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昇回到了承恩伯府,还把法显禅师也一起带回去了。
待到只剩齐家人,法显禅师才明言,“其实伯爷这不是心疾发作,而是旧时的残毒发作了。只不过在宫里,人多口杂,所以老衲不便直言。”
齐琮和齐臻都很吃惊,他们并不知道齐昇以前还中过毒。
唯有周氏与齐昇倒还镇定。
尤其是齐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我本以为那毒早就清干净了,却不知是何缘故再次复发?”
法显:“会复发就证明没有毒还存在,今日不发作,也难保明日不发作。伯爷位高权重,身系一国安危,还是早日把这毒彻底解掉的好。”
齐昇其实很怀疑法显,但他仍旧是不动声色的问,“我也想彻底把这毒清了。不过此毒奇异,在我身体内潜伏已久,我曾多番寻访名医,但始终未能根除,倒是今日禅师一出手,就把我救醒了,不知禅师能否帮人帮到底,为我彻底清除残毒?”
“并非老衲医术高明,而是这荼蘼花乃神树所结的种子,素有解百毒的美誉。老衲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反正此物无毒,结果没想到正对了伯爷的毒。想来冥冥之中,伯爷与老衲,与荼蘼花的种子,自有缘法。”
法显禅师说的玄之又玄。
齐昇道,“那不知这荼蘼花的种子禅师手中还有多少?我需要使用多少剂量才能将此毒彻底清除?”
“老衲之前给伯爷把过脉,依照伯爷的状况看,老衲觉得......至少要三年。伯爷每晚都需要闻着这荼靡香入睡,方可彻底清除此毒。只不过荼蘼花的种子,乃是乌图国的神树所结,整个西域,也只有乌图国才有,而整个乌图国,也只有一棵荼靡树。此树被王室掌控,乌图国王向来都把荼蘼花的种子当做国礼馈赠诸国及贵宾,老衲得到的这些,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现在手中所剩不过二两,大概只够伯爷再用个两三次。”
法显禅师说完,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齐昇:“那如果我不用这个种子,我的残毒还会发作吗?”
“不好说。老衲也不能确定,毕竟伯爷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发作,不是吗?也或许伯爷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发作。”
齐琮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头,“一旦发作会如何?”
法显直言不讳,“就会像这次一样,怎么都叫不醒,除非再有荼蘼花的种子。而且这毒已经深入骨髓,进了伯爷的心脉,再拖几年,就算是有荼蘼花的种子,恐怕也很难根除了。”
这话才一说完,周氏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齐昇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别怕,既然知道这药在乌图国,我派人去求取就好了。法显禅师不是说了吗?三年就能治好,我还能活的长长久久呢。”
周氏闻言,止住眼泪,然后吩咐两个儿子好生招待法显禅师。
待到法显禅师离开后,齐月盈也赶到了承恩伯府。
齐昇一见她来,心疼道,“你的伤还没好利落,乱跑什么?现在天气这么冷,受寒怎么办?”
齐月盈对自己的伤不在意,她现在只关心齐昇的病情到底如何。
于是周氏便把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
齐月盈听完之后道,“我觉得这个法显禅师很可疑。”
“我也觉得他可疑。毕竟我这残毒这么多年都没发作,他们这些和尚来了没多久,倒是发作了。而且怎么就那么巧,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偏偏只有他手中的荼蘼花种子能救醒我?如果只用佛家缘法来解释,我是不信的。”齐昇说完,又仔细把最近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仔细回忆了一遍,“我确实没接触什么可疑的东西,可疑的人。但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的。”
齐月盈的心思来回转了几遭,“我觉得最大的可疑还是在这个法显禅师的身上,但他应该也不敢给父亲下毒,那太明显了。他所做的,无非也就是引动父亲体内的残毒发作。
可父亲曾经中过毒的事,我们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法显禅师就事先知道?他绝对是有备而来。他既然用荼蘼花的种子救了父亲,还给父亲指明了道路,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想杀父亲,而是想让父亲顺着他的意思,去乌图国求取神药。
现在只要确认那荼蘼花种子确实是无害的,确实是能够解除父亲身上残毒的,那么无论法显禅师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可以先留着他的性命。但若是这荼蘼花种子其实是有害的,我们就要好好审一审这位法显禅师了,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齐昇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准备暗中召集齐家信得过的所有御医军医一起来验看一下法显禅师留下的部分荼蘼花种子,看看到底有没有毒性或者与什么其他的东西相生相克。
齐月盈也是这么想的,她想起了柳媚妩曾经说起过的,她的那位号称是医仙传人的裙下之臣。不如找那人也来验看一番。
齐月盈带了几颗荼蘼花的种子回去,柳媚妩看过之后说,她曾经听那裙下之臣提过这种神药,确实是无毒的,而且也并不与什么其他的东西相生相克,它能解百毒,有异香,只是产量很低,而且存世极少。
“那人行踪飘忽,我也不确定他现在在哪里,我虽自认辨药的本事不错,但若娘娘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写信,让他来京都城,只是这时间上不大好确定......”
其实听柳媚妩这样说,齐月盈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毕竟之前御医也是说这东西无毒的。
“那好,你给那人写信吧。无论时间长短,总要更多点把握,我才能更放心。”
柳媚妩领命下去。
而与此同时,齐昇那边各个名医御医军医的验看结果也全都出来了,此物确实无毒,可解百毒。
齐昇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确认这东西确实可用,那么不论法显禅师所图为何,他也自会去乌图国求取这神药。毕竟能解了他身上的残毒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于是齐昇传下命令,让驻守敦煌的齐家军将领给西域乌图国王室传信,就说大周承恩伯以重礼求取神药,如果乌图国王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一并提了,大周这边能答应的绝对不会推辞。
同时齐昇还命手下人搜集西域的各种消息,以及乌图国眼下的情况。
无论这个局是法显禅师做下的,还是乌图国王做下的,对方必定有所图。只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他也就无所畏惧了。
京都城距离敦煌相隔万里之遥,所以齐家军这次用来传信的并不是驿卒,而是有着万鹰之王美誉的海东青,海东青非但是捕猎的猛禽,在必要的时候,它们可日飞千里,对人类来说遥不可及的路途,对它们而言,多飞几天也就到了。
但海东青飞得再快,等敦煌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时,也已经进了腊月。
齐月盈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所以一听说敦煌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她就立马去了承恩伯府。
“怎么样?乌图国王怎么说?他肯给药吗?有什么条件?”齐月盈一进家门就忍不住问道。
齐昇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他先把齐月盈迎尽了屋里,然后周氏又去握女儿的手,看她冷不冷,直到确认她的指尖都是温热的,夫妻两个才算是放了心。
齐月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恐怕乌图国王所提的条件不简单,否则齐昇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怎么了?他该不会是让大周割地给他吧?我听说大周和西域之间可是隔着一片广袤的无法形容的大沙漠呢,就算割地给他,他也要能拿的走啊。”可是除了割地,还有什么条件是会让齐昇感到为难不高兴的?
但她不知道,乌图国王提的条件,还真的比割地更令齐昇愤怒。
乌图国王的条件是,想要神药可以,但他有两个条件,第一是要大周准备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具体是什么,大周可以自己决定。这个条件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可想而知,乌图国王并不喜欢什么宝物,否则,也就不会由着大周自己做主了。
而第二个条件,则是要大周的皇贵妃,也就是承恩伯的嫡女,亲自去乌图国求药。唯有如此,方显心诚,否则天神会怪罪乌图国王如此轻易的就把神药送给不心诚的人。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过分,简直比挖齐昇的心更让他心疼。
齐昇是被爱女之心蒙蔽了,以至于他得到回复之后,一直在生气,还没仔细想过乌图国王为什么专门让齐月盈去。
倒是齐月盈非常的冷静,她没有生气,没有恐慌,她只是在想,乌图国王所求到底为何。国王的野望,不过两个,一个是长长久久的活着,另个是长长久久的统治他的王国。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如果能够扩充自己的疆域,壮大自己的王国那就更好了。
可以说,一般国王做任何事的动机,都逃不出这两个。
齐月盈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齐昇说了,还劝他不要生气,“我听说西域那边正在打仗。那里出了一个凡尔汗王,大有一统西域的架势。这个乌图国王看样子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他在王国危难之际,却绕了这么个大圈,想把我攥在手里,那他无非是想利用我。我一个弱女子,就算身份尊贵,可是和西域向来没有牵扯,他能利用我做什么呢?”
经女儿这么一说,齐昇和周氏也冷静了下来。
周氏道,“你最大的价值,就是你是你父亲最心爱的女儿。而你父亲最大的价值,就是他手里的四十万雄兵。那个乌图国王想骗你过去,会不会是想要用你做人质,要求你父亲出兵,帮他抵抗那个什么凡尔汗王?”
齐昇摇了摇头,“大周北疆说是有四十万兵,其实远远不到。而且这些兵力还要用来抵御北疆,怎么可能抽掉太多去西域?况且大周与西域之间隔着沙漠,鞭长莫及。乌图国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他就不会打这个主意。”
齐月盈问:“父亲,现在你最多能够抽掉多少军中好手给我?”
“你要去?”齐昇皱起眉头,“我不同意。这太危险。我想要清残毒,有的是办法,也不一定非要那个荼蘼花的种子。我会遍访名医,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就算必须要那荼蘼花种,我也可以再另想办法,总之,你是绝对不能去冒险的。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你的伤还没全养好,回邀月宫好好休息吧。”
“可我不想再等。我更不想有一天听到父亲再次晕倒的消息。”齐月盈目光坚毅的看着齐昇,这一刻,齐昇忽然觉得,这真是他的女儿,她的灵魂她的性情与他如出一辙,就连此刻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让他有种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的感觉。马化腾
血脉的传承真的很神奇。明明她是个女孩,可她却是三个孩子里,最像他的那一个。
齐月盈一手握父亲的手,一手握母亲的手,然后把他们三人的手聚在一块,互相交握,“父亲,母亲,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孝顺你们了。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为我遮风挡雨,可是我长大了,也想守护你们!去西域是有风险,可是不去,任凭残毒在父亲体内,那风险更大。我们这个家,全靠父亲撑着,若是父亲倒下了,大周百姓的国门也就倒下了。
阿琮阿臻还小,还撑不起整个大周,更撑不起承恩伯府和几十万的齐家军上下。
我主意已定,非去不可。还请父亲多多增派军中好手给我,这一趟,我们先礼后兵,能光明正大的要来最好,若是不能,偷也要偷来,抢也要抢来!若是那个乌图国王不识相,用不着凡尔汗王灭他,我就直接灭他王室满门!总之,那棵神树,那些神药,我全都要定了!”
齐昇和周氏竟在这一刻同时红了眼眶。
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她并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她有着母亲的美丽,父亲的智慧,以及从先祖起便流淌在血脉中的果敢坚毅。
这就是他们的女儿!这就是他齐昇的女儿!
齐月盈见父亲酸楚,仍旧在犹豫不决,又道,“父亲忘了你曾经做过的那个明月入怀的梦了吗?有我在,可是必然会让父亲心想事成的。我是上天派来护佑父亲的,父亲洪福齐天,我自然也是福泽深厚,这不过是个小坎坷,有那么多福运护体,我怎么会出事?父亲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上天的旨意吗?”
齐昇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
周氏却先一步答道,“好!我们答应你,许你去西域,也会在暗中给你兵马粮草,刀枪□□!但你也要答应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归来。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夫妻两个的好日子也就算过到头了,从今往后,你的父母必会痛入骨髓,悔不当初,哪怕百年之后,命归九泉,也魂魄难安,如坠地狱。所以,齐月盈,你,真的想好了吗?”
齐月盈握紧了他们的手,笑的自信又笃定,“我想好了!我定然会取得神药,平安归来!”
总之,佛挡杀佛,魔挡灭魔!她是齐月盈,她是齐昇的女儿,她要为父亲取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阻拦她的路!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挡我者——死!
乌图国王,你自求多福吧!
晚上回到邀月宫之后,齐月盈便把这件事和洛修说了。
“总之,我决定了,我要去西域。无论如何,我都会替父亲把那神药拿到手,如果可能,我会把那棵树一起挖回来!”
齐月盈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洛修。
她以为他会反对,会找出一堆理由来阻止她。毕竟此行太过冒险,他应该是绝对不愿意她去的。
但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一直一直的沉默。
最后齐月盈绷不住了,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喂,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洛修把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攥在手中,“没有。我在盘算什么时候启程好,我手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想着明天就把它们安排下去,还有司礼监、东西二厂、锦衣卫等等,此去一来一回大概要七八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我总要安排妥当,不然宫里和朝堂都该乱套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要陪我一起去?”她的眼眶微微湿/润,“我以为,你会阻止我。可是你怎么什么拦都不拦,就直接决定要和我一起去了呢?多危险啊,还有你那么多事,你离开那么久,不定京都城都翻天覆地了,到时候万一你回来了,底下人却已经篡权夺位了,那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可怎么办......”
“夺就夺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掌印的身份,说的好听,不也还是宦官?说出去都矮人三分好吗?”他满不在乎,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再说了,你啊,虽然是个小小人儿,但是你主意大着呢,你打定主意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猜伯爷那边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只是后来拦不住你,才不得不妥协。否则照你自己这个性子,你溜也是会溜过去的,到时候瞒着所有人,我不更是要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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