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三日在官道上奔波,满面倦色,确实是累到极限了。
枝县的官用客栈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早有人安排了一桌小菜送至客房,姜琬换了衣裳净过手道:“二位大人不如留下来一同用饭?”
“不了。”王紫东和方大遒几乎是同声道:“大人请。”
他二人站在一旁,姜琬如何能吃的下去,看着还算精致用心的小菜道:“县中遭此大灾,二位大人夙兴夜寐多有操劳,本官初来乍到,无寸功于枝县百姓,怎能安心享此佳肴?”
说罢,他放下筷子:“来人,本官从京中出来时带了一些京中的梅菜肉饼等吃食,取来,请二位大人尝尝。”
从京中跟来的离年一愣:“公子。”
“无妨。”姜琬道:“二位大人就不要再见外了,坐下一块儿用饭吧。”
工部侍郎姜大人请吃的,一个小县令怎敢拿乔,很识时务地道:“如此,多谢姜大人了。”
一顿饭吃下来,王紫东和方大遒对这位姿容秀逸的姜大人的好感度莫名上去几分,不过内心的芥蒂并没有完全消去,临走时吩咐人夜间没人的时候掀开姜琬带的马车,瞧瞧里面到底是不是全是米面,若是,那这人就有几分可信了。
若是个沽名钓誉,来走过场的,他们也好早早想出对策。
翌日。
姜琬去了枝县县衙,妥县、松县两个县的县令、县丞已经早早候着了,只等看看朝廷派来的大官如何行事。
王紫东拿了受灾人口的花名册给他过目:“这一个多月,县中的灾民没吃过一餐饱饭,野菜挖完了就靠吃观音土活命,当务之急就如大人昨天所说,要解决吃饭问题啊。”
姜琬点点头:“先将我带来的米面做成粥、饭分发下去。”
“大人,那后续?”方大遒问。
昨晚他们的人踩了点,姜琬的马车上装的的确是米面,但对于枝县来说,这点粮食不过杯水车薪,救济不了三五日的。
“本官已联络粮商。”姜琬皱着眉头道:“不过,县里的路,似乎要先修一修。”
出京之时,胡安玉悄悄来见了他一面,那小子办事靠谱,姜琬便把此事托给他找人往皖西送米粮来了。
“先修路?”王紫东不解地问。
若要征工修路,青壮年劳力需求的粮食会更多,眼下……
“对,不仅要修路,还要开挖河道。”姜琬道:“河道改道,泥沙淤积,若不及时清理,只怕再发一次洪水。”
“这……”
“以工代赈。”姜琬直接道:“修路、开挖河道的劳力,除了可以吃官府的饭外,还要额外的酌付工钱,自愿报名,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以工代赈?”
闻所未闻。
“嗯。”姜琬徐徐道:“三日之后,官府的粥棚只对妇孺老弱免费,自愿修路挖河的,可领取2倍工钱,不愿的,官府会收取少量饭钱……”
方大遒道:“办法是好,只是大人,陛下拨给的银两只有二十万,修路挖河,少说要这个数。”
他比了四根手指——四十万两白银。
谁来填补这个空白。
姜琬道:“陛下给的钱远远不够。开挖河道之后,两旁会淤出很多新的农田,这些被大水浸泡过的地方甚是肥沃,本官昨夜看了地图,估算有五百多顷,这些农田若以官府的名义开垦后再租出去,每亩一年收二两银子,二位大人算算,能筹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租一亩农田,远远低于市场价的三两,临近没有受灾的大户,有谁不愿意捡这个便宜呢。
“这,若按照姜侍郎所算,三年内重建枝县的银也有了。”
姜琬又道:“还有被水冲垮的农田,官府若出面疏通淤积,有主的也可酌情收些工费,这些钱给雇佣的青壮年劳工,一举两得,你们说是不是?”
“姜侍郎说的不错,我看可行。”王紫东就这么被说动了。
其他两个县讨论了会儿,也默认下来。
姜琬道:“几位大人要是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第一,赶紧把手头能发的赈灾粮分发下去;第二在县衙门口张贴以工代赈的公告,并让人快速通知下去;还有修复的农田认领需要缴纳工费的事儿、新出的农田买卖的事儿,都一并通知下去,张榜公布,告之于民吧。”
五日后。
三十几辆运粮车抵达枝县,姜琬命人用朝廷的救济银买下分发给三个县,灾民看着白花花的米面一袋子一袋子往粥棚里抗,乐的流下了眼泪。
“这回可是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啊。”遂奔走相告。
“哎呦,听说大老爷是新科状元出身,长的那叫好啊……”有人吃饱了扯淡起来:“也不知咱们这儿最俊的姑娘是谁家的,要是能攀上姜大人这样的,咱们皖西以后有好日子喽。”
“姜大人还未婚配?”有人接茬:“我说李老三,你可打听清楚了?别弄巧成拙了。”
……
等到道路、河道、农田开始清理,有人领了工钱回去,其余的人坐不住了,纷纷前往衙门报名,给姜琬说亲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京中。
“陛下。”大太监王福全端着新沏的茶进来:“皖西的折子到了,您看看?”
皇帝今日气色颇好,蔼声道:“怎么?告发姜君逸的?”
王福全笑道:“哪儿能呢?陛下看人哪儿能走眼。姜侍郎啊,在皖西可是做了几件大事呢。”
第151章 大婚
裴据拈起折子看了一会儿, 声调不自觉高亢几分:“这几件事办的还像样儿。”
单就“以工代赈”这一条,他就十分满意。
姜琬这人,不似朝中其他老臣那般迂腐, 可堪大用!
“陛下, 那这折子?”王福全很有眼色地试探:“您批复吗?”
皇帝瞧了他一眼,起身走了两步:“皖西这三县,再减免两年税赋。姜君逸,”他眯着凤眸道:“朕给他个惊喜吧。”
……
一个半月之后。
京城。
“轿里坐的可是姜侍郎?”
姜琬正在打盹,听见有人拦路,立刻掀开轿帘, 见着来着的瞬间, 他讶了讶:“王公公,您这是?”
王福全笑的眼睛眯缝着:“先别回姜府, 陛下等着您呢。”
姜琬在皖西停留了两个半月之久, 接到回京圣旨后, 他不曾耽误片刻, 立即便动身了, 正是心有所系——不知京中的佳人眼下如何了。
“公公, 容在下先去宗府瞧上一瞧。”
王福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陛下说您得先去见宫里。”
姜琬:“……”
五月天乍暑,日上三竿的当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惊的, 一身汗透出来, 他面上泛起一层绯红, 浑然不似风尘仆仆远道赶回的那般憔悴, 皇帝见了姜琬笑道:“姜公子满面春风的回来了啊。”
姜琬行完大礼之后苦笑:“臣让陛下见笑了。”
“来啊,给姜侍郎喜上加喜。”裴据笑道。
王福全笑盈盈地退了出去:“是,陛下。”
姜琬不知他要做什么,愈加紧张:“这,陛下……”
裴据缓缓道:“君逸,该娶媳妇了。”
姜琬:“……”
是啊,我就是急着赶回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娶媳妇的。
不是,这跟您老人家有关系吗。
隐隐有环佩叮咚之声传来,姜琬正了正面色,目不斜视地跪在地上,生怕是皇帝后宫的宠妃或者什么人来了。
“陛下。”那女子清音一起,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的余光寻找过去,正好她也看了过来……
“哈哈哈,你们果真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裴据很接地气地玩儿了一把昏君:“朕本来想夺爱的,可你们两个……。”
姜琬:“……”
不,我记得您老人家看上的不是我老婆。
宗小茹:“……”
陛下,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福全:“……”
主子,您今天没吃药吧。
裴据看着几人一脸的懵,无奈笑笑:“王福全,取笔墨来,朕现在就下旨给他们二人赐婚。”
宗小茹:“……”
“陛下,家父……”
裴据打断她道:“不碍事,朕会着太医院全力救治宗太傅的,一定耽误不了你们拜堂,呵呵呵。”
姜琬被这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的几乎窒息,太好了,宗太傅还活着,活着……
“看来姜侍郎还不知道。”王福全这个助攻当的不错:“宗太傅身边,一直有陛下的人,这次舍命相护总算保了太傅一命。”
姜琬闻言周身一冷,宗家里面竟藏着皇帝的人,这些人,一开始就是奔着保护宗家父女的目的去的吗?
还是监视。
皇帝点点头:“朕的老师自然不能死在宵小的手里。”
宗小茹微微偏头和姜琬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声道:“陛下大恩,宗家时刻铭刻于心。”
“去吧。”裴据略懒怠地往龙椅上一坐:“朕累了。”
嘉元元年三月,新帝承袭年号的初年,穿过来的第八个年头,姜琬时年二十二岁,刚到法定婚嫁的年龄。
宗小茹长睫轻掩,娴静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侍婢们为她梳妆挽髻。
十七岁的她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加上略带英气的五官,浓妆艳抹反倒失了气韵,因此她指了指胭脂盒子,示意她们用些淡的脂粉。
侍婢们了然,巧手片刻为她画了个淡淡的飞霞妆,再绾起柔细乌亮的长发,最后带上冠钗。
身侧伸过来一面铜镜,姜如玉笑嘻嘻地道:“弟妹,真美。”
宗小如抬起睫羽,揽过铜镜,娇羞带怯地瞥了一眼,便递还给她:“如玉姐。”
接回铜镜时,姜如玉捏了捏她正红色的金线绣着百子闹春的袖口:“可算要把你娶回我们姜家了。”
宗小茹低头浅浅一笑:“我……我不知道他……”
房里有没有女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纳妾。
如果姜琬房里有人,她过门之后,她们是不是就要抬姨娘了,倘若这样,她可要提前备着些首饰什么作为见面礼的。
“……”姜如玉愣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宗小茹要问的事儿,却不直接答,挑着笑道:“他呀,除了你,我们府上的女孩儿都是摆设。”
瞧见低着头出去的侍婢,她又道:“我要是个男子,绝不会把府上最漂亮的挑来服侍你。”
方才那低头出去的女子,正是去年姜琬外放之前送过来照顾宗小茹的丫头——清莲,人如其名,长的清丽似荷,又心灵手巧,她是姜府进京的时候买回来的,□□了几年,做事十分稳妥,比谁都要得姜母中意,她被送到宗府时,老太太还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呢。
姜如玉不提还好,一说起清莲宗小茹脸上蓦地闪过一缕忧色:“如玉姐,老太太的意思可是让我把这丫头……”
说服姜琬收了房吗?
姜如玉摇摇头:“平时多聪明一个人,怎的遇上这事儿就傻了?老太太即便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在你过门的当年往他房里放人,你可是多心了罢。”她俯身凑在宗小茹耳边悄声道:“姜家再好的丫头,以后也都是凭你使唤的,这就是琬哥儿的意思。”
宗小茹闻言愈发羞涩,慌忙唤了人进来:“你们仔细点儿,今日万不可出差错的。”
一个模样端庄的年长女子拿了盖头过来:“小姐,快上轿了。”
宗小茹顺势让她把自己蒙了起来,不再和姜如玉说话。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姜琬这一日穿了红色里衣,外罩玄色锦袍,玉面映在满眼喜庆的红色里,愈发显得温润如玉。
“公子,上马吧。”他身边的小厮离年换了一身新装,笑的大牙都藏不住:“哎,哎,您慢点,时辰还早着呢。”
姜琬看也没看他就跨上了挂着大红绸布的白色骏马,坐稳后丢了一袋子喜钱过来,“去的晚可没有赏钱了。”
离年嬉皮笑脸地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忽然想揍人——凭什么他们都拿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而自己只有一袋沉淀的的铜钱!
过分,哼!
喜轿过处,红妆十里。
人声、乐声喧天中,宗小茹的轿子终于停在了门前,姜琬看着丫头们扶着身穿嫁衣的她从轿中出来,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脑中涌上来的又是那个终极问题,搅的他心不在焉,直到肩膀上拍过来一只手,姜琬才倏地回过神去:“秦兄,你……回来了?”
秦真自从去年跟着梅三韧平了慕容深的叛乱后就一直戍守边关不曾回京,乍然相见当真有些意外。
“我偷跑回来的。”秦真似真不假地道:“回来蹭点儿你小子的喜气,不然要打一辈子光棍喽。”
姜琬的目光落向内院,眉目微皱,微叹了口气:“陛下登基后至今没有册封后宫,连个婕妤都没赏给谁。”
他外放的日子,裴据曾微服来过姜府一次,和姜如玉单独见了一面,至于说了什么,外人谁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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