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看着,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可真是世上最难解的问题。
风秋见怜星静默着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记着今晚宴席的事情。宴席上江母因不知这两人性格,许多行径做的确实太过亲昵了,这样的行径对大李、对无情或许都算不得什么,但对这两兄弟,按他们的标准,的确能够上冒犯。他们把一顿宴席全然忍耐了下来,甚至顾忌到了江母的心情,风秋是该道谢。
不仅是道谢,她有些无奈地想,或许还该备礼。
风秋想着,轻咳了一声,对怜星道:“师兄,今天晚上谢谢了。”
怜星闻言回神,他笑着反问:“谢什么?”
风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直接说谢谢你们没对我娘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会不会适得其反,本来没气被她这句话反而给弄得生气了?邀月肯定是会生气的,怜星呢,她好像还没有见过怜星生气。
或许是今夜她太放松了,以至于在怜星的面前,思绪都飘散了开来。
怜星见状,忽而微微倾下身。他漂亮的脸一下与风秋距离的很近,风秋的脑后就是廊柱,她下意识后仰,竟也退不去哪里。怜星瞧见了,忍不住弯起了眼,他略退后了一步,先前略带侵略的气息就像是风秋的错觉,在一瞬间散了干净。
怜星还是移花宫里好说话的、风秋不怎么怕的那位二宫主。
他给了风秋绝对安全的距离,略歪着头笑道:“和家中的长辈说上几句家常,这是为人晚辈的应尽之责,说不上任何需谢的。当年枫娘不也常陪师父说笑吗?”
风秋嘀咕道:“毕竟场合不太一样嘛……”
怜星的耳朵就和他哥哥一样厉害,风秋再小声的话也瞒不过他的耳朵,他听见了,慢慢道:“原来枫娘知道今天的场合。”
风秋:“……?”
风秋原本散漫的心态忽然警惕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果然,下一刻怜星便紧跟着说:“枫娘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就更不需要向我和哥哥道谢了。”
风秋:“!”
风秋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睁大了眼睛,对着自己面前的怜星道:“我娘骗你们来给她相看哎!你们怎么会不生气呢?”
风秋越想越觉得和断魂谷那次,果然邀月进阶果然还是出了岔子,连着怜星对付断魂谷的时候可能也有问题。怜星给她的距离不方便她站起来,她只要仰着头对怜星说:“你老实告诉我,和你哥哥是不是真的练功出了点问题?”
“你们本来就是大夫,大夫最容易讳疾忌医。当初邀月受内伤就是这样,我看这次他是不是伤的也不清!”
怜星闻言莞尔,他倒是好脾气,还能劝风秋一句:“这话你可别和哥哥说,我怕他气到去找神侯府出气。”
风秋:“不是,他生气怎么又要找神侯府了?”
怜星瞧着风秋生气,等了半晌才又说:“枫娘你知道的,我说不必谢的理由。”
“你心里明白的。”
风秋茫然:“我明白什么?”
怜星浅声道:“我和哥哥可以忍耐你的母亲与父亲,但不能忍耐神侯府的原因。”
风秋起初说:“因为我是你们的师妹,神侯府和你们无关?”
怜星静静地看着她,表情仿佛在说,你心里知道,你只是从没有去想过。
风秋心想,她还有什么没想过的呢,她面对这对兄弟的时候,从来想得都是最多的!
不是因为他们从小长大的交情,让他们愿意对自己父母多客气一点,还能因为什么!
和原著一样,“见君心喜”吗!?
风秋忽然顿住,她的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僵直了。
她意识到了件很怕的事。
风秋沉默了一会儿,对怜星认真地说:“我今天喝了两杯酒,我可以当我刚刚听力不好,再给你重说一次的机会。”
怜星微微低眸,他没有向前,却也没有后退。他瞧着风秋,慢条斯理道:“我说,今夜的事情枫娘不必道谢。”
风秋:“……”
风秋见怜星不肯改口,表情古怪,对怜星笑道:“我娘可一次叫了你们两个,怎么,这样也都不生气吗?还是说,不管我娘看上哪个,你们都不介意?”
风秋这话说的其实就有些过分了。
她与怜星邀月这对兄弟相处了这么多年,若是不知道这两兄弟对自己的特殊,也太过遮目自欺了些。但有些事情,永远是不说破,就不会更向前走那么一步去。她知道这个世界和故事里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他们没那么不可理喻,她也不会任人宰割。但她又觉得,这份特殊应该是建立在苏梦枕与江宫主的交情之上,建立在他们曾共患难、同成长的时光之上。
那可是邀月和怜星。原故事里的“江海玉珠”都仅是惹动了她们,换成风秋这恐有一副皮囊、甚至连《礼经》都要学上三五年的军伍之徒,又有什么能扯动他们的。
孤高自傲、居于广寒天上的家伙,怎么会突然间落回了地面上呢?
可他们真的落在了地上。
怜星瞧着风秋道:“可以啊。”
月光下,他微微笑着,俊美得像是故事里的仙人。只是他说出的话,却让风秋头一次对他生出了恐惧。
风秋冷声道:“我选你哥哥,你也不介意?”
怜星笑道:“是有点伤心,毕竟我和你的关系才要更好。不过如果是枫娘你选的,那就没关系。”
“甚至换成我,我也会建议你选哥哥。”他静静瞧着风秋,身边的气质依然是风秋熟悉的温和,“枫娘,你会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我选你个大头鬼!我看你和你哥哥都需要洗洗脑袋!
我回答一下问评论问题的读者!减少!!肉眼可见的减少!靠评论吊命的我比你们还想着赶紧让评论恢复正常!
第58章
在什么情况下, 才能有了心爱的人, 却毫不在意她去选择别人?
不管别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这种选择,但风秋清楚, 怜星和邀月都不是会牺牲自我成全旁人的个性。
怜星的轻言细语说的极尽温柔,不需辨别,也能明白他的词句皆出自真心,不存一份作假——他是真情诚意地, 不在意风秋会选他还是邀月,只要风秋是在他们俩之间选就可以。
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这样令人难以理解的词句,几乎要让风秋脊椎都要被这“秋风”冻得冰凉。
她是彻彻底底地醒了。
风秋用了十年的时间,将他们和她们区分开来, 她能与他们较为正常相处, 甚至偶尔都忘了所谓“故事里会发生的事”,就像她完全忘了“江琴”这个人一样。
可在这一刻,风秋又恍惚间回到了十年前。但仍有什么和十年前不同。
就好比她所了解的她们, 决计说不出怜星这样的话来。
风秋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怜星瞧见了,下意识想要替她看看,却被风秋飞快的缩回了指尖去。
怜星的手探出了一半, 他不得不停下, 再看向风秋已然镇定的眼睛。
风秋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怜星点了点头。
风秋近乎冷漠道:“那你也该知道,这种荒唐的事情,我怎么也不可能答应, 更别说什么‘选’。”
怜星说:“是早了些。”他弯起了眼睛笑,“我瞧见枫娘对盛崖余这么好,有些没忍住。”
说着他的声音里竟有些委屈:“我呀,能有的东西不多,所以在想的时候,也从没有想过很多。”
“我喜欢你,但我从没想过或许能得到结果。”似乎是风秋的眼睛太亮了,以致怜星的眼睛显得有些迷离。他对风秋道:“枫娘,你选哥哥吧。”
风秋的眼睛很亮,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即便是被怜星困在这处回廊,指尖忍不住微微缠着,她说出的话依然很平稳,甚至没有分毫的动摇。
风秋说:“怜星,我不好去评断你的喜欢,但我的喜欢绝不是你这样的。”
“喜欢是分享不了的。我真如你意选了邀月,你就不会发疯了吗?”
怜星本以为她在生气,可她说完这句话后,竟弯起眼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总是很美,这满空的星月都无法与她争辉。
怜星听见她问:“就好像你的手。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毫不保留的分享,你为什么不能将你的手拿出来,拿给你的哥哥看,拿给所有人看?”
“你的不求结果不是分享,是被迫退让。你这么做,能坚持多久,要是坚持不下去了,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杀你哥哥?”
怜星整个人都僵住了。
风秋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是温暖而光明的。像今夜这般刺进旁人的胸口里去、剜着旁人的伤口说话,是从没有过的事。但这似乎又并不奇怪,她握刀的时候,从来都是那么锋利的一把刃。
怜星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僵硬在原地,风秋站在了廊边红木栏,怜星拦了她的去路,她便从旁的路走。她站在红色朱漆的木栏上,夜风将她的长发扬起,有几缕近在怜星的指尖。
怜星想要伸出手,风秋却说:“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我不和你计较今天的事情。”
她回头对怜星道:“但是怜星师兄,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无路可走。你和你哥哥,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无路可退。”
她指着满天繁星对怜星道:“你看,除了我,这里还有漂亮的回廊,还有这花这草,还有鸟鸣犬吠,还有这广阔的天。”
“你这么厉害,一人都可以赢过‘无敌’,大可要的多些,不必在乎些。”
怜星微微弯起唇,他故意问:“枫娘是要我去与哥哥争吗?”
“我和哥哥争,也许会死。”
风秋:“……”
风秋深吸一口气:“你理解能力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这个!”
她的袖中刀是黑夜里最亮的星星,一下划破了他过长的袖口。
怜星瞧见自己有些畸形的手指暴露在了月光下,而那把清亮如泓的刀身却陪着。
风秋道:“怜星师兄,你们不要总是待在移花宫了,这江湖很大,别的不说,京中便有白牡丹,京外更有数不尽的人物风流。我虽然认识的不多,但我师父的师妹、还有曾经差点就和他定下婚约的对家小姐,你见过没有?”
怜星道:“没有。”
风秋故意道:“那就别让我‘选’了,你没见我娘叫了那么一桌子吗,我见的可比你们多了太多。”
怜星僵硬的肢体在听完风秋的话后,竟又似慢慢地活了过来。他太了解风秋了,以至于风秋每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都可能避风秋自己都清楚。
他有些好笑地想,巫山沧海。他师父见了苏梦枕便不再游历江湖。此时此刻,就算他去了江湖,又与不去有什么区别呢?
可他没有问。
就像他说的,他今夜的行径实在是太莽撞,太不顾计划了。
怜星的睫毛纤长,好似能承起这一夜星辉。这回轮着他仰望着风秋。
他静静的问:“如果看完了,还是想让你选呢?”
风秋笃定:“那就不会再让我选了。”
“正常人不会有‘选’这个说法的!”
怜星忍不住笑了,他终于对风秋道:“我喝醉了。”
在闹了这么一出后,他居然想要像孩子一样赖掉发生过的事情:“枫娘说得对,我喝醉了,我该回去休息。”
说罢,不等风秋先走。他竟然自己先离开了。
怜星走开不过两步,便见到了邀月。
邀月立在不远处,他正在赏月。见怜星回来,他方才冷淡道:“你今夜不该去。”
怜星道:“哥哥有忍不住的时候,我自然也有。”他轻笑了声,“我不喜欢盛崖余,他太聪明了。”
邀月道:“说缓是你,如今缓不了也是你。怜星,我的耐心并不好。”
怜星道:“好不好的,反正都这样了,结果哥哥也听见了。”他道:“我以为枫娘拒绝的时候,你会生气,可你竟然没有生气。”
“这可真让我惊讶,”他重新打量起邀月:“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邀月深深看了怜星一眼,道:“我还是我。”
星幕如水。
邀月良久才说:“我只是更喜欢看她笑。”
前脚怜星走,后脚风秋往玉塔去了。
她跑的还有点急,可跑的再急,得到的消息也是——燕南天去景阳楼休息了。
燕南天已经走了。
风秋忽然就不知道该将今晚受到的惊愕去向谁倾诉。
她有点委屈,想着她多不容易啊,就算心里气死了,恨不得当场拔刀让他们把脑袋塞进护城河里洗一洗,看看能不能洗的正常一点,面上却还要苦口婆心、想尽办法让他们转移偏执的路,努力帮他们往健康积极的方向去走。
搁几百年后,心理医生都不带她这么费心尽力的!
苏梦枕与江父江母谈完了那几条新辟出的路,刚回头,便听弟子说风秋在里头。
苏梦枕走了过去,看见风秋不说话也不理人,就这么靠着柱子站在外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之看着就很可怜。
他走上前去,不由担心道:“怎么了?”
风秋听见熟悉的声音,她一抬头,便能瞧见苏梦枕。
夜风偏冷,苏梦枕站在夜风里,脸色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他咳嗽了两声,又问风秋:“一脸不高兴?”
风秋张了张口,又撇了撇嘴。
她说:“移花宫。”
苏梦枕有些不明白:“移花宫怎么了?”
风秋不知道怎么和苏梦枕说,她被移花宫两兄弟告白了,还比较狠,弟弟上来就邀请她三人行,她被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全靠这些年见识的够广够多,才能稳住自己,还把在违法边缘试探的兄弟给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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