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婶无奈的撇了她一眼,叹着气:“也是,我呀,就是有些那个杞人忧天。”
一夜之后。
竖日,宁老夫人正在明德堂内悠闲的喝着羹汤,后背靠在软塌上,身前,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的给她捶着腿。
喝了几勺后,宁老夫人把碗轻轻往旁一推,立马便有丫头机灵的接了过来,放在另一个端着盘子的婢女手上,又取了干净的帕子让老夫人擦了手,等做完,这才朝一边候着的小丫头摆了摆手,示意人下去。
老夫人浅浅的闭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莺歌院那头如何了?”
“回老夫人,”说话的丫头不过双十年华,但眉宇间却尽是趋炎附势,平日里说话也摸着主子的性子来,如今深得老夫人倚重,把往前几个大丫头都给比了下去,如今这明德堂上上下下,谁人不称她一声简竹姑娘。
她浅浅笑道:“还是老夫人神机妙算,趁此机会一把掐住那莺歌院的脖子,这会子只怕早后悔得钻在被窝里哭了吧。”
那往日里最是喜欢跟老夫人唱反调的三夫人和四夫人,这一回还不是冷眼旁观,她还没传达老夫人的意思呢,那边两头就塞了不少好东西给她,让她帮着在老夫人跟前说说好话。
说来也是,没了大房在前头挡着,以后的好处还不都是她们的。
“哼!”老夫人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十分不满:“若不是那丫头尽跟我作对,我也不想着处处为难于她,怪也只怪她太不懂事儿了,老身也只得敲打敲打,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简竹也跟着怪笑两声,又跟着附和:“那可不,五少夫人一个乡下丫头能得老夫人教导真真是上辈子不知积攒了多少功德才修成的,她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夫人掀起眼帘,抬眼看了这丫头一眼,微微额首。
要不怎么说这丫头贴心呢,真是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这厢里犹自做着美梦,那边莺歌院的众人在月桥的指挥下,正把一箱箱的贵重摆件给从后门抬出去。莺歌院里,本就以宁衡住的主院摆件最为华丽,几乎样样都是外头难寻的好货,金银玉器,雕砌成各种精美的大件、小件,稍稍一亮出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月桥位置选得好,就在那朱雀大街旁边不远的芦苇街上。
月家老大早早就得了消息,连自家的猪肉摊都顾不得守,就跑过来帮着月桥一起在街边吆喝,他吆喝,月桥就可怜巴巴的诉说着宁家的状况。
什么下人的银钱都发不上了……
什么吃菜都吃的下脚菜啊……
她捏着绣帕轻轻在泪珠打滚的眼下拂过,哽咽着说道:“如今家里边都成这副模样了,这些黄白之物摆在家里也不过是一摊子死物罢了,倒不如拿出来卖了应应急,让家里人都能吃得好点。”
芦苇街别的不多,就人多。
本就是胭脂水粉一条街,来逛的多是年轻的小姐,还有一些妇人们,等月老大把猪肉摊开过来后,又引了不少的大婶儿们过来,这会子正是出门的时候,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哎哟,原来那宁家内里竟然都成这副模样了,那平日里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吗?
但也有人疑惑,说宁家豪富世人皆知,且那宫里头还住了位贵妃娘娘呢,她能让自己娘家穷得没饭吃?
第68章 心头痣
马明明近些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如,不断的有外域商队来金陵,对他这种公子哥来说,又多了一条亲近姑娘的姑子,且那些商队带来的姑娘们还保留着各个外域国的风情,比那苏河上的外域女子更多了一些野味。
就是这野味勾得金陵城的公子哥们心痒痒直难受。
这不,这些公子们为得那些佳人能一亲芳泽,甚至共度一宵,不喜一掷千金,就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甚至更近一步。
马公子就是这群公子哥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为了那波国妖妖骚骚的美人,为了驯服那带着野性的美人,马公子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积蓄都给砸了进去,反正指着最大、最奢华、最舒服的地方带着美人去享受享受,成功的让美人与他更近了一步,昨晚还在一个房里共度了春宵。
外域的美人果然是不同凡响,便是在床上也跟都朝的女子不同,野得让他血液沸腾,那豪气的尽也让他感受到如此的与众不同。
总的来说,虽然钱财被挥霍一空,但这番享受还是让马公子十分满意的。
这不,心满意足的他今日带着美人外出来采买胭脂,正要一掷千金让美人感受到他的豪气,往后彻底留在都朝时,瞧见一堆人不知道围着什么正纷纷议论着。
他身边的美人是个爱热闹的,往朝在波国时可没遇着这样的时候,眼一亮就冲了进去准备开热闹,马公子无法,只得随了美人的意朝人群里挤着。
刚挤进去,他就见月桥正红着眼眶,捏着绣帕站在哪儿娇娇弱弱的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家里都吃不上饭了,何必还要强撑着,贵妃娘娘虽好,但宫中也有规矩,赐下的物件多是贵重,又是御赐,那是更不能变着了银两,如今,这也不是没法子了吗?”
一脸被雷劈的马公子呆了好半晌。
他扯了扯旁边一直说着“造孽啊”“可怜啊”一脸子同情的大婶儿,问道:“婶儿啊,这是咋回事啊?”
大婶看了看他,以为也是个不知道宁家底细的公子哥儿,想来是跟他们一般,被宁家往日呼奴唤婢的排场给唬住了,便解释起来:“公子还不知道吧,这说话的小娘子正是那宁家新娶的新妇呢,宁家你知道吧,就那朱雀街上那户人家?”
马明明双眼无神的点头。
他不止知道,他都不晓得去过多少回了呢?
那大婶接着说着:“往日啊大伙都说这宁家豪富得很,你看看那回子那些夫人小姐的出来不是前呼后拥,穿金戴银的,可是啊,连府上下人的月钱都发不上了。”
“不,”马公子听到这儿有些不对劲了,奇怪的问着:“发不上月钱,你咋知道啊?”
“喏,”大婶努了努嘴,神神秘秘的往前指了指,在月桥身前,还摆着好多箱子,每一口里都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马公子头晕眼花之际,大婶还神神秘秘的倾近了说道:“人家新妇都说了,那宁家啊连月钱都发不上,平日里吃的也是糠咽菜,人也是好心,为了一屋子的下人,只好出来把这些东西给卖了好发上月钱,说来这小娘子也是可怜的很,当日被抢进宁府不说,谁知道这里头比咱们平头百姓之家还穷,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还得吃苦受罪,唉,这世道啊……”
大婶的感慨,马公子是没听到的,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
要说宁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但马公子跟宁衡素来穿一条裤子,哪怕宁衡不说也知道点风吹草动,再者,前两日他还特意跑了一趟安家见过宁衡呢。
他们相交十几年,怎么他不知道宁家已经穷得发不上月钱了?
再说今儿这出,无论宁家到底是不是已经没了家底,只怕这脸怕是要丢到五湖四海了!这月家的她就不怕宁家几位主子的雷霆之怒?
马公子面色复杂。
曾几何时,对前面这个娇娇弱弱的美人,他是搁在心口难以忘怀,对宁衡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连对其他美人都提不起劲头,好不容易随着时间的淡忘,他已经把这粒心头痣给掩埋了,也能继续混天过日、溜街打马,跟美人们寻欢作乐了。
只随着这会子的事儿,马公子再傻也回过了味儿。
心头痣这就是故意在败坏宁家名声呢,否则真要变卖东西,何不直接拉去典当行,既能保全宁家名声,又能得了钱财,如今这吆五喝六的一番深情诉说,凛然大义的,直接就把宁家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便是白的也洗不清了。
这一招,果然够毒。
而马公子心里同时还有些庆幸。他不禁想到,若是当初自己把人给弄回府了,如今丢脸的会不会是他马家?
而祖父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头和整个马家的面儿只怕都要丢得个一干二净。
对于宁家的事儿,马公子是不想去掺和的,只招了招手,让个小厮去安家与宁衡说一声便罢了,他则挤出了人群,拉着火辣辣的美人快速离开。
美人还有些不愿,语气不虞的用着都朝的话抱怨:“你做甚呀!”
她都还没有看够呢,方才见那娇滴滴的美人在哭,便是同为美人的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拼凑出了这么有趣的事儿,热闹还没看过瘾就被人打断,是个人都不舒坦。
这个男人也太没有他们波国男人的风度了。
被嫌弃的马公子丝毫没有感受到,直到出了芦苇街,才跟她解释:“待会那里就要出事了,还待下去会被牵累的。”
毕竟宁小侯一怒,还是很让人胆战心惊的。
不过马公子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宁小候没赶来,反倒是得了消息的宁家人带着仆妇丫头们怒火忡忡的赶了过来。
在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宁家那头几位夫人正给老夫人请安,正有的没的说了一堆话后,突然有仆妇闯进了老夫人的明德堂,说五少夫人正在变卖宁家的家伙物事!
这仆妇是大厨房的,每日都要出门去采办新鲜的蔬菜瓜果,听闻芦苇街有热闹可看,有心里活泛的,当即就过去瞅了瞅。
谁知这一瞅,瞅出了大事!
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听堂下的仆妇说了这来龙去脉,甚至那仆妇还学着月桥的模样做了那娇滴滴的样子,一五一时的还原了当场,直把老夫人和其他夫人们给气得险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混账!”老夫人涨红了脸,怒道:“去,去几个人把那个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给我带过来!”
缺钱,打肿脸充胖子,穷人家宁家装富贵?
老夫人真真是想一巴掌扇在那些信口雌黄的脸上,她宁家百年世家,便是几个媳妇那也是大家闺秀,嫁妆私房不知多少,更不提宁家的商铺庄子的进项,这哪一样不是巨款,如今倒好,外头都传她宁家是破落户了。
真真是气煞人也。
其他几位夫人也气,但到谁去把人带回来时却又各执一词了。
二夫人庄氏是不想出去丢这个脸的,想把这事儿交给三夫人和四夫人,但三、四夫人却说自个两家是庶出,便是那五少夫人再喊他们婶儿,那也不能以庶压嫡不是,而二夫人可是她的亲二婶,二老爷跟大老爷又是一母同胞,如今大夫人不在,二夫人理所应当的应出面管着这事儿,说出来也合情合理不是?
三人各自推诿,把上头的老夫人气得一副揪着胸口要晕厥的模样,咬着牙骂道:“我这还没死呢,就指挥不动你们了是不是,莫非是要让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出面不可?”
在她身边伺候的简竹见状,立马担忧的给老夫人揉着胸口:“老夫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您的身子为重,几位夫人没说不去,不过是有些担忧那五少夫人不给面子罢了。”
三位夫人见状,立马顺着这个台阶点头:
“是是是,娘你保重身子才是。”
“可不,就是简竹姑娘说的这个理。”
“还是简竹姑娘会说话,咱们还没说呢,她就跟长了玲珑心肝一般全猜到了。”
简竹垂着头,嘴唇却轻轻勾了起来,而老夫人因着她们识趣,不大一会也恢复了过来,只是对着几个儿媳,脸色还是不大好,问道:“那你们谁去?”
这一问,几位夫人脸色又开始讪讪起来。
见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是简竹眼一转,轻轻靠近老夫人,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夫人撇了她一眼,眼却越来越亮,随后朝堂下几个媳妇吩咐:“行了,我看你们也别推来推去的了,老婆子我一锤定音,你们三个都去。”
三位夫人面色古怪,相互看了看,最后只得应了下来,不甘不愿的给老夫人施了礼,带着人下去了。
第69章 论孝心
月桥的一番动情动理的诉说还是打动了很多人,尤其少了年纪的婶子们,就差明摆着跟着骂那宁家人不道德了。
所以当听闻要卖那些摆件时,围观的人都激动了。
原因无他,谁让这些摆件珍品们太便宜了呢?
月老大还在使劲吼着:“快过来看啊,快过来看看,错过了这个店往后可就没机会了,每件珍品只要一百两银子,一百两你买了上不了当,一百两买回去还能当着传家之宝,一百两买了转手就能翻几翻,机会难得,错过就没有了,婶子们要吗?”
“要要要。”
“唉,你们别抢,这个是我先看中的。”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你的手别碰到了。”
“……”
到了这会,蜂拥无数而来的大婶儿们也顾不得在巴拉别人家的家事了,纷纷眼尖的往那些箱子里盯着,看上了什么就赶紧的扭腰摆臀的过去占着。
宁家三位夫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情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这里聚满了人,争着抢着扒拉着箱子,便是他们这群人来也丝毫没影响到旁人分毫,反而还惹得不少人抱怨她们挡了道。
再看那前头,月桥和月老大两个正笑眯眯的收着银钱,收一张便递给身后的丫头管着。
三位夫人气得险些吐了血。
一百两?
这里哪样东西不是价值千金,如今却被一百两给贱卖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再做什么?且,这里的摆件虽是大房的,但在宁家没分家前,这里所有东西都是从公中所出,意思就是这里的东西原就有她们其他几房一份的!
好!
好个月氏,竟然拿她们的东西出来贱卖!
在利益面前,任何如铁桶一般的结盟都会有一丝裂缝,何况是月桥和三、四夫人这种各取所需,这两房被大房和二房给压了这么些年,近些日子才开始富裕起来,眼见得月桥这般败家,哪里还忍得?
三夫人、四夫人气红了眼,没等二夫人再挑拨挑拨,当即便指挥者丫头仆妇们开辟了一条路,气势汹汹的与月桥兄妹打了个照面。
“好你个月氏,家里头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喝的,你竟然连变卖家产都做得出来,你简直不忠不孝,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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