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那个胖子掌柜手下的那家玉器店,借方卖出一对和田玻璃种的雕凤穿牡丹的玉镯子,贷方却是只给了五十一两白银。
再比如,借方卖出一对四寸五厘的玉貔貅,贷方却是给了三十七两白银。
因着老式的流水账记账法因为时间和事件上断续性的差异,因此这些内容是很难表现出来的。
而如今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胖子掌柜手下的那家玉器铺三年的账簿用新式记账法统共整理了三本账簿,章靖并不懂玉价却也知道其中必定是有问题。
他立刻将有问题的地方圈了出来,交给了林氏,又将账房先生在边上做记录,写成一张单子。
而除了胖子掌柜,其余也有不少铺子和庄子有问题。
严老也过来帮忙。
到了下午的时候,章靖就带着已经整理好的这些账簿和单子浩浩荡荡带着人县衙击鼓鸣冤去了。
一般县衙正堂是很少开堂审案的,若非是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命官司,县衙之中大多数还是以民事调解为主。
但是因为章靖直接击鼓鸣冤了,县令大人也只好升堂审案了。
自然,章靖有功名在身,击鼓鸣冤的那一顿打自然是不能打的。
再加上如今是乡试在即的特殊时间,外头站着凑热闹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读书人,就算今日告状的不是江州刺史府的大公子,县令大人也要客客气气的对着一个身负功名的读书人。
毕竟,读书人的唾沫星子和战斗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县令大人客客气气的先让人给章靖搬了凳子让章靖坐着回话,特地显出自己对于读书人的尊重。
章靖告了谢,表示自己站着就好,随后又让人将写好的状纸呈了上去,紧接着还有作为证据的账簿。
县令大人是一个为民做主的清廉好官,自己当年也是考功名考上来的,仔仔细细看了章靖递上来的状纸之后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很显然,县令大人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身负功名的秀才在乡试前期大敲鸣冤鼓是为了状告手下铺子的掌柜贪墨东家银两的。
这个似乎并不怎么符合读书人的风骨。
虽说不上绝后,但是章靖此举想必是空前的。
县令大人看到最后,当看到盂县之中,章家手下铺子的几个掌柜三年之内总共中饱私囊的巨额银钱的时候,县令大人的脸上并不怎么好看。
这的确是一件重案了。
他随后看了证据,当翻看了人章靖呈上来的整理好的账本时候,县令大人看了一会儿,随即是吃了一惊,抬头望向了章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惊讶,随即开口问了一句。
“这账本是谁做的?”
章靖自然是县令大人问什么便是说什么。
当县令大人知道这账本是章靖做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惊讶,随即多问了一句。
“这种记账的法子也是你发明的?”
章靖自然不能解释这是自己上辈子在现代最基础的记账方式,于是只好厚脸皮的应了,顺便简单的给县令大人解释了借贷记账法。
当听到“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时候,县令大人眼前一亮,又看了一会儿账本连连点头,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不等呢?”
章靖回答的也极为流利。
“那若不是算错了,那就是其中有人贪墨了。”
县令大人细细看了,简单的计算了其中几个表格,的确是没有错漏,随即又夸奖道。
“ 收支,增益,亏空,经手一眼便看的分明,的确是一个好法子。”
章靖笑了一声,听着县令大人似乎还想要和自己讨论这个借贷记账法,急忙止住了县令大人的话头,开口提醒道。
“大人,一旁还有一张单子,是账目之中不对的地方,账本之中也用朱笔圈出,您可以一一对照。”
县令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随即将手中的账本丢到了一边,而后伸手去拿那张单子,只不过是瞟了一眼,县令大人便顿时大怒,手中的惊堂木一拍,立刻就叫人将涉案人员全都拿了。
很快,那个胖子掌柜连带着其余几个掌柜一个个都被拿到了县衙之上。
这些人被捉拿上了公堂,起初的时候还拒不承认。
可是,当条条框框的证据摆在了他们的眼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只能够痛哭流涕,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只求县令大人能够对他们从轻处罚。
紧接着,为了从轻处罚,这些人有接二连三的供出了帮着他们做账的账房先生,库房的库管,还有销赃的几家店铺的老板。
在场观看的人无不是震惊万分,几家铺子的掌柜的竟然联合账房先生、库管还有销赃的几家铺子三年里头陆陆续续坑了东家数十万两银子,而若非是因为章靖的这个新式记账法,恐怕这件事情谁也不会知道。
县令大人一一审判了,该上报处斩的处斩,该□□的□□。
这件事情之后,县令大人却并没有让章靖直接离开,而是派人将原本已经离开了县衙的章靖又偷偷地找了回来。
站在内堂之中,看着对着自己温和而笑的县令大人,章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点笑意,恭恭敬敬的对着县令大人行了礼。
“不知县令大人找章靖所谓何事”
县令大人笑着让章靖坐了,又让婢子是上了茶,这才又细细问了章靖有关于那个新式借贷记账法的一些问题。
完了才对着章靖说道。
“我想着这新式记账法如此好用,应该上报刺史大人让这样的办法在西州府的各部县衙之中运用起来才好,岂非能够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若是刺史大人能够写一本奏折上达天听,那便更是造福天下的好事了!”
章靖闻言低声笑笑并不答话。
他并没有去反驳县令大人的话,但是县令大人所说的这番话实在是太过理想了一些。
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若是因为一个新式记账法导致那些人无法贪墨了,岂不是有人要恨得眼睛都红了,因此必定会有一部分人极力抗拒此新式记账法的推行。
但是,看得出来县令大人是一个好官,有自己的为官理想,章靖不忍就这样打破。
而且,想必现在县令大人不过是头脑一热罢了,等到冷却下来也就想清楚了,便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于是,章靖只是谢过了县令大人,随即便借口告辞了。
回家之后,章靖并没有放下松懈。
盂县之中的这些人已经惩治干净了,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了,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章家铺子里头别的掌柜的耳朵里。
章靖又一连三天,将西州府其余的账本都整理成了单子,叫人抄录了一份连带着账本发还给了涉事人员。
章靖的意思很清楚,将这个亏空补上,然后自请离开,他便可以当成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至于逃跑这种事,章靖也不担心他们回去做。
本朝对于户口的控制十分严格,除非是有官府出具的路引,或者是像章靖这样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否则的话是不能够离开自己的户籍所在地百里以外的。
若是强行离开,一旦被官兵查询户口的时候发现,便是大罪,重责流放。
哪怕是小心翼翼不被官兵搜查,但是没有合法的文件在手,连买房子或者是租房子都是没有可能的。
而章靖也借着自己江州刺史府大少爷的名头和西州府刺史以及底下的各县的县令大人们打过招呼了。
旁的事情也许人家不能答应章靖,但是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事出有因,人家不过是抬手指头就能够获得章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乡试之前,章靖就帮着章家拿回了将近百万两的钱财。
这样的数量绝大的财产,哪怕是对于章家来说也是一个巨额数字了。
林氏自然是高兴,写了信回去告知了府里头。
姚氏自己也是欣慰,只是还是叮嘱了林氏要好好督促章靖读书,好好考试,至少给家里头挣个拿得出手的功名回来。
章靖知道这件事情也是苦笑。
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是对于帮着媳妇赚钱更加有兴趣一些。
这些日子林氏整治了那些掌柜下马了的铺子,能够派人过去的直接派了新的过得去过去,不能派人的暂时将之前的二掌柜的提拔上来。
而西州府,特别是盂县之中,越来越多的商户开始用上了章靖的新式借贷记账法。
虽然朝廷也许不一定会用得上,但是商户却是大多都会拿来用,毕竟这样就能够避免大多数的手底下的掌柜或者是伙计联合账房先生来欺负东家。
于是,在这个冬季之中,无数举子竞相展示自己才学和风流的时间里,章靖无意之间竟然以这种特殊的法子无声无息的让章靖这个名字为人所知晓。
乡试结束,章靖着实好好的在别院之中养了几日。
试院之中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章靖两世为人都是万金之躯的大少爷,极难得受这样的苦,大冬天里头还要穿着单衣在无法挡风的格子间里头考了三天三夜的试,即便是当年的高考也没有这样磋磨人的。
于是,章大夫作为一个医术不俗的大夫,似乎并不能够让自己的风寒赶紧好起来。
甚至因为这事,等到成绩出来知道章靖中了举人的时候,林氏都仍旧还在照顾过着躺在床上还高烧着的章靖。
章靖这一次乡试中了江南贡院第一百七十三名,得中举人,却吊在最后。
一般来说,举国上下中举人数在千人左右。
而江南贡院是南方考试人数最多之处,因而此番中举之人有两百余名。
章靖低空飞过,也算是考运不错了。
只可惜,章靖现在正躺着,也不能够亲自封红包,接红榜,只能够让林氏代劳了。
随即,林氏又代笔给府里头送了信去,给姚氏报了平安,也说了这个好消息,只是并没有提起章靖生病的事情。
不日,府里头快马加鞭送来消息,章竣考中了乡试第一,得中解元。
章靖知道了之后,不禁灿然。
经过林氏长达十天的照顾,章靖的风寒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人尤就显得有些苍白细瘦,原本还有些肉的两颊也有些凹陷了下来。
即便是病着,但是西州府刺史所办的鹿鸣宴仍旧是要去,同样也要作为学生,拜谢主座考官,奉茶致敬。
章靖因病刚好,人也没有什么精气神,再加之位次居末,便也没有在鹿鸣宴之上出挑,只是静静坐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除了近旁和相熟的几个同窗,其余的人,甚至连主座和刺史大人都没有发现章靖这个人。
可他们到底惦记着想要看看那个能够想出新式借贷记账法的人才到底是何模样,在搜寻未果之后,刺史大人终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章靖在什么地方?”
边上的学官和学政主座也都瞧过来,似乎也是很感兴趣。
显然对于章靖这个人,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他们来说,考试成绩不一定是最重要的,能够为朝廷做贡献反而更加难得。
此人虽说成绩屈居末流,不过堪堪吊车尾,但是着实是有大才。
于是,一旁的侍从赶紧去找。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那侍从才苦着脸回来禀报。
“启禀诸位大人,章大少爷已经告病走了,是章家大奶奶亲自来接的,走的时候章大少爷又烧起来了,人都快晕了。”
此言一出,不管是真是假,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好意思要将人追回来了,更别说要问罪章靖先离开这事。
而回到别院之后,章靖虽然不至于像是离开时的借口说的那样眼中,但是鹿鸣宴是在西州府的一座名为杏园的江南园林之中,冬季夜晚风大,章靖还是咳嗽了起来。
看着章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那咳嗽的声音似乎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了,林氏着实是心疼坏了。
章靖看她那样子,低声笑笑,对着林氏说道。
“我这样咳嗽一晚上怕是要搅扰的你睡不好觉,我今天就睡书房吧,叫芮雪给我炖些川贝枇杷炖雪梨,让我吃了就好。你好好休息着,这几日累的都瘦了。”
说罢,章靖起身就去了书房。
谁知,到了子时一刻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章靖只以为是自己身边信赖的书童芮雪,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端着川贝枇杷炖雪梨的林氏。
她身上披着一件大氅,脸被风划过,冻得有些发红,却是带着笑,盈盈对着章靖说道。
“我还是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章靖到底是心疼了,拉着林氏的手坐下来,被暖炉烤的热哄哄的手裹着林氏的,低声轻笑着说道。
“外头冷,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们一起烤烤火。”
章靖的病反反复复的不能好,林氏只好一边吩咐人将回程再押后半月,一边亲自给章靖煲药膳。
妻子的爱心药膳果然是能够跟治愈一切的良药,章靖吃了整整半个月,竟比来时胖了一圈,甚至连林氏给他做好的回去要穿的新衣服也略显得紧了一些。
章靖裹着狐皮大氅缩在烧了暖炉的马车之中,看着林氏只穿了一件夹袄,额头汗津津的对着自己笑,手里头的动作却是不停,一边同他说这话。
“回去的路大约要十天左右,我给你改一改,到时候就能穿了。你刚中了举人,喜事自然是要穿新衣的。”
章靖笑着将自己埋在狐裘之中的脸露出来了一些,蹭到了林氏的身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娘子对我当真是好。”
章靖大病初愈,路上虽然是奔波了十日,但是因着林氏照顾的好,等到姚氏再见到大儿子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活蹦乱跳、红光满面的章举人了。
章家两个儿子都高中了举人,小儿子更是得了解元,举家都是大喜。
因着已经是快到年底了,章廷治也要从江州府的刺史府回来老家过节,姚氏的心里头是分外的高兴,带着林氏里里外外的张罗着。
这个年尾当真是欢天喜地,因为双喜临门的缘故,章家在腊八节特地还施了粥。
正月里的时候,章家的鞭炮和烟火就没有停过,姚氏那咧开的嘴险些就要裂到耳根子去。
章靖搂着林氏抬头望着天空之中璀璨绽放的烟花,心中忍不住想着,若是在他那个年代,这烟花这么放起来第二天必定是要雾霾围城了,环保局怕是要直接连夜杀上门来了,光是罚款就不知道要罚多少。
119/154 首页 上一页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