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家村住了没几日,月小弟就把村里村外给摸遍了,月余粮也早出晚归的寻摸周边的底子,还把镇上猪肉摊的情况探了探,月桥整日在家陪着庄母和余春,这一日,家里的男人都出去干活了,月桥帮着庄母理豆子,一边把想让月小弟上私塾的事儿说了一说。
“这事儿啊,简单得很。”庄母指了指村中,给她道:“瞧见那处没,那是庄家村的学堂,先生是位秀才公,都四十好几了,这不今年又去考了一次明昭书院没成,已经歇了心思,目前就专心教学生了,送哪儿去好,离家里又近。”
月桥一听,顿时就喜上眉梢:“多谢婶儿,你这消息实在是好,我还怕远得很送过去不方便呢,”除开担心远了月小弟会被欺负,也有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日日去接送吧,一日两日的倒是没人碎嘴,次数一多就怕有人会明里暗里的传些子虚乌有的事儿,自个长得什么模样她还是知道几分的。
这世上总是庸人多,而她免不了要跟那些庸人打交道。
这一听就在本村的,月桥瞧了瞧时辰,见还早得很,起身拍了拍衣摆,跟庄母和余春道:“婶儿、春姨,我带小华去问问先生收不收,若收了我再去备礼。”
余春和庄母见她听了一耳朵便要走,都哭笑不得,余春也放了手中的活计,看着她道:“我陪你去吧,这村里你还没去过呢?”
月桥见她手中还沾着水滞,摆摆手,指着在门口玩石头的月小弟:“不了姑姑,那皮猴子早把庄家村里里外外给翻了个个,我问他就是了。”
余春这几日里也见识到了月小弟上蹿下跳的能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行行,你们姐弟去吧。”
月桥便拉着月小弟回房换了身衣裳,牵着人出门了,月小弟起初还不知道这一出是为啥,等出了庄家大门,娇花姐姐问他庄家村学堂时,月小弟顿时僵住了。
好像……来时确实答应了要去私塾的?
这时候,月小弟终于尝到了苦果,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还带着几分临死之前的期盼问了一句:“姐姐,咱们不去学堂可以吗?”
月大姑娘冷脸看他一眼,嘴里只有两个字:“不行。”
彻底死心的月小弟只得垂头丧气的指了指一个方向,磨磨唧唧的走在娇花姐姐的后头,沿路上许多半大的娃娃认识月小弟的,看了看姐弟两个,双眼发亮的看着前头的月大姑娘,又在月小弟身旁悄声问他去哪儿。
月小弟能怎么办呢,他也能无奈啊,摊着手,嘴一瘪,告诉他认识的不少玩伴要去学堂读书了,以后不能陪他们玩了。
小娃们对月小弟要去读书虽然表示出了两分遗憾,但更多的是问他,以后前面那位仙女似的姐姐会不会来接他,若是月余华的姐姐每日来接他,他们可以早晚陪他走这一程啊。
月小弟更是觉得自己生无可恋。
连才认识的一群半大孩子都只顾着看他娇花姐姐的美丽,他就是个顺带的?
明明,他们先认识的好吗?
在一众小娃们暗搓搓打听着月大姑娘、月小弟不开心不高兴的里,月姑娘身后跟着一大串半大的娃娃走到了学堂。
他们到时,先生正在堂上,这位庄秀才的夫人白氏接待了他们,白氏是个瞧着温和的妇人,举止有礼,她先是朝着一众娃娃们看了一眼,眼含唏嘘笑意,再请了月桥入座。
月桥谢过了白氏,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说。
白氏以绣帕掩着带笑的嘴角,上下打量了月桥身边不乐意的小娃一眼,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她看着这对姐弟,想起近日村里的传言,笑意越发加深:“姑娘稍等,我家老爷下了堂就能过来,令弟瞧着就是个聪慧的,只要好生教导教导,必然是个有大才的。”
月桥自是不会把这种场面话放在心里,口中也客套的说道:“劳夫人夸奖了,我家这个最是调皮,听闻庄先生素来是个有大才的,教导孩子很有一手,这不,我就带着人过来了。”
两人说了几句,庄秀才就下了堂过来了。
庄秀才中年模样,留着胡须,面目端正,进堂时先见到坐在椅上的月桥惊了惊,很快就回了神,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月桥牵着月小弟在庄秀才跟前施了礼,道:“庄先生,这是令弟月余华,年八岁,想来庄先生这里求学。”
庄秀才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上转到了月小弟身上,见他苦着脸,问了一句:“令弟可曾读过书,可识得几字?”他见月桥要答,便抬手制止,点了点月小弟,道:“姑娘且让令弟来说一说罢。”
月桥见此便止了声儿,用眼示意月小弟好生表现。月小弟见状,只得上前一步回了话:“回先生话,小子进过私塾,会读三字经和弟子规。”
“那你背一段弟子规听听?”庄秀才顺着要求。
“是!”月小弟想了想,便开始摇头晃脑背诵起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一段段弟子规被奶声奶气儿的声音给背诵了出来,丝毫没有停顿,显然非常熟稔,待他停下,庄秀才才道:“此子头脑聪慧,”他把目光看向月桥,又道:“可此子玩心太重,白白浪费了自身的才华,甚是可惜。”
月桥心想,可不是吗?
第10章 金陵(二)
想他们月家从上到小,里里外外就没有愚笨之人,只有一个月余华是一股清流。
但,他人是小,脑子却转得比谁都快。
毕竟,只是看了两场戏都能扮得惟妙惟肖的人,让看个书怎会读不进去?说来说去,还不是他对读书的趣儿没旁的大,宁愿整日玩沙子掏石头也不愿安安静静的坐下来。
她笑着说道:“夫子真是观察入微,洞若观火,我家幼弟确实因年幼被惯着所成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她顿了顿,恳请道:“听闻夫子十分擅长教导幼童,小女子冒昧请夫子收下幼弟,引他入正途。”
庄秀才看了看旁边虽嘟着嘴,但不敢反驳姐姐话的月小弟,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既然姑娘这般说了,那本夫子就收下令弟。”
月桥喜形于色,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忙带着月小弟施了一礼:“多谢庄夫子。”
庄秀才摆摆手:“不必,老夫还要给学生们江课,就不多待了,姑娘请便。”
说完,庄秀才就急冲冲到堂上去了。白氏过来拉着月桥的手坐到位置上,笑着打趣了一句:“我家老爷就是如此,一说到去堂上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姑娘莫怪。”
月桥哪敢有求于人还敢摆脸子的,当下摇摇头,发丝微晃,声音轻柔:“夫人客气了,夫子如此正说明他一心放在学生身上,这对学生来说,实乃大幸,”话落,月姑娘红唇弯了弯,问道:“敢问夫人,这束脩何几?”
白氏被月桥几句夸赞弄得脸上笑意越发明显,不由说道:“本就是庄家村人士,也都教导的本村的孩子,所以堂里束脩有两种,一是不拘米面,各五十斤,或是一年三俩银钱罢了。”
月桥在心里一下就算开了,庄婶说堂上有二三十来个学生,一人三俩银钱,算下来庄秀才夫妻靠着学堂,一年也能挣个几十俩,不说这挨着金陵地界,往来畅通,便是一年到头不用出去日晒雨淋,日子过得也比普通人好上不少。
“今日打扰夫人了,我明个就送幼弟过来念书。”月桥与白氏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
白氏含笑望着她:“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了,以后若是得了空,经常过来找我便是。”
月桥施了一礼,牵着月小弟走了。
白氏目送他们走远,见那道婀娜多姿的身影不见,才轻轻的嘘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长得也太好了些,每每望着她的时候,那双如烟的水眸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剔透的,整个人像是一汪水,连她一个妇人都止不住一直看着她,何况外头那些男的了。
想到这儿,白氏眉尖轻皱。都说太过好看是祸非福,这庄婶家的亲戚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都说皇城周边,天子脚下,最是繁荣,可这皇都之内,藏污纳垢又最是多,满地的王孙贵族,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这些人给看上了,那……唉。
月桥自是不知白氏这番担忧,也不知在他们离开学堂不久之后,一名眼带精光的妇人牵了个幼童从周围走过,见没人,还低头问着啃着手指头的幼孩:“狗蛋,你方才说那位仙女姐姐呢?”
狗蛋不过六七岁,也不过是被这妇人用一颗麦芽糖给哄过来的,闻言指着通往庄远家的路:“走了。”
“走了!”妇人一下扬高了声儿。
狗蛋被这一吼,挣开了妇人的手,嘟着嘴:“月哥哥说明儿还要来呢?”
听了这话,满脸失落的妇人这才高兴起来,看了抿着手指头的狗蛋,想了想又从兜里掏了一颗麦芽糖塞进狗蛋手心,还交代他:“赵婶今日找你说的话可不能对别人说啊,哪怕你爹娘也不行,知道了吗,否则这麦芽糖就没了。”
幼童最是爱吃糖的时候,一听这话急忙点头:“赵婶,赵婶,我不说!”
“乖,”那叫赵婶的妇人这才摸了摸他的脑袋,朝另一边走了。
想那庄远家的,说什么人闺女胆小,等在庄家村安顿下来再慢慢跟村里的姑娘们接触,她让自己女儿去跑了一趟丝毫没探到点风吹草动,又怎会收买这些不懂事的娃娃?
赵婶想起今日听村里的娃娃们都在议论那庄远家的亲戚长得跟仙女似的,一颗心就跳得急,脸上也裂开了嘴,若不是听闻主家那头急得很,平日里见庄远家的这样端着,她哪会让自己闺女上去去讨人嫌?
真以为自己是个贵人家的管事就了不起了?
那赵婶烽火急躁的回了家,她男人庄德一把迎了上来:“咋样,你瞧得如何了?”
赵婶一把挥开他的手,脸上不耐烦起来:“没瞅到,说走了。”
庄德心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就见赵婶绕过他进了堂屋,端起桌上的水就灌了几口,他跟着进屋,等赵婶喝完了水,抹了抹嘴,哼了一句:“今儿去得晚了些,明早我一早就去守着,总能见到人的。”
庄德一下就笑开了:“那就好,那就好。”
月桥回去把庄秀才收下了月小弟是事儿一说,庄婶等人都高兴得很,还说要杀只鸡给月小弟补补,明儿上学脑子才够用。
月桥还没听过吃鸡补脑的,愣了会,刚要劝庄婶别这样忙活,就见庄婶风风火火的去后院逮鸡去了。余春还摸了把她的脸,道:“娘这人最是热情,你也别劝了,反正也劝不住的,对了,粮哥儿呢,啥时候回来?”
月桥刚要回话,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高大的男子手里提着家伙物事走了进来,不是月余粮是哪个?
余春见他手里提的一大块肉和几个糕点就迎了上去,边接了过来念了几句:“家里又不缺这些,你买愣多做啥?”
月余粮浑然不在意:“反正也是要吃的,如今天气儿不大,还能在井里放两天,”他瞅着旁边月桥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的问道:“小桥这是咋了,有啥话要说?”
“是有好事儿,”月桥在院子井旁打了水,给月余粮端了过来,等他把脸和手都洗好,这才道:“我今日带着小华去了村里学堂,那夫子是位秀才,人是严谨了些,我观应是个有心的,已经说好明日便把他送过去念书。”
余春把那一大块肉放进了井里,一听月桥说啥我观是个有心啥的,顿时就笑开了:“你这闺女,好不害臊,人庄秀才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为人不够圆滑,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还会看人了?”
月桥有几分不服气:“我怎不会看人了,我看人可准了。”
“是是是,你看人准,都对,”余春敷衍了两句,又把剩下的糕点盒子提到房里去了,院子里,就剩两兄妹,月桥便问着月余粮近日出门可有收获。
月余粮牵着妹妹在小凳上坐下,道:“已经看好了,我观这临水镇屠户不多,但买肉的人不少,除了本镇和周围十里八村的,偶尔还有那金陵的人家过来采买,这周边不是有不少庄子吗,贵人们一年到头总是要来庄子上玩的,那采办的就更多了些,我也不去镇上盘铺子了,太贵了些,就赶集的时候支个摊缴点银钱就好,平日里也有时间去到处收猪。”
月桥见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自然也为月老大高兴,她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月余粮,犹犹豫豫的说道:“大哥,既然咱们已经安顿好了,我这整日的在屋里待着也没事儿,不如你给我买几窝兔子小鸡……”
话没说完,就被月余粮给打断了:“大哥知道你要做何,只是这是在庄家村又不是在月家村,不方便。再则,你明年就要出嫁了,身为女子虽不若大户人家一般,要绣工整齐,但你也得学上一些,到时候,还要给自己绣嫁妆呢,总不能我妹妹生得貌美如花的,但那绣工拿出来一看见不得人吧?”
“谁见不得人了?”月桥虽然嘟囔着,但也深知自己的弱点。
“谁见不得人了?”带着奶味的童音也插了进来,月桥兄妹顺着声音一看,只见月余华不知何时过来蹲在了他们脚边,手里还捧着月余粮方才买的点心吃得满嘴都是糕点碎屑。
“你啊!”月桥指尖在月小弟额头一点,起了个浅浅的红印:“你走路是没声儿的吗,整日里也不知道跑哪儿玩了,有吃食的时候就出来了,平日里连个影儿都不见。”
月小弟跟她笑闹惯了,没抓着糕点的手一下握着月桥的手指头,还把吃了一半的糕点往她嘴里凑:“姐,给你吃。”
月桥撇开嘴,见那糕点上还有压印,嫌弃道:“谁要吃你吃过的!”
月小弟见她不吃,又往月余粮那边凑:“大哥,你吃。”
月余粮看了眼紧紧盯着糕点的月小弟,眼里笑意闪过,作势要一口咬下,撇见月小弟心疼的神色,顿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月桥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月小弟这才知道自己被月余粮唬了,啊呜一声吞下了糕点,巴滋巴滋的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坏人,大哥和姐姐都是坏人!”说完,屁颠颠的又回屋了,看那方向,许是余春方才放糕点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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