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是这样,他还是满脸的笑容,眯着眼睛抬头看着皇帝,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怨毒之色。
“昏君,我就是死,浑身的肉都烂了,也要剜下一块来,恶心的你几天吃不下睡不好!”
其余的人也是激愤起来,疯狂的冲着皇帝叫骂着,一时间镇压和叫骂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挟着屋内的每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叫一个人如此。
在场的人知道的不多,章靖算其中一个。
只是,他仍旧是低着头吃茶,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全然没有要过问这件事情的意思。
最终,还是皇帝冷冷开口说道。
“住手!”
而此刻,地上已经满是鲜血。
皇帝看着奄奄一息的这些人,苍老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无奈。
若是早些年的时候,他的手段恐怕会愈发凌厉,更加不屑于解释当年的事情。
但是如今,他已经老了。
老的总是会回忆起当年的种种过往,总是会想起一些让自己遗憾的事情。
人一旦老了,就会有很多遗憾。
想要补救。
但是终究是无能为力。
皇帝叹了口气,语气平静,目光之中含着怜悯之色,望着地上这唯一幸存的十几人,缓缓的开口说道。
“当年,朕的的确确答应了连将军,会好好照顾那些老弱妇孺,同样也会好好照顾你们。”
回答皇帝的又是一口血沫。
这一口,喷的皇帝那件深蓝色的袍子上满是血点子,一点一滴,淋漓可怖。
男人凄厉的声音响起,带着声声无比尖刻的控诉。
“到头来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连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除了我们没有一个活口,上至九十三岁的老太太,下至刚刚出生十几天的婴儿,你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你好友的家人啊!你怎么配做这个皇帝!”
男人的声音到了后头有些嘶哑破碎,如同夜空之下扑飞的夜鸪。
“他为了你而死,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听到这话,皇帝长叹一声。
“不是朕,真的不是。朕年轻的时候虽然行事未免毒辣,但是从未亏待过手下之人,哪怕是登基之后也未出现过鸟尽弓藏之事。当年朕既然能够答应了照顾连家一家老小,就就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皇帝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
“而且,当年的事你也清楚,朕只打算查到此,并没有再要查下去的意思,到此为止。又何必再给自己涂添那么多条人命杀孽!”
即便是皇帝如此说,地上那人仍旧是不信。
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发狠的望着皇帝,一字一句从牙缝之中挤出。
“不是你,那又会是谁!”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地上的那人。
“是谁帮着你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又是谁忽然在这么多年之后让你们来朝着朕报仇,意图难道hi阿布够明显吗?连将军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们这帮不成器的手下,被人利用了这么多年竟还浑然不知。”
此话一出,那人便疯狂开始反驳,似乎是不容得任何人亵渎他们背后之人。
“你胡说,明明自己做了错事,还要攀咬恩公!”
皇帝懒得再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人以为皇帝是被自己这番话弄得无话可说,心中愈发笃定。
“果然是这样,狗皇帝……”
他话音未落,忽而一个耳光迅猛而至,狠狠地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六皇子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蠢货!”
然而,这两个字之后,六皇子便再也没有话了。
此番动作反而让那刺客眼底血红,更加愤怒。
章靖在一旁看的也是无语了。
老的任性,小的更任性。
都不是多话的人。
章靖想着,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决定做一回老好人算了。
“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若是真的做了那等事情又何必跟你废话,凭你们犯下的大罪,直接将你们千刀万剐灭了口便是,何必站在这里多费口舌同你们解释。”
此话一出,那刺客转头望向章靖,眼底满是不忿。
“你一个黄毛小儿懂什么!”
章靖嗤笑。
“一个黄毛小儿都能看明白的地方,你为何就是看不明白。陛下之所以解释那么多,是为了不想让你们到死做了鬼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说到这里,章靖无奈叹口气。
“恨错了人这么多年,太可悲了。到时候九泉之下,连将军和你们的亲人恐怕会怨你们有眼无珠,报仇都找不对人。”
其实吧,皇帝就是在遗憾,在后悔,想要弥补些什么。
但是这话章靖没敢说。
猜测皇帝心思,可不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时候,皇帝的目光却是忽然投向了章靖的身上。
章靖也是意识到了,他刚想要开口,耳边却是传来了刺客撕心裂肺的痛哭叫声。
“连将军,连将军,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真是没用啊,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那人已经泣不成声。
而其余被抓的此刻也是匍匐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哭泣着,谁也没有打搅,谁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心酸。
站在一旁的六皇子看着地上的人,忽然开口。
“幕后之人是谁?”
他们若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就该将幕后之人吐露出来,叫他再也不能翻出天去。
那刺客抬头,看着六皇子的目光有些恍然。
半晌,张嘴。
却出喷出一口黑血。
他来不及吐出一个字,人已经如同秋风之中的落叶,一头栽倒在地上。
安静的室内一时间响起十数声痛苦的嘶鸣。
所有的人都死了。
章靖连忙俯身,一个个检查过去。
的的确确是死透了。
章靖抬头,对着皇帝摇了摇头。
皇帝的脸色难看。
过了半晌之后,皇帝才长叹一口气,晦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倦容,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挥挥手对着所有人说道。
“都下去吧,这些人就找个地方葬了吧。”
这表示,过去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
因着天色还没有亮,皇帝也吩咐了让章靖就在行宫之中歇下来了。
章靖没有拒绝。
毕竟,第二日就要送驾离开江州府了。
章靖回到房间之后,不过找了个软榻靠了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章靖翻了个身,还想睡。
可想想就自己一个人,没有闻香软玉在怀,睡着也并不舒服,想想也就起了。
他刚洗漱干净,正在系扣子,就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便是管家的声音传来。
“大少爷,时辰到了,老爷让您和二少爷也去准备着,莫要误了送驾的时辰。”
章靖闻言,开了门,吩咐管家先去做别的事,自己这里他有数。
管家想来知道这位大少爷靠得住,不过是按照命令过来提醒一声,见章靖已经拾掇的差不多了,便让底下的小丫鬟们进来清理,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
等到了天已经完全亮了的时候,章靖才去了行宫的正殿,在那里等候着皇帝出来。
大约是昨夜的事情的确是让皇帝心力交瘁,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身边是六皇子扶着他。
父子俩看起来亲近,但是让人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之后便是皇帝说了些送别的话,然后便是到了行宫门口的跪送。
章靖和章竣是章家的两位少爷,自然也要陪着章廷治一起将皇帝完完整整的送出江州府的地界才行。
这路上的行程大约也就三五天。
两人按照礼制上了马,却也只能跟在后头。
毕竟,皇帝的马车周边近身护卫的都是皇帝自己的亲卫,真要出了事的时候,也不需要他们身先士卒。
只是,到底发生过之前行刺的事情,这一路上终究还是不敢轻易懈怠。
终于,第四日的那天下午,皇帝的车驾终于到了江州府的界碑。
过了这块碑,那就是边上西州府的地界了。
而西州府的刺史大人早就已经从早上等到了现在,看见皇帝的车驾立刻可客客气气的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皇帝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西州府的刺史大人点了点头,表示见过了。
紧接着便是两边的人交接,还需要一些时候。
而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让所有人都休息休息。
皇帝转头,看见站在远处的章靖和章竣两兄弟,眼底浮现出一抹温和的暖意。
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将章靖和章竣两兄弟叫过来,别在太阳底下晒着遭罪了。
昭小侯爷听见了,知道皇帝这是喜欢章靖。
“陛下,我去吧,不劳张公公了跑一趟了。”
说完,他也不等皇帝答应,转身就朝着章靖那边快步跑去。
不一会儿,章靖和章竣二人就走了过来。
行完礼,皇帝招呼着章靖和章竣都过来坐。
只不过,这一次开口先问的却是章竣。
“你便是这一次乡试的魁首?”
乡试魁首,那便是解元,其余中举的只能称为举人。
章竣垂首,恭恭敬敬的答了是。
皇帝又问了一些学问上面的问题,章靖非但能够一一回答,还有自己的不同见解。
就连章廷治也是有些惊讶。
皇帝很是欣然,转头看向章廷治,忍不住夸奖道。
“章廷治,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啊!”
章廷治闻言,急忙谦虚恭维。
“两个小子再好,也不及六皇子的十分之一,还是陛下会教儿子。”
皇帝听得很是舒服。
章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章廷治,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也有这样狗腿的时候。
他今日真的对着自家老爹刮目相看了。
之前一直以为章廷治是个正直的不知道变通的人,如今看来并非是这样。
忽然,耳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你平日里不像是这么安静的人,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是不是身上的伤又不好了?”
章靖听到皇帝和自己说话,急忙回过神来。
“多谢陛下关心,学生没什么大碍。只是伤的太重并没有好的那么快,不过之前陛下让太医看过了,说是学生的伤好得比一般人快,还请陛下勿念。”
皇帝听章靖这样说,也就放心了。
之后,他又嘱咐了章靖好好休养。
留下了不少珍贵药材,皇帝终于上了马车。
而这尊大佛也由江州府的手里交到了西州府的手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深深嘘出一口气。
终于送走了。
回去的路便没有那么耽搁,父子三人都归心似箭,两天不到人就在这家里了。
马还没停稳,章靖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林氏。
他翻身下马,快步朝着林氏走去,伸手将林氏紧紧搂在了怀中,低头啄吻了一下林氏的唇瓣,没叫人看见。
“走了,媳妇儿,咱们回家。”
章靖没等着旁人,只扶着林氏朝着自家院子走去。
章廷治仍旧还骑在马上,瞧着章靖那样子,不满的冷哼了一声,转头冲着章竣教训道。
“往后你娶媳妇儿了可别学你哥!”
章竣看着自家哥哥嫂嫂远去,愣了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被章廷治重重戳了戳,章竣这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您说什么?”
章廷治捂脸。
看来自家这个儿子想要开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
回到里屋,林氏伺候着章靖脱了外衣,一边开口说道。
“你在外头好几日了,一定吃不好睡不好,我吩咐准备了热水,你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好生睡一觉。”
章靖看着林氏给自己宽衣解带的样子,眯着眼,握住了林氏的手,拉着她靠近了些。
“要不,一起洗?”
林氏啐了章靖一口,眼底带着几分荡漾的水光,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章靖,把人朝着屏风后头推去。
“别胡闹,快去洗干净了。”
章靖闻言,精神一震,赶紧跨进浴桶之中洗白白。
谁知道,等到章靖再次出来的时候,林氏的人早就不见了,只剩下桃枝在外头等着,笑嘻嘻的对着章靖玩笑道。
“大爷先歇着吧,大奶奶去厨房给您炖汤了,您那日伤的那么重,大奶奶可是要急死了,这几日都在钻研着怎么给您炖补汤。”
眼下之意,肉是吃不到了。
章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心里荡啊荡啊,不知不觉也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过了,林氏就坐在床边,阖着眼睛,靠在那儿小憩,只是手中的扇子还是一下一下的给他打着扇。
章靖看着心疼。
小心翼翼的扶着林氏,想要将她抱上床躺着。
林氏睡觉轻,章靖不过稍稍的动她一下,林氏就蓦地睁开了眼睛,瞧见章靖抱着自己,迷迷糊糊的的想要起来。
章靖伸手拍了拍林氏的后背,哑着声音低声说道。
“陪我躺会儿,你也睡个午觉。”
林氏没有拒绝,重新阖上了眼睛,躺在了章靖的身边。
……
之后的一两个月里,章靖原本想要歇着,看看书,在药铺里头做做堂,有时候陪陪幺妹儿。
却不想,章廷治不知道怎么想的,自章靖伤好之后就一直将人带在身边,身边凡事有个什么事情都让章靖帮忙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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