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想象元冽变成一个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活死人。他是谁啊?他是十五岁就高中状元的江南第一公子,他是二十三岁就一统西域的凡尔汗王,他是她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元冽哥哥!
他怎么可以变成那样?
别说那时候他能不能接受了,光是现在想想,她都觉得不能接受!
她问御医,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御医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只说最近也一直在翻阅古籍,搜寻病例,他会尽快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缓解元冽现在的症状。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元冽的手指动了动,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哥哥,你醒了吗?”
元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可是目光却没有焦距。
她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无反应。
心痛如绞,愧疚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般将她淹没。
“圆圆,天黑了吗?”
她只是哭,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他就明白了,“哦,原来是我看不见了啊。”
她忍住哭,跟他解释,“没事的,御医说了,你是情绪太过激动,气血相冲,所以才会看不见,只要你情绪缓和过来就好了,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呢。”
元冽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捧上她的脸,“你别哭,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会有大问题的,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不过后来就好了。别哭,对不起,我回来之后,总是惹你哭。”
他不这样说还好,他一这样说,她哭的更厉害了,“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从来都不想伤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你的情况那么遭,我不知道你已经看不到了,对不起......”
他把她搂到自己的怀里,“没事的,我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没伤心,真的没事,我也会说气话,气话都是不走心的,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你别难过,你一哭,我也想跟你一起哭了,难道我们要抱头痛哭吗?”
他温声细语的安慰,用尽所有温柔去安抚她被愧疚啃噬的情绪。
等到她终于不哭了,他才开始说,“其实你不用跟我道歉,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又犯病了,我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不起。你说的其实没错,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认真说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赐予我的,没有你,我不可能活到今天,没有你,我也不会去打下西域。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欠我,我只是太贪心了,总想着占有全部的你,所以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嫉妒心。
我口是心非,嘴上跟你说我不在意你的过去,可是实际上,我发疯一般的嫉妒萧允宸,我曾经是真的想过要将他挫骨扬灰的,不是玩笑,我知道自己不大正常,我在竭力的控制自己,可是有时候,还是会力不从心。
那天乍一见到萧煜,太突然了,他是你给萧允宸生的儿子,我见到活生生的他,跟只是听到他的存在,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嫉妒占据了上风,当时确实是很想杀他,可是我不会去那么做的。
这就好比,有时候你也会因为某种情绪上头而想去做某些事,最终却不会做。
官府判案也要讲个事实吧,总不能因为有人在脑海里现象了一下我要杀掉某个人,然后官府就判罪吧?
那也太不讲理了。
我虽然有这么个疯病,我也时常想杀人,可是自从回来大周之后,你见我杀过谁?我唯一自己动手杀的一个人,叫......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是个女人,她在我面前出言不逊,其中涉及了你,所以我当时才杀了她。
但是除了她,我真的一个人都没杀过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在意你身边的人,所以哪怕头再疼的时候,我也是自己忍着,就连你身边的宫女太监,我也没有伤过他们一根头发吧?
所以,我真的能控制我自己的。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再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在你面前发誓,如果元冽真的伤及萧煜害他性命,就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地狱轮回,永世不得......”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呸呸,童言无忌,你快别说了,好好的咒自己干嘛?你还觉得你自己不够惨吗?”
他温柔的笑笑,拉下她的手,“你终究还是心疼我啊。圆圆,你对我真好。”
“你大概是傻了,我这样也算对你好?”她叹息一声,忽然觉得他真是没救了。
“当然了,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除了你,再没人愿意这样包容我爱我了。”
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愧疚,“对不起,我害你伤心了。”
“你只是关心则乱,可能真的是母子天性吧。我以前其实想象过,你做了母亲是什么样的,现在知道了,你是一个很温柔,很负责的母亲,你可以为了你的孩子,不顾一切。你做的很好,你没有错。如果有人对我的孩子有威胁,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把那些威胁除掉的。所以,你不需要内疚,人之常情。”
他一边说,一边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
齐月盈张了张口,几次三番想要把阿弥的身世透露给他,可是最终却又闭上了嘴。
他这个毛病,归根结底是他的嫉妒心。就算告诉他阿弥不是她亲生的又怎么样?他那么聪明,肯定会继续猜到更多,到时候再牵扯出洛修,那他的嫉妒心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呢。
不如就这样吧,只要他真的不会再威胁到阿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哥哥,你头还疼吗?”
元冽:“不疼了,别担心。”
“那你饿不饿?我听胡伊娜说,你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你只是喝酒,喝完了头更疼。我让他们送碗粥过来,我喂你吃好不好?”
她迫切的想为他做些什么,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好,你不说我不觉得,你一说我才觉出饿。”
于是她喂他吃了粥,又哄他喝了药,最后还亲自陪着他小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的时候,他的视力已经重新恢复了。
齐月盈心里提着的大石总算放下,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他再也恢复不了了。
这么一番折腾,其实她也累的筋疲力竭了。
元冽催她回宫休息,并且向她保证,现在他的情绪很稳定,头也不疼了,明天他就恢复上朝,一切如常。
齐月盈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她离开后,元冽躺在床/上,整个人彻底放空,平静的有些诡异。
胡伊娜见他这个样子,犹豫几番,还是决定走进去跟他聊聊。
“汗王,你现在还好吗?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元冽对胡伊娜还是很信任的,这些年,她都忠心耿耿的追随在他身边,替他搭理衣食起居,她见多识广,七窍玲珑,慈祥且善解人意,所以哪怕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也愿意给胡伊娜两份耐心。
他坐起身,“还好,你说吧。”
胡伊娜坐到了他的床边,像看一个晚辈那样慈爱又怜惜的看着他,“之前你一直都不肯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又和太后闹什么别扭了,但今天我听了几句,大概是您介意太后之前生过孩子是不是?”
元冽垂下眼眸,他之前的情绪太过激烈,透支太多,现在他属于没有情绪的状态,听胡伊娜这么说,他也没遮掩,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现在还在意吗?”
元冽抬起眼皮看她,那目光不言而喻。
胡伊娜笑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
元冽又颓丧的垂下目光,“我也不想,就是控制不住。见不到那个孩子还好,见到了,就会联想到她曾经属于别的男人。这简直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我知道我不应该怪她,也不应该去恨那个孩子,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可心里还是难受的吧?”
“嗯。”
他自暴自弃的躺下,背对着胡伊娜,一副自闭到不想说话的样子。
胡伊娜忍笑,“那如果她从来都没属于过别的男人,你是不是心里就舒坦了,再不会犯病了?”
元冽:“......”沉默不语,只给胡伊娜一个后脑勺。
“汗王,虽然我觉得你这样小心眼是不对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西域王宫的时候,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而且你知道我的,我对男人和女人都了解的很,一个女子,到底是处/子之身,还是已经生育过的妇人,是绝对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的。”
胡伊娜说完,就等着看元冽的反应。
元冽愣了几息,然后猛地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看向胡伊娜,“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猜的那个意思啊。从太后的身形来看,她非但没生育过,而且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跟她也好了这么久,怎么从来都没察觉?”
胡伊娜眨了眨眼睛,看着面色通红的元冽,忍不住逗他。
元冽像只呆头鹅一样,“怎么察觉?为什么你以前没告诉我?”
“你也没问过我啊,再说我以为你那么爱她,压根不会在意这些呢。在西域,男人是不会过分在意女子的这些的。你啊,就是太小心眼儿了,难怪太后会生你的气。”
元冽:“我......”他终究是个脸皮薄的小伙子,压根不好意思问的太详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还信不过我?我这火眼金睛的本事,可是万中无一的。不信你就自己去试探嘛,生过孩子的妇人怎么可能和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一样,你有机会亲近她,自己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元冽的脸色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懂啊,有什么区别?”
胡伊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给他,“区别我都写在里面了,还画了图,用的西域文字,汗王你能看的懂的,我知道你脸皮薄,我给你讲的太细你也不好意思听不好意思问的,自己看吧。只有一点,以后可千万不许再这么闹了,哪有你这么任性的情郎,也就是太后心疼你,若是换个姑娘,你长得再俊也早烦你了。自己看吧,看完了早点休息。”
那本小册子捧在手中,元冽只觉得分外烫手,他心情万分复杂,可是最终还是没按耐的住,用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快速看完。
第二天上朝之前,齐月盈还有些担心元冽,毕竟他昨天病的那么重,又是吐血又是失明的,虽然后来稳定了,可是到底怕他撑不住。
可是在朝堂之上,她又见到了元冽,看他面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还好,也就暂时放下心来了。
下了朝之后,元冽照旧去宫里看她。
齐月盈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他都一一答了,确认他现在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她才稍微安下心来。
“你以后可千万别总生气了,我也不惹你生气了,有事咱们就好好说,你别那么极端,又是吐血又是失明的,御医说你这个毛病就是情志不遂,也就是总是抑郁,生气,不高兴,再这样下去不行的,会越来越严重的,以后都都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点吧。”
元冽坐在她的面前,心里打着小算盘,面上笑的光风霁月,“好,我都听你的。以后,我一定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一点。只要我确信你是爱我的,我就不会不高兴,也不会着急生气了,唯一比较麻烦是我的嫉妒心太强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所以我决定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要勇敢的面对现实。我知道你以前入宫为妃,还生了萧煜,可是我却一直下意识的回避,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圆圆,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要面对,就从你入宫说起吧。”
齐月盈:“......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她并不想跟他提过去啊。
“你十一岁入宫的?”
“是啊。入宫后,父亲就去北疆了,我当时是嫔位,住在荣华宫里,萧允宸比我还小一岁,我也懒得搭理他,就一直称病在荣华宫躲了四年。那几年,后宫里是刘宜一手遮天,她仗着刘焦的势力横行无忌,连萧允宸也被她欺压的苦不堪言。
后来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要从北疆回来了,我也不能再躲下去了,就......就升成淑妃了,为了和刘宜斗。父亲当时就是冲着搬到刘焦回来的,搬到刘焦之后,下一步就是夺位了,然后我就生了萧煜,父亲在北疆被秦岳害死了,我杀了萧允宸,辅佐萧煜登基,自己涉政,再然后就是迁都金洲,然后你就回来了,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啊。”
这番话看似详细,其实很笼统,她省略掉了很多细节。
以元冽的聪明,他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技巧,但是他却不会戳穿她,他只是追问,“你以前说过,萧允宸怕刘宜?也怕后宫的女人?那他怕你吗?”
第56章 红颜祸水
“怕的。以前,他还想夺我的凤印给德妃,让我狠狠收拾了他一通,后来他就老实了,对我能躲就躲。”
齐月盈面色如常的回答,尽量规避掉所有关于洛修的问题。
“萧允宸在后宫里最喜欢谁?”
“云嫔吧,云姨娘家的侄女,也是庶出,云嫔出身低,性情柔弱,不会让萧允宸忌惮,所以他最喜欢云嫔。”
元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笑着对她说,“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你看,有你陪我一起面对,我听到你入宫为妃的那些事,我也不会生气头疼了。其实,你不喜欢萧允宸的,对吧?”
“不喜欢。”她答的十分干脆。
元冽了然,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我也能抗的住,我觉得我真的就战胜我自己了。”
齐月盈本能的紧张,“你......问吧。”
“你之前说,你在宫里躲了四年,伯爷回京之后,你才成了淑妃,我想问,你当时给萧允宸侍寝了吗?”
齐月盈:“......”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这不是难为她也难为他自己吗?
他见她脸色明显僵了,还轻声安慰她,“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哎,我是想给自己下一剂猛药,如果我连这都能接受了,以后就再没什么能刺激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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