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悦心想本就是刻意安排的见面,还非得作出一副她来偶遇的样子,这皇帝什么毛病。奈何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于是又是惊慌羞怯的样子,点点头。
上了楼,一眼就看见立在窗前面向园子的高大身影。
皇帝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距离成徽帝还有几步远,她便停下脚步,低眉顺目地请安见礼。
成徽帝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沈贵人?”
沈珺悦微微抬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有惊,有喜,似乎还有主人极力想要掩藏的一抹黯然。
成徽帝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对她生出了一股怜意。
他朝她招招手,“到朕身边来。”
沈珺悦便碎步上前,心里活像揣了只兔子怦怦地跳,到了直面君王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这种紧张。偏偏戏不能停,于是手里捏的帕子都快被她揪坏了。
盛临煊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却只觉她这是紧张之下下意识的举动,更显得她心思单纯,分外可爱。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是办法。盛临煊想了想,问她:“沈贵人的闺名是什么?”
沈珺悦定了定神,轻声回答道:“回皇上,臣妾闺名为珺悦二字,雕琢美玉之珺,欢喜悦色之悦。”
盛临煊在心里默念“珺悦、沈珺悦”,只觉这名字极顺口,不由得赞道:“都是好字。”
看他神色轻松,沈珺悦又有心拉近与成徽帝的关系,便接着说道:“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白白净净的跟玉件儿一样可爱,府里长辈们都特别喜欢,于是给我取名珺悦二字...”
她说着,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染上了一抹红,脸上也透出微微的粉来,但又因想起了亲人,露出怀念的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1]古代女子14岁称“将笄之年”。(来源百度知道问答)
第7章 鹿饮溪
盛临煊扫过她粉粉的桃花面,只觉此刻的沈珺悦确实分外可爱,于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朕亦觉如是,沈贵人现在也甚为可爱,让人一见便觉欢喜。”
沈珺悦呆呆地与他对视,面前的人一直端着正直又正经的样子,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心里几万只兔子栓不住了,天爷哟!刚刚...她是被皇帝调戏了?
双颊越来越红,眼睛艰难地避开他的视线,却又不知该回什么才合适。脑子一钝,嘴上便嗫嚅着语不成句道:“谢...谢皇上...夸奖...”
这样的妙人儿~!成徽帝不由得朗笑出声。
沈珺悦这下不止脸红,连脖子都晕染上了一层绯色,耳朵更是红得快要滴血了。都怪她前世没有好好谈过恋爱,二十多了还没能摆脱母胎solo单身狗的标签。
本来盘算得好好的要撩皇帝的人,这下好了,被反撩了,嘤嘤嘤。
李荣一直守在阁楼的楼梯处候着,垂着头猫着腰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耳朵却竖得尖尖的不放过成徽帝与沈贵人之间的一字一句。
方才两人不过几句话间,就让他很是讶异。这会再听见成徽帝这样的笑,他微微偏头偷瞄,只见主子那从心而发的怡然样儿,不由得浮想联翩。
要知道他们这位陛下对后宫中的其他女子从来都只做表面功夫,即使面上一派和煦,心里还不定怎么厌烦呢。像这样的开怀而笑,更是从未有过的。
看来这沈贵人,是要有大造化了。
见沈珺悦羞窘得眼睛似乎都微微湿润起来,盛临煊收了笑不再逗她,抬起手半拢成拳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随朕来。”随即当先朝楼梯口处走去。
沈珺悦跟在他身后,双手轻拍了拍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撩皇帝,不容易啊~
没成想走在前面的成徽帝又忽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沈珺悦拍脸的手一顿,傻乎乎地看着他,就差问一句:又怎么了?
成徽帝勾唇笑了笑,朝她伸出了右手。
沈珺悦盯着递到她面前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打理得圆润干净,是很漂亮的一只手。
欣赏了两眼,她才慢半拍地想到,成徽帝这是要牵着她下楼梯啊!
她交叠在腰腹间的双手紧了紧,才慢慢地伸出左手,手指轻轻地、虚虚地搭放在成徽帝的手上。
盛临煊又是一笑,大手把那小小的玉手一握,就攥在了手心里。沈珺悦感觉他的手干燥温暖,劲瘦却有力。指腹间似有薄茧,应是常常骑射之故。
他牵着沈珺悦一步一台阶地下了阁楼,却没有就此放开。
跟李保一起等候在楼下的玉璧看见这一幕,眼珠子瞪大得都快惊掉出来了。李保还好些,他毕竟是知道成徽帝对这沈贵人有些心思的。只也没想到这沈贵人这么得皇上的意,居然都被牵着下来了。
这处园子是皇帝的私人园林,非成徽帝特许,谁也不能随意进出观赏。就连皇后周馨岚都没这个殊荣。
这里是盛临煊日常舒压的地方。当他曾经年少时,每当想要摆脱一切繁重杂乱的事务、屏蔽那些恼人的声音而又无法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所以这些年,合着他的心意,这个园子越扩越大,造得越发奇巧。园中甚至有一处圈了起来,仿山间野林,也放了许多温驯的动物在内。
就这么一会儿短时的相处,盛临煊看着沈珺悦,就总联想到他园子里的小白兔、梅花鹿,便很想带她过去看看。
被一个皇帝牵着走,沈珺悦从一开始的迈开步子都僵硬,走着走着也便释然了。说到底,自己现在都是人家的妃子了,面前这个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夫主,牵就牵吧,说不定很快就得睡了...咳咳!
比起原主当初,一进宫就得跟个陌生人睡觉,她现在还能培养培养感情,已经很不错了。她很该知足才是。
两人慢悠悠地逛园子,刚转过一片半人高的绿植,成徽帝指着前面让她看:“里头圈养了几头梅花鹿。”
沈珺悦看过去,目之所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从他们所站位置到对面林子之间是一条欢快的溪流,这园子里居然还引了一条活水进来!
又见林间果然有一大一小两只梅花鹿嬉闹着跃出,小的那只蹭一蹭大的脖颈,甩头踱步到小溪边饮水。
她被眼前“林空鹿饮溪”[1]的景象所迷,这样实实在在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种野趣,是她之前的现代生活所不可能有的。
她在观景、看鹿,盛临煊却在看她。那双瞪圆的眸子像极了那小鹿的眼睛,清澈净透。此时里头装满了十分的新奇与惊叹,被他握在手里的的那只小手也不自觉地牵紧了他。
换了其他的宫妃,有他在跟前,第一要务就是邀宠、献媚,再不就是矫揉造作地与他说些诗文中的酸话,根本不可能像她这样被其他事物带走了全副心神,彻底地忽略了他。
盛临煊不由得一笑,眼前的这个女子,真不能将她与寻常宫妃混为一谈。
李荣李保爷俩带着玉璧,一直缀在成徽帝两人身后十步开外跟着。
瞧着主子们那相处的样儿,李荣心里喟叹:这是陛下第一次在宫妃的面前,摘下了他温煦和气的面具,露出真正舒心的神色来。就连那一贯的凉薄与冷漠都似被冲散了,让陛下看起来多了丝人情味儿。
这日午后,成徽帝盛临煊与他的沈贵人,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时辰。
李荣也不想破坏主子难得如此享受的休闲时光,可是不破坏不行了。
飞鹰那厮不敢惊动皇上,却只管躲在暗处拿小石子弹击他,一下一下的,他怎么挪怎么躲都不行,就是逼着他去喊皇上。
李荣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一步一磨蹭地走上前去,轻声禀报:“皇上,凌大人有事奏报。”
盛临煊皱了皱眉,心里有股被打扰的淡淡不悦,但又心知飞鹰来报的都是要事,于是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沈珺悦在一旁也听见了,皇帝的事儿可不是她能耽搁的,她觉得识时务的人才招人喜欢,于是忙道:“皇上有要事在身,政务要紧,请容臣妾先行告退。”说着福了福身,一副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她立刻就走人的样子。
盛临煊不知是该喜她善体人意,还是恼她毫不留恋随时便可转身的小模样。
叫住她道:“让李保送你回去。”又对她说:“今后若有事寻朕,只管找这奴才,他会报给朕。”顿了顿,又道:“朕有事,也会使他去通报。”
李荣悄悄地把脚往后伸,踢了李保一下。这小崽子,就是欠练!那李保被他干爹这一脚踢了个醒儿,忙上前躬身见礼,要指引沈珺悦出园子去。
成徽帝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去吧。”
沈珺悦微垂下头,收着下巴欠身后退了两步,才转过身去。
成徽帝站在原处,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
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未再见时还只是因沈老大人之故,不忍将她卷入后宫争斗之中。这见了,却只觉她处处可心,越发放不下了。
然而这些年,她之所以拥有这样的美貌还能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宫平安至今,恰恰是因她无宠,是因他的忽略。
如今她已养成了这样单纯的性子,若他忽然一意恩宠于她,宫中那些女人的嫉恨......
成徽帝从不小看那些女人的手段,即使他有自信可以护得住她,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此时前朝后宫仍需要平衡,于她,尚不是最好的时候。
成徽帝踌躇了。
飞鹰蛰伏在几丈外的树上,见沈贵人都走远了,成徽帝却还是远远看着不动,手上刚捡上来的石子儿还击剩了几颗,拈起一颗把玩了半晌,手痒痒地又想朝李荣弹过去。
“出来吧。”
冷不防听见皇帝唤人,把手中石子一撒,拍拍手,下一瞬就顶着李荣的白眼跪在成徽帝面前。
“皇上,钟粹宫情况有变。”
又是那些女人的事儿,可此事关乎路家与承恩公府,皇帝捏了捏眉心,“说。”
原来是皇后给路婕妤带回去的安胎饮有问题,被路婕妤发觉了。
路婕妤身边有个宫人是她要入宫时路夫人给她的大丫鬟,此女自小研习岐黄之术,略有所成。
路夫人将她给了女儿,也是为了让她帮路婕妤调养好身体,保女儿在宫中少病痛,易受孕。路婕妤也十分信任她。
之前,也是这个宫女先摸出了路婕妤的喜脉,路婕妤才联动皇后,想法子在御花园当着皇帝的面上演了那一出好戏。
自然这中间也有皇帝的配合,只皇帝当时只想挫挫康贵嫔的锐气,也不知道路婕妤另有这出打算。
现如今成徽帝已知路婕妤乃是假孕,且此事是由皇后一手造成的,可路婕妤不知道啊,她是真以为自己怀孕了。
怀着个奇货可居的大宝贝,吃的穿的用的,自然万事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成徽帝:我心悦你,我想宠你,但我怕护不住你。
沈珺悦:我只想舒舒服服当咸鱼,咱们不约。
注[1]《鲁山山行》北宋梅尧臣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
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
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第8章 送礼物
就算路婕妤与皇后因背后的家族关系暂时结成了同盟,可她此时是非常时期,入口的东西,即便是皇后大大方方地赏赐下来的,不好好查验一番,她怎敢乱吃。
这问题就出在这安胎饮上了。皇后给路婕妤下的药显出了效力来,路婕妤有了假孕的脉象,可是想要这症状再维持一段时间,那药还得再吃几回。
又不能每次都把路婕妤请去栖凤宫喝茶,于是皇后明面上让太医弄了这安胎饮来,然后背地里把那假孕的药粉薄薄地掺进其中的几份安胎饮里。
原本一点点药粉,匀撒在一堆药材里,就是行家都不一定辨别得出来。偏偏路婕妤身边那懂医的宫女有个天生的狗鼻子,每一份安胎饮她都查了,药材都一样,有啥问题她没看出来,但是有几份味道不一样,给她闻出来了。
她虽辨别不出来到底是哪几味药,有没有什么坏处,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引起了路婕妤对皇后的猜疑,这安胎饮她是不可能喝的,故而她假孕的症状,很快也会消失。
这是打击承恩公府朋党的引线,成徽帝这边就等着路婕妤点火,他们的人手也可以着手安排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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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这边心怀鬼胎,平时是最不喜欢看见其他宫妃来她面前碍眼的,最近却时不时地就要召见路婕妤来关怀慰问下。
周馨岚是什么样人,路婕妤在闺中时就知道了。她自恃身份心气颇高,偏偏却生就一副狭隘心胸,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现如今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来,根本不可能乐见其他宫妃有孕。
就算不会明着做什么,可再三与她接触,总是让人胆战心惊。
这让本就对皇后生了疑心的路婕妤更加警惕,防备之心愈浓,干脆称因孕初期身体不适,不宜走动,不仅婉拒了所有人的邀请,就连每五日一回的请安都提请不去,每日里躲在钟粹宫闭门不出。
栖凤宫,今日又是宫妃们请安的日子。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容嬷嬷站在她身后拿着一把细密的篦子帮她篦着头发。另一名大宫女黍黎正在妆奁里为皇后挑着一会可用在头发上的配饰。
穗禾从外头进来禀报:“娘娘,今儿一早秋荷传来了钟粹宫那边的消息,说路婕妤似乎并没有喝安胎饮...这可如何是好?”
周馨岚将手上把玩的簪子往梳妆台上一拍,骂道:“这个蠢妇!”
继而冷笑一声,“不喝便不喝吧,好不容易‘怀上的龙种’,本宫好意让她多高兴几日,她既自己不稀罕,本宫也没必要为她筹谋。”
容嬷嬷忙给她拍背顺气:“娘娘莫气,这路婕妤如此不识好歹,坏了娘娘的谋划,遭罪的还是她自个儿。”
周馨岚不屑道:“哼~!她还不值得本宫动气。如此忌惮本宫,只盼她不要太快求到本宫头上来!”
原来,在皇后的打算里,她虽将这假孕的药下给了路婕妤,但其实并不是要直接害她,而是顺手利用罢了。
她也知道娘家与路家的关系容不得她破坏,下这个药首要对付的是康贵嫔,对路婕妤,只是想趁此机会彻底拿捏住。
因成徽帝禁了康贵嫔的足,皇后才暂且按兵不动,希望路婕妤假孕之象能维持到康贵嫔解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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