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倾城没理她,只是蹲在床畔望着气色不怎么好的老人。
“护士早上可来通知了,你外婆用的药不便宜,如果明天再不缴费,譬如那个叫什么左西孟旦的进口注射液就得停掉。”
戴着鼻氧管熟睡的老人醒了过来,看到外孙女很高兴,无奈嗓子干发不出音,只能抬手去摸孩子的脸颊。
宋倾城赶紧握住老人输着液的枯瘦右手,轻声问:“外婆,把你吵醒了?”
外婆眨了眨眼皮,又摇摇头。
“您先休息。”宋倾城心里一酸,走廊上打了中央空调,起身前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转头对护工道:“我去找范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
范医生见过宋倾城几面,知道她是6021病房4床位老太太的家属。
“你外婆的卡里从前天就开始欠费,”范医生移动鼠标,在电脑上查看了相关情况:“我们也没办法,你看到了,科里床位本来就不够用,走廊两边全是病床。”
倾城攥紧手里的背包带:“范医生,我外婆年纪大了,住在走廊上很不方便……”
范医生打断了她:“要不这样,你们给老人家换家医院,比如镇上的医院,收费方面会相对便宜。”
从办公室出来,宋倾城坐在廊间的座椅上,弯腰把脸埋进双臂间,疲惫又迷茫。
她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陆锡山明明说已经打了五万块过来。
想到老人家还躺在走廊上,宋倾城的眼角一阵湿热,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除了陆锡山没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过去半晌,医生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宋倾城目光轻抬——
范医生瞧见门外还没走的女孩,立刻道:“我正打算过去找你,财务部给我来了电话,说昨晚有人帮你外婆缴过两个月费用,是她们那边工作出现了疏忽,刚好我这边有个病人出院,马上就把你外婆安排进去。”
重新回到病房,护工已经是一副笑吟吟的嘴脸,再也不提辞职的事。
宋倾城没跟她计较,人向钱看齐,无可厚非。
老人打完点滴正靠在床头,看到外孙女回来,脸上是慈爱神情。
外婆以前是名乡村教师,工资好歹能养活自己跟外孙女,可是自从七八年前她的哮喘病加重,连带着心脏也出了问题,其它大病小病更是接踵而来,南城的医疗水平虽然比小城镇先进,但享有的医保不能跨区域使用,每月两千多的退休金还不够打一次左西孟旦注射液。
第003章 人活着,有时候不如一条狗
看着外孙女坐在床边给自己削苹果,老人关心的问:“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嗯,挺好的。”宋倾城抬起头冲外婆笑了下,手上动作没停,一边磕家常的道:“期末考被安排在下个月七号和八号,等到放了假,我就能常来医院陪您。”
“上星期,你叔叔来医院看过我。”外婆突然说。
外婆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叔叔,指的是陆锡山。
“他买了很多东西,我又吃不完,有些就让护工拿回家去了。”外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疼惜也有无奈,语重心长的嘱咐:“你在你叔叔家,写完功课没事就多帮着做点家务。”
“好。”宋倾城乖顺的应下,又把切好的苹果插好牙签拿给外婆。
“我想过了,等天气凉快点就办出院手续,我这病是看不好的,不如回余饶去,有个头痛发热的毛病那边的医院也能看,住在这里纯粹是烧钱。”
宋倾城拿着纸巾擦拭水果刀的手一滞,然后直接否决外婆的打算:“这哪能一样,余饶是小县城,南城是省会城市,那些治病好的专家都在这儿,”说着,她握住老人的手背瓮着声道:“我只有您这一个亲人,要是您离开南城,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想到自己百病缠身,给不了外孙女好的照顾,老人的眼角跟着泛红,她是见过陆锡山的妻子的,那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五年前自己和十六岁的倾城被陆锡山接到陆家,哪怕葛文娟见到他们祖孙俩什么都没说,但那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毫不掩饰。
老人幽声叹了口气:“是外婆拖累了你。”
“没有的事儿。”宋倾城扯了扯唇角,努力让自己做出轻快的样子:“我刚问过范医生,他说您最近的情况很稳定。”
“……”望着懂事的外孙女,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倾城攥紧老人的手,郑重的说:“外婆,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
晚上九点多,宋倾城从医院回到陆家,别墅里瞎灯黑火,空荡荡的没有人声。
今天周六,是陆锡山跟妻子去葛家吃饭的日子。
自从陆韵萱结婚跟着丈夫去了瑞士,陆锡山夫妇跟葛文娟娘家的往来更加频繁,至于陆家这边,陆锡山只有一个已逝的兄长,其他都是旁系亲戚,逢年过节才会有所联系。
回到房间,宋倾城把自己摔在了大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万千思绪萦绕,想到外婆的病,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有如流水花出去的钱……
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骤响。
宋倾城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沈彻的声音:“今晚不来皇庭?”
皇庭是南城最大的高档夜总会,其中包括酒吧跟商务会所的经营,尤其商务会所这块做的非常成功,不管是名流政要还是商界大腕,都将这里作为应酬场合的首选。
她没睁眼,糊声道:“没什么事,不去。”
“我刚下去酒吧,杰克感冒嗓子出不了声,今晚肯定不能唱,梁哥可说了,救场价三首歌一千块,先到先得。”
“不早说。”宋倾城瞬间清醒过来。
沈彻在电话那头嘿嘿的笑。
挂了电话,宋倾城立刻起身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顶层拽下一个包裹严实的纸袋,确定假发套跟衣服等装备都在,随手从落地衣架上拿了个斜跨小包,拉开门步匆匆下楼。
二十来分钟后。
沈彻站在皇庭门口东张西望,穿着会所的工作制服,左胸前还别着名牌。
恰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
穿露脐无袖衫和牛仔热裤的女孩推开车门下来,浓妆艳抹,细直的长腿在夜色里白得晃人眼,沈彻立刻迎上去:“姑奶奶,我可是翘班出来的,你要再不来,我可真得把这头割下来给梁哥谢罪了!”
刚进皇庭,宋倾城被大堂里一条黑白毛色的边牧吸引目光,体型非常漂亮,脖子处拴着卡其色的皮质项圈,旁边还有皇庭工作人员拉着牵引绳喂它吃零食。
皇庭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宠物进入,这条边牧显然是个例外。
沈彻也注意到那条边牧:“那是恒远老总带过来的,你没看到当时经理那副恨不得跪舔的嘴脸,换做一般客人,呵呵。”
“恒远老总?”宋倾城扭过头看沈彻。
“跟其它几位公司的老总在楼上打牌呢,就选的我们包厢,人多嫌烦,否则我也不能偷偷溜出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电梯门口。
宋倾城问:“他们常来这边打牌?”
沈彻刚要回答,别在后腰上的对讲机响了。
在他跟对讲机那头的领班交流时,宋倾城的眼睛又看向边牧犬,那狗吃饱喝足后正来回扫着毛色光亮的尾巴。
人活着,有时候不如一条狗。
听完领班的交代,沈彻关掉对讲机:“有钱人就会来事,现在让我把那狗牵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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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个趣味两三事:
某日,郁太太从宠物店买了根逗猫棒回家。
十五分钟后——
尚在襁褓里的云宝盯着在自个儿眼前晃来晃去的羽毛(冷漠脸jpg):妈的智障!
第004章 被狗咬伤
电梯在这时抵达一楼。
“我得去伺候那狗祖宗,不送你过去了。”替倾城按好去负一层的按钮,沈彻握着对讲机跑向那条边牧犬。
黑白边牧正蹲坐在一株绿葱葱的发财树旁边,被三四人前簇后拥,微微仰着嘴筒子,俨然是一副狗中太上皇的架势。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宋倾城的注视。
背靠着扶手栏杆,她不禁望向电梯里的镜子,化着烟熏妆,冰蓝色短发下,完全不复平日清纯干净的模样,然而,精致出众的五官,即便换了颓废的画风,依旧魅惑十足。
“叮——”电梯到达负一楼。
门刚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隐隐传来。
宋倾城却没有动。
过去几秒,她伸手刚想按数字7,那是沈彻负责的vip包厢所在楼层,突然记起什么,指尖一顿,改按了数字1。
……
皇庭的商务会所虽然没实行会员制度,但是第七层的包厢却只对部分贵宾开放,不说保密措施极好,服务也比五六两层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南城某些真正的有钱人,会在皇庭第七层常年为自己备着一个包厢。
宋倾城从电梯出来,引起了一场小小的瞩目礼。
她穿了件白色的束腰雪纺衬衫裙,阔大领口露出漂亮的锁骨,长发干净利落地扎成花苞头,有股说不上来的随意美,素净的脸上妆容极淡,甚至连眼影都没有画,耳际跟脖颈不戴任何饰品,但就是这样的简单,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察觉到旁边投来的惊艳视线,她转过头,冲那几个在等电梯的男人礼貌一笑。
有异性正想过来换个电话号码,宋倾城先一步走向接待台,工作人员听到动静抬头,她认识这个女孩:“找沈彻?”
“对。”宋倾城冲她笑了笑。
……
宋倾城找到沈彻时,那厮正翘着腿躺在过道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边牧犬则趴在地毯上抓咬一个彩色铃铛球,偶尔晃动毛发蓬松的大尾巴。
发现有人过来,沈彻赶紧起来,藏起手机又去扯褶皱的制服,想摆出敬业好员工的形象,待看清是宋倾城,狠狠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咋呼:“搞什么,我以为我们领班来了。”
“你就是这么照顾狗祖宗的?”宋倾城拿下巴指向边牧犬。
沈彻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心虚过后,他反问:“这个点,你不在酒吧怎么上来了?”
“被别人抢先一步。”
沈彻的注意力落在宋倾城的裙子上:“什么时候买的,不便宜吧?”
“嗯,七百多。”宋倾城边答边走到边牧犬旁边,蹲下了身。
不远处的包厢门打开——
“沈彻,去小厨房端些水果过来!”可能人手不够,对方交代完匆匆回了包厢。
宋倾城转头问:“要帮忙么?”
沈彻瞥了眼她的脸,他在会所工作三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衣冠禽兽,今晚在包厢里打牌的那些人,谁能保证不会有色中饿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摆摆手:“不用,小厨房就在前边。”说着,瞧见边牧犬,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能对宋倾城道:“那你帮我看着狗祖宗,我很快回来。”
宋倾城点点头。
目送沈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慢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跟前的边牧犬。
橘黄灯光下,边牧的毛色光泽很好,没有多余杂毛。
——就是不知道,这种狗咬起人来疼不疼。
沈彻刚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对讲机就响起电磁波浮动的声音,他空出一手拿过对讲机,刚打开就听到领班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你看着狗,你倒是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那狗现在咬伤人了!”
第005章 她是菁菁的同学
沈彻心头一紧,顾不上问咬伤的是谁,撒腿朝包厢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他就发现过道休息区里空荡荡的。
果然……
随手拉住经过的同事,沈彻问:“被狗咬伤的人呢?”
“哦,去一楼医务室包扎伤口了。”
……
电梯门刚打开,沈彻冲了出去,正要直奔医务室,听到一道清柔的女声:“这里!”他转过头,看见某人正坐在大堂沙发上举着手冲自己微笑。
沈彻噔噔跑过去,刚想劈头骂一通,宋倾城递过来干净的纸巾:“先把汗擦一擦。”
看到她缠着纱布的左手,还有血色在渗出来,他夺过纸巾往额头胡乱一抹,恶狠狠地问:“怎么回事,那狗为什么会咬你?”
宋倾城垂着眼睫:“可能不喜欢我吧。”
“屁!”沈彻不相信这理由。
那狗由他照顾时一直很乖巧,给它一个玩具,它能趴在那儿自娱自乐老半天,怎么到她手里就成了会伤人的恶犬。
还想再问,那边,电梯停在了一楼。
会所第七层的领班领着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过来,对方询问完宋倾城的伤势,从西装内袋掏出名片递过来,表示之后有问题随时联系他,已经安排好车等在门口,现在就能送她去疫控中心注射狂犬病疫苗。
沈彻绷紧嘴角:“你们老板脸真大,要是有诚意,好歹自己过来一趟。”
“沈彻!”领班警告。
青年只是笑了笑:“郁总还在楼上谈生意,我是他的助理,先下来处理这件事。”
宋倾城的视线从名片上挪开,抬起头对上青年的眼睛,淡淡莞尔:“打个针两三百块的事,至于这张现金支票,请帮我还给你老板。”
话落,那张压在名片下的万元支票被她搁到茶几上。
助理挑了下眉梢。
宋倾城扭头对沈彻道:“我先到对面的肯德基等你,下了班陪我去一趟疫控中心。”说完,没去看谁的脸色,用受伤的左手从沙发上拿了小挎包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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