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顿时身子朝前倾了倾:“不过什么?”
她手指一点,道:“不过想来二哥是定然要随着去九极山的,到时你们便随着相互看顾几分吧。”
月二哥月余煦在明昭书院读得不错,他底子好,又最是诡异擅变,前次回江南府乡试,还考了个第一解元,此次随坤帝登九极山,他定然也是能去的。
但宁衡一听,却顿时苦了脸。
让他跟二舅子一块儿?
对上月桥他就甘拜下风,而二舅子身边又全是读书人,他一个公子哥儿跟那些文人们最是不对付,跳进文人圈子里,还不得惹人耻笑?
“怎么,不愿?”月桥眉一挑,脸上笑盈盈的,宁衡顿时就心惊肉跳起来。
他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怎会呢,二哥文采斐然,能跟在他身边是我的福分才是。”
秦姑含笑的看着这一幕,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又招呼着满脸不甘愿的绿芽出了屋,等一出了门,绿芽就嘟着嘴抱怨起来:“姑姑,你这是做何,我是夫人跟前儿的丫头,不在里头伺候夫人怎行?”
说罢她扭头就要挑帘子进屋。
“哎哟,我的好姑娘唉。”秦姑忙一把拉住她带到一边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嗔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啊?”
没见少爷同夫人在一个屋?她一个小丫头非得再里头杵着干嘛?
“不……”绿芽欲言又止的指了指里头,心里头有些着急。她是知道月桥和宁衡的事儿的,平日里也紧跟着姑娘,就怕她哪个时候又被宁小候给占了便宜,在到月桥身边的时候,公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务必要把人照顾妥当了,若是宁小侯有任何异动强迫了姑娘,那便要想办法给姑娘身边儿的阮婶和庞婶通气,替姑娘撑腰。
“我说你傻了不成?”秦姑在她腰间拧了一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是正经夫妻,你在哪儿杵着碍眼得很,你姑姑我是过来人,这女人的心思你肯定没我清楚,少夫人心里定然也是愿意跟少爷两个单独相处的,走走走,咱们去厨房那边瞧瞧,吩咐他们给弄点好吃的。”
说罢,拉着人就走,心想待会她就给贵妃娘娘去个信儿,说说这一出,早前她们谁能想到小侯爷讨好女人来,还是这副模样,这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绿芽挣脱不开,脸上愁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她日日随着姑娘,怎的不知姑娘还有这心思?
屋里,宁衡十分满意秦姑的识趣,眼珠子一转,屁股又抬了抬,朝月桥的方向又近了些,垂涎着脸,笑得谄媚,就跟只讨赏的大狗一般:“这两日我又命人备了些小闺女的画像还有册子上记录着她们的品行,若是前头那批大哥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可以接着补上去。”
说这话时,他的身子已是直接挨上了月桥的袖子边了,这得寸进尺的模样让月桥诧异的看了看,失笑的抵着嘴:“嗯,你有心了。”
见她笑了,宁衡更是心神一荡,呆呆的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半晌没回过神儿,傻不愣登的模样更是让月桥徒然心情大好,“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我好看吗?”
宁衡下意识回道:“好看。”
若是不好看,他也不会在见了人后便做了那么多事儿,如今还为的这一人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做尽了这一生所有不可能的事儿。
说完后,他蓦然回神儿,这才知道方才无意识下他脱口而出了什么,脸一下爆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不敢看人:“你……我,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月桥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你的意思,方才夸我长得好看是说着玩的?”
“没有。”宁衡又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却在抬头见到月桥眼里的调侃后,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脚步凌乱的朝外走着:“我,我想起还有些事儿,先走了。”
到了门口,他掀着帘子的手却是一顿,没好意思扭过头来,只微微侧了侧脸:“重九那日你在山顶注意听着九极山传来的声响便是;还有,跟着各家夫人们一同登山,顾着自己便是,旁的人若是有那不敬爱挑事儿的,你只管回来告诉我。”
最后的未尽之语,便是他不说月桥也知道,这是在告诉她,凡事有他替她做主,若是被人欺负了,宁小侯保管又要上门去替天行道一番了。
说完,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身后,月桥端坐于案后,嘴角带笑,眉眼之间尽数展开,须臾之后,那笑意逐渐隐藏,嘴角隐隐的笑也消失不见,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深邃。
“姑娘。”
此时,帘子外,绿芽探了个头进来,见里边宁衡已经不在,脸上浮起笑,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封信,走到月桥跟前往前一递:“姑娘,这是夫人遣人送来的信,奴婢想着定然是大爷那头有回信儿了。”也不枉费他们家姑娘花费了好些精力挑挑选选的,她不由催促着:“姑娘快看看大爷挑中了哪位好姑娘。”
话落,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心的看了月桥的脸色后,略微迟疑的说着:“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是有些不舒服。”月桥淡淡的蹙着眉,从绿芽手中抽过了信,慢慢展开。
“姑娘!”绿芽见她不当回事儿一般,不由着急起来,手足无措的:“姑娘不舒服,那还是先去床上歇息去吧,奴婢去喊府医过来给瞧瞧。”
月桥摇头,拦着她:“不用了。”
她这是心病,都说心病只有心药可医,便是再多的药材也于事无补,病根儿她一清二楚,只是找不到对症治疗的法子罢了。
叹了口气,把脑子里那些惹人烦的的挥开,她认真的读起了信,绿芽见此,险些急得跳脚。
信是月小弟写的,内容直白,没有丁点修饰,他在信中说她带去的画像余氏和月当家都看过了,他们一致觉得那画像上头一个穿鹅黄色的女子和一个穿着淡绿色的两个姑娘看着最是水灵,他们还看过了册子,知道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又勤快,家境清白,再没有不满意的,且月老大也瞧了画像,说是随他们做主,余氏便写信来问问她,觉得哪个好,让她选,她可是两个都爱不释手,这可如何取舍?
“莫非我就能选出来了?”月桥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月余粮也不表个态,让他们选,这过日子的是他,要是选的不满意看他往后如何是好。
再往后看,估摸着是月小弟自己加上去的,用词十分幸灾乐祸,说月淮近日被诸事缠身,最倒霉的还是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想要攀富贵结果被人给甩了,如今淮哥儿家已经把这门亲给退了,那黄家闺女正等着被接回去呢,他们家在挑媳妇儿的时候,那头淮婶儿也托了人正在给月淮重新挑个亲事,据闻那条件还十分挑剔。
月小弟还同她说,依着淮婶这般苛刻的人,想来下一个定下的媳妇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在他眼里,除了他这娇花姐姐,旁的人,可想而知。
第102章 登高山
九月九日,重九节。
卯时开始,宁府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各房主院里奴婢们来来去去,里头,都在加紧装扮着;莺歌院里烛火通明,粉衣的婢女们手捧着洗漱物品依次而入,稍倾,婢女们又捧着盆鱼贯而出,不多时,绿芽领着几个小丫头手捧着熏好的衣裳匆匆而来。
入了内室,只见在铜镜前,月桥穿着单衣坐着,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在她跟前儿,一个小丫头正往她眉上细细的画着,脸上已淡淡的扑了一层薄粉,颊边染了一层绯红的胭脂,肌肤白皙如玉又透着淡淡的红晕,光泽细滑又如玉一般剔透娇嫩。
与平日略施薄粉不同,这回的装扮细致精巧,平添了几分贵气和庄重,毕竟是要面见皇后和贵妃,无论是年轻的娘子还是妇人们,装扮都得朝着庄重上靠,而年轻的娘子们要显出稳重的一面儿,在挑选衣裳时就格外会注意颜色,平日鲜嫩的颜色自是不会再穿,稍显暗沉的颜色套在身上,最是显得成熟稳重。
月桥的衣衫都是秦姑亲手挑的。
里头是一件约微深色的里衣,上头绣着精致的花纹,掐着腰缎,上头用艳色的绸带打着节,外头在罩上一件嫩黄色的纱衣,头饰也只插了几个嫩黄的珠花,既是清爽稳重又带着小娘子们独有的娇嫩,别是一种沉稳优雅。
“甚好甚好,少夫人这一身老奴的确没挑错。”话虽说得谦逊,但秦姑却是十分满意。
她在宫中待了这些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往来的各样人物,一双眼最是毒辣得很,挑个衣裳压压气场自是难不倒她,保管既不会太显眼又不会太出风头,滴水不漏得刚刚好。
不过,她看着月桥一张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容颜微微在心里叹了声儿。
有这样一张容貌,她就算给压得再厉害也于事无补,原本不装扮便已是出尘得很,这会被特意装扮过,更是水波盈盈的如同那碧波仙子一般。
“姑姑自是有一双旁人难以企及的巧手。”月桥也笑着赞叹了句。
须臾,阮婶和庞婶两个端了盘子点心进了来,待施了礼后,庞婶一手端着,阮婶便从盘子里轻轻夹了个递到月桥嘴边:“夫人小心烫,这糕是方才才出锅的,每年重九日吃上两个花糕,这一年到头的晦气儿才会烟消云散,让夫人往后啊顺顺利利的,无病无灾。”
月桥轻轻咬下一口,含着米粉的清香扑面而来,软软糯糯的,还带着香甜味儿,里头还裹着枣、栗、杏仁,待吞咽下,她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这花糕味道儿不错,待会大家都去吃上几个吧。”
一屋的人都应了下来,阮婶又往前递到她嘴边儿,月桥微微侧了侧嘴:“婶儿,你们也累了,放着吧,我自个儿来便是。”
“这可使不得。”
阮婶一口回绝,同庞婶两个相视而笑,随后庞婶便道:“夫人今儿要觐见皇后和贵妃娘娘,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不规整,这些小事儿便让我们两个老婆子来便是。”
阮婶便点头:“是这个理儿。”
她二人都坚持,那月桥也只能由着她们,就着阮婶的手吃了两个花糕,她便摆摆手不要了,这头阮婶和庞婶刚把盘子撤走,绿芽又拧了帕子给她擦嘴,一边儿的小丫头正要给她染唇,又有丫头在外头禀报:“禀少夫人,大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怀玉过来催您了。”
月桥正让丫头染着唇定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绿芽便得了她的意,旋身转了出去,好一会才进来,只脸色不大好看,月桥瞧在眼里,等红唇已染上了绯红,水水润润的后才问了出来:“你这是咋了?”
绿芽欲言又止的,最后没忍住,小声儿的在她耳边说着:“姑娘,那头大夫人说让你快些去老夫人的明德堂,我听那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各房的主子们都过去候着了,没通知您。”
当然,大夫人也是个坏心眼的,本来这大房就归她管,她抬抬屁股一走,走了后才遣了个丫头来莺歌院里通报,且那丫头也不是个好的,明里暗里的说着他们夫人人微言轻,身份上不得台面儿,如此重要的日子还得等着他们来通知,可见也是不会为人媳的,还说甚若是少夫人有心,早早便该去主房那边尽尽孝心,不就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往老夫人的明德堂了吗?
可把绿芽气得够呛。
但这丫头说话滑不溜秋的,说三句含着一句半句的,让她想揪着小辫子都没得法,反倒把自己气得很了。
月桥沉吟着:“怀玉?”
顿了顿,她不甚在意的说着:“就是那位莫姑姑的女儿?”
“就是她。”绿芽也是没想到,那样一个看着娇娇小小,含笑的小丫头怎会一出口就句句带着刺儿,字字带着含义,那心眼子真是千转万转的,比往前大夫人身边那些可精明多了,难怪这丫头一来就压了那夏秋夏云一头,生生成了安氏的心腹。
“别理她。”月桥拨了拨手指,问道:“这会几时几刻了。”
绿芽朝外瞧了瞧,方回道:“回夫人,再有三刻钟便辰时了。”
辰时整,各命妇夫人们候在第一道内宫里等着皇后带着后宫嫔妃们出来,休整两刻,再依次出宫门,往九鹿山而去。
这其中,若是得皇后及贵妃青睐的妇人们便会被召上前说上几句话,出门做轿子时,那位儿也靠在前头,同时也表示,这家的妇人得上头两位看中,是以,多的是人挤破了脑袋想风光一把。
“那便去老夫人的明德堂瞧瞧吧。”得了各房的夫人们早就去了的消息,月桥也不疾不徐的,左右这宁府的妇人们向来是想踩着她,什么阴招损招都往外使,不让她提早去明德堂受老夫人的奚落,她可不是求之不得?
说来还得感谢感谢大夫人呢。
绿芽一听,便扶着她起身,又替她理了理衣摆,待收拾完毕,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出了院子,刚到莺歌院外,只见宁衡守在门口,长身而立,玉冠英朗,白衣翩翩得好一个贵公子模样,见到她们一行,他脸上淡淡的晕开了笑,几步迎了上去,从绿芽手中接了扶人的活计,微微弯着腰语气轻柔的朝人说着:“外头轿子已经备好了,咱们直接过去便是。”
月桥也没问他为何改道不去明德堂了,微微额首,刚踏出院子门口,从一边突然两步走出来个丫头,满脸喜极而泣的看着他们,或者说是月桥:“少爷,少夫人,奴婢可算得到你们出来了,少夫人,老夫人和各位夫人们在明德堂内已等候了许久,快些随奴婢去吧。”
这丫头一脸的恭敬,若不是早先听绿芽听过,又涉及到自身,月桥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小丫头这颠倒是非的本事还不小。
等候许久?说这话不就是故意让人觉得她架子大,让长辈等吗、不孝顺吗?
她还没开口,身后的绿芽便忍不住了,这新仇加上旧恨,一下把她给点炸了,双手插着腰,怒目瞪着那叫怀玉的丫头:“好你个红口白牙的,模样小小这心肠倒是歹毒得很,当着我们少夫人的面儿也敢胡言乱语的,你方才还说大夫人不过才过去,怎的这会就变成了等候许久,可不是乱传消息,让各位主子心里不痛快吗?”
怀玉被一番指责也不畏缩,反而有条有理的反驳了她:“这位姐姐说话好生奇怪,奴来莺歌院里通报也有些时辰了,来时那一路的丫头下人们都是可以作证的。”
话说,她转了头,脸上还带着两分委屈的看着宁衡:“少爷,你是知道奴婢为人的,奴婢从小就随着少爷一块儿长大,什么性子少爷最是清楚,奴如何会做出这位姐姐说的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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