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有点……自讨苦吃。
果然,孙太傅的沟壑脸皮抑制不住地跳了两下,忍着怒气道:“那好,殿下既然否认,那请殿下说说老夫方才讲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完了,完了——
司湛既然被孙太傅逮着走神了,那肯定没听到孙太傅讲得是什么?
而她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心下不由得替司湛焦急。
宁婉婉却听见司湛缓缓起身,轻轻抖了抖衣裳,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太傅方才所讲乃是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2)
孙太傅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司湛不仅一字不漏地将他方才所讲的内容全部复述了一遍,并且还在其中阐述了自己独特的观点。
他心里不得不佩服司湛过人的才学,却也由衷地替其感到惋惜。
“坐下吧。”孙太傅抬手往下压了压,又继续接着授课了。
午时钟声响起,全体学生起身恭送孙太傅离开,宁婉婉自然也不例外。
她这么一起身,琼姿玉貌顿时一览无余。
那些早就翘头以盼的皇子郡王们,这才看清楚坐在屏风内的女子是谁——
芸香郡主,宁婉婉。
孙太傅离开后,宁婉婉也跟着转过身,正好与众人打了个照面。
以前,众皇子,郡王们都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宁婉婉,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瞧过。
如今这般细看宁婉婉,才觉其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绝世而独立,真真儿不愧是祁宋第一美人。
宁婉婉垂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司湛,见司湛低着头,右手握拳端放在书案上,看不清楚神情,她只好收眸,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宁婉婉一走,皇子们后脚炸开了锅,纷纷围到司易身旁打趣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将要娶的竟是如此天仙般的嫂嫂。”
“太子真是艳福不浅啊,能娶如此绝世美人儿为妻,怕是做梦也要笑了。”
“是啊,是啊,我等真心羡慕太子殿下。”
司易冷着脸横扫了众人一眼,冷哼道:“你们知道个甚?她宁婉婉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内心里就是个十足十的毒妇。哼!孤今儿个就把话给大家挑明了,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孤也绝不会娶她宁婉婉的。”
气氛蓦地一凝,众人都愣住了。
司湛长眉微蹙,转头深深地看了司易一眼,垂眸似有所思了起来。
三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凑到司易跟前,一脸坏笑道:“这么美的嫂嫂你若不要,那我可就下手抢了,我才不在乎她内心里恶不恶毒,我只在乎她在红罗软帐里……毒不毒,哈哈。”
三皇子恶俗一笑,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司湛眸光骤然一沉,厉目如刀般射向三皇子。
正在哈哈大笑的三皇子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瞄了一眼司湛。
司湛敛目,起身,拂袖,离开。
三皇子撞了撞身边的五皇子,心有余悸地说:“五弟,我方才发现十五皇叔看我的眼神像是……准备吃了我似的。”
五皇子顺着三皇子直愣愣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司湛孤傲离去的背影,他调侃道:“你自作多情了吧,十五皇叔看谁都是一副吃人的表情好不好。”
三皇子讪讪一笑,点头道:“也是,还真是个怪胎。”
*
宁婉婉和拂衣躲在正阳门右阙下的拐角深处,那里避风,刚好他们的马车就在附近停着。
这个拐角在宫外,就是连正门外的守卫都不会注意到这里,宁婉婉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还是因此这里可以避人耳目一些。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虽是一日正午,天上却是一望无际的灰蒙蒙,眼下已经进入小寒天,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咳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声缠绵肺腑的咳嗽声。
闻声,宁婉婉立马从拐角里走了出来,果然看见司湛和他的护卫元壁,从宣和门中侧的门洞里走了出来,宁婉婉老远冲着司湛他们挥了挥手。
司湛的目光瞬间锁住了她,然后步履急切地朝她走了过来。
“你,等很久了吧?”司湛气息不稳地问。
宁婉婉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刚到而已。”
“……”司湛看着宁婉婉不说话了,只是耳根子有些红,手心里还抱着宁婉婉送给他的汤婆子。
宁婉婉垂眸看了一眼司湛手里的汤婆子,眼里顿时溢满了笑意。
他果然把她送的汤婆子时常带在了身边。
“我约皇叔见面,是为了送皇叔一样东西。”说着,她微微扭身,身后的拂衣赶紧将手里的锦缎包袱捧给宁婉婉。宁婉婉接过包袱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叠厚厚的秋香色护膝。
司湛看着护膝,满脸愕然,“这些,难道都是送给我的?”
1:(1)庄子与惠子的《庄子.秋水》中,庄子对惠子说:你看,水里的鱼多快乐啊。惠子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们很快乐。庄子反问: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很快乐。哈哈,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大致就是这个情境。
2:(2)取自《谏太宗十思疏》,只用于为剧情服务,不要较真哦,么么哒。
第16章 心疼
宁婉婉羞赧地说:“我其实是想绣个群鲤戏珠来着,只是绣着绣着就绣成了一团糟,不过这只是个图案,又是藏在衣裳里面的,还是可以用的,皇叔若是不嫌丑陋……”说实话,这护膝的刺绣和针脚,连她自己也觉得丑得有点拿不出手,可是她的能力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又和司易有过婚约,所以自小是被祖母往未来太子妃的方向培养,看的是四书五经、资治通鉴、习的是中馈之术,辅君之道。
自是从未亲手做过女红之类的,这是第一次做,虽然做的不好,但好歹是她的一番心意,心里只希望司湛不要嫌弃就好。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司湛轻声地问,如果细细一听,会发现司湛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嗯,这是我趁着元旦休沐几日做的,有点赶,针脚是有些不好。”
“……”司湛眸光一转,落在宁婉婉白玉似的的指尖上,上面隐约还能看见一些针眼的痕迹。
心,倏然一缩,疼的都说不出话来。
她为了他竟然做了这么多……
见司湛不说话,宁婉婉以为他看不上自己做的护膝,便急忙解释道:“我本来想着去铺子里面买两副的,但是那些护膝里都没有夹层,放不了药芯子,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两副。这两副护膝里面都是做了夹层的,夹层里放着药芯子,这些药芯子里有独活、川牛膝、天麻、丁香、红花等,可以祛风除湿、温经散寒,经常绑在膝盖上可以驱寒保暖。”
宁婉婉有一双极其灵动漂亮的眼眸,尤其看着司湛说话的时候,宛如琉璃似的,干净透彻的可以一望见底。
司湛对上宁婉婉的眼睛,心尖被她的不经意撩拨的一颤,他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身后的元壁。
元壁接过汤婆子时眉头皱了皱,垂眼看了一眼汤婆子。
这汤婆子明明凉的跟个石头似的,主子怎地还抱在身上?
司湛腾出双手郑重地将护膝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护膝上的图案,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多谢,它们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宁婉婉开心的笑了。
*
二人各自上了马车,分道扬镳后,司湛迫不及待地将护膝认真地系在了膝盖上,一双手在膝盖上流连忘返。
回到府里,除了沐浴外,其他时候,护膝也是片刻不离身的戴在膝盖上。
这一晚,就像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时刻捂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温热。
次日,宁婉婉上课时,故技重施。
“下课后,后苑映月亭见。”
司湛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双手下意识摸了摸双膝上的护膝,忽然觉得今日的时辰过得似乎太慢了些。
*
映月亭。
宁婉婉早早地和拂衣先到了,正围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司湛站在亭子外的走廊上,抵拳干咳了一声。
宁婉婉闻声,猛地抬起脑袋看了过来,小脸顿时溢满了笑意,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叔。”
那一声“皇叔”叫得司湛只觉如沐春风。
宁婉婉迅速起身走了过来,抓住司湛的手就往亭子里拉,司湛这才看清楚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炉子,里面装着热碳,正煮着一罐子东西。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药味。
宁婉婉拉着司湛坐下,将盖子打开,浓烈的药气顿时飘散开来。
她用勺子压着汤面舀了一碗清汤出来,放在司湛面前,含笑道:
“皇叔,这是我从府里给你带的驱寒汤,我让拂衣找尚药局借了一个小炉子,一直温火温着,皇叔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听驱寒汤,跟在司湛身后的元壁脸色骤然一变,目光紧紧地盯着司湛面前的驱寒汤有些紧张。
司湛垂眸看了一眼热气腾腾地驱寒汤,愣住了。
她约他再见,竟然是为了给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驱寒汤?
她送的汤婆子,亲手缝制的护膝,还有眼前的这碗驱寒汤,难道就是为了温暖他的身体?
只是,这些突如而来的关心对他来而言,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他很想问宁婉婉为何要这么做。可是,他又害怕自己一旦问了出来,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无情。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就是纯粹的想关心他而已。
嘴角温煦一笑,“好。”双手正要捧起驱寒汤,元壁忽然急促地喊了一声:“主子——”
司湛抱住驱寒汤,微微侧头,目光微微一沉。
明明没有看元壁,元壁却立马禁言,一脸担忧地退到了停在外面去了。
宁婉婉疑惑地看了看元壁,问司湛,“他怎么了?”元壁司湛的随身护卫,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元壁感到紧张的,那一定是危险的事情。
司湛浅笑着摇头,随口道:“无事。”说完,捧着满满一碗驱寒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宁婉婉见司湛毫无异样,也就没多想,单手撑在石桌上,静静地看着司湛喝汤。
司湛喝汤的时候下颌微微仰起,顿时露出了有如好玉雕刻出来的修长脖颈,随着汤汁的下咽,圆润的喉结跟着轻微地滚动着,看得宁婉婉心头莫名一热。
喝完之后,司湛轻轻放下碗,然后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眉梢眼角皆是满足的笑意,道:“好喝。”
宁婉婉见状,连忙拿过碗又舀了一大碗放过去,笑盈盈道:“好喝就多喝一碗,皇叔怕冷就应该多喝些驱寒汤,驱驱体内寒气,身子自然就会暖和了。”
司湛一脸诧异道:“你怎知我怕冷?”
宁婉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因为她前世作为一缕残魂留在司湛身边两年,得知了司湛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其中就包括司湛怕冷。
但她不能这样直接告诉司湛,怕司湛无法接受,只好闪烁其词道:“我……观察的啊,你的脸色看起来就比较怕冷。”
司湛不疑有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端着驱寒汤低头继续喝了起来。
元壁站在外面,双拳紧握,看着司湛的表情如临大敌。
宁婉婉看着司湛放下空空如也的碗,高兴地问:“皇叔喝完之后有没有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司湛目光微微一动,浅笑道:“是暖和了些。”
宁婉婉一听,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下司湛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试试体温。
谁知,手刚碰到司湛,司湛就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猛地缩把手缩了回去。
宁婉婉的手当即僵在桌子上。
司湛神色有些不自然,“对不起,我……”
宁婉婉立马缩回手笑了笑,抢言道:“皇叔不必解释,是婉婉冒昧了,忘了男女大防……”
“不,跟你无关,是我……”司湛刚要解释,脸色忽地一变,然后整个人就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说,“我还有要事要去福宁殿一趟,需要先行一步。”
福宁殿是皇帝平日里私下议事的地方。
第17章 报恩
宁婉婉一听有正事,立即起身点了点头,“好,皇叔慢走。”
司湛转身之前,像是生怕宁婉婉误会,急急地又补充了一句,“多谢你的驱寒汤,这是我此生喝过最好喝的汤。”
闻言,宁婉婉颓丧的小脸骤然亮了起来。
拂衣看着司湛主仆离开的背影,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不吐不快道:“姑娘,有的话原不是奴婢可以说的,可是,奴婢实在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呀……”
宁婉婉悠然自得地打断拂衣道:“你是想说我对逸王殿下太好了是吧?”
拂衣倒吸了一口冷气,杏眼瞪的圆圆的,“何止太好了,简直是好的太过了。”
“如果当年不是逸王殿下,或许……我早就死了。”宁婉婉扭过头,视线顺着不远处烟波浩渺的湖水,一直落在了天尽头,幽幽地说道,“而且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及他待我的万分之一,所以这些不算什么。”
拂衣也没想到,当初在上元节救下小姐的恩人,竟然会是逸王殿下。
她也很感激逸王救了她家姑娘,可总是觉得姑娘对这个逸王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个报恩者的范畴。
“就算是报恩,方式也有很多种,只要把那件事情告诉老夫人,相信老夫人一定会举全府之力厚谢逸王殿下的救命之恩。但姑娘又何必整日亲力亲为的,只为了做这些小事,没地倒失了自己的身份,姑娘可别忘了您身上还有和太子殿下的婚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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