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是不想阿爹走,你一走我就好久好久看不到你了。”说着,说着,小宁颂的眼中就升起了雾气,他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颂哥儿。”一旁的陆秋歌看左右为难的宁砚忍不住开口了。“到娘这儿来。”
小宁颂乖乖走过去让陆秋歌把他抱到腿上。“阿爹外出办事本来就很累,你要是再为难他的话,他会更累的,你忍心吗?”
小宁颂低着头,瘪嘴道:“可是我真的不想阿爹走。”
宁砚说到:“很快的,没几天你睡醒的时候就能看到我了。不过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偷懒,还做的功课一定要做。”
“才不会呢。”小宁颂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不会偷懒的。”
“我拭目以待。”
次日,刚好是休沐的日子,宁砚就在花园里陪着小儿女玩耍。快到正午的时候,温梅芷来了宁家。
陆秋歌刚将她带到后花园,小宁颂和小宁悠这对小兄妹就欢欣鼓舞的缠了上去。好一会儿,在宁砚的示意下,陆秋歌才将两人抱到一边玩儿。
在花园的石桌上摆上了茶点,宁砚和温梅芷两人相对而坐。
温梅芷将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推到了宁砚的面前。
“这是什么?”宁砚问道。
“田赋寺的官印。”温梅芷回答到。“我和陛下说过了,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田赋寺暂时由你接手,陛下已经应允了。”
宁砚将手放在官印之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路保重。”
“此之一行,不知何时能归,愿君珍重。”
“珍重。”
**
正在睡梦中的张云高突然被震天的喊声惊醒,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随便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连鞋都来不及穿,张云高就跑了出去。
刚打开门,将整个院子都照的通明的火光便印在了他的脸上。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幕后,腿一软,差点没坐倒在地。
一双双冷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刀剑在火光之下闪着寒光。薛胜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两把刀,脸上一道不深的伤口正渗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扶住门框,张云高勉强站直了身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这是……这是造反你们知道吗?”
本来是质问的话被张云高用颤巍巍的语气说出来时,没有一点威慑力。
领头的人是赵成,看着张云高说到:“我们没有造反的意思,只是被大人你逼到没有退路,才走了这条路,想和朝廷要一个说法。”
张云高壮着胆子喊到:“我是寿远郡公,是当朝国舅爷,是皇亲国戚,你们拿刀指着我,就是造反!”
“我们不想造反,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说完,赵成一声令下。“拿下他。”
“是!”
人群中走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张云高的胳膊反扭在背上,张云高顿时惨叫一声。“疼疼疼疼!”
“孬种。”秦虎对着张云高啐了一口。“千夫长,要我看我们就直接杀了他泄愤算了。”
张云高一听,差点没吓得失禁,哭喊道:“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只要不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赵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把他带到县衙的牢房里关着。”
张云高见自己不用死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也跟着泄了,几乎就是被人给拖着走了。
“千夫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算了!咱们的军饷和抚恤银他不知道贪污了多少!”
“那也不该我们来杀。杀了他,我们就真的成了造反了,那是没有回头路的。不止是我们,我们的家人,宗族都得被牵连。”
说完,赵成在在场的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眼。“驿站已经把这里的消息送出去了,我们接下来只要等着朝廷派人来。
不过都记好了,牢里的人谁都不能动。等日后朝廷降罪,今天的事情我一力承担!”
第79章
十月十五日, 一个经司天监推算过的宜出行的好日子。皇帝东行泰山封禅的仪仗队就于今日离开京师上元府。
随行人员数量庞多, 除了五千身着甲胄的羽林军, 以及随行侍候的人之外,大大小小的官吏也达数百人之多, 几乎是倾尽了整个上元朝廷。
除了这些人,来自东突厥和高丽国的使节也随行也内。高丽国格外重视,直接派来了一位王子担当的使节。
出发之时, 长长的队伍足足蔓延了数里,为首的队伍都已经看不到了, 为尾的人还没有出府城。
随之而动的还有整个登州府,一路上御驾要经过的地方都得提前做好迎接的准备。
宁砚就在这队伍之中, 而且还是待遇比较好的——有一辆马车, 还是单人的。马车出城后, 宁砚将手里已经攥的已经出汗的念珠给放到了怀里,贴着胸口放着。
这是陆秋歌和小宁颂一起去求来的, 是两人知道温梅芷要去泉州府时给她求平安符时,也给他求了一串佛珠。
是刚才走之前小宁颂塞给他的。不知道是不是陆秋歌说了什么, 小宁颂没哭,就是显得有些沉默。
宁砚一直抱着他, 直到有人来催时,才放下他和陆秋歌告别。在出门的时候,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哽咽的哭音。
“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人生自古真的是多离别啊……”
泰山离上元府不是很远, 就在上元府的临府登州府的奉高县, 但仪仗队的行进速度不快, 到达也得花上半个月的时间。
在皇帝御驾行至鹿鸣县的时候,从泉州府送出的文书在先到达上元府后又赶到了鹿鸣县,递交兵部尚书后才转送到萧旻的手中。
“张云高这个蠢货!”宽敞的御辇内,萧旻愤怒的将折子给摔到了地上,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说到:“假传军情,六万大军硬生生被逼反,你还是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怎么对得起朕对你的重用!”
随行的庞永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试探的问了一声。“陛下?”
“停驾,朕要下去吹吹风。再有,让闻辉风来找朕。”
不消片刻,在庞永的指挥下,庞大的仪仗队先后停下。萧旻下车后,在侍卫的护卫下找了一片树荫下站着,闻辉风也随之赶到。
“参见陛下。”
“起来吧。”接着萧旻又屏退左右,而后才开口道:“泉州府那边出事了,张云高那个蠢货贪污军饷,刺伤士兵,逼得六万水军反叛,将他扣住了。”
“兵变?!”闻辉风大吃一惊。前段时间还在大肆宣扬张云高重挫倭寇之事,怎么到了今天突然变成他贪污军饷导致兵变了。反转之大,让他一时半会儿都没接受过来。
“是造反!”萧旻暴怒道。“扣押张云高,向朕施压,朕看他们就是想造反!不止张云高该死,他们也统统该死!”
闻辉风看萧旻已经有了失去理智的苗头,顾不上其他,连忙劝说道:“陛下,泉州水军纵然有错,但罪应该不致死,毕竟是寿远郡公有错在先,可能还有一些人趁机挑唆才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倭寇之患尚未解决,大凉还需要那六万水师。如果在这种关头,将泉州水军全部治罪的话,只会让亲者痛,敌者快。当务之急是怎么抚平军愤,安六万水军的心。”
萧旻的心稍稍平复之后,才沉声道:“朕数天前已经让梅芷去泉州了。”
“温女卿?”闻辉风讶然一声后,说到:“陛下,此举真的是再好不过了。满朝文武没有比温女卿更适合去劝退的人了。
一直统领泉州水军的人是温老将军的旧部单寒,此人在泉州水军中威望不低,温老将军又对他有救命大恩。如果温女卿前去劝抚的话,十有八九会成功。”
闻辉风的心里其实还有疑问,数天前就已经让温梅芷出发去泉州府了,难道陛下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还是说另有原因,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朕还是不放心。”萧旻沉吟了片刻之后说到。“闻卿,你去草拟一道圣旨,着冠军侯章钟凌带五万禁军火速前往泉州,如果劝抚不成,就当作叛贼直接剿杀。
还有,让户部尚书不用跟着去泰山了,让他即刻返程回上元府,相关粮草、军饷由他负责调配。若是还有人敢从中贪污,诛全族!”
“臣遵旨。”
“此事暂时不许宣扬出去。”
“臣谨遵圣意。”
**
五天后,一行人到达奉高县,而后在泰山之下驻扎,建起大帐充当临时的行宫。围绕着皇帐,其他人就地驻扎。
本来要是时间充足的话,在这里就会兴建行宫,但萧旻提前了封禅的时间,让这里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封禅不是说进行就进行的,在这之前还有祭坛要搭建。一切礼度都是沿袭前朝诸葛武帝封禅时的礼度。
首先是在山下南方四里处建圆丘祀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封祀坛”。然后是在山顶筑坛,祭坛要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
除了泰山祭坛,其附属神山,社首山也要筑祭坛,建的是八角方坛,号“降禅坛”。封禅祭祀的顺序也同建祭坛的顺序相同,先是封祀坛,而后登封坛,最后降禅坛。
在祭坛搭建期间,皇帝就开始斋戒,为不久后的封禅做准备。宁砚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和皇帝一样纷纷开始斋戒。
而在另外一边,温梅芷也赶到了泉州府。她来之时,萧旻给了配了两百人随行护送,刚到府城城墙之前便被城墙上的士兵喝止了,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已经瞄准了他们。
卫军统领都不觉得有些发怵,捏着剑柄的手已经发白,不时的咽上一口唾沫。而与之相比的温梅芷却是面色不改,心平气和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温梅芷上身是白色的襦,搭配浅蓝色的裙,两只手背在背后,眸色清寒,一眼看去,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城下是什么人?”城墙上守卫的秦虎粗声喊到。
温梅芷平声答到:“持圣上手谕,接管泉州水军一切事宜。”
秦虎一听,捧腹大笑起来。“你个妇人家家的,恁的说什么胡话,陛下怎么会派一个女人来掌兵。速速回家去,老子不是唬你,这些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温梅芷也不恼,等秦虎笑完后说到:“我要见单寒。”
秦虎一愣。“单将军?你见单将军干什么?”
“如果你们还免除兵变之罪,就按照我说的来。”
秦虎听了这话,心里开始犹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有一物,你拿去交给单寒。”
“行!你等着,我下去取。”说完,秦虎便转身下城楼。没一会儿紧闭的城门打开了一点,秦虎大咧咧的走了出来。
温梅芷将从马车内取出的东西双手递给秦虎。
“这什么东西?”说着,秦虎就准备掀开外边包着的锦布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他刚伸手就被温梅芷制止了。
“奉劝一句,别动,别看。还须双手捧之交由单寒,不然最后吃苦的是你。”
“你吓唬谁呢?”虽然这么说,但秦虎到底是没敢再去动,老老实实的用双手捧着重新进了城。
温梅芷看着重新关上的城门,望着城门之上的“泉州”二字开始出神起来。
府城县衙。
秦虎先是找到了赵成,和赵成说明了刚才的事情。然后两人一同去找单寒。单寒也住在府衙中,但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他们“请”来的。
在得知赵成等人兵变已成事实之后,单寒大怒之下差点没提剑砍了赵成的脑袋。后来还是其他将士阻拦才保住了赵成的命。
事后,自觉御下无方,难辞其咎的单寒自己解甲,不反抗的被赵成等人带到了县衙里住着。不管赵成等人怎么求,都不去掌兵,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罪人。
“将军。”
“将军。”
两人单膝跪下行礼。
端坐的单寒连眼睛都不睁,冷声说到:“我不想看到你们,马上滚。”
赵成低着头说到:“请容许卑职先说一件事。”
“除了朝廷来人,别的事情我不想听。”
“刚才城外来了一位女子,自称手持圣上手谕,来接管泉州水军。”
单寒猛地睁开了眼睛。“女子?!”
赵成回到:“是。她还要求见将军,并且送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在这儿。”秦虎将东西递了上去。
单寒起身接过,然后放在桌子上将裹着的锦布一点点的打开,当里面东西的一角进入单寒的视线后,单寒的整个身体好似僵住了似的。
“这……这是……”
颤抖着手,单寒将锦布完全掀开,一面折叠整齐的残破的,带着血迹的军旗露出了真容。单寒布满老茧的手在军旗上缓缓抚过,那双虎目也渐渐的溢上了泪水。
见单寒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秦虎忍不住喊了一声。“将军?”
单寒猛地转身,两手捏住军旗的两角,然后轻轻一抖,那面黑色的军旗在赵成和秦虎面前展开,一个大大的“温”字重重的敲在了他们的心上。
这面军旗他们没有见过,但关于它的故事,他们烂熟于心,它只属于一支军队。
温家军!
“温家军……温家军……温家军!”单寒一连念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当最后一声念出口后,眼眶中的泪水随之而落。
“将……将军,那她……她是?”秦虎结结巴巴的问道。他刚才好像没有说得罪那位女子的话吧?应该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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