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褥子拎了出来，单脚跨在台沿上，把褥子半搭在木桶上，有尿渍的部分被晾了出来，抽过放在地上的洋碱，用手掰了一小块，用石头砸成渣，也不嫌弃直接就伸手抹在了有尿渍的部分，又拿出旁边的壶倒了一点点热水在上面，用手搓了一搓，把有尿渍的地方涂满。
然后又开口说道“等它晾干之后再用清水洗一下有尿渍的地方就好，不用全洗。”
苏念梅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着他打量了一番，板寸头，看着干净利落，剑眉星目，模样十分周正，烟含在嘴里，右手湿哒哒的，水滴还在不停地向下掉，左手捏着帽子，浑身倒透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气息，看着年岁不大的样子。与刚才娴熟的洗褥子的判若两人。
随口问了一句“你有孩子了吗？”
他也怔了一下，伸手取下了烟，半夹在手上，眼睛瞅着烟头慢慢燃出的灰烬，弹了弹，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小时候看妈妈给妹妹洗过，也跟着记了下来。”
烟快烧到了尽头，男人轻轻地掐了一下，烟熄灭了，烟蒂轻飘飘地落在了花丛中。
从远方一路小跑来一个小兵，冲着他挥了挥手，男人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落下一句有缘再见，慢悠悠地迈着长步走了过去。
苏念梅看着男人的背影，高高瘦瘦的身体裹在军装下，总感觉有点拘束。
苏念梅顺着他望了过去，在距离苏念梅五六米处的树下，停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上架着一个扁担，里面挑着些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
男人骑上自行车和同伴走了。
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有多久。
——
苏念梅洗完褥子，顺手晾在了外面的铁丝上。
她提着木桶，一打开房间门，顾小宝就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小挎包站在门前，头上还立着几根呆毛，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苏念梅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宝宝你要去哪里呢？”
顾小宝捏了捏小挎包的带子，两个脚的小指头在地上悄悄地一个接一个地扭动，打眼看过去，鞋子一动一动的。
他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妈妈，我、我想要退学。”
苏念梅提着木桶呆愣了几秒，眼睛眨了四五下后才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子，把木桶放在旁边，搂过了顾小宝，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宝宝，上学不开心吗？”
顾小宝先是点了点头，尔后停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苏念梅用手轻拍着顾小宝的后背，回想了一下顾小宝看见施华之后反应就有点奇怪，又追问道“那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比如同学？或者某个老师？”
顾小宝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嘴唇，捉着挎包带子的手骤然缩紧，还是摇了摇头，弱弱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苏念梅感觉到顾小宝的紧张，也不继续追问下去了，”那宝宝为什么想要退学呢？”
顾小宝这才放松了下来，“二狗子的妈妈说，爸爸妈妈为了赚钱供我上学才会出去工作的。我不想要妈妈出去工作。”顾小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退学了，我们家就有钱了。爸爸妈妈......”
苏念梅看着小人儿现在还是含泪欲涕的样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有些心疼“爸爸妈妈出去工作不光是为了赚钱，你看爸爸是军人，只有他出去工作了，才能保护更多的人。这就是责任。”
顾小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他将来的人生影响有多大。
苏念梅轻轻拍着顾小宝的后背，垂悬着的泪珠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小手攒着苏念梅的手指，一言不发。
苏念梅环视着周围，却没有找见穿着小碎花裙子的身影，“二狗子呢？”
顾小宝的抽噎声越来越小，声音结结巴巴地“他妈妈~接走了。”
顾小宝糯糯地趴在苏念梅的怀里，小小的身子软软的，睫毛一下接一下地扇着，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苏念梅看着小人儿，轻叹了一口气，终究不过五岁大的孩子。把顾小宝放在了他们床上，盖好了被子。
被子上面似乎还有顾惜朝的气息，又想起了昨晚他将她抵在门上的事情，心跳有些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 顾营长走的第一天，想他～
第9章 小宝出事了
次日清晨，苏念梅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旁边睡着一个小包子心情还是十分微妙的。
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让人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
借着光线看了看表六点多，摇醒了小包子，苏念梅带着他洗漱完毕，去了学校。
进校门的时候，小包子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也没有不高兴，牵着校长的手就走了进去，还转过身来跟苏念梅挥了挥手。
苏念梅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又走回家，找出原主一件较为得体的衣服换上，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稍作打扮，拿着暂聘书去院里的采购办报道。
采购办虽说是院里的，但办公地点也设在了军区。
苏念梅中途还被拦下来过一次，出示了暂聘书，站岗的士兵让她进去了。
她脑子里回忆着马芳说的路线，跟着道路七扭八拐地走进了军区。
采购办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进去要从训练场绕一大圈，在训练场后的一个小房子里。
苏念梅抬头瞅了瞅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采购办三个大字，笔力雄健。再仔细看看，木牌上面蒙上了一层细灰。
正门是敞开着，擦得发亮。屋里光线有些昏暗，苏念梅探头向里看去，正前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旁边放着两把椅子，屋里的人正背对着她。
苏念梅伸手敲了敲门。“您好，我是来报道的。”
屋里那人噌地转过头来，双手背后环绕着，动作十分干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看过去，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外。
那人眉头微皱，心想老刘这家伙忒不靠谱了，瘦得都快成杆的人也往他们这里塞，他们这儿干的大多数都是苦力活。但这他也没把不满挑明，对着来人招了招手，让她进屋。
经过简单交谈，苏念梅这才知道，屋里那人叫周大勇，是院采购办的主任。
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微微发福的身子，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留着一对八字撇小胡子，笑起来胡子还跟着一抖一抖的。
虽说，他是笑眯眯的，可总让苏念梅觉得不好接触。
他伸手拍了拍苏念梅的肩膀，一副好领导的派头“既然选择了咱们采购办，那就要好好干。”
苏念梅点了点头，刚把暂聘证拿了出来，递给周主任，话还没说两句，马芳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边跑，嘴里还嚷嚷着苏念梅的名字。
苏念梅神色微变，还伸手帮马芳拍着背顺气，一边让她冷静下来。
“小、小宝。”马芳边喘气边说着话，声音结结巴巴地“小宝他出事了。”
苏念梅放在她背上的手骤然缩紧，
“出事？怎么了？”
马芳歇了一会，气息平缓了下来，“小宝跟同学打架，受了点伤，刚刚被送进了医院，安老师来找你没找见，正好碰见了我，我一想，你这会准在这。就赶紧跑了过来。”
马芳悄悄地瞥着周大勇，对方眉头皱的更深，她心里直犯嘀咕，周铁公鸡的名头在外面可是相当当的。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放苏念梅走。
苏念梅一听这事，也顾不得办入职的事情了，跟周主任说了抱歉，就准备撒腿就跑。
“站住！”
她刚走到门跟前，就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声音感觉可以穿破屋顶。
苏念梅的脚步停了下来，又扭头看了回去，眉头紧锁着。
马芳的心也跟着一揪。
周大勇却走进里屋翻腾了一会，走了走了出来，手里推着一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递给了苏念梅。
苏念梅一愣。
周大勇朝着苏念梅摆了摆手，开口道“快去吧，孩子还在医院呢。”
苏念梅登时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对着周大勇连声道谢，急忙骑着车子赶去了军区医院。
军区医院内，季遇安刚放下果篮，正从病房往外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跑了进来。
看着着急忙慌的样子，他向外走的脚步一顿，又跟着那人走了过去。
苏念梅赶到的时候，急救室门口正蹲着一个小姑娘，双手抱膝，两只眼睛木讷地盯着前方，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念梅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便走上前开口问道“您是安老师吗？”
地上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地回过了神。双手撒开膝盖，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里含着泪水，挺直身子就对苏念梅鞠了一个深躬，尾音有点颤抖“对、对不起！”
苏念梅看这模样，八分脾气被磨得也只剩下三分了。
把小姑娘扶了起来，用手指按了按眉头，尽量把自己的语气调的平和“小宝，现在怎么样了？”
安老师更要快哭了起来“医生，医生说，还在全力治疗。”
又停了一会，“还、还没有脱离。”
安老师的声音更小了，
“生命危险！”
苏念梅觉得自己的脑袋胀胀的，看见急诊室紧闭的大门上的抢救中三个字有点微微发懵。
扶着安老师的手猝然垂了下来。无力地微微握拳。
而后似乎突然有了力量，一把扯住了安老师的衣领，发出的声音近乎嘶哑“发生了什么？”
安老师被捏着脖子，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直咳嗽。
季遇安赶紧冲了出来，想要将她俩分开，伸手拽了拽苏念梅却发现没有拽动。暗自腹诽，这小妮子劲还挺大。
眼瞅着安馨的脸要憋红，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护士，手里握着一个小夹子，上面夹着许多资料，看着外面的闹剧也视若平常，开口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苏念梅抓住安馨的手陡然间松开，闪到护士跟前说声“我是”。
被放下的安馨顺着墙软趴趴地滑了下来，季遇安伸出一条胳膊递给安馨，安馨抓着季遇安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手心下烫乎乎的。
护士摘了口罩，把手术同意书递给了苏念梅。
“我们医院已经破例晚签了。”
苏念梅看着地上蹲着的安老师，心里有一丝的不忍，刚才是她太过冲动了，深呼吸了几下，待心情恢复平稳，开口道“安老师，您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迟来的一章！
放心，小宝不会有大事的，作者是亲妈！
第10章 打架
安馨被苏念梅扶了起来，坐在长椅上，手紧紧地抓着木制的把手，凉意从心底渗到手里，眼睛盯着急诊室紧闭的房门，挤出声音“我、我没想到，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没想到？”苏念梅的声音陡然提高。
安馨嚅嗫着“隔壁班的施宏图和小宝打架，刚开始我在办公室忙，同学们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在意，想着过会处理，结果我来的时候——”
安馨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结果她来的时候，小宝已经出事了。
“那对方家长呢！”
安馨又沉下了头，视线从门上瞟了下来，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合上了，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她想到，施华说，那个苏念梅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而顾小宝不过是一个生母不祥的野孩子。
施宏图的父亲是谁，孰轻孰重，可要仔细掂量。
说与不说，就在她一念之间。
只要她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是施宏图打了顾小宝，这件事就算瞒天过海，这么不了了之了。
季遇安长步迈前。
他走上前单手撑在了椅背上，身体微倾，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起，嘴角挑着笑意，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椅背，声音有些轻佻，附在安馨耳边低语“安老师，沉默只能瞒得了一时。”
说完迅速起身。
季遇安的话不轻不重的，但像根压死骆驼的稻草，看似轻飘飘的，却压进了安馨的心里，使她一震。
突然，急诊室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中年医生，穿着白大褂。
苏念梅冲了上去。
顾小宝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苏念梅的手掌小心地覆在顾小宝的手上，小小的手指凉凉的，她有些心疼。
医生站在床边，拿下口罩，“放心，手术很顺利。孩子目前还需要再留院观察几天。”
顾小宝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静止着，阳光照在上面投射出一层薄薄的扇影。
安馨探头望了过去，眼神飘忽。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身影，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小宝没事吧？”
苏念梅抬头看了看，来人正是施华。
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小宝很好。”
苏念梅正帮着护士一起推床，施华堵在了路中间，空中飘过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闻得苏念梅有点头疼。
“我家孩子需要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施华面上带着笑，手也搭在床边。
“既然孩子没有什么事，我们学校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够体谅学校管理的难处，能够息事宁人。”
苏念梅的火气登时上冒“息事宁人！”
走廊外传来孩子的哭声，一阵接一阵的，施华脸上的笑一僵，这声音有点耳熟。
一个穿着格子衬衣，短发被齐整地梳到脑后的女人快步地走了进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小男孩的耳朵，他的耳朵被扯得生疼，胖乎乎的身子走起路来一颠一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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