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婶下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冷淡地扫了眼桌上的生面孔:“小姐不愿意下来。”
时山海关切地问:“怎么了?在学校里和同学闹别扭了?不吃饭怎么行。”
他连忙拿起碗筷开始布菜,一边挑着时洛喜欢的口味,一边嘀咕:“我给她送一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又在哪受委屈了……”
王怡和王奕彤两人见时山海这心肝宝贝架势,悄悄交换了眼神,表情都不太好看。
只是时山海刚要走,正巧唐远川就从玄关处不请自来了。
这俩兄弟哥们几十年,进门都是熟门熟路。
“哟,远川来了?有事儿?”
唐远川笑着:“没事儿不能来我未来亲家这坐坐?”
时山海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害,这次还多亏了你家其深了,这小子厉害,比我们这俩老头聪明多了。”
时山海拉着唐远川坐定,王怡姐妹俩被晾在一旁好不尴尬。
两人聊天声音有些大,时洛原本想到要和爸爸说婚约的事,正好开了门打算下来。
听见唐远川的声音,她难免亲切,毕竟在唐家赖了那么多年,唐远川待她也像亲闺女似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才走到餐厅不远处,透过屏风看到的不只是谈笑风生的唐远川和时山海,还有王怡……和她的妹妹王奕彤。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觉得大脑都一片空白。
下一秒,眼圈就泛起了红,她冷不丁想起小时候偶然间听到王怡对王奕彤说的话,把她养废了,她的爸爸也不会再爱她了,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如别人,爸爸也一样。
难怪以前她任性不吃饭,爸爸都是要上楼围着哄的,可今天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
唐远川嘴里还乐呵呵地念叨着未来亲家,王奕彤脸上笑得甜美乖巧,时洛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家里,她好像才是那个局外人。
王怡她们成功了。
约定的对象也可以不一定要是她,只要时唐两家能联姻,王奕彤也行吧。
时洛出门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法想,只能凭借着记忆中的习惯往鹅卵石小路走,走了几分钟却走到了唐家门口。
梁淑仪正在别墅外的小花园里插花,见到时洛失魂落魄地跑过来,赶忙丢了手上的东西,一把将人揽在怀中,轻轻摸着小脑袋温柔地哄:“怎么啦小洛洛?”
时洛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唐妈妈……”
“唐妈妈在,小洛洛不开心了?”梁淑仪温声细语,让时洛整个人更加委屈。
眼泪打着旋,就差掉出来了,春姨走到门口,随口提了句:“其深怎么还不回来。”
哪里想到时洛如今对唐其深的名字最是敏感,听到之后,瞬间清醒了很多,此刻抱着自己的人,也是她短暂偷来的,她是唐其深的妈妈,不是她的。
她会疼爱她,也是因为唐其深的关系,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时洛皱着眉头把眼泪强忍回去,努力地扯嘴笑了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没事的唐妈妈,我先走啦。”
时洛收回了圈在梁淑仪腰间的手,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小区外走。
原本宁水湾打车难,正巧有辆的士从外边送人回来,空车出去不划算,难得遇上没车接送的人,停了车拉下窗问:“搭一段不?”
时洛想都没想便上了车。
她呆呆愣愣坐在后边,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表情不对,心里有点后悔赚这个钱了,只好硬着头皮问:“去、去哪啊?”
时洛被问住了,她不知道她还能去哪,以往和爸爸吵架就会直奔唐家,如今好像什么都不属于她了。
“华荫园。”
司机心里暗骂了声晦气:“陵、陵园啊?你一个小姑娘家的……”
司机车子开得飞快,似乎想早早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单子。
到点把人放下就走。
时洛凭着记忆,一路往陵园深处走,最后在一座漂亮的陵墓前停了下来。
墓碑前的花朵还是新鲜的,是她妈妈生前最爱的木槿。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婉甜美,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时洛一见到那张照片,忍了一路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她的妈妈,一直到过世都爱着她的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唯一想到的只有这里,这里有她的妈妈,永远都不会放弃她的妈妈。
时洛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攥紧那白色的木槿花瓣。
和妈妈说话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妈妈,爸爸好像也不要我了,洛洛任性脾气大不学好,把其深哥哥弄丢了,连爸爸也不喜欢我了,他们都喜欢听话的孩子,以后……以后唐妈妈也会向着其他人的,我把他们都弄丢了,妈妈,我好想你啊……我要怎么办呢……”
花瓣被她攥得掉了一地的渣,时洛红着眼哭了很久。
那种意识到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恐惧感几乎将她吞噬。
那天过后,她恢复了平静,拿着先前从班主任那带回来的报名表,只身一人打包了行李去了新泉湾的艺术学校。
时山海样样由着她去,听说她要去新泉湾学画画,在她包里塞了一堆钱和卡,只是时洛一样都没要,只带了能够生存的一点生活费。
那些放在过去,还不值她一个包的零头。
唐其深追到新泉湾的时候,时洛已经办好了入学手续,这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甚至连宿舍都自立根生地整理清楚搬了进去。
到了新泉湾的当天,她就换了个新的手机号,微信只留唐其深那一个忘记密码的帐号,时不时地对那头的空气诉诉苦撒撒娇。
整个人平静的有些异常。
唐其深一时半会儿没能联系上她,可他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走不了。
搬进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床板吱呀作响,硌得她无法入睡,陌生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时洛胆子本就不大,她侧躺在床上睡不着,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好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她赌气搬到三中宿舍,整理行李都是唐其深一手包办,当天晚上也像这般睡不着,她说了句睡不着,唐其深陪她开了一夜的视频。
时洛想着想着便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给帐号那头曾经的唐其深发消息。
“其深哥哥,搬行李好累,我手臂都痛死了,桌椅擦了好几遍都擦不干净,真讨厌。”
那边自然没有回应。
她又继续一个人的独角戏:“其深哥哥,我睡不着。”
静谧的空间里,只留她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少女眼角忍不住掉了一行眼泪,把新买的枕套都染湿了一处。
连着好几天,她翻来覆去睁眼到天亮,最后败给了疲惫。
艺术生集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苦。
她心里憋着事,没有以前的开朗,加之不少学生也曾听过三中先前关于她的点滴传闻,坏事传千里,能传到新泉湾这边的,大多是编造出来的黑料,因而身边没什么学生愿意主动和她靠近。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了不去想爸爸不去想唐其深,别人画二十张速写,她就逼着自己画三十张、四十张。
没了以往吃个饭磨磨唧唧,挑剔多事一两个小时的样子,胡乱买一袋速食吐司往画架旁边一挂,就能吃上两三天。
最开始还是两点一线,后来经常在画室通宵,周围没人了,她也不肯走。
临近年关的衡市暴雪肆虐,气温骤降,她拿画笔的手冻得红一块紫一块,也只是凑到嘴边哈一哈热气,便什么都不想地继续画继续磨。
封闭集训的地方,外人进来不太容易,加之时洛自己不想见人,唐其深想接触到她就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最后他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画室,眼见着平日里撒娇耍赖样样精通的黏人精学着自己长大,饿了啃两口干巴巴的吐司喝口没味道的矿泉水,困了就咬一口手背,让自己精神点。
他后槽牙紧咬着,心里不知道有多疼。
他薄唇抿着,敛了敛神色走上前站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吓了一跳。
抬头恍若隔世,时洛都想不起来到底多久没见过这个日思夜想怎么也忘不掉的人了。
她眼圈控制不住地一阵泛红,而后又倔强地收敛。
唐其深说:“起来,不画了,带你去吃饭。”
时洛轻摇了摇头,语气尽量疏离:“不饿,谢谢你。”
“你就吃这个?”唐其深捏着小半袋吐司。
时洛微微点头,也没看他:“这个也挺好的。”
唐其深突然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她怎么办:“跟我走。”
时洛皱了皱眉,收回自己的手腕:“不了,我还有好多没画完。”
唐其深有意地放缓嗓音:“洛洛,别折腾自己好不好?”
时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真的长大了很多:“我总该为未来打算打算,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小废物,惹人嫌。”
“洛洛,别这样,以后有我——”
时洛不想再听他多说:“是你别这样,你走吧。”
她不想像从前一样,一次次怀揣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只是后来的每一天,时洛都会在各种地方见到他。
唐其深把小柯基从宁水湾带到了新泉湾,每次来找她的时候,都带着它。
狗狗最通人性,许久不见时洛,也分外想念。
每次遇上就赖着她,绕着她转圈让她抱。
时洛偶尔也会没好气地问一句:“你到底来干嘛?!”
唐其深唇角扬着:“遛狗。”
时洛:“遛狗能从宁水湾遛到新泉湾??”
这俩地方开车都得两个多小时!
“我住到这附近了。”唐其深淡淡地回。
时洛晃神了一瞬。
“你在这边,我不放心。”
她鼻头不争气地酸了酸,只是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不得不说,她以前从没发现,唐其深逮人功力居然如此一流,无论她去哪,都能被他精准巧遇。
画纸没了,不出一会儿他就会买好送过来,画笔钝了,他就安安静静在边上默默地削上很久,一口气帮她把画笔全削好。
更别提饿了送饭,渴了送饮料,就差没上手喂到她嘴边了。
时洛被他弄得心神不宁,很难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真正的用意。
“你到底想干嘛?你不是高三吗?不用上课的?”
唐其深淡定自若:“保送了,今年不上课。”
时洛:“……”
两人四目相对,时洛有些尴尬,她别开眼神,握着画笔却迟迟画不下去。
唐其深轻叹一口气,大手揉了揉她后脑勺:“想陪陪你,哄哄你,追追你。”
时洛:“?”您自己拒绝了我两次,这会儿说这话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临近过年,培训学校里模考大考小考不断,大家卯足了劲儿猛画了几天,累得要死要活。
好不容易考完最后一场,得了两天的假期喘口气。
班里人邀着出去k歌吃饭放松放松,几乎是一呼百应。
时洛委婉地拒绝了邀请,她和大家接触得少,在班里也没有熟人,然而长得漂亮加上背后传言多,私底下被讨论得很多。
这一次拒绝,不少人觉得扫兴,难免多加议论。
她漠不关心,收拾了画具之后便出了画室往校门外走。
班上几个男生以前在原先的学校也是混子头头的水平,加之纪律不严校风不正,欺压同僚的事不在少数,然而对于这种长相漂亮的,又是另一种欺负方法。
几个人趁时洛走了之后挤眉弄眼的,脸上笑意猥琐:“卧槽,还挺清高,啥活动都不参加,装个什么劲儿。”
“听说之前在三中是校花呢。”
“操,有男朋友没有啊?”
“有怎么了,有也给她弄了!”
“走啊,一起的,校门口堵去,我盯了好几回,她每天都得往那边过。”
几个混子一拍即合,抄着近道就往校门口走了。
时洛前脚才出校门口,后脚就被三五个人堵在校门拐角边上。
她皱着眉头看清来人,是班里那群平时最会来事的几个,以往在三中,换谁都不敢动她一下,且不说唐其深能护着她,就是范宇哲随随便便一句话,男生们都得喊她一声小公主。
然而这些人和三中那些没法比,她在这边有段时间了,知道他们要恶劣得多。
“走得这么快干什么啊?怕哥儿几个吃了你啊?”
“卧槽,鼠哥,不就是要吃了她么?!”几个人笑作一团,时洛顿时觉得恶心得慌。
她拨开人群,想要往旁边跑,可是这种情况,她一个人又怎么跑得了。
被叫“鼠哥”的那个人才伸了个手臂一拦,就把时洛直接给捉了回来。
“走啊,一起去唱k!怕什么?”
时洛脾气也上来了:“你们几个有胆子乱来就试试看?”
“卧槽?还挺牛逼的?怎么着?三中给惯的啊?你以为这是哪呢?”
“听说以前在三中和那什么狗屁学生会长搞得不清不楚的?叫什么来着?唐——唐其深?”
时洛一听唐其深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鼠哥又说:“跟我吧,别想唐其深了,没结果的。”几个人一下扯住时洛的手臂,用了蛮劲儿往外拽,时洛显然慌了神,可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法挣脱。
“校花怎么了?还不是被玩腻了随手就丢。”
然而他这话音才刚落,就直直地挨了一拳,唐其深一把将时洛往身后护。
时洛还没来得及哭,就见他腥|红着眼,几下把人打倒在地上。
唐其深是练过的,这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自然比不得他,欺负女生还行,对上他根本没法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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