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桥在旁人明里暗里的打量嫉妒下心里不知是个甚滋味儿,只神色有些恍惚的听闻着四周的低言笑语,捧着菊花茶慢吞吞的喝着。
宁心和宁慧也去展露了舞姿,看在贵妃的面儿上,皇后娘娘还是夸赞了二人几句,而两位贵人的奖励则给了一位擅萧和擅琴的姑娘,二人捧着赐下的奖励,十分激动。
申时开始,旁边几座山峰偶尔传来的窃语开始小了下来,九鹿山上,皇后又结语了几句,随后带头便山下而去。
都说上山难,下山易,此话倒是不假,上山之时,月桥等人堪堪花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山顶,而下山时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命妇们在恭送了皇后、贵妃上了鸾轿后,也没过多寒暄,纷纷钻进了轿子里。
月桥不欲与她们争抢先后,等人都走了才吩咐人轿。
轿夫们歇够了气儿,抬得稳稳当当的,只没走几步,突然轿子一侧被狠狠撞了一下,发出哄的一声响,月桥正闭目眼神,突然被这一撞狠狠的给摔到了角落里。
“嘶。”
她捂着手臂,眼眶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疼的都快掉下泪来。
“少夫人,少夫人,你还好吗!”外头绿芽的声音刚响起,接着门帘被掀起,绿芽焦急的看了过来,当见她皱巴巴着一张脸的时候,一下急了起来:“可是伤到哪儿了?”
月桥忍着疼摇摇头,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儿绿芽就一肚子火气:“也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走路的,这大路这般宽,非得朝我们轿子上撞过来,这要是把夫人你给撞出点好歹,奴婢可不依。”
她刚说完,那个她口中的姑娘便入了月桥的眼帘。模样有几分清秀,穿着葱黄的布裙,发上只随意的插了枝木钗,没甚突出的,只浑身气质透着两分水灵灵的,看着十分鲜嫩。
见到轿子里定定瞧着她的月桥,那女子看呆了眼,被不耐的绿芽给推了推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微微的弓着身子:“抱歉这位夫人,小女子方才失礼了。”
她言语诚恳,月桥也不好跟她计较,何况,她瞧着这女子的面目还有两分熟悉,只摇头道:“罢了,往后好生一些也就是了。”
说完,她便示意绿芽发下帘子,启程回府。
女子面含感激,再三道了谢,正要退开让轿子先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儿男子的声音,七嘴八舌的,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眼看着就要走了过来,只见原本站在路旁一脸感激的女子面色渐渐惶恐起来,接着,她狠了狠心,几个大步扶着正起了轿的轿身上,双手扒着那窗户沿,哀求着:“夫人,夫人,求求你发发好心,求求你救救小女子。”
被她这样拖着,起了身的轿子又停了下来,月桥还没说什么,只见绿芽虎着脸插着腰的骂了起来:“好个不要脸皮的小女子,方才你撞了我家轿子,弄伤了我家夫人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有脸得寸进尺?”
当她家夫人好欺负不成?
“那个小娘皮在那儿,快逮住她。”
“快快快,别让她再跑了。”
“再让她跑了公子怪罪下来我可啥也不管了。”
转角处,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突然跑了出来,一手指着她们的方向连连骂到。
绿芽这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手不知觉的放了下来,讪讪的问道:“那些人,是捉你的?”
女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女子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他们,已经好几回了。”
说来也是倒霉,这姑娘姓何,家住在城西,如今正是水嫩的年纪,往常都是无事,只前些日子,她同几个邻里的小姑娘在城郊摘野菜时,碰到了个公子哥,就是那一回,就被那公子哥给惦记上了,先头几回还装得斯文有礼的,不时送些女子的胭脂水粉以解欢心,后头见她无动于衷态度便强硬起来,到如今,已是打算强抢她入府了。
她一个姑娘家,何况家里就在城西摆着,若是真要捉她自然是可以瓮中捉鳖,但偏偏那公子哥要戏耍她一番,不断的派人捉她放她,把她弄得心神大震,几欲崩溃才罢休。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神色大乱的撞上那位夫人的轿子。
绿芽听得火冒三丈:“还有这般不讲理的人!”
说话间,那几个高壮的男子已经跑到了跟前儿,绕过绿芽等人就要伸手抓那何姑娘,嘴里还不解气儿的骂了几句,看的绿芽胸膛起伏不定:“给我住手!”
几人这才像是见到了旁人一般,先是打量了他们几眼,随后一人面色不善的开口:“小丫头,爷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儿的好,否则连累了你主子,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放你娘的狗屁,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轿夫们一看绿芽被人威胁,当下就站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看着几个地痞流氓。
当轿夫这些年,虽说这活计让人瞧不起,但也不瞧瞧是谁家的轿夫,往常他们一走出去,谁都能给上一星半点面子,何况是这些人?
几人先是被震慑得心里一抖,而后想起他们的靠山是谁后顿时又抖了起来,桀桀的怪笑了两声儿:“那你们又岂知我们兄弟是谁的人?”
另一人接了话,不屑的看着他们:“不错,我们公子乃是这金陵府赫赫有名的马小爷,祖上可是三品大员,你们这些人还不给我速速退了去,免得牵连到自家!”
在这金陵重地,马明明这个三品大员的孙子身份还是不够看的,毕竟也不是甚重臣要职的家眷,但耐不住马公子会钻营,跟宁家的小侯爷攀上了关系,而宁国公府不仅仅有朝中重臣,更有后宫高妃,得宠皇子,是以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他们这些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往日里做了不少恶事儿,但凭着是马公子底下的人,对着普通的老百姓向来是横着走路,就是一些小官员,他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今儿,还以为抬了名头出来后,这些人会知难而退,不料那为首的轿夫更是呸了一口,正要说话时,轿子里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儿:“他说是谁底下的人来着?”
月桥半眯着眼,终于想起方才求救那女子为何如此眼熟了。这不是她为她哥哥挑的画像上的人之一吗?
只不过当时这女子穿得是鹅黄色的布裙,漫步在山中竹林间,她一时没想起罢了,这会儿又听得这茬,想起自己当初就是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公子哥们给如此抢了的,心里那窝火腾的一下便升了起来。
所以,哪怕宁小侯如今诸般伏低做小,但月桥心里始终有根刺儿,不时的刺得她的心窝窝火,这种情形下,宁小侯便是做再多也是枉然。
“回夫人,说的是马公子。”绿芽抢着回了话,还把人介绍了一番:“就是那位时常跟着咱们小侯爷出门天南海北遛弯的马大人家的孙子。”
她说得头头是道,对马明明的身份一清二楚,反倒让旁边几位正趾高气扬的男子惨白了脸。
他们……他们方才没听错吧,这是宁小侯家的轿子?
见他们这般样子,方才正要回话的轿夫顿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活该。”
这还没完。
几人只听轿子里的女子一下拔高了声音,怒气腾腾的:“他还有完没完了,怎的到处强抢民女了?”
月桥冷着脸:“找人把这些人给送到大理寺去,冤有头债有主,这天子脚下,岂能容得如此为非作歹之人,这天下姓陈可不姓马!”
一番话,把几个手低下的人吓得一下腿软在当场,扑腾跪在地上,磕头求情起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人几个也是奉命行事啊。”
“是啊夫人,小人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万不能出事儿啊,求夫人放放善心放小人们一条生路吧。”
轿子的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只如玉的手,那双手的主人声音轻轻冷冷的传入他们耳里,再清晰不过,却让他们心里寒凉无比:“放过你们,那又有谁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子?”
她扶着胸口,想起自己当日的绝望,想起方才这何姑娘满脸的祈求,或许还有无数她不知道,不曾遇到过的女子被这般羞辱、最后只得心死的被人玩乐,或进了那庙宇渡过一生,她就恨。
这世道之上,女子本就活得艰难,偏偏还要被人雪上加霜,于心何忍?
无论这些人如何哀求,最终都被扭送到了大理寺,尘埃落定后,月桥看着还有些回不过神儿的何姑娘,道:“可是被吓住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何姑娘怔怔的看着她:“谢,谢过夫人。”
何姑娘走远,绿芽便重新发下了帘子,柔声叮嘱:“夫人坐稳了,咱们回府了。”
“嗯。”
月桥低声应道。很快轿子便畅通无阻的进了城,余晖渐渐落下,宁府门口有个焦急的人正在走来走去,见到他们,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担忧:“发生何事了,怎的这个时辰才回?”
第107章 何家事
这一日发生的事儿对何秀来说,简直是一波三折,一直到回了家,她还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何家双亲焦急的迎了上来,把人带回屋后,何母扶着她的肩连连问道:“这是咋了,到底发生何事了,啊秀,你怎的才回来,方才送你回来的那是谁,啊?”
“你先别急,让啊秀先喝口水。”何父虽然也着急,但到底经历的事儿多些,忙端了碗温水放到何秀手里,催她先喝了水在说话。
何秀浑身冰凉,到这会才连连回温,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儿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爹,娘……”
何母哪里见得她哭,一把把人抱着,嘴里连声安慰:“别哭别哭,你告诉爹娘,到底发生了啥?”
何秀伏在何母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等她抽搭搭的抽泣完,喝了水,这才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这天杀的灾星,怎就瞧上我家啊秀了?”听完,何母顿时嚎了起来。
“你可小声儿点吧,不怕别人听见了去!”何父虽然也焦急,但头脑里尚且有几分理智,尤其方才啊秀已经说了,这会儿那恶霸已经被宁家那位五少夫人给扭送到大理寺了。
宁家的五少夫人当日便是被这般给抢入了府的,那事儿闹得整个金陵府人尽皆知,想必少夫人也最是痛恨这般行径,如今她既然管了,定然不会撒手不理的了。
何母被这一说,立马闭了嘴,只脸色涨得通红。
突然,何家大门叮叮咚咚的被敲响了,吓了何父何母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皆从眼里见到了恐慌,好在很快外头敲门的人就说话了:“老二,弟媳妇,你们在不在?”
听见这声音,何父何母提着的一口气儿顿时一松,何父朝何母使了使眼色,随后何母朝着外头扬高了声儿:“来了。”
来人是何父的大哥,就住在隔壁院子,邻里称呼他们兄弟总是何大何二的叫,这两家院子原本是一座,只后来两兄弟娶妻,便一分为二,从中间起了个围墙,权当分了家,两兄弟关系好,离得又近,平日里也都相互帮衬着,何秀这出门许久未回的事儿何大家也是知晓的。
这不,何母一开了门,何大一家就面色担忧的走了进来,等何母门一关,便问道:“如何了,啊秀可回家了?”
问话的是何大,他身边还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壮年男子,手里提着跟棍子,见状也不由说道:“二婶别担心,我刚下工回来,若是妹妹没回,我这边出门寻人去。”
“回来了,回来了,方才到。”何母一提起何秀的事儿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何大媳妇见状,好些念头一下在脑子里闪过,几步上前扶着人,皱着眉小声儿问道:“到底咋了,你可别吓唬我们!”
到这会儿,何大几个也察觉事情不对劲了。
正要问,何父从屋里走了出来,叹着气把人喊进了堂屋里头,等人到了,这才把何秀的事儿一一给说了。
“欺人太甚!”高高壮壮的男子提着棍子就立起了身儿,一脸凶神恶煞的要找茬的模样。
何大见状,忙呵斥了声儿:“坐下!多大的人了,还跟牛脾气似的!”
“爹!”
“你爹说得没错。”何大媳妇见他还要辩驳,掰起手指就数落起来:“你说说你,你想做啥,你还想打人不成,且不提那高门大户的你还没进去就得被那乱棍给打了,就算你近了人又如何,打了人你跑得掉?到时候人家随便说上一句话,咱们家只怕都得家破人亡,大柱我告诉你,你可收敛着你的脾气吧,你妹妹的事儿自有我们做长辈的处理,你个小辈耍甚横,快回去瞧瞧梅子饭食做好了没,要是做好了就端过来,我们来商量就行!”
何大媳妇说得合情合理,何二夫妻也不住点头,最后何柱在几个长辈的驱赶下,气呼呼的走了。他一走,何二就朝着何大两口子道:“大哥,嫂子,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如今啊秀没事便好,我也不指望别的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根本惹不起,只要人没事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哎。”何大叹了口气儿,从腰上掏出烟枪砸吧着抽了起来,烟叶的味道弥漫,白雾朦胧中,他才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人没事平平安安的就成,若是闹出去,不说会不会牵连到何家,便是你家啊秀如今在说人家这一项就不适合让人有个一星半点的说道。”
否则,甭说何秀,就是他家的何梅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嫁不出去了。
这些何二夫妻也是心知肚明的,夫妻两个沉默了半晌,何母才扯了点笑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倒是瞧上了一户人家,正好说给大哥和嫂子听听,也帮我瞅瞅合不合适。”
何大媳妇也笑着朝她探听起来:“是哪户人家?”
何母嘴唇动了动,道:“就是几月前搬到咱们后街那院子处的月举人,月老爷家。”
何母也是听闻了那月家正在相看合适的闺女时才动了心思的,这月家听说是来自江南府,月举人如今年约十八九,又在那明昭书院读书,端的是天资不凡,如此年轻就考取了举人,往后入朝为官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何况就在前两日,何母还远远的见了那月举人一面儿,这一见,再是满意不过,这月举人不仅文章做得好,这人长得那也是一表人才,她在这城西过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俊秀的儿郎,真真是恨不得立时就与那月举人家做上亲家,喊声女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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