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衣蒙了一下,才道:“这是长公主住的屋子?那你……”
清明爬出了床底,然后伸手来拉她,不动声色地答道:“我是伺候她的,夜里要睡在脚踏上守夜,不过,长公主有时候不会在这里歇息。”
秦雪衣恍然大悟:“所以她不在的时候,你就睡床上?”
清明默然片刻,轻轻嗯了一声,这也倒也解释得通了。
两人再次躺回床上,秦雪衣侧着耳朵听,生怕那桂嬷嬷杀个回马枪,还建议清明道:“不如去我的院子睡吧?万一她又回来了呢?”
清明老神在在:“她不会回来的,放心便是。”
见她说得这么笃定,秦雪衣又放下心来,她翻了一个身,道:“明日我就不过来了。”
清明:“哦。”
“你不问为什么吗?”
清明从善如流:“为什么?”
秦雪衣把手臂枕在脑后,道:“因为我要回翠浓宫啦。”
清明顿了顿,片刻后道:“你……”
秦雪衣侧过头看她:“什么?”
清明道:“你记得要小心燕——三公主。”
秦雪衣疑惑道:“为什么?”
清明含糊道:“你听话便是。”
秦雪衣乖乖道:“好哦,知道了。”
她说完,又道:“你空闲的时候,可以来翠浓宫找我,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来宿寒宫找你的。”
说到这里,秦雪衣突然翻了一个身坐起来,凑到清明面前,清明不防她如此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一下:“你又做什么?”
秦雪衣道:“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模样,日后若是见到你,也好认出来啊。”
清明沉默片刻,道:“为何非要知道我的样子?”
秦雪衣理所当然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清明的语气里带着奇异:“你要与一个卑贱的宫女做朋友?”
秦雪衣却道:“朋友就是朋友,哪里有卑贱高贵之分?卑贱的人就不配拥有朋友了么?更何况在我看来,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清明疑惑:“一样?”
秦雪衣一本正经地道:“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尊贵,死后不都是一抔黄土一具骷髅么?难不成尊贵的人死后就连骷髅都是发着光的?”
听了这话,清明忽而笑了:“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是吧?”秦雪衣见她认同自己的话,便道:“所以我们就是朋友了,放在我们那里来说,就是睡出来的友情。”
“你们那里?”
秦雪衣忽觉说漏了嘴,立刻岔开话题:“你还没叫我看你的模样呢。”
清明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
秦雪衣有些委屈:“为什么?”
清明顿了顿,道:“因为我长得很丑,你不是喜欢好看的人么?”
秦雪衣立即道:“我不嫌弃啊。”
清明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恶意道:“我和长公主一样丑。”
秦雪衣:……
不等秦雪衣说话,清明便继续道:“其实我觉得长公主也很丑,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夸她生得好看了。”
说完,她就用力一拉被子,命令道:“睡觉。”
秦雪衣心情复杂,安静了好半晌,才安慰道:“我尊重不同的审美,你说她丑,那就丑吧。”
燕明卿:……
作者有话要说: 燕明卿:我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在秦雪衣的视角,燕明卿都是清明,大家知道这两个名字是一个人就行了。
所以目前在女主心里,男主莫得姓名~~~
他只是一个马甲。
他迟早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秦雪衣又被人推醒了,听见清明低声道:“起来了。”
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看见窗口天色还未明,黑漆漆一片,脑子里睡得一团浆糊,过了一会才渐渐清醒过来,爬起身去够床头的衣物。
古人的衣物甚是繁琐,尤其是她今天穿的这一件,宫绦丝带绕来绕去,给硬生生打成了死结,秦雪衣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扯了扯那个结,屋里没点灯,光线不好,连解都没法解。
她问清明道:“有剪刀么?”
清明一开始没明白:“要剪刀做什么?”
秦雪衣拽着那个结给她看,道:“解不开,索性剪了算了。”
清明无语了,道:“衣物岂能随便乱剪?”
她说着,便起身来,手摸索着那个结开始解,秦雪衣碰了碰她的手,道:“清清,你的手好暖。”
因着秦雪衣起床有些时间了,她的手有些凉,碰在燕明卿的手背上,她下意识颤了一下,说不出是因为被冻的,还是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
很奇怪的感觉,却并不如以前那般讨厌。
在此之前,燕明卿极是厌恶他人的接触,即便是桂嬷嬷也不行。
秦雪衣看着那双手灵活地解着死结,片刻后,清明的声音淡淡传来:“行了。”
秦雪衣扯了扯,衣带果然散开了,她笑道:“清清你真厉害。”
清明不语,她端详着秦雪衣片刻,屋里光线昏暗,只能看见少女模糊的影子,很单薄,纤细,却像一根柔韧的竹枝,在这深冬时节里散发出勃勃的生气。
等秦雪衣穿戴完毕,便听见清明道:“你走吧。”
秦雪衣道:“等日后我有了时间,就来宿寒宫找你。”
清明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只是单纯表示听见了这句话。
秦雪衣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宫殿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宛如一座无人的坟墓。
……
秦雪衣才出屋子,便被冻得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早上确实是太冷了!
她原本就没穿多厚实,更何况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尽管整个人裹成了大粽子,可是冷意还是往骨子里钻,她几乎要迈不开步子。
秦雪衣一路小跑回了新晴院时,天色已亮了起来,今日天气阴沉,大约是没有太阳了,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庭院,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这几日许是要下雪了。”
绿玉替她挽起头发,道:“郡主这几日回去,记得多加注意,万莫着了凉了。”
秦雪衣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正在这时,外面有两名宫婢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秦雪衣看她模样陌生,是从没见过的,绿玉却认出那宫婢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连忙垂首道:“秋姑姑怎么来了?”
那秋姑姑侧开身子,道:“殿下派奴婢来送东西与郡主。”
后面上来的那个宫女手中捧着一个朱漆的雕花托盘,里面摆放着一团火红的颜色,抖开来,竟是一件斗篷。
那斗篷外用绯红色缎子缝制,在上绣着数枝稀疏苍劲的白梅,点点梅瓣飘落,内里用厚厚的皮毛做底衬,兜帽上有一圈厚厚的白狐狸毛,很是漂亮。
秋姑姑道:“天气严寒,殿下怕郡主着了凉,特意派奴婢来送这斗篷与郡主。”
秦雪衣有些惊诧地挑眉,正想着那燕明卿怎么会派人给自己送衣物来,她的手臂就被人轻轻碰了碰,绿玉恭敬道:“殿下仁心,奴婢代郡主谢过殿下。”
受了人的好处,道谢自然是应该的,秦雪衣也跟着道:“劳烦姑姑替我转谢殿下。”
那秋姑姑颔首,领着宫婢离开了,绿玉松了一口气,道:“今日天气转冷,奴婢正愁您没有御寒的外裳,想不到殿下竟派人送来了,真是太好了。”
她说着,便将那斗篷抖开,替秦雪衣披上了,退了两步打量,笑吟吟地道:“郡主穿着这个真好看。”
绯红色的缎子衬得秦雪衣一张脸如粉雕玉琢也似,她缩了缩脖子,把下巴略略埋进竖领里,弯起眼睛冲她笑,娇俏又漂亮,直叫人挪不开眼,绿玉见了心中忍不住感慨,这长乐郡主如今年纪尚小,便已出落得如此标致,等来日长开了,还不知会是何等颜色。
绿玉这么想着,笑道:“郡主,咱们走吧。”
天色渐渐大亮,绿玉引着秦雪衣离开了宿寒宫,今日变了天气,冷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这一路走了二十来分钟,两人才终于到达翠浓宫。
秦雪衣在宫殿前停下脚步,抬头打量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她在梦里看见过最多的,就是这座宫殿。
它承载了秦雪衣整整十年的生活,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在这里,就连宫人都可以对她呼来喝去,崇兴帝看似喜欢秦雪衣,但他到底离得远,顾及不到那些细枝末节,大约在他看来,德妃作为秦雪衣的嫡亲姨母,一定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郡主,奴婢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绿玉道:“郡主请回宫吧。”
秦雪衣点点头,她对着冻僵的手指哈出一口热气,笑眯眯道:“谢谢你,你回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绿玉心头一暖,笑笑:“奴婢告退了。”
秦雪衣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抬步走向翠浓宫,挂在门头上的两盏灯笼还未熄灭,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一名太监窝在门后背风处偷懒,缩着脖子揣着手,乍一见来了人,唬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是秦雪衣,才松了一口气,惊讶道:“郡主回来了?”
秦雪衣看了他一眼,略带奇异道:“我不回来,又该去哪里?”
那太监被她噎了一句,竟不知该回什么好,只能干笑一声,作势在自己的嘴上轻轻抽了一记,假模假样道:“是,是,瞧奴才这嘴,忒不会说话了。”
因着原本的记忆,秦雪衣对整个翠浓宫上下的宫人都没什么好感,也没搭理他,径自走了,那太监伸着脖子看那道绯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才嘶了一声,疑惑道:“奇怪了,不是听说她被带进宿寒宫里去了吗?竟然没事人一样就回来了?”
而且除此之外,他总觉得今日的长乐郡主,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却又说不上来了。
廊上挂了灯笼,清早时候,灯火还未熄灭,将那朱漆的廊柱映出了冰冷的光,秦雪衣循着记忆中的游廊往前走,路上碰见了几个宫婢,她们见了秦雪衣,无一例外都是露出了些微的惊讶之色,仿佛对于她会出现在翠浓宫的这件事情感到意外。
直到秦雪衣走过了,她们还在驻足回头,不时低声窃窃私语几句,冷风轻送而过,隐约带来了只言片语。
“……听说被宿寒宫……抓住了……”
“……她是不是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秦雪衣索性停了脚步,转过身去,那两名宫婢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尴尬地看着她。
一名宫婢干巴巴开口道:“郡主还有事?”
秦雪衣打量她们一眼,道:“我没事,不过我听着,你们仿佛是有事?”
那两个宫婢一缩脖子,连连摇头:“奴婢没有事,没有事。”
秦雪衣轻哼一声:“那就好,要是有事,记得当面与我说,毕竟只有长舌妇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笑:“你们知道拔舌地狱吗?”
听着就很是可怖,两个宫婢齐齐摇首,秦雪衣煞有介事道:“生前背后说人坏话说多了,死后会进这个地狱,阎王爷就会派小鬼,咔嚓——”
她做了一个手势,压低声音道:“就把人的舌头给拔了。”
两个宫婢惊呼一声,立刻捂住了嘴,仿佛那个动作拔的是她们的舌头一般。
秦雪衣笑眯眯地告诫道:“下次议论人,记得只在心里议论,明白了吗?”
她模样生得好看,这么一笑就很甜,只是那两个宫婢已被她吓住了,只会拼命点头,表示知道了。
成功把她们吓得花容失色之后,秦雪衣从容地离开,一路上甚至哼起了小曲,顺利到达了她住的院子。
院子里有些冷清,门头上挂得灯笼已经很旧了,花木凋敝,好在地上打扫得尚算干净,秦雪衣四下打量着,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正在这时,小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挽着双丫髻,身着浅杏色宫婢服饰的小女孩儿走了出来,寒风吹过去,她明显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一抬头便看见了院子里的秦雪衣,面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郡主回来了!”
这个宫婢名叫小鱼,伺候秦雪衣已有一年多了,才十一岁的年纪,人小脾气软,说话细声细气,做事慢吞吞,人还有些傻傻的,不够机灵,大概是因此不讨其他人的喜欢,被塞到秦雪衣的院子里来了。
因着从前的秦雪衣脾气也软,主仆俩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相处间倒相安无事,谁也不嫌弃谁。
小鱼一激动,眼圈儿就泛起了红,含着泪花儿道:“郡主您可回来了,把奴婢给急坏了。”
“奴婢打听不到您的消息,每日都去求见德妃娘娘,只是听说娘娘没有空暇,一直不得见,郡主您饿吗?渴不渴?小鱼去给您煮些茶来暖暖身子。”
她怕秦雪衣冷,赶紧把殿门推开,引着她进去,秦雪衣略一打量这小殿,很是冷清,只在桌边放了一盏油灯,屋里没有生炭火,甫一进来,竟感觉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
秦雪衣问道:“怎么不生炭火?”
小鱼搓了搓冰冷的小脸,腼腆道:“炭不够了,要省着点用,郡主冷么?奴婢这就去生火,您稍待片刻。”
秦雪衣自问自己年纪比她大,哪能真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给自己生火煮茶?便道:“我与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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