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不迫的牵起我的手,率先推开通往晚宴会场的大门,步履稳重、不急不缓。
“哎呀,看来我们最后一位贵客已经到了呢^ ^”
正前方的致辞台上,白兰一身与他肌肤极为相衬的雪白色西装,笑眯眯地看向了我们。顿时,大堂中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话语所牵引,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
纲吉暗地里握了握我的手掌,不动声色地微笑向周围的人致歉:“抱歉,久等了。”
“小事小事~毕竟纲吉君可是彭格列十世,与我们可不一样,事务繁忙耽搁了也是正常的嘛。”白兰弯着眼睛接话道。
我顿时皱了皱眉。他这话无疑是在引导着众人的思想,无形中便将纲吉本人、或者说是彭格列家族独立在了所有家族之外。
不过纲吉本人却像是没有听出这层意思似的,依然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甚至还朝人群中略显担忧的迪诺几不可查的颔了下首。
丢下这句话以后,白兰很快便宣布晚宴开始,于是乎纲吉所在的位置瞬间被包围,我迫不得已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溜到一旁的迪诺身边,趁着众人的视线没在这里时,拎起裙摆朝他亮出了我鞋子上的高跟,恶狠狠地质问:“你笑什么?”
迪诺脸上揶揄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一脸无辜地朝我摇了摇头:“咳……什么也没有,你看错了。”
我没再与他追究,转头走到选餐区拿了两杯饮品,站在离纲吉不远的位置上静静等待。好不容易等到周围的人逐渐散去,我双眼一亮准备上前,余光中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先我一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纲吉君不愧是彭格列十代目呢,平日里光是应酬就一定很多吧^ ^”
白兰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的酒杯递了过去,那里盛满了晶莹的液体,伴随着微微的晃动反射出细碎的流光。
纲吉没有去接,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未见半分,温声推拒了。
“可惜。”白兰倒是也没有强迫的意思,随手把它放在了桌边,而我也在这时走了上来,他弯起眼睛朝我打了个招呼,夏莉ちゃん三个音节从他口中说出便显得无比甜腻。
纲吉意外的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未与他说过那一日和白兰在墓园偶遇的事情,顿觉一阵心虚,好在他很快便收回视线,语气温和却又有些难掩的疏离,微微一笑说道:“所以白兰先生也是来‘应酬’的吗?”
“不是哦^ ^”白兰弯了弯眼角,“我是想要跟纲吉君商讨重要的事情的。比如说……关于彭格列指环的所有权。”
我一怔,只听耳边白兰喊着笑意的声音继续道:“这可是和我的玛雷指环同为S级的至宝呢,在匣兵器诞生后,高级指环的地位大大提升,想必来争夺彭格列指环的人一定不少吧。”
“据我所知纲吉君是一个很讨厌打打杀杀的人,既然如此不如便将指环交给我好了,这样的话也能减少很多无谓的伤亡不是吗^ ^”
白兰脸上的笑容亲切而又灿烂,就像是西西里的阳光一样明媚无暇,眉眼弯弯的外表显得十分人畜无害,如果不是始终对他怀有戒心的话,我也许也会被他此刻看似诚恳的话语欺骗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了。
“很抱歉,我拒绝你的请求。”纲吉轻轻整理了一下整洁的袖口,脸上依然还是温和平静的笑容,只不过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彭格列指环属于彭格列,彩虹奶嘴属于彩虹之子,这是这世间无法更改的法则。”他说着便侧过身子,拉起我的手作势要离开,临走前不忘回头看了白兰一眼,语气似是警告,“不要企图去更改这一切,因为没有人会永远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
熟悉的话语从不同的人口中再度说出,我顿时难掩惊愕的看向了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啪、啪、啪。
白兰手掌轻合,微笑着鼓了鼓掌,他完全没有被纲吉的话语所压制住,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
“不愧是纲吉君呢,果然还是没变化。”不知是赞是贬的说完这一句,他唇边笑意更浓,“也就是说,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选择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你依然也会这么做咯?”
纲吉点了点头,神情坚定:“没错。”
白兰弯着眼角:“好无情的回答。”
“因为我现在的力量足以保护他们,可你却不一样,白兰。”
纲吉垂下眼,看向他中指上所佩戴的被两片羽翼簇拥着的大空玛雷指环,神情一点点沉凝下来。
“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有悖于时空的法则,总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所以趁现在还没有影响到更多的人,放弃自己的野心吧。”
“纲吉君知道我的野心是什么吗?”白兰笑眯眯地反问,然后不等他的回答就继续说道,“比起这个,你还是多担心自己比较好哦,因为为了得到彭格列指环,我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大坏蛋呢^ ^”
闻言,纲吉蹙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啦,就是听说纲吉君在日本好像还有很多旧友,其中一位貌似还是交往过的对象?”
白兰作出一副认真的思考的样子,故意拉长了声音苦恼道:“嗯……怎么对待她们才好呢?”
这是指的……京子与小春她们吗?
不由自主的,我望向了身边的纲吉。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当他不低头时,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小半张侧脸。但这一次情况却有些特殊,因为脚上踩了高跟鞋,我可以很轻易的便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白兰的情报网延伸的如此广阔,从进门时便一直很从容的神情终于被打破。他先是很明显的怔了怔,紧接着反应过来白兰话语中的威胁,一双原本暖色的眼眸中光彩一点一点的沉淀了下来。
这一次,纲吉真正的被激怒了。
先前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攥起,褐色的眼底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但却克制着没有迸发。
“白兰。”他压低了声音,成年以来便越发清越的嗓音在此刻染上了几分粗粝的沙哑,就像是竭力隐忍着什么。
纲吉彻底沉下了表情,眸光注视着对面笑容不变的白兰,眼底满是被怒意包裹的越发明亮坚定的信念。
“如果你的目的是彭格列指环,那么尽管放马过来,彭格列绝不会退缩。但是只有一点希望你谨记……”
“不要对无辜的人下手。”
白兰“唔”了一声,好奇的偏了下头:“所以这是来自彭格列的开战宣言吗?而且,我为什么要遵守你定下的规则呢^ ^?”
“家族与朋友,喜欢的人与身边的人,要放弃还是要保护,你会选择哪一个?”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中冷意森然,唯独唇边的笑意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真是让人期待啊……对不对,夏莉ちゃん?”
话语深沉的语音倏然一转,又变为了有些俏皮的上扬音。而纲吉也像是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有我在场,只怔愣了一瞬,就很快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去找不远处的迪诺汇合。
因为暂时还没打算在这里撕破脸的缘故,我们并没有离开会场,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与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白兰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是玩笑般的语气,但其中却总是含有深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日墓园初见,他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这一点尤以他睁开总是笑弯的双眼注视着我的时候最甚。
从相遇起的第一次对话,他便好像一直在暗示着我什么。
不管是他口中“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好,亦或者是“选择哪一个”也好,都无法让人不去在意。
而这种随之而来产生的不安定感,又到底是来自于他所说的话语,还是我自己本身的感觉?
一个半小时之后,晚宴终于结束,我们走出室内,发现外面竟在不知不觉中下起了毛毛细雨。
纲吉说他去车库取车过来,让我在这里等他,不要淋雨,我点点头答应了,望着他匆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眼前的雨幕有一些熟悉,就在不久之前我曾见过这样的景象,联想到那一日我所怀揣的心情,我仰起头望向无尽的夜空,只感到心脏的位置始终沉甸甸的,偶尔会最深处传来几丝难言的酸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会这样,经常一个人陷入莫名其妙的悲伤之中,似乎总是无法真正的快乐起来,就像是得了一种难以医治的病。
我原以为与纲吉的这段感情便已经是世间最好的良药,可现在却发现并非如此。这药在试图治愈我的同时,却也一步步将我推向了更深的位置,那里没有花也没有水,有的只是漫长的黑夜,与远处的一点星光。
我渴盼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救赎,把我从这无边的等待中拯救出去,带着我去往广阔的天空。可是我等啊等,最终谁也没有来。
“很痛苦吧,夏莉ちゃん。”
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我蓦然回神,发现是白兰撑着伞走到了我身边。
视线相对,他弯了弯唇角:“你和纲吉君果然不合适呢~”
我一愣,但却很快反应反应过来,有些冷淡的反驳:“这似乎和白兰先生没有关系吧。”
白兰置若未闻,自顾自眯起双眼看向眼前的雨幕。
“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呢?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最终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像是我最开始说的那样,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
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冲我一笑:“如果觉得的痛苦的话,放弃不就好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
是啊,我还在坚持什么呢?
明明已经知道没有人能够将我带出那里,我却仍对他抱有期待。
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我爱着他,我想要他,如此简单。
正是因为爱着,所以可以独自忍受这些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想要,才在得到了以后不愿意放手。
嘀、嘀——
伴随着两声短而急促的车鸣,远处有强光照射而来,让我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挡了一下。
黑色的迈巴赫在台阶边缘缓缓停住,纲吉摇下车窗,先是看了一眼单手插兜、满脸漫不经心的白兰,这才开口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因为是封闭空间的原因,车内的温度比车外要高很多,于是在车窗上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水雾。我坐在副驾驶上,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把它们擦去,目光投落在不断后退的景色之中,难得的出起神来。
白兰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可是我却突然发现,其实他口中的话并无道理。
在这之前我也曾想过很多,但却都因为不舍得放下而强迫自己忘记,可其实,它们一直在那里。
那些痛苦的、悲伤的情绪,那些挣扎的、迷茫的渴望,还有那份无法释怀的猜疑。
那一天过后,我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够妥善,不然他不会反常的黏起我来。可我等了又等,等到了现在,依然还是没有听到一句来自于他的道歉。
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想让他道歉,我更多的只是在寻求一个态度,一个他真正正视我、会努力想要挽回并坦然我的态度。
但是我没有等到。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又或者是内心深处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但也有可能是我那日的表现还不够有张力,我的冷淡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虽然短暂的让他知晓了我的不开心,但却没能长久的坚持下来。
突然之间,我便很在意起一个问题。
如果今天白兰的话语中被威胁的对象换作是我的话,他是否也会像刚才那样的愤怒与在意?
心里这么想着,我便也很自然的问出了口。
纲吉被我问的一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怎么突然问这种事……是不是白兰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衣衫在前往车库的途中被淋湿了,此刻两只袖口全都卷起到手肘出,露出白皙却精瘦的小臂。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目光从额头一路滑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发现他身上的每一处我都很喜欢,包括他从一开始便不够完美的性格。
我知道的,他本质上其实是一个被动的人,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推着他向前走的话,那么他便会在原地站上很久很久。正因为如此,里包恩的出现才会带给他如此大的改变,也正因为如此,让后来的我们有了相识相知的契机。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这一次,便由我来推他好了。
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抬起眼看向他:“因为我想知道答案,如果是京子的话……”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纲吉倏然打断我话语的尾音,他眸光微沉,眼底有着不明显的光影在跃动,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夏ちゃん,你不要这样。”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车子靠近路边,踩着刹车缓缓停下,这才回过头望着我,眼中一闪而过类似与祈求的情绪,但很快便消隐在眼底,他轻声对我说,“不管是你也好,还是京子ちゃん也好……我心中从来没有将你们对比过,更不存在所谓的如果与选择。”
我扯了扯嘴角。
可即使如此,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还是不如她特别。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些的,也不应该如白兰所愿、在这种时候还要拖他的后腿,让他产生后顾之忧。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份感情压抑的实在是太久太久,我迫切的想要得知一个准确的答案。
哪怕只有一句也好,我想要听见他说,我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即使是骗我的也好,我想要听见这样的话。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重新拥有了继续向前的理由。
——‘你听,他说他是爱着我的,他说我是无可替代的,所以,我怎么能放弃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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