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以前只是读诗想象其中的意境,今时今日亲身体验一回,才真正体会到。
真真是春风得意!
他唯一遗憾的就是秋歌和他娘没有亲眼来这里看到这一幕。
“下马——”
队伍最前方,新科状元率先勒马下鞍。其余人纷纷跟做。
“肃衣冠——”
等众人衣冠整理罢后,众人一同走向孔庙的正门。
第28章 金榜题名(二)
穿过棂星门进入孔庙,最后来到大成殿。大成殿内,殿正中供奉着孔子的塑像,七十二弟子及儒家的历代先贤塑像分侍左右庄严肃穆。
祭拜由礼部的官吏主持,状元孙思邦领着一众进士行行释褐礼,诵《论语》中的《学而》篇。
礼毕,一行人又来到了碑林。三天前,礼部的人在问工部要了建碑银后就在这里竖了碑,供新科进士题名之用。
石碑之前,探花郎以手指碑,朝着孙思邦笑道:“立业兄,尔为新科榜首,文曲星降世,题名之前,何不作诗一首以庆今日之喜?”
孙思邦当下就豪爽的应了下来。“好!立业今天就献丑一回。”言罢,孙思邦捻着胡须绕着石碑边走边沉吟着。
当走完第三圈的时候,孙思邦停下了脚步,缓缓吟到:
“中台高应列星文,千骑骖驔拥画轮。
起草已夸双笔健,登科更占一枝春。
龙津如宴芝泥湿,碑林题名麝墨新。
祇待甘泉重奏赋,彯缨长奉属车尘。”
“好!好诗!”场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抚掌叫好的声音。包括宁砚则是真心实意的叫好,状元就是状元,他的确自愧不如。
孙思邦拱手自谦的说到:“区区陋诗,让诸位见笑了。”
榜眼崔万振道:“立业兄,你这话可就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我只是因为年岁稍长了众位两岁罢了。”
其余人当然是继续恭维。
“欸~立业兄真真是太自谦了。”
“圣上金榜点为状元,立业兄的文采足矣让我辈汗颜。”
几个回合的谦虚与恭维过后,才开始题名的正事。宁砚嘘了一口气,在心里暗道:果然是酸文人,果然够“酸”的,你恭维来我客气的。
题名从孙思邦开始,在石碑上从上往下,从左到右题名。
探花题名之后将笔交到了宁砚的手中。
“宁传胪,请。”
宁砚道了一声谢后来到石碑前,工工整整的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收笔的那一刻,宁砚想着,他如今也算是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了。
千百年后,即使他早已身归尘土,这块石碑也能证明他来过,他存在过。
等二百余人全部题完名后,石碑已经满被蝇头小楷覆盖,和周遭数十块提名石碑交相辉映起来。
祭拜完孔子以后,新科进士就各自散去。明天,在上元府西郊的琼林苑将会有御赐的琼林宴,那时他们会再次聚首。
回到章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遇到的章府下人凡是认识他的都会讨喜的说上几句贺喜的话。
宁砚也没有什么架子,一一回应并感谢一番。还没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碰到了章府的管家章富。
“恭贺宁少爷金榜题名!”
“谢过管家。”宁砚温和回到。
“老爷在花厅设宴,请宁少爷前去。”
宁砚点头。“我这就前去。”
花厅内,许久不出院门的章钟凌也出现了。章严维坐在主座上,左手边坐的是他的长子章钟丘和二子章钟凌。
章严维子息不厚,只有两子一女。女儿随着丈夫外任,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的右手边坐的是他的三个孙子,最大的十岁,小的不过六岁,还有一个没有到场的尚在襁褓中的孙女。
章钟凌与章钟丘的妻室在两人身旁落座。章严维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是空下来的,给谁留的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
章钟丘的妻子侯氏隔上一会儿就要瞅两眼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眼中有些不满,但在看到章严维后,心里有再多想说的话也都老老实实的压下去了。
那个位置是长房长孙的,本来是她儿子的,现在居然留给了一个外人,真不知道公公是怎么想的。
章富把宁砚领到花厅后就站到了一旁侯着。宁砚走进花厅,先是逐一行礼。
“清墨见过章公,见过两位世叔,两位婶姨。”
章严维点了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金榜题名,殿前传胪,可喜,可贺,可嘉,可奖。”
宁砚笑着回应道:“小子只是侥幸承蒙朝廷赏识罢了。”
章钟凌出声笑道:“清墨,你什么时候也和那些酸文人似的了,你不过弱冠一年有余就高中进士,如你这般,大凉能有几人,完全不用这么自谦。”
宁砚笑了笑,没说话。他觉得和今天那些进士比,他还算不上“酸”的,只是客气客气罢了。
“清墨,这边做。”章严维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宁砚有些犹豫,他也清楚那个位置是属于章府长房长孙的,他到底姓宁不姓章,坐上去不合适。
章钟凌的嫡长子,七岁的章友朗见宁砚不懂,奶声奶气的问道:“清墨哥哥,阿爷让你去坐你怎么不去啊?”
这一个月他和宁砚也没少见,对宁砚也比较亲近。
章钟凌看向宁砚。“朗哥儿都这么问了,你还不去坐着?”
一直沉默着的章钟丘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宁砚这才走到章严维的身边坐下。
他心里其实清楚,章严维对他的好,他爷爷的情分占了一部分,但未尝没有拉拢他的心思在。
从他在章府这么久都没把他介绍给章府其他人,一直到今天他金榜题名之后才设宴就能看出来。
他理解章严维,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而且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了利益的捆绑,章严维对他才会有更大的帮助。
章府如今看似兴盛,实则却处于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状态。
长子章钟丘能力平庸,性格沉默寡言,靠着章严维的恩荫才做到正四品的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但这估计就是章钟丘的顶峰了。
二子章钟凌本来被章严维寄予厚望,少年从军,军功显赫,刚过而立之年就成了从三品的宣威将军。但可惜宁武关一败,被废为庶民,身体也落下了残疾。
而章家的第三代都还年幼,等他们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少说也得十来年,章严维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一回事。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还很年轻。自己进入官场的时候,章严维正是权柄在握的时候。
章严维知道自己能力不平庸,如果再加上他的支持,在他还掌权的时候就能将自己送上一个不错的位置,甚至进去内阁这个权力中枢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时候即使他退下来了,自己念着这份恩情就会对章家的第三代多加照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他们两人是互相利用的。
但在这份利用之外,长辈的情分是存在的,不然他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个人。所以宁砚才能这么平和坦然的接受下来。
他看的很通透,除了他娘和秋歌,没有人会一直无私为他付出的。
晚膳结束后,章严维问起了宁砚之后的打算。
“我准备在上元府买一栋小宅子,然后将我娘她们接来上元府。”
太府寺虽然建有官舍,但他初入官场,充其量一个七品芝麻官,官舍他自己住可以,加上他娘和秋歌就不行了。而且还是有自己的房子比较安心,即使它可能很小。
章严维对宁砚和管光武之间的事情也了解过一些,还提点过宁砚注意分寸。所以也知道他如今想在上元府买栋小宅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既然有打算了,我就不干预了。一会儿我会让章府给你取一百两的纹银,算是我这次给你的贺礼。买宅子的事情你也可以多问问他,上元府他比你熟悉。”
“好。”
“明天琼林宴时就会授官,之后会有一个月的安置期。时间不多,你尽快。”
“小子省的了。”
**
西郊琼林苑是皇家园林之一,是历次殿试之后皇帝赐御宴的地方,“琼林宴”之名也是由此而来的。
琼林宴上,皇帝会派一钦命大臣代他出席琼林宴,状元坐一席,榜眼、探花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坐一席,诸读卷官也会赴宴。
宴会上除了授官赐服外,还会给进士每人颁发给牌坊银三十两。宁砚赴琼林宴的时候才知道这次琼林宴的钦命大臣是内阁首辅夏敬。
宴会上,宁砚为了不让自己醉的太快,就一直吃东西压酒意。也幸好琼林宴上重心是在三鼎甲的身上,不然还不知道宁砚会生出什么笑话呢。
宴会临近结束,就是授官的时候,由夏敬宣读的圣旨。
一甲状元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二甲进士授从七品,三甲进士授正八品。
除了三鼎甲,其余众进士只有品阶,是没有官职的。他们还需要在三天后进行一次朝考,然后再授与官职。
授官授品之后,众人又领了朝冠、朝衣、补服、带、靴、笏板等物才离开琼林苑。
三天后,宁砚参加了朝考,正式被授与翰林院庶吉士之职,一个月之后走马上任。
这三天内,宁砚在章富的帮助下也看好了宅子,是一个一进的私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倒是三百两银子让宁砚大大的心疼了一把。
钱没有付完,铜钱银锭携带不便,他来上元府时并没有带太多。他付了一半,用的章严维给他的钱和中进士的时候赏赐的钱付的,剩下的就等他从凤鸣县搬家来再付。
安排好后,宁砚便迫不及待的走上了回家的路。马车中,看着整齐的放在马车里的官服,宁砚不自禁的就笑了。
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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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状元做的那首诗出自北宋文学家杨亿。
ps:后天1.23入V,到时候万更,第一本,有点小激动。能支持的支持一下,不能支持的我不勉强,能看到这里,喜欢这本书我就很满足了,谢谢~
第29章 衣锦还乡
“我家就有厢房,你暂住一下, 明天或者后天就回上元府, 耽误的时间我会付你银钱。”
有钱拿车夫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宁砚见此, 就下了马车往宁家大门走去。
“汪汪!”
狗舍里大黄刚听到声音就跑了出来, 亲热的往宁砚身边跑。宁砚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大黄的头。
“好久没见你了, 晚上给你吃肉。”
“汪汪!”大黄摇着尾巴绕着宁砚转了一圈儿。
因为是白天,又有大黄看门, 门就是敞开的,宁砚进门就喊了起来:“娘!秋歌!我回来了!”
后院,正坐在院子里择菜的两人听到声音猛地站了起来。
“砚哥儿回来了!”白淑兰激动的说到。
陆秋歌同样喜出望外, 两人搀着朝前院走去。宁砚看到两人, 快步迎了上去。
“娘,秋歌。”
白淑兰握住宁砚的一只胳膊, 缓缓的点了两下头。“终于回来了。”
“娘, 我们去坐着说话。”说着, 宁砚看向陆秋歌,陆秋歌会意,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白淑兰往堂屋里走。
堂屋里,白淑兰刚坐下, 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砚哥儿, 中了对吗?”
宁砚重重的点了点头。“中了, 二甲第一, 从七品, 授翰林院庶吉士。”
“好!好呀。”白淑兰笑着笑着眼中就含上了泪水。陆秋歌忙用袖子将白淑兰眼中的泪水擦去。
“娘,是好事,该笑的,该笑的。”
宁砚也附和道:“对,该笑的。我现在也是一个从七品的文官了,凤鸣县的县令也就只比我高一阶呢。”
白淑兰揉了揉眼睛,拉着宁砚站了起来,将他带到了供桌的前面。“砚哥儿,来,咱们一起给你爷爷和爹上柱香,都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才有今天的。秋歌,你也来。”
陆秋歌和宁砚并排而跪,白淑兰略前与两人,三人一同磕了头,上了香,之后宁砚才道:
“娘,秋歌,半个月后我就要去翰林院上任,我想将你们一起接去上元府,宅子我都看好了,虽然小一点,但足够我们一家住的。”
“上元府啊……”白淑兰怔了一下,眼中出现了一抹追忆之色。“让娘想想,让娘想想再说……”
说着,白淑兰拒绝了宁砚两人相陪,独自一人回了她的房间。
宁砚看着她的背影,愣愣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在这里住的久了,要离开的话有点伤感。”陆秋歌回了一句。
宁砚眼神黯了黯,他决定要搬家的时候好像忘了考虑两人的意见了,没有想到白淑兰对搬家会是这个态度。
“秋歌,那你想去上元府吗?”
陆秋歌伸手帮宁砚理了一些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婉说到:“砚哥儿,你是我的夫。你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
宁砚只觉得陆秋歌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能无形中安抚他的气息,让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砚哥儿,你坐着,我去做饭,一路兼程的,肯定饿了。”
宁砚点了点头。“秋歌你多做一个人的饭,我雇的马车车夫要在家里暂住,等着送我回上元府。”
“好。”
宁砚在堂屋做了一会儿后,起身去了白淑兰的房间。
“娘,我能进来吗?”宁砚敲了敲门。
“进来吧。”
宁砚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白淑兰坐在床边,腿上放着一个木箱子。宁砚走过去在白淑兰的脚边盘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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