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桥听得有些好笑:“只怕我祖父祖母又要气得捶胸顿足了。”
说来他大伯开酒楼也算是比寻常人过得好的了,家中女眷也是穿金戴银的,出门也不是那起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的,只许是那买卖做得太久,弄得一屋子人都见钱眼开似的,什么都巴不得往自己口袋里装,什么情分也顾不得,真真是说起他们那一行人都让人直摇头。
余氏把脸一撇,不高兴的说道:“让他们气气更好,现在想想,得亏他们看不上咱们没跟着一块儿住,否则你二哥能考上状元?做梦去吧。”
母女两个说着悄悄话,那头何大媳妇也关了门蹑手蹑脚的同何梅说着话起来,何梅见她那动作,“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娘你做贼呢?”
何梅娘手在她脑门处点了点,嘴一张就要骂她,只余光撇见手边睡得正香甜的外孙女,只得放低了声音:“你个傻子,亏你还笑得出来。”
何梅反问:“我怎么笑不出来了啊?”
何梅娘白了她一眼,叹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娘给你选的那小丫头你怎的说也不说一声就给撵走了,今儿过来时我还问了句,谁料这府中的下人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说你发生了这般大的事儿不说,你要说了,往后的事儿娘能不给你出出主意?”
一提起先前的丫头,何梅带笑的脸也顿时收敛了起来,把脸一侧:“你又说起她做何?”
“行行行不说了。”何梅娘见她不高兴了,也不说这茬了,只道她如今脾性见涨了,都知道在亲娘面前摆脸色了,又惹得何梅憋了一阵儿气,好不容易等她娘说完,只得问道:“你到底要说啥?”
说来何梅娘也没啥大事,只是在月家又出了个状元的时候,心里除了高兴,还多了一层忧虑起来。
这月家兄弟三个,老大老三都没甚前途,只有一个老二不仅娶了郡主,还考了个状元,以后那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坦坦荡荡的,但这老大除了是个杀猪卖肉的外,别的都没有,如今月家又没分家,她就怕何梅压不住那王府里出来的妯娌。
何梅听完,平静的问了句:“你还盼着我们分家啊?”
何梅娘道:“哪能啊,这分了家你还是什么大少夫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往后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得靠着他们拉拔呢。”
“那你这……”
何梅娘蹙着眉,摇着头看她:“我这不是在为你急呢,月家这老二是越来越风光了,这妻家又给力,你们处一块儿,你虽是大嫂,但这位置尴尬啊,外头谁不捧着那郡主娘娘,你这个大儿媳哪里有说话出头的地儿?”
何梅还以为是甚大事,浑然不在意的笑了笑,还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当初你让我进月家门的时候这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这会儿说什么不都晚了?”
何况,他们各房的事儿各房管,也没个闹头。
“理虽是这个理,但,”何梅娘凑近她:“那你身边总的放个知根知底的丫头吧,好歹是你自己的人,用着不也放心?”
“不用了。”谁料何梅一口回绝了:“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如今嫁到了月家,出门在外也有个小丫头跟着就行了,平日里好手好脚的,我自个儿做了就行,用不着什么丫头不丫头的。”
在放个丫头,谁知道是不是又想爬床的,再说月家没丫头伺候的多了去了,上到夫人余氏,下到小叔子,身边也都没人随身伺候,府中也只在各处安了人,若是要使唤,这到处都是人的,还怕没人用不成?人郡主身边有人,那是人出生不同,王府配的,她何必去装模作样的跟风?
“你真是,”何梅娘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想骂骂她这有福不知道享的榆木脑袋,何梅已经打断她可:“行了娘,府里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前头院子该开宴了。”
她刚说完,守着落梅院的小丫头就在外头喊了句:“大少夫人,前院传来消息说开宴了。”
“就来。”何梅回了一句,把正醒来的大妞给裹上小被子抱在怀里,同何梅娘一起去了前头院子里。前厅里,宁树儿正在院子里无聊着,他爹那头正高谈阔论,他娘那头也正欢欢喜喜的说着话,原本他娘还说他表姨庄婉有个大不了几岁的小娃,不过人身子有些不舒服没来,这不,玩腻了的他蹲着身子,撑着脸,一脸的唉声叹息。
直到何梅抱着大妞过来,宁树儿一下又有了几分好奇,跟在人屁股后头,等何梅一放下就扒拉着扑了上去,顿时跟看稀奇一般惊叫了起来:“娘,娘你快来。”
他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厅里泰半的人都看了过来,而懵懂懂的大妞被吓着,小脸开始憋着,嘴一抖就要哭,何梅正要抱她呢,宁树儿已经像模像样的安慰了起来:“你乖,别哭了,爱哭的孩子没人喜欢的。”
月桥简直是哭笑不得,走过去瞪了他一眼:“你还有理了,要不是你叫了这一声儿,大妞又怎会被你吓得险些哭了。”
她再看时,大妞已经好了,双手正捧着一枚眼熟的半大的小金鱼儿,那下头的穗子五颜六色的,坠头上还有一个一个的小金鱼儿,不正是她挂在宁树儿手腕的坠子吗,那金鱼儿里头都是镂空的,看着有分量实则很轻,只是做工十分精致,也是不凡。
何梅也跟着笑道:“都是小孩子,说风就是雨的,一会哭一会儿笑的。”
两个大人在边儿上说着话,宁树儿还爬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胖乎乎的大妞,确切的说是盯着她眉间那红艳艳的点上的痣发出了一声叹:“真好看啊。”
旁边的人听着这童言童语都笑,何梅娘也跟着笑,不过那目光在宁树儿和大妞身上看过,心里头那模糊的想法倒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越发火热得很。
不多时丫头们摆好了饭食,因为都是自家人,虽分了男女桌,但也没用屏风隔开,待吃完了饭,丫头们又送了茶点上来,夜逐渐深,留下的人也纷纷告辞了,月桥一家是最后走的,离开时,宁树儿已经睡在宁衡怀里打着小呼噜了,月当家等人看着他们上了车,这才回了屋。
“把人给我抱着吧,你喝了不少酒,歇息一会。”车厢里,月桥见宁衡双颊有些酡红,朝他说道。
宁衡紧了紧手,眸子水盈盈的,笑道:“没事,喝了浓茶,已经醒了一半了,这两日忙着赶工,都没多抱抱这臭小子,倒是不知他已经成了散财童子了。”
说着,他低低笑了起来,大手在宁树儿肉墩墩的屁股上拍了拍,今儿这一下子就花出去几千俩,小小年纪比他当年还败家。
月桥也在宁树儿嫩滑的脸上摸了两把:“他懂什么,还不是看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倒是个大方的。”
马车才走没一会儿,外头突然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打在车顶上叮叮咚咚的,月桥掀开了帘子一脚,嘀咕了起来:“这雨可真是说来就来,方才还好好的呢……”话未完,突然她眼眸定定的看向了某一处,尤其马车一下上了桥就更清晰了,她忙喊了句:“停车!”
“吁”外头车夫忙拉了缰绳,等马停了下来,这才朝里问了一声:“少夫人,咋了?”
月桥掀开车帘,指了指那桥下似是不自觉要走入水中的人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遭了!”车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拍了拍大腿,说了两个字人就赶忙跑了过去,赶在最后一刻才把那神情恍惚的女子给拦了下来,在那边好说歹说劝慰了起来。
宁衡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底,虽说听不清车夫在劝什么,但想来都是些安慰人的话,他还道:“还是小桥你眼尖,要不然这又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过了半刻,那姑娘似乎是被车夫劝动了,身上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随后还同车夫一起走了过来,在车厢外头给他们福了礼:“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要不是夫人,只怕小女就要做下糊涂事,白白辜负了家中老娘的期许了。”
月桥见她虽穿得普通,但身上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张脸娟娟秀秀的,如今被雨给淋着,发丝贴着脸颊,显得有些脆弱,她不禁说道:“不必谢我,想来你自己也不甘愿这般就此离去罢了。”
女子顿时露出几分惨然,还夹带着两分恨意,月桥也没有多问,还请她上了马车送她一程。
女子浑身有些湿,没敢进车厢里头,只在外头找了个地儿,车夫年纪大,见她小姑娘家家的险些做了错事,倒是说了不少话,而那女子也不时回两声,而后,月桥两个也听了个大概。
这女子姓许,是安阳郡人,这次也是跟着未来婆家上的金陵,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话不假,这许姑娘自幼订了亲,她爹更是对那婆家有救命之恩,最初几年那家人还感念着许家的恩德,对她也算不错,随着未婚夫书读得越来越好,那户人家就起了别的心思,不仅仅想要攀权富贵,更是对外宣称她那未婚夫还不曾定过亲,可怜她孤掌难鸣,这回也是悄悄跟着那未婚夫过来,不曾想在门口被门房给侮辱了一顿,说她连个下人都不如,还妄想那些贵人,这才让她一时想茬了去。
马车行到城中时,那许姑娘便下了车,一双眼看着四处繁华时还带着挥散不去的孤寂和茫然,月桥被那眸子怔住,赶在马车行前,还是多嘴了一句:“姑娘,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是选择成全就早早回安阳选个老实可靠的良人好生过日子去吧,若是气不过,我给你出一招如何?”
许姑娘眼里似乎都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还请夫人明言。”
月桥道:“每逢科举后,总有不少举子一步登天,也有不少女子妇人被丢弃含泪,这些都是摆在暗地里的事儿,从没人把它放在明面儿上来,若是你能拿到证据,此如女子的庚贴或者是出自她手的东西,找去那女方府邸,当着老百姓的面儿诉诉你的委屈,再大大方方的成全他们,想来没有哪家当官的老爷不要面子。”
许姑娘是个聪慧的,一听她这话就明白了个中情况,随后若有所思的告了辞,直到马车行了起来,宁衡才无奈的看着她道:“这种事数不胜数,你又何必去指甚明路,何况,她就算出了一时之气,过后难免不会得罪那大户人家。”
月桥白了他一眼:“得罪就得罪了,只要让人知道若是许姑娘出事,定然是那大户人家所为不就行了,想来,没人傻得去犯事儿,再说,如果连这自幼定亲的未婚夫都不要她,她就算灰溜溜的回去,别人能不说,还有好亲事?既然她都生不如死了险些想不开了,以后的风雨不得更多的等着她,还不如给自己出口气呢。”
宁衡说不过她,而且他也不屑这种负心人,一有了点更好的就把家里的糟糠之妻抛下堂去,实在让人不齿。
“是是是,我媳妇说得都对。”
第181章 闹上门
科举带来的那些谈资还没消散,在老百姓还在说着哪家公子学问高,人才好,被谁谁谁家的千金一眼相中,又有谁想抢时,从坤帝独断专行的一道圣旨上,又是一道地雷炸得人晕乎乎的。
无他,从来都是这些初入官场的新人们一步一个脚印从最低的官位开始往上爬,无论是状元还是名满天下的大学士,进了官场就要遵守这规则,不过这一回可是出乎意料得很,打从上次牵连了数百位官员后,这些空缺一直被留着,如今,坤帝一道旨意就把这些没有半点根基的新人给放了上去,惹得朝堂上风波浪动。
可无论是力荐也好,死荐也罢,坤帝都毫不松口,最多把官位高的用旧人给补上去,余下的依旧空着为数不少的五六品官位,谁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把自己人给弄上去,但吏部尚书前头才被换了,如今上任的是坤帝的保皇一派心腹,谁去说情都没用,手头上的位置压着便是压着。
都说君臣之间的拉锯,不是帝王独断专行,一往无前,就是臣下联合,竭力反抗,坤帝在位几十载,他的威信地位早就稳固,朝臣们也早就辖制不住他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道“荒唐”的圣旨传遍了整个大都朝上下。
也不是没有例外,那一百余号的位置,宁衡偷偷摸摸去要了两次,跟新上任的吏部尚书任大人喝了两次酒,也没从这一百余号里抠出来一个,不过任大人倒是额外给了他一个,没从这一百余号位置里出,说是人已经定下了,不过吏部那里还缺了一个文书,也是从六品的位儿,说若是他有意,这个位置就给他留着了。
坤帝这道旨意引起的震动比想象的大,从街头到结尾,无数的老百姓和学子们在说起这事儿,纷纷感叹这一回考上进士的人那真真是走了大运了,而没考上的举子那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不少人在心里懊悔,若是当初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如今做官的人里说不定就有自己了!
还有原本想要寻个小官家千金们攀攀的也顿时熄了这心思,如今坤帝这旨意一下,考在前头的那些人谁不是五六品的了,自己就是当小官的了,还去攀别的小官千金做啥,没的让那些蛮横的千金指手画脚的给自己添堵不是?
有了前头的这些旨意,而后坤帝又发下的那道让诸位皇子参与政事的旨意就显得没那么出众了,只是有那鼻子灵的,还是从这接连两道旨意里嗅出了点什么。
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府里头,丫头们手中捧着东西来去匆匆,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看着十分忙碌的样子,还有管事们在一旁监督着,不住的指指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呢。
在莺歌院里,倒是一如既往,偶尔中带着点吵闹,但大多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是那外头动静有点大,已经传到了这里。月桥晌午时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听着动静,回头看了看床上已经小小蹙起了眉的宁树儿,问着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那外头是在做何?”
丫头福了福礼,回道:“回少夫人,方才已经打听过了,是二房那边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月桥把宁树儿的被角捻了捻,又拉了一个软乎乎的枕头档在他耳边,捡了床侧的外衫穿着,一边还有些不解:“收拾东西做何,莫非是二房要搬出去?”
丫头替她理着外衣,具体的她倒是不知道,恰好绿芽端了一壶茶水进来,抿唇笑着答了话:“哪里是搬出去,分明是七姑娘好事将近,二夫人在替她查验嫁妆呢。”
对这些世家的贵女千金来讲,她们的嫁妆那都是打小就积攒的,小到串珠,大到屋中摆件,而宁曲又是庄氏的掌上明珠,更是宁家的嫡出嫡女,她拥有的排面儿自然不是那些庶出子女能拥有的,这不,眼看好事将近,庄氏让人开了库,把嫁妆给抬出来瞧瞧有没有哪里被损坏了,好及时补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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