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的管事又再三道了谢,等老头一溜烟跑了进去,忙指挥着下人把赶着马车往庄子边儿靠,又问了黄老爷的意思,一众人进了庄子里头避雨。
老头回来得很快:“我们刘管事说了,既然是过路的行人,又受此大雨所困,便先在我们庄子上歇歇脚吧。”
“多谢。”黄老爷疲倦的脸上露出个笑,又便管事递了个眼色,黄家的管事自领会了意思,给看门的老头子又塞了个银锭,得了赏,老头也不嫌弃被打扰的不悦,还主动带他们往里走去,一边说着:“咱们这庄子主家姓刘,是金陵府的刘家下头的一个小庄子,”怕人不知道刘家,老头还得意的解释着:“刘家你们知道吧,以书香传家那个,府中的老爷们都在朝廷上任职,在文人圈里那可是一言九鼎的,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安家也比不上我们刘家的底蕴来得厚实。”
黄老爷面色平淡的听着,在他说到动情处还配合着微微额首,旁的人没他这份自如,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刘家真这样家大势大的,这庄子能开在这荒郊野外的?
谁不知道,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其下的庄子头就离金陵府越近来着?
一路上只听到老头从刘家说到了这庄子,好不容易到了厅里,只见那门口立着个中年男子,面含笑意的抬头打断了老头的话:“刚叔,这时辰不早了,你快早些去歇着吧。”
老头嘿嘿了两声应了下来,还给黄员外等人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庄头的刘管事。”
“幸会幸会,鄙姓黄。”
黄员外眼神一凝,微微有些讶然。
方才他还以为这立着的男子是这刘家哪位爷呢,这模样虽说不上多出彩,但气质温和,身子挺拔,绝非一般奴仆才是,没料,只竟然只是个庄头的管事。
先前那老头把刘家给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心里是不以为然的,这会却有一种所言不虚的感觉。若非一般没有涵养的人家,哪里培养得出这样的人?
刘管事就像没瞧见似的,先在他们一行人身上瞧过,等视线停在了黄俪身上时不由一顿,嘴边带了点苦笑:“不瞒客人,在下还道你们一群人都是男子呢,并没特意给女眷安排屋子,倒是失礼了。”
要说这庄子确实偏远,而且上头若是要来人游玩,也会提前给说一声儿,像这一行人赶了夜路还带着女眷的实在少之又少。
黄员外见他客气有礼,忙摆摆手:“是我们失礼才是,还望管事勿怪。”
说着,他眼角余光撇见一旁神情透露出几分不满的黄俪脸色顿时又是一黑。
今儿这事儿,为何要赶夜路,问题还是出在了黄俪身上,他们一群人原本早早就出了城,偏生黄俪不想离开,一路上不是要歇息就是要下车,且她又摆出一副隐忍含泪的模样,黄员外再是生她气,但到底疼爱了这十几年,一个心软就生生把这路给拖到了现在。
且还祸不单行,屋逢夜雨连阴偏漏雨,打断了他们原本定下在野外安营扎寨的想法,只得冒着大雨在路上行走,就为了早个人家能安顿安顿。
若是黄俪能懂点事儿也罢,到如今竟然丝毫不知悔改,她不耐什么,他这个当老子的脸都被丢尽了还没不耐烦呢?
黄员外如今对这个女儿那真是失望透顶,只道:“我们如今只望着有个栖身之所就行了,至于我这女儿,管事看看有哪儿空的把她插进去就是。”
“爹!”黄俪顿时气得大吼了起来。
什么叫有空的就把她插进去,若是没空,那是不是她还得站上一夜啊?
“闭嘴!”黄员外想也不想的厉声呵斥了起来:“这儿有你爹在,你插什么嘴?”说完,转头面向刘管事,羞愧的抬了抬手:“真是失礼了,管事莫怪。”
刘管事从头到尾都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客人说笑了,不如这样吧,令千金就委屈着跟我们庄头的小公子奶娘一块儿挤挤吧,正巧这赵奶娘是一个屋,也宽敞。”
黄员外自然没有不满,痛快的应了下来。
两人都无视了脸色难看的黄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诸位想必也累了,我已让厨房备好了热水喝吃食,也打理了几间屋子供你们休息,待会自有人领你们过去。”
“多谢刘管事了,真真是安排妥当,我们再是满意不过了。”
交代完,刘管事便同她们告辞了,黄员外等人在厅里不大一会儿便有庄头的下人端了吃食过来,等他们用毕,又领了人去房里歇息。
黄俪没用饭,在下人来请她时还想摆摆架子,奈何黄员外临走时说过了,若是她不去那便在这厅里待着也是行的便走了,随着他离去的还有一众黄家的下人,等他们一走,这厅里顿时就余下了黄俪主仆,开着的门呼呼的冷风灌了进来,直让黄俪连打了几个冷颤,又冷又饿的,委屈得眼眶里溢满了眼泪,最后只得随了庄子的下人去了那赵奶娘的房里。
赵奶娘原名赵大云,是前些日子才从刘家发派过来的,庄子上的人都不喜欢她,这从主家发到这儿,定然做了错事的人,如今到了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赵大云还摆着小公子奶娘的派头,整日在庄上不是遛弯就是背着手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的,整一甩手掌柜,比刘管事派头都大,从上到小的,就没一个人喜欢她。
赵大云许是也知道自个儿不讨喜,每日到了黄昏吃了饭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弄得神神秘秘的,旁人也不知道她在做何,只离得近的小丫头们在夜深时偶尔会听到她念念叨叨的声音,吓得人晚了都不敢出门。
这不,带路的小丫头把黄俪主仆带到了赵大云门口,连门都没敲就急匆匆走了。
“没规没矩的。”黄俪不满的说道,朝小翠努了努嘴:“去敲门。”
“是。”小翠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里头就应声开了门,赵大云站在里头淡淡的撇了她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朝里头走着:“进来吧。”
这视若无睹的模样一下把黄俪给激怒了,她跟着进了屋,不忿的指责:“你什么意思,你一个下人胆子也太大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我家的下人我早……”
骂得正起劲时,黄俪在触及到赵大云的目光时,一下停了下来。
赵大云看着停顿的她,怪笑了两声儿:“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哼。”黄俪撇开了眼,她才不会说方才她被这下人那凶狠的眼神给吓住了,到这会儿心都还颤着,虽然只有一瞬,但这妇人给她的感觉却像那山林中的野兽一般,稍不注意就被她给吞了。
想到这儿,黄俪更是害怕了起来,这荒郊野外的,莫非这庄子还是哪个妖精变的,这妇人也莫非是哪个精怪变的,就等着像她们这样的人主动送上门好一网打尽?
下一刻,赵大云却没理她们主仆了,尽直脱了鞋袜上了床,朝里侧翻了个身:“快睡吧,早些睡明儿早些走。”
见此,黄俪一颗提着的心又放了回去,小翠又一直提点她外头正大雨倾盆,在山林外头待着,没个片瓦遮身,到明儿就要倒下了。
是啊,出门就要挨饿受冻,在里头好歹还能取取暖呢?黄俪心一横,脱了外衣就跟着躺上了床,不过蜷缩着身子,小心的挨着床沿,小翠见她睡下,也在一边找了个位置歇下了。
睡到半夜,黄俪耳边一直悉悉索索的有声儿传来,她紧紧蹙着眉头,最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时,吓得顿时尖叫了起来:“啊!”
这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庄子里犹如划破长空,惊得屋顶停靠的鸟儿刹那四散逃逸。
不到片刻,黄员外和刘管事等人都纷纷赶了过来。
第110章 是月桥?
“啊!救命!”黄俪被面前这一幕吓得一下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在她的跟前儿,一个披头散发,手中还不知拿了什么在喋喋不休的人瞪着她,目光像是要找她索命一般。
小翠被这叫声给惊醒,见到这一幕,跟着黄俪一起叫了起来,很快主仆两个在墙角儿抱着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赵大云神神叨叨的走近她们。
“你做什么,你走,别吃我……”
黄俪一边儿流泪一边儿低声求道,这儿想到睡前想的那一茬,真真是后悔得肠子都清了,早知道如此,她还睡干嘛,便是去外头吹风淋雨受了凉也总比这些妖怪吃了好。
“吃了你都不够补偿的。”赵大云恨得牙痒痒的。看中手中密密麻麻写满了符文的黄纸,长啸一声。
她辛辛苦苦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只待今日一过,她恨了许久的人就得遭到报应,就得被万人唾弃,却在临门一脚时功败垂成。
这一想,她真是想把这临时来的人给揉碎了都不解恨。
她好恨,恨上苍不公,恨恶人还在逍遥法外,恨无人替她做主,恨……
赵大云的眼神越来越凶狠,把黄俪主仆两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在外头响起了不少的脚步声,不多时,门嘭的一声被踹开,黄员外带着黄家人当先闯了进来:“俪儿。”
他的声音对黄俪来说,犹如天籁之音,顿时把恐慌之中的她拉了出来,冲着黄员外扑过去:“爹,女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别怕,别怕,爹在这儿。”黄员外虽说对黄俪心寒,但那也是不会见她身处危险时还无动于衷的,安慰黄俪时,他一双眼如鹰一般四处查看,在看到赵大云身上时一顿。
确切的说,是见到赵大云手上的那一张黄纸时,他下意识的紧缩了瞳孔,惊呼出声儿:“邪术。”
黄员外能把黄家在渭水府经营得有条有理,让各路豪杰们都卖一张面儿,到如今这年纪,什么没见识过,正因为见了,他才控制不住怒火的攀升,对紧跟着赶过来的刘管事发了火:“用此等秘法邪术害人,可谓是其心不正,刘管事,我一家老小不过是今日借宿于贵庄,岂料竟见得这样藏污纳垢的事儿,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如何是好?”
刘管事铁青着脸,同黄员外抬手施礼:“都是在下御下无方,还请黄老爷莫怪,你放心,此事我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他挥挥手:“把人带到厅里,余下的人在屋里继续找,有任何发现及时回报!”
“是!”
庄头的下人们动作很快,一行人扑上去捉住赵大云不让她动,一行人翻箱倒柜的,把赵大云气得大叫起来:“刘志,你疯了不成,别以为你是刘家的家生子就可以假公济私了,我是二少夫人的人,你捉我就不怕她怪罪不成?”
刘管事只当没听到似的,含笑着朝黄员外父女一请:“黄老爷请,这疯妇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别说,他还真没把二少夫人放在眼里,一来二少夫人娘家不给力,嫁到这金陵府里,后头没人撑着,连陪嫁都七鼓八凑的用了聘礼才换出来两间街角的铺面儿,平日里又仗着身份趾高气昂的,说小了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往大了说,就是狗眼看人低,一朝得了势,尾巴都翘起来了。
何况在刘家里头,其他夫人、少夫人们哪个不比二少夫人会来事儿,他虽然是刘家的家生子,但亲爹是刘家屋头的大总管,娘也曾伺候过老夫人身侧,他又自小随着府上几位老爷一块儿长大,还真是不怕这威胁。
不过一个被发派过来的奶娘罢了,给了两分脸面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黄员外也没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扶着黄俪,带着人出去了,等人一走,庄头的下人们下手更没顾及,不一会就翻出了数样东西,这些东西摆在面前,让人忍不住发寒。
大厅里,赵大云被押着跪在中间,满脸倔强,刘管事在上头寒着脸发问:“赵大云,我问你,你在房里装神弄鬼的做甚?”
“你管我的。”赵大云愤愤的说了句,而后又动了几下,只是被押着他的下人给看着,动不了,最后只撇开头不说话了。
刘管事见多了这油盐不进的人,嗤笑一声儿:“旁人不知你如何来了我们这个庄子,我却是一清二楚的,以你的罪名,是不可能重新回到刘府,何况,二少夫人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你不知好歹自食恶果,想来这也是你咎由自取的,你不说没关系,待会等人搜完了不就知道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赵大云也由一开始的忿然不平到面儿上染了几分焦急。
她的屋里有甚她心里门清儿,若是被人给找了出来,依着当初二少爷决绝的态度,只怕……
只怕连二少夫人也保不下她了。
赵大云正要开口,庄子上的下人们却捧着什么急慌的走了进来,一下打断了赵大云方才酝酿好的一番措辞,那手上捧着的像一个方形的盘子似的,上头还盖了个绸缎。
进来的两个下人还算是庄头两个胆子大的了,此刻却战战兢兢的抖着手,似乎连牙齿都打着颤:“管事,已经找到了。”
他们的模样十分恐惧,让寒着脸的刘管事瞬间想了很多,最后发狠的看着他们手中捧着的盘子厉声说道:“打开。”
下人下意识的把盖着的绸缎一抽,一下就露出了装在盘子里的那个草人。
草人身上还贴着东西,用朱砂写了个名字,一笔一划十分触目惊心。
“啊!”
厅里好些人都没见过这个,但不妨碍他们的心一下提了上来,尤其黄俪,更是脸色惨白,整个人抖抖索索的,牙齿都打着颤一般:“我…我跟她无冤无仇。”
“我可没有针对你。”
而自打已经被揭露的赵大云,却冲着她冷冷一笑:“若不是你,待今儿过后,这咒语就成了,我恨的人也能被诅咒了,要不是你突然醒了打断了那词儿,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都是你,都是你!”
说着,她恶狠狠的朝黄俪露出凶恶的眼,更想一把扑上去,只没走两步就被庄头的下人给拦了下来,拉着她不让动,赵大云如今事情败露,心里一片大乱,再也顾不得别的,竟然一心想找这个坏了她好事的人好看,不断的挣扎着上前,险些让她挣脱开了。
黄俪被她狰狞得模样吓得直朝黄员外身后躲去,见赵大云被拉住,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股脑的朝人吼道:“关我何事!你自己害人害己还想赖我身上,门都没有!”
“你!”
两人怒目而视,而刘管事在一开始的惊讶后,在下人们惊恐的目光里,尽直走了下去,拿起了被放在盘子里的草人,认真的打量着,不放过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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