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她的心疼再也抑制不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可是却发现他的胳膊处也有血迹晕染开来。
她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赶忙命人传御医。
元冽已经摇摇欲坠,他惨白着一张脸说道,“没事的,我没事的......死不了,反正,你不要我,我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死了,也挺好,至少不会再痛苦了,或者,我就可以去找爹娘和妹妹了......”
他说完这些,苦笑一下,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半个时辰之后,御医来到齐月盈的面前,跟她回禀元冽的伤势。
“元公子伤的实在是太重了。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切碎了然后又重新拼起来的一样。身上大伤小伤,旧伤新伤,不计其数。除了脸和脖子上没有伤,哪里都伤过,疤痕叠加着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是箭伤,有些是火烧的,有些是骑马磨的,而且能够看得出,他这些经年累月的伤从来都没有好好保养过,很多伤都是旧伤复发,伤口反复裂开,实在是......惨不忍睹。
真难为他还能去打哈尔萨,还能活生生的站到太后面前。哎,他现在必须要静养,若是乱活动,或者再骑马打仗,那就是不想活了。也就是仗着年轻,若是不好好调养,等将来年纪大了,不定要遭多少罪。再严重一些,他还能不能活到年纪大了都不好说。真是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这御医追随齐家多年,齐月盈‘生’阿弥的事,也是他一手经办的,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看着齐月盈长大的,自然也认识与齐月盈青梅竹马的元冽。
因为熟悉,所以忍不住叹息,忍不住对齐月盈多念叨了两句。
齐月盈神色木然的听着,心里好似破了一个洞,空落落的,然后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他现在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吗?他醒了吗?”
“都包好了。还没醒,他的情况很复杂,我看他像是很久都没好好睡过了,身体早就虚弱的不像样,不过是靠一口气强撑着,娘娘让他多睡会儿吧,多睡点对他有好处。然后再劝劝他,让他千万静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他这样折腾。”
“好,那就请您给他开点对症的药,好好给他调理一下。”
御医领命:“是。”
说完,御医退下了。
齐月盈起身,转身走入元冽休息的偏殿。
她放轻脚步,缓步走到他的床边。
屋子里仍旧还是有很重的血腥味,她只闻这个味道,就能想到他流了多少血。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眉眼,一路往下,扫视过他的全身,他盖着被子,她看不到他身上包扎的那些伤口,她只能看到他的手。
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双手已经再不是当初那双修长如玉,执笔握剑的手了。
这双手上,大大小小有许多伤疤,骨节比以前变得粗大了许多,指腹与掌心,全是老茧,那是常年握刀拼杀磨出来的。
这双手曾经不染纤尘,能写出最令人惊艳的锦绣文章,能舞出最清丽脱俗的精妙剑法。
他曾用它们做出许多巧夺天工的器物,他也曾用它们牵着她,抱着她,逗她开心,哄她玩笑。
但是现在这双手却变了,只是看着,便觉得上面满是杀伐煞气,冷的神鬼莫近。
这是一双收割了无数人命的阎君的手,而不再是曾经那个风采斐然的状元公子的手。
元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见她在看自己的手,索性把右手抬起来,自己也看,“怕吗?现在这上面都是血腥气,我洗过很多遍才敢来见你,怕会吓到你。”
作者有话说:身心破碎的一枚男主送到,请查收,请治愈,请怜惜.....
齐太后:“.......”
第49章 不对劲的元冽
齐月盈坐到他的身边,把自己白/皙柔/嫩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我也杀了很多人,只不过没有亲自动手而已。若要论手上的血腥,其实你我不相上下,你怕我吗?”
他冰凉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唇角绽开一个委屈的笑,眼中浮起水光,“不怕,我只怕你嫌弃我。”
“哎。”她叹息一声,“元冽哥哥,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只是忌惮你如今的身份。易地而处,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想。我们确实回不到过去了,你不再是元家的贵公子,我也不再是承恩伯府里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你荡平了西域十六国,杀人无数,而我对北狄颁下了猎杀令,哦,还有那些称赞北狄人美味入药的文章,也都是我让人写的。若论心性狠辣恶毒,我觉得应该是你嫌弃我才对。全天下恐怕都少有我这样恶毒的女子了。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没办法,形势逼得我不得不如此。你也一样,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是命运使然,谁也没有对错,过去的就过去了,向前看就好。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我们都各有所得,也不算是一无所有啊。
你有了西域那么大的疆土,只要你好好治理,将来不愁不能成为千古一帝,你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比起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你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一样,虽然我也因父母的过世非常悲痛,可是我如今也成了大周的太后,权势握在我的手中,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全看我自己。
我会收复汉人的河山,替父母报仇,我也会好好治理这个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就是我余生的目标,纵使山河破碎,纵使再也不能见到父母,我也会昂首挺胸的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淋漓尽致,不留遗憾,不然岂不是愧对父母的一番疼爱教导?
阿琮曾经对我说,世间的夫妻父子,兄弟姐妹,生离死别,不过都是缘聚缘散,悲欢离合本是人生常态,若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便会如同身在地狱,善缘也会变成恶缘。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与元冽哥哥你有缘相识,有缘一起度过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这是善缘,但是后来,命运让我们分开了,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不是我不要你,或者你不要我,而是缘分尽了,散了。
若是放不下,煎熬的只是自己。
我不想元冽哥哥你执念成魔,身陷地狱,所以,放下吧,好不好?”
一滴泪自元冽的眼角滑落,没入他的鬓角,他苦笑一声,“可是,我早就身在地狱了啊。我在地狱里挣扎了八年,很多次我都痛苦的想放弃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对我而言,人间就是地狱,或者死了反而清净。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你,拼命的想,想我们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想你塞给我嫁妆时,仰着小脸对我说,等我回去娶你。我就是靠着想你撑过来的,你就是我唯一的信念,我以为,只要我回来找你,你就能把我拉出地狱。可是我来找你了,你却又把我推回去了。”
齐月盈被他说的愧疚又心酸,实在是扛不住良心的折磨,最终妥协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知道你会这样。但是我如今都是太后了,真的没办法嫁给你了。除此之外,你想我怎么拉你,我都照办好不好?求你别再痛苦了,别再糟蹋你自己的身子了,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我这辈子都于心难安了。”
元冽眨了眨眼睛,好像大喜过望,又好像难以置信,最终他又哭了,不得不说,风采翩然的俊美公子落泪就是让人心疼,苍白憔悴重伤未愈的俊美公子落泪更让人心疼。
齐月盈真是被他哭的心都要碎了。一别经年,没想到才一见面,他便几度在她面前落泪。她好像真是个罪大恶极的负心人,他都这么惨了,她还总是惹他哭。
齐月盈无法,只能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眼泪,“快别哭了,都是做汗王的人了,怎么到我面前就成了哭包儿了呢?”
他哽咽着忍住了眼泪,“嗯,我不哭了,让你见笑了。我也不想怎么样,我没了父母,没了妹妹,我只有你了,你又不能嫁我,那以后我就真的把你当妹妹吧。我会努力做个好兄长的,我不图谋大周江山,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连西域一起送给你,只求你别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求你了,别赶哥哥走好不好?”
“好,不赶你。你老老实实躺着养伤吧,千万别再乱动了。御医说你这情况至少要卧床两个月。你不回西域主持大局,真的没关系吗?”
齐月盈现在是无条件妥协了,实在是他这浑身是血,搞不好就要一命呜呼的病弱姿态吓住了她,现在只要他不再提让她嫁给他的事,他说什么她都应。正常人不能和重伤病的人计较的,哄着他,顺着他就是了。
一切等他好了再说。
元冽的情绪变化很快,他现在已经喜悦满满了,“没关系的。能闹事的势力全都被我杀干净了,我来之前,也早就做好了部署,出不了乱子的。”
“那你太久不回去,真的不会有人趁机作乱吗?”
“作乱就作乱啊,再收割一茬人头,乱子就没了。养那么多兵,不就是杀人用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可想而知,战场杀伐八年,他早就已经不拿人命当人命看了。
齐月盈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那你就先好好养着吧,能不动就不动。”齐月盈说着,吩咐人给他送一碗补气血的牛肉粥过来。
热腾腾香喷喷的粥端上来,齐月盈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起来。
“你自己能吃吗?”她看他的胳膊也都被白色的棉纱包扎起来了,还隐隐的有红色血迹透出来。
他试着抬了抬胳膊,而后痛苦的皱了一下眉。
齐月盈赶忙制止他,“好了,你不要乱动了,御医说你整个人就跟被剪碎了又重新拼起来的一样。我让人喂你。”
齐月盈说着,站起身来,让出位置给宫女,让她给他喂食。
元冽很乖,没有再说什么,老实的吃了两口粥,齐月盈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摇头说不吃了。
“你不饿吗?看你瘦的,都快成一把骨头了,御医说你应该很久都没好好睡了,现在看起来,你也很久都没好好吃了。你再多吃几口,待会儿才好喝药啊。你不吃东西,伤口怎么愈合?你这些年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
她苦口婆心的劝。
他温柔的笑笑,笑容很虚弱,“我尽力了,可是现在大概发烧了,吃不下,真的没胃口。”
齐月盈叹息一声,然后从宫女手中接过那碗牛肉粥,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舀了一勺,轻轻吹凉,然后递到他的唇边,他乖巧的吃了。
之后又是第二勺,第三勺,最后把整碗粥都吃完了。
宫女喂就没胃口,她亲手喂他就胃口大开。
哎,元冽哥哥现在好会作啊!
她心里无奈扶额,可是却又拿他一个重伤病患没办法。
吃过了粥,又给他喂了一些水,他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惨白了。
齐月盈知道,自己今天什么都干不成了,折子也别想看了,她只能围着他转,不然不知道他还会怎么作。
“圆圆,谢谢你。”他语带真诚的说,“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我也吃不出食物是什么味道,之前一直都是饿的不行了,才会遵从本能吃几口,平时一点食欲都没有。但是刚刚的粥很香,因为你陪着我,你喂给我,我才能觉出香来。”
齐月盈跟哄孩子一样的哄他,“那你以后都要好好吃饭,一日三餐,定时定点的吃。西域的仗也打完了,你留在大周,我也用不着你上马打仗,你就老老实实的吃饭吃药,调养身心行不行?”
“行。我都听你的。”他笑的乖巧极了,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就要摇起来了。
齐月盈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考虑到他在发烧,情绪貌似也非常的不稳定,所以她说的都是些轻松的,令人愉悦的话题。
然后她就让人把煎好的药也端过来,仍旧是亲手喂他喝了,还在他的要求下给他喂了一颗蜜饯。
“好甜啊,我竟一点不觉得这药苦。”他含着蜜饯,眼底都是放松舒适的笑意。
“不是药不苦,是我喂你喝,所以你就不觉得苦了,是吗?”她好气又好笑的看他。
“你怎么知道呀?妹妹果然和我心有灵犀。”
齐月盈把他重新塞回被子里,“困不困?睡会吧,御医说多睡会对你有好处。”
“我不困啊。我想你陪我说话。”
他说着,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再陪陪我吧,我现在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可是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到现在都在怀疑,这是不是我在做梦?我是不是已经死在西域战场上了?或者我已经被你赶回西域去了,你根本就不要我......
圆圆,要不你掐我一下吧,我试试看疼不疼。不,还是别掐了,万一再把我的美梦掐醒了,我该多难过啊。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做个美梦,真是死而无憾了。”
齐月盈温柔的笑了笑,“我跟你保证,你不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再说了,你身上那么多伤,还不够你疼的吗?还用的着掐你?”
“也对啊。以前我还常常因为这些新伤旧伤疼的睡不着,可是现在居然也不觉得怎么疼了,一定是因为你的关系,你能止疼。”
齐月盈歪头看他,“你可真是变了好多啊。以前的你可从来都不会说这么多甜言蜜语。你那时候总是故意逗我,挖苦我,惹毛我,然后你就美了。”
“那时候你不会赶我走啊,所以胆子大,逗完了再哄,哄完了还能逗。现在不敢了呀,我怕惹你不开心,你就真的把我赶出国门了,那我可是欲哭无泪了啊。”
他说着,还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好像真的怕她再赶他一样。
齐月盈的手覆上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看起来他身上这些伤不好,他这反复高热的症状是不会消失了。
“说了不赶你就不会赶了,你这几天先在宫里住着,改天我给你赐个宅子,到时候你就住下来吧。快点把身体养好,我才能安心。”
他笑着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又追问,“那我的万户侯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爵位封给我?”
她诧异的看向他,“你都是西域汗王了,你还稀罕大周一个小小的侯爵?”
他一脸怀疑的看向她,“你该不会是又要反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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