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婕妤进宫才堪堪三年,位份也算不得很高,在宫中的经营根本不值一提。一旦路婕妤发现自己并没有怀孕,若不能将此事圆满地欺瞒过去,那么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她就将万劫不复。
到时候莫说她自己,还必将连累她身后的路家。
到那时,路婕妤一定能想明白,靠她自个儿根本不可能把假孕之事掩盖过去。而欺君之罪,更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与皇上,只有一个人有欺上瞒下的能力。两害相较取其轻,权衡之下,她势必要求助于皇后。
这才是周馨岚的目的。施恩于路婕妤的同时又掌握了她的把柄,然后再借此设计一番,将康贵嫔与路婕妤凑到一起,闹出一场康贵嫔暗下毒手,造成路婕妤流产的宫闱大戏来。
路婕妤的“孩子”没了,也就坐实了康贵嫔谋害皇嗣之事,到时候“事实”摆在眼前,就是成徽帝也不可能再包庇她,康贵嫔就彻底废了。
皇后玩的一手连环计,戏台上的两位主角两败俱伤,而她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主角之一并不配合。路婕妤不信任皇后,安胎饮都不喝,很快孕相消失,月事也将如期而至。
就算她到时候求助皇后,可康贵嫔仍在禁足中。皇后便是想按照原计划行事,但在短短的时日内布置出康贵嫔不在场却伸长了手害人“流产”的戏码,却难能做到天衣无缝。
周馨岚亲自设计了这一场,却因路婕妤的防备而得不到预期的结果。
越想越气,忍不住恨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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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了早朝,成徽帝回到乾泰宫御书房。刚坐下,看见桌上分成奏事折与请安折的两堆奏章,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把李荣喊过来:“朕记得前一阵子,滇南那边是不是上贡了一批玉料?还有几匣子精雕的钗环首饰和玉饰玉件?”
李荣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就知道成徽帝问的什么事:“回皇上,是有的。您当时还说了,先收起来,待中秋节宮宴的时候,再给各宫的娘娘们都分一分赏赐下去。”
“嗯...你去,挑些好的过来,不拘成品还是玉料,都挑一些,朕要看看。”成徽帝沉吟着说道。
李荣一口答应,满脸堆笑地去了。虽不知道成徽帝又有什么花样,不过主子吩咐了,他好好办事就对了。
开了库房,拣了最好的那一些,又喊了他干儿子李保帮手。不多会,就和李保一人各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御书房。
盛临煊见他们进来,也不叫奴才行礼,自个儿从桌案上起来,叫他们把东西放到临窗的大炕桌上,好方便他对着日光瞧瞧玉色。
李荣手上大大的托盘里放的都是成品,一水的玉制首饰,各色各质,从头饰到配件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而李保手上的托盘则盛满各种羊脂白玉、朱砂血玉、和田蓝玉、滴翠碧翡等等,五光十色,不一而足。
盛临煊坐在炕上,先看成品。大致扫了一眼,便拿起一块羊脂玉制的玉兔禁步,迎着光细细打量起来。
触手温软,内无杂色,纯净通透。摩挲了两下,盛临煊心想:这块不错,也很适合她。
又挑挑拣拣地选了一套血玉头面,这一套除了做工精致的簪子玉梳之外,有一支镯子尤其好。这镯子圆润无暇,沁色上佳,红得耀眼。尤其在不同的角度,内里的脉络能随着光线的变换而幻化流转般生动。
挑完了成品,盛临煊吩咐李荣:“把这几样装匣子里。”
又指指李保:“你,给沈贵人送去。”抿抿唇,又跟上一句,“不要惊动旁人。”
李荣爷俩这才知道,嗬!敢情皇上这是在给沈贵人挑首饰啊!
“诶,奴才省得!”李保忙躬身应承。接过他干爹装好的首饰匣子,打千儿道:“奴才这就给沈贵人送过去。”
成徽帝摆摆手让去。
自己又在玉料托盘里选了半天,边看边在心里思量:这一块水头足,可以再磨两个手镯出来;那一块的料够大,能雕出一整套的头面来;嗯...这个玉色佳,琢两个玉件儿也不错......
李荣看成徽帝挑得这样认真,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沈贵人的后福,只怕比他想的还大着呢!
好一会儿,才终于挑完了。
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朕挑的这几块,先装起来,嗯...就放那边架子上。其他的放回库房去,中秋宮宴的时候分一分赏给从三品以上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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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李保挑着小道儿遮遮掩掩地来了云溪宫。
一见到沈珺悦,便忙不迭作揖道:“给贵人主子道喜了!”
沈珺悦冷不丁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下一句就要蹦出“皇上宣召您今晚侍寝”这样的话来,勉强笑了笑说:“公公说笑了,我这灵雨殿何喜之有?”
李保下一刻就从大大的袖袋里掏出了匣子,双手举过头顶躬身道:“贵人主子的喜在这儿,皇上赏赐,贵人领赏吧~”
原来不是要她侍寝,是给她送礼物来了!沈珺悦心里一松,脸上便显出真诚的笑来,她蹲身朝乾泰宫的方向福了福:“谢皇上赏赐。”
只李保一个人过来,没有赏赐太监跟着,很明显是皇帝私底下的赠与,沈珺悦更开心了,她伸出双手亲自接过匣子来,才交给身边的玉环捧着。
今天的李保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见时都谄媚:“贵人主子不妨打开看看,这里头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他都这么说了,沈珺悦自然要看了,虽然心里并不相信这小太监的话:皇帝一天到晚那么多事那么忙,怎么可能给她挑首饰?就是皇帝有这份闲心,也不会为她干这种事啊!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可没这么大脸。
作者有话要说:沈珺悦:我可没这么大脸。
成徽帝:你脸虽小,可你面子大。
如果我每次更新都在作话写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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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吗?会吗?会吗?!
第9章 魂胆裂
就算并不相信这是皇帝亲自挑的,沈珺悦表面也得做出真信了于是倍加欢喜的表情来。然后内心不以为然地打开了那个首饰匣子——
装得满满当当的一匣子玉饰!
沈珺悦有点被镇住了。怎么说呢,都说金银有价玉无价,玉这东西,如果有好的质地、色泽、工艺,那么当真就是无价之宝了。
原主也有几件玉制首饰,但都不及成徽帝送来的这一匣子好。
沈珺悦拿起那只血玉手镯端详,这镯子必定得是经年的老匠人才能打磨出来的。镯体光滑、线条流畅,整个镯子浑然天成。
沈珺悦把它往手上一套,原本空空的手腕立刻夺目起来,红得鲜明的镯子愈发显出这皓腕的纤柔莹润。不说这东西本身的价值,就是漂亮的首饰,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
沈珺悦也是真的高兴:“烦劳公公转告皇上,这些首饰都很漂亮,我很喜欢,请公公一定代我谢过皇上!”
见她知道感怀天恩,李保也很满意。等接过玉环塞进他手里的沉甸甸的荷包以后,就更满意了。李保笑眯眯地道:“一定帮贵人主子把话带到。”心想这趟差事实在不错。
待送走了李保,玉环把那匣子放在桌上,主仆三个都围过来,一样样地细细欣赏过去,发现件件都是难得的珍宝,没有一件凡品,就更为惊叹了。
玉璧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说了:“这受宠跟不受宠,差别还真是大...”
想她们灵雨殿以前可从未收到过什么赏赐。唯一的进账除了每月月例银子外,就只有皇后在年节时候吩咐内务府给后宫中所有嫔妃按制发放的节礼了。就是那些不好不坏的东西,也常常被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克扣。
沈珺悦隐隐明白为什么皇帝赏赐东西只派一个小太监偷偷摸摸地来送,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这却是好事。
她在这后宫中还处于实习阶段,宫斗技能根本不够看。要是这时候成徽帝大张旗鼓地给她各种恩宠,别的宫妃眼红了给她使个绊子,她还真怕应付不过来。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沈珺悦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她能感觉到成徽帝对她似乎挺有好感(当然也可能只是见色起意),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目前对她,是有回护之心的。
沈珺悦想,她接下来得做点什么再撩撩皇帝好呢?总是得在他改换心意之前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生活更舒服一些的。
她走出灵雨殿,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抬起手腕横挡在额前,却透过阴影看到她所戴的血玉镯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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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所预见的路婕妤的状况,皇帝所等待的点燃朝堂的引线,终于爆了。
这一日晨间,钟粹宫里的路婕妤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膳,又在宫内的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了两刻钟,才回到殿内明间。
她坐在绣凳上,漫不经心地把手往桌上一放,最受她信重的大宫女木香便托着她的手腕放在脉枕上,又伸出几根手指往她腕上一搭,照例给自家主子把一把脉。
然而今日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木香把着脉,先是微微皱起了眉,继而慢慢地白了脸,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强忍着惊骇:“娘娘...请娘娘您换另一只手...”
路婕妤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木香的动静,只因每日都有这么一回,她也习惯了。
可是当木香的手指发颤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不对劲来。再一看木香,才发现她脸色已是极为难看。
路婕妤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有强烈的不安忽然涌上心头,然而人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总想粉饰太平,她也是如此。
说不清是自我安慰还是仍抱有冀望,她强颜欢笑道:“今儿早起精神头不错,胃口也好了一些,孩子...孩子还稳妥吧?”
木香白着脸抖了抖唇,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仍旧道:“...请娘娘换一只手...”
见她不答,路婕妤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她死死地盯着木香,换了另一只手摆在脉枕上。
木香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瞅着路婕妤换了另一只手上来,她屈了屈手指,犹犹豫豫地再次搭上了路婕妤的脉搏。
然而才搭上没一会儿,木香的手指就抖得更厉害了。四月中旬的气候已经很暖和了,可她却还像在缺了保暖衣裳的大冬天似的,冻得整个身子都打起了哆嗦。
路婕妤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无法了。
她反手握住木香的手,手背青筋暴突,修剪得尖尖小小的指甲陷进了被她抓住的那只手里,恶狠狠地问道:“说!我身子怎么了?孩子怎么了!快说!!!”
木香寒毛卓竖,冷汗都下来了。手上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却不及心上的恐惧。
“...奴婢...奴婢摸不到喜脉了...这脉象...不对...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说得颠三倒四,可是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皇嗣,似乎没有了。
路婕妤几乎惊跳而起:“你说什么?!什么叫摸不到喜脉了,什么叫脉象不对!定是你这贱婢学艺不精便信口雌黄,信不信本宫即刻将你杖毙!”
这变故太过突然,殿内的另一个宫女莲芯一时也吓住了,等路婕妤尖着嗓子对木香喊打喊杀,才陡然回过神来。
她此刻也是心慌意乱,但是却也看出木香神情有异,如果只是娘娘肚子里的小主子有事,木香也许惊慌忧心,却不至于如此惶恐。
她赶紧上前半拦半抱地安抚路婕妤:“主子,主子您先冷静下来...不要这样...木香,你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香已是一副神魂不在的样子。怎么会呢,她想不通,明明之前摸着强健的喜脉,怎么就没有了呢?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主子的脉象还隐隐伴有体寒阴虚的症状,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莲芯都快急哭了:“木香!”
“娘娘...娘娘并未有孕...之前那样,很可能...只是假孕现象...”此事非人力所能扭转,她纵是回春妙手,于此事上也是无力回天。
听见这话,莲芯瞬时惊骇万分地瞪着她,路婕妤却是如雷轰顶,几欲癫狂!
后来木香又说了什么,又解释了哪些事例,她通通听不进去了。
她只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我的皇儿!”她忽然悲鸣一声,随即晕厥了过去。这次是真的晕迷了...
莲芯与木香面面相觑,偏此事又不可为外人道,顿时无计可施。只得一起把路婕妤搬上床,又去熬了些安神补身的药,给她喂了一些下去。
事态严重,可是当事人情绪激动不稳,木香又深怕路婕妤醒来以后迁怒于她,时刻惴惴不安。莲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于是思忖着:为今之计,大概只能向宫外的路家人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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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正带着个小宫女往御膳房去领午膳,走在半道上忽然捧着肚子嚷嚷道:“哎哟,我肚子好痛,啊~小棋,娘娘的午膳先拜托你了,我得去一趟茅房,哎哟不行了,我走啦!”
“诶?哦...那秋荷姐姐你去吧...”小宫女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已经跑出老远了。小棋心想秋荷姐姐平时看着挺稳重一人,这会儿大概是真憋不住了吧,想着偷偷地捂嘴笑起来。
秋荷跑着拐过一道宫门,马上停下脚步悄悄探头往后面瞧,见小棋乖乖地往御膳房方向去了,她拍拍胸口顺顺气,赶紧又快步在宫城内穿插行走。
半刻钟后,她摸到了栖凤宫门前,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自作孽不可活。若是乖乖喝了那安神饮,也不必提前受这罪。如今这局面,可不是她搅和的么?既如此,便受着吧~”听了秋荷的密报,皇后冷声嘲讽。
秋荷陪着笑脸小心道:“娘娘说得是。可是,您看...这路婕妤虽说是咎由自取,可咱们两府的关系摆在那儿,奴婢只怕,没法儿跟公爷交代...”
容嬷嬷疾言厉色地打断她:“放肆!这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好好当你的差,别的事儿,不该你知道的,一句都不要多嘴!如若不然,你就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了!”
秋荷是承恩公府安插进宫中的人,皇后在三年前填充后宫的时候就把她安排进了路婕妤宫中。当然,其他几个或高位、或有宠的嫔妃宫中自然也有她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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