,直到晚饭时候秦莞都没瞧见他的人影,倒是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秦莞这才知道贤妃为何会这么着急给嘉仪公主定亲。
按理说徐编修尸骨未寒,嘉仪公主哪怕是为了名声也得安生着待上一阵,不该这么火急火燎地快找下家。
贤妃之所以连体面都不顾了,是因为夏国国君不久前递交国书,想要同大昭和亲,不日便会派长子与使臣到达汴京,亲迎公主入夏。
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言明了要娶正正经经的公主,宗室旁支冒充的不算数。
嘉仪公主是官家唯一一个尚在闺中的女儿,若要和亲,她首当其冲,贤妃这才急了。
官家也不愿意。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他国,成为政治牺牲品,悲苦一生。
贤妃在官家跟前梨花带雨地诉了一番苦,官家便同意了将嘉仪公主嫁给梁桢。
说起来,汴京城里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何会偏偏选中梁桢?
一来,嘉仪公主认准了他,几近疯魔,若把她强嫁到别家,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乱子。“落水而亡”的徐编修就是最好的例子。对此,贤妃心知肚明,官家也并非一无所知。
二来,梁桢是梁家军的接班人,若想保得赵室安稳,必须把他和皇家绑在一起,让他和公主成亲,生下流着赵氏血脉的嫡子,是最不见血的法子。
就这样,贤妃唱红脸,好声好气地把梁老夫人请到宫里,算是提前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官家就唱起了白脸,不等梁家商量出结果,便派内侍官颁下赐婚的圣旨。
彼时,梁家上下悉数跪在中庭。
只是,圣旨读完好一会儿也不见梁桢去接。
内侍勉强端着笑脸,再三催促:“梁小将军,接旨谢恩罢!”
此时的“梁桢”是黑子假扮的,谁都没想到圣旨来得这么快,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悄悄地看向梁桢。
梁桢朝他摇了摇头。
黑子把心一横,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烦请大人给陛下带句话,臣实难从命,这旨意怎么拿来的怎么带回去吧!”
浮夸的演技,不仅将内侍们震住了,梁家人也一愣一愣的。
梁老夫人跺了跺脚,斥道:“桢儿,不得无理!”
三房姚氏又着急又不敢强出头,只得压着声音一脸惶恐地说:“桢儿啊,这时候你就别任性了,抗旨不遵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呀!”
二房崔氏的心情有些复杂。
87/105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