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破相,那可是绝了青云路。
月余煦也被惹出了火气,不卑不亢的站在翻飞的书页里,刚要动作,就见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一把拉着女子:“明月,你怎跑书院来胡闹了,快跟我回去。”
女子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有些愣住的月老二:“我不走,这人对我出言不逊,怎你和父王还对他满口的赞叹。”
来人刚要劝诫,回身的月余煦已经不可思议的说道:“陈兄!”他在这两人之间打转,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锐是他在江南结识的学子,两人志趣相投,颇有些投缘,在一同考入了明昭书院后,更是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陈锐有些歉意的看着月余煦:“抱歉月兄,此事是家妹之过。”
他的话一下印证了女子口中的话。
父王、哥哥?月老二一直认为陈锐就是个江南大家的学子,没曾想来头还这般大。
“我没错!”陈明月向来娇惯任性,自小见到了围在她身边打转的谄媚男子,什么读书人,什么大家公子,来来去去的多了,认为月老二也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小人,且比其他人聪明得多,直接朝她父王和哥哥下手,弄得二人对他赞不绝口,这才想着来明昭书院亲自告诫他一番,让他不要白日做梦了。
如今看着情形,倒不跟她想的一样,但是,她错了吗?
才没有,她堂堂郡主,是君,哪怕错,也是别人的错,是月余煦的错,谁让他不解释清楚呢?陈明月转着眼睛,很快下了定论。
“春兰竹菊,我们走。”
随着她的话,两名婢女和两名守在门口的婢女簇拥着她威风凛凛的离开。
房里只剩下了月老二和陈锐,月余煦幽幽的问道:“陈兄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陈锐面上浮现了几丝不自然,与月余煦拉开了些距离:“呵呵,那个月兄,此事是在下之过,也是一场误会。”
“误会?”月老二斜眼看他,似乎并不接受这个愚蠢的理由。
陈锐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只得无奈举了手:“是为兄的错,多次在我爹面前提起月兄的大才,咱们又是莫逆之交,谁知引得我爹起了兴味,这一看月兄确实是个有心人,就当着我们的面儿提过一嘴罢了。”
月余煦嘴角直抽。
提过一嘴险些就让他破相,这要是多来几回,他都能回乡去守着猪肉摊了。
陈锐给他保证:“月兄放心,家妹已经知道误会了,下次绝不会再范,你放心。”
月余煦信了他。
过了两日,一直没发现有人来找茬,月老二更是放心了下来,正准备要去探望妹妹,几个女子就冲了进来,领头的依然是陈明月。
一番叮叮咚咚,月余煦给月桥准备的吃食糕点都被砸得稀巴烂,这位郡主殿下还理直气壮的冲他吼:“你个骗子,装的无辜,结果如何,都让我父王说出要让你来提亲的话了!”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指着鼻子骂,月余煦脾气再好也有种怒上心头的冲动,不过到底他还是顾及着眼前人的身份,再则,还是他莫逆之交的亲妹妹。
一忍再忍,他打算不跟陈明月再废话,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陈明月显然就是这难养的女子之一,生平而来,他就只见过这一宗刁蛮任性,毫不讲理的姑娘。
学学他妹妹多好?
月余煦自顾自的收拾东西,等这位郡主念叨完,他的包袱刚收拾好,陈锐又头疼的走了进来,一番连哄带下把人给轰走了,讪讪的看着月余煦:“月兄,你放心,我这就回去让人好生看着她,以后定然不会让她打扰到你。”
月余煦斜眼看他。
信了你的邪!
他还饶有兴味的问道:“陈世子,不知郡主殿下这又是咋了,我可记得没招惹过她?”
陈锐更尴尬了,半晌才道出实情:“明月来找你的事儿被我父王得知了,罚她抄了经书,昨晚我和父王在书房说话,父王言谈很是看好你,还笑言说让你上门提亲就更好了,我发誓这话决没有过第三人之口,可谁知那般凑巧,明月就躲在外头,这不,她就…”
淮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封地就在富庶的江南一带,江南女子温婉精致,人们提起都得称赞一声,唯有淮王家的明月郡主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脾气暴烈,围绕在她身边的子弟大多是别有用心,这一点,淮王心知肚明,为此到明月郡主到了适龄的时候,把周边的优秀弟子挑了又挑,这个时候跟儿子交好的月余煦就恰好入眼了。
家世简单、父母恩爱、兄弟和睦,本人俊美上进,性子又好,不古板又不爱钻研,这样的男子若是生在金陵世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爱慕。
第13章 美人
“跪下!”端庄大气的厅堂内,主位上的中年男子伟岸挺拔,笔挺的端坐着身子,深邃肃穆的脸上满是怒火,更是一巴掌拍在了方桌上,桌上茶盏应景的“噗噗噗”的抖了几下。
下首一男一女皆是跟着抖了抖身子,尤其是蓝衫女子,脸上更是带了几分惊惧。
陈锐给中年男子身边端庄贤淑的妇人不着痕迹的递了眼色,那肤白貌美的妇人立刻捻着绣帕半掩着嘴角,露出一抹温柔和蔼的笑意,在男子怒极时弯了弯,朝他嗔道:“王爷,朝他们发什么脾气,明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说来也是妾身的责任,没管好她,但明月还小,又身为皇家郡主,脾性虽高傲了点,但绝对没坏心眼的。”
陈明月顺着抬起她被发丝盖着的小脸,满脸委屈的看着淮王。
淮王看她模样,着实可怜兮兮的,也不由得软了几分,但又想到她连着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连着去明昭书院找人茬,一颗心又硬了起来,怒道:“就因为有你们母子纵容她,这才让她行事无法无天,还堂堂郡主,有哪位郡主会提着鞭子公然在明昭书院行凶!”
淮王想起这几日,封地上的官吏送江南府的折子来王府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心里一堵。
真是丢脸都丢到满官场的官员都知道的地步了!
本来陈明月就已经因为名声的问题,让那些家里和蔼、又重规矩的世家里绝了上门提亲的路,如今还死不悔改,让好好的读书郎们目睹了这一遭,她难不成还真打算嫁给那种另有心思的人?
陈锐见淮王这次是真动怒的模样,只得站了出来:“父王你息怒,明月经过此次想来会是知道分寸了,而月兄也并不介意此事,不如就此算了吧?”
月余煦虽不好跟陈明月一介女流去计较,但显然对她也丝毫没有好感了,陈锐虽然恼她不知事,但自己的亲妹妹,作死也得赶着善后啊!
果然,听了这话,淮王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你那位至交好友当真不在乎?”
他的话里有疑惑,心里更是第一个浮现莫不是儿子这位好友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后也有了攀龙附凤的小心思了吧?
“月兄自是有胸襟的,”陈锐道:“且还有一个说词。”
淮王挑起了眉:“你说说。”
陈锐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月兄说他已有心仪之人,乃是他老家同村的小花。”
小花是何人?淮王府或许没人知道,但并不妨碍他们听得出这里面的敷衍。
听听,连名字都这样敷衍,这不是随意找了个替死鬼是啥?
陈明月原还有些内疚,但听兄长所言之后,她决定等再次见到那敢拿她堂堂郡主跟村姑比的月余煦两鞭子,他若胆敢反抗,那就三鞭伺候!
“哈哈哈哈,这人倒是颇为有趣,”淮王顿时满意了,对这个年轻人更是赞不绝口,他朝一旁的淮王妃摆摆手:“行了,人你领走吧,要好生看管,这脾性一日不改,就一日不许再出门。”
陈明月听得大惊失色:“父王!”
淮王已经决定了,自然不会再更改,最后陈明月还是在淮王妃的拉扯下出了厅里。整个厅里,顿时剩下了父子两人,淮王对这个素来知事儿懂礼的儿子亲近,当下就指了指一旁的位儿招呼他:“来坐下说。”
“是,”陈锐依言落座,半抬着头:“不知父王想问什么?”
还能有什么,淮王瞪了这个榆木疙瘩一眼,全然忘了方才才对这个儿子赞誉有加呢,他问道:“你那位好友可是江南人士,上回你说他家是住在渭水府是吧?”
陈锐的确是说过,他还曾对淮王说道,月余煦能在挨着北地的渭水府里把书一路读到了明昭书院,可窥天姿,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村的同样出众的少年郎,陈锐初初还十分惊讶这渭水府边上一个小村子里,怎会出这样两个不凡的少年,待见到他们的学识和勤奋后,才明悟了不少。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天才,不过多是后天勤苦上去的罢了。
“爹,你这是要……”平心而论,陈锐是不想让自家人再去招惹月余煦的,怎么说也是他至交好友,这样一次一次的,若是没做成亲家,反倒让他们之间的君子之情给消磨了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淮王一副你想的没错的样子:“这小子,还扯什么小花小草的,既然他如此说,那就是说明断然对明月无意了?”
陈锐回想着月余煦对陈明月的样子,倒是认同这话。
不过他没搞懂他爹这是要做啥,月余煦已经借着这理由推脱了,自然是无意的,既然无意于做淮王府的女婿,那他爹还一副满意得不行的样子是为何?
陈锐想了半天,总是套用了月余煦的一句话:不知道脑补到哪儿了?
淮王还给他解释起来:“既然这月家小子连你妹妹都看不上,说明他为人有傲骨,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且他又学识渊博,我倒觉得此乃你妹妹良配。”
陈锐:“……”他还能说啥?
都说了人家看不上妹妹,看不上妹妹,良配个……。
“爹,咱们挑一挑其他的人家吧,既然那世家里不行,不如挑个家境殷实的,且也在读书的学子,好生观察一番,若是有合适的,再说与妹妹也不迟,您觉得此法如何?”
淮王淡淡的斜昵了他一眼,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不如何。”
他幽幽叹道:“世家里耽搁了两年,家境殷实的家里又选了这一两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让本王觉着实在不错的,实是无法撒手啊。”
最开始,在陈郡主十三那一年,淮王和王妃拿了不少世家公子的画像来挑,挑到有那合他们心意的,刚把这意思隐晦的提了提,人家转头就订了亲,一次两次的,淮王也看出门道来了,这些好苗子家里不同意呢。得,为此,他们也不拘非要挑在江南府了,别的府那不也一样,反正是天家贵女,走到哪儿都没人怠慢的。
出了江南,又是一顿寻摸,倒是有人愿意和淮王府结这门亲,毕竟这也是对两家都有利的事,坏就坏在,也不知谁透露了风声,把陈郡主的脾性给宣扬了出去,这一风言风语,顿时让有意的人家纷纷推拒了。
还有宗室里一位远亲隐晦的提了提,说陈郡主肆无忌惮,一手鞭子绝活那是甩得风生水起,且脾性爆裂,这样一位贵女下嫁,全家都要供着她,万一一日惹得郡主不高兴,那还不是几鞭子的事儿?
淮王选的人家都是在当地名声好,且知道些根底的人家,这些人家重规矩,自然不愿娶位高门贵女回去日日担惊受怕的,坏了家里名声,所以一直到陈郡主十五,除了有那别有用心的人上门提亲外,真正让淮王和王妃瞧得上的,那可是一户也没有。
淮王也急,但总不能为了让陈明月嫁出去,就随意选一家吧,尤其是像那隔壁朱雀大街上宁国公府家那位小公子,长得丰神俊朗的,但专爱干些撸人闺女,坏人清白的事儿,这一对比,淮王又觉得让陈郡主拿着鞭子随身也要,若是碰到如同宁小公子那种纨绔,几鞭甩下去,害怕谁敢耍浑?
此时正在隔壁朱雀大街上落座的宁国公长房处莺歌院,被淮王念叨了几句的宁小公子,人称宁小候的清隽少年正在院中楼阁里幽幽的叹着气儿。
在他两侧,两名面貌姣好的婢女一人跪坐在一旁,一人剥着蒙国进贡来的金果,一人轻轻捻下一粒晶莹剔透的晶白果肉,争先恐后的朝着宁小候而去。
“公子,这是云儿才剥好的金果,公子请尝。”作势她就要将那黄灿灿的果肉往宁衡嘴边递,另一边的女子也不甘落后,娇滴滴嘟着唇:“珠儿可不依,公子若是要尝云儿手里的金果,那可不能把珠儿手里的给落下。”
宁衡面目透着淡淡的无趣之色,眉目浓郁,脸上已过了少年的稚嫩,轮廓上显现出了成年男子的风流洒脱,他眼敛未动,在一名女子大惊失色下随意抬了手,这一抬,他顿时僵了僵,眼敛微微睁开,在女子白皙的手指上瞥过,又微微侧头看着另一边委屈可怜的女子的小手,然后,手一缩,嘴里无情的吐出一句:“滚。”
两婢女被吓得一抖,手里的果肉一下掉到了地上,在宁衡冷凝的脸色下,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
待他们一走,这楼阁内的香脂气儿顿时消散不少,风吹过卷起那楼阁里的薄纱,露出里边宁衡似有若无的身影。
安静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小跑的声儿,扰乱了这一池清净。宁衡眉一皱,正要发火,就见薄纱被人撩开,进来的是他贴身小厮宁全。
“你最好有正事儿!”宁衡气得牙痒痒,他方才赶跑了两个婢女,正一人在脑海里想着符合他心里的美人呢,险些就悟出了那一张脸,却被这小子生生被打断了。
第14章 鸭子
宁全有些懵,但随后就拋在了脑后,他捻着衣角擦了擦额边的汗水,脸上还扯着一副大大的笑模样,跃跃欲试要献宝的那种:“少爷,好消息。”
相较于宁全的热烈,宁衡一脸的淡然无趣看了看他:“有何好消息?”
宁全知道宁衡的心结,当下不隐瞒的把近日他探听到的消息在宁衡耳边悄声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咱们在城郊的那处小庄头上有人报说发现了一名绝色美人的踪迹,就藏身在那庄头不远的村子里头,小的原不在意,还想着就这些村妇们压根不懂何为美人,但奴发现,就在前些日子,马少爷却带着人去了那庄子里,据说他发现了一个天仙儿,近日在苦思如何把人弄回来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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