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咬咬牙,转身离开,刚走到阶前,突然听见赵启在身后问:“是你指使李明峰?”
“什么李明峰?”傅晚站住脚步,满脸疑惑地回看赵启。
赵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许久才道:“去吧。”
他看着她稳稳地走下台阶,心中狐疑不定,但愿不是她,否则,他定让她百倍偿还。
入夜时,搜山的士兵仍旧没有散,火把打成一条长龙,沿着山路一点点搜查,沐桑桑坐在洞中的黑暗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这种幽闭的环境,这总让她想起梦中被困在望梅宫的情形。
“怎么了?”赵恒很快低声问道。
“没什么。”沐桑桑答应着,却忍不住看向了洞外,月亮光很亮,从洞口的缝隙里能看到银白的地面,星星点点的,让她无比想念洞外的世界。
她听见赵恒的脚步声,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悄声问她:“想出去?”
他的话带着蛊惑,沐桑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赵恒握住了她的手:“走。”
他牵着她,推开洞口的遮蔽物,很快来到了月光底下,士兵们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沐桑桑紧张地握紧他不敢大声,却突然发现他在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原来他笑起来竟然是这样!
他随即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抓紧我。”
沐桑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赵恒带着她轻轻跃上靠着崖边的一棵大树,那棵树的几根枝杈平平地伸出去,像一个天然的平台,赵恒拉着她拣了一处坐下,背靠着树干,看向了远处。
茂密的枝叶遮掩住他们的身形,月光从缝隙里落下来,衣服上多了淡墨似的光影,脚下的悬崖上闪着一线银光,是从院中流下去的溪水。
腿垂在枝下,空荡荡的没有依靠,沐桑桑忍不住晃了几晃,突然意识到,她虽然是金闺里娇养的女儿家,性子里其实却更爱这种不需要拘束的环境,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样危险的时候,有这份闲心坐在树上看山里的夜景。
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赵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
沐桑桑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身上盖着一件皂纱袍,大约是赵恒的,她动了一下,突然觉到一丝异样,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靠在赵恒身上睡着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坐起身往边上挪,慌张地说:“我睡迷糊了。”
“小心!”赵恒抓住她,轻轻往怀里一带,“别掉下去了。”
沐桑桑跌进他怀里,心砰砰直跳。
“主上。”青釭在树下轻声道,“人都去对面山上搜了。”
沐桑桑明显感觉到赵恒瞬间冷下来的气场,半晌,才听他淡淡说道:“好。”
青釭也发觉了他的不快,硬着头皮说道:“安国公与威远将军判下来了,秋后处决,沐旬鹤与沐乘风罢职流放。”
沐桑桑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是她,都是她害的,她不该走!
没等她动作,赵恒已经搂紧了她,低声说:“别着急,他们不会有事。”
“我要回去。”沐桑桑含着泪央求,“我要回去,他答应过我的,他肯定是找不到我所以恼了,你让我回去。”
“你身在其中,所以看不明白,皇帝筹划已久,无论你回不回去,皇帝都会这么判。相信我,”赵恒定定看住她,“信我这一次,我会解决。”
他的声音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抚慰了她紧张愁苦的心绪,她终于含泪向他点头,安静下来。
三天后,暗夜传来西疆的战况,傅守义率军大败乌拔拓思,沐乘风斩杀两名百夫长,立下战功,乌剌国中正商量议和,不久后将会派遣使者到朝中谈判。
沐桑桑听完后才意识到,这几天里,赵恒听下属汇报时从来没回避过她,他对她,竟然不曾设防。
“明日一早进京。”赵恒向她说道。
第四天一早,沐桑桑跟着赵恒,从山中出发往长平去,这一次,不仅是他们,还有两队夜卫。他们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在士兵反复搜查过的山里,他掌握从长平到西疆的动向,他能把手伸进赵启严密设防的深宫,他还能从山中变出军队,沐桑桑再次意识到,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必将像她梦中那样,攻陷长平,坐上御座。
赵启要沐家死,他要沐家生。与其委曲求全与赵启周旋,不如放手一搏,结局不可能比现在更坏。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无论前途如何,她都是他的同盟。
“去告诉皇帝,”赵恒吩咐道,“就说我要进城。”
一个时辰后,沐桑桑在长平城外见到了赵启。
“桑桑!”赵启怒喝一声,“过来!”
他挥了一鞭,想要冲过去带走她,羽林卫统领却抢在他前面挡住,高声说:“陛下,危险!”
赵启勒住马,没有再往前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沐桑桑,抬高了声音道:“桑桑你过来,只要你跟回宫,朕就既往不咎。”
沐桑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向赵恒身后躲了躲,没有过去。
赵启大怒,抬高了声音:“桑桑,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什么!”
“皇帝。”赵恒高大的身形遮挡住沐桑桑,声音里透出一丝轻快,“你已与沐家解除婚约,若是再多纠缠,休怪本王辣手。”
“放肆!赵恒,你别以为朕杀不了你!”
赵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过,他一鞭抽向羽林卫统领,大喝一声:“让开!”
他纵马跃出,羽林卫紧跟在他身后,左右护卫着他的安全。
赵恒神色淡漠,勒住缰绳站定,只等他过来。
沐桑桑紧张到了极点。
“太后懿旨!”一声长叫打破局面,廉敬策马从城中冲出来,“宣安王入宫觐见,任何人不得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33章
慈宁宫内。
“陛下既然已经和桑儿解除了婚约,”太后微睁凤目看向赵启,看似温和却又透着凌厉,“便不该再去纠缠,今天的事是陛下错了。”
赵启咬着牙,许久才说道:“朕之所以解除婚约,都是因为国公的罪行……朕也有难处,桑桑都是知道的,她也答应了朕要进宫。”
他想不通,只是离开了一个时辰,太后怎么突然就清醒了?不但清醒,而且迅速掌握了当下的情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桑儿太过温柔纯良,或者会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你,不过,”太后伸手拉过沐桑桑,“沐家的女儿绝不做见不得光的女人,从今往后,皇帝不要再纠缠她。”
沐桑桑回握住太后,她的手干燥有力,让她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几乎要落泪。太后终于清醒了。她想起在宫中的最后一夜赵恒曾提起过刘供奉,那么,是他安排人医好了太后?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不远处坐着的赵恒,他也正在看他,这一次,她发现了他眼中的柔情。
心尖上突地一动,沐桑桑低下头,觉得耳朵上火烧火燎起来。
赵启紧紧地盯着她,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赵恒,忍不住咬紧了牙,冷冷说道:“太后最好还是让桑桑自己决定。”
他快步走向沐桑桑,却在她身前几步的距离被赵恒拦住了,赵启控制着怒意,沉声道:“让开!”
“要让开的是你,休得再纠缠她。”赵恒冷冷说道。
“闭嘴!”赵启大喝一声,“我要听她自己说!沐桑桑,你答应过朕的,你答应过朕的!”
沐桑桑松开太后的手站了出来,看着赵启平静地说道:“陛下,你也答应过我。既然你我都没有做到,那么,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
她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桑桑!”赵启目眦欲裂,“朕不答应,朕绝不答应!”
“可陛下明明已经答应了。”沐桑桑看着他,“那天在太极殿外,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陛下亲口宣布,废弃与我的婚约。”
“朕那么说只是为了应付他们,桑桑,朕会给你名分,朕的皇后只能是你,除了你朕谁也不要!”
他伸手去推赵恒,想越过他去她身边,赵恒轻轻一挥,就已将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脚。
“安王,在御前休得无礼。”太后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却也并未阻止。
赵恒轻描淡写:“若皇帝继续纠缠,本王只能无礼。”
太后微微一笑,看向了赵启:“皇帝,桑儿的话你听见了吧?她与你从此两不相干,皇帝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赵启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看着太后,一字一顿说道:“安国公父子如今还在狱中,母后和妹妹难道不准备理会的他们的生死了吗?”
一股怒意突然涌上沐桑桑心头,她曾经那么信任他,他却用来算计她,如今还威胁她!她冷冷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我父亲和大哥无罪,我相信必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是吗?”赵启冷冷一笑,“通敌卖国,临阵脱逃,这叫无罪?”
“有罪无罪,陛下最是清楚,”沐桑桑针锋相对,“难道不是吗?”
嗤一声,是太后笑了起来,她轻轻拍了下沐桑桑的手背,摇着头道:“桑儿,我头一回发现你竟然有这么伶牙俐齿。”
“好。”赵启深吸一口气,也笑了起来,“好妹妹,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找出这么多借口,无非是因为你跟安王早有私情。”
“明敏郡主提醒过朕,王昭仪也提过,可笑朕居然相信了你。”赵启看着她慢慢说道,“很好,朕会记得。”
“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沐桑桑淡淡道,“总之我与你,从此各不相干。”
她懒得再去澄清,就让他疑心好了,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她又何必在乎他怎么想。
赵启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心里某个地方被撕裂了,刻骨地疼。不,不会的,他那么爱她,她怎么可能离开他!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只要他除掉那个该死的安王!
赵启冷冷说道:“安王虽然僻处并州,但也应当知道御前应对的礼仪,今日你公然带兵入城,又对君主无礼,桩桩都是死罪。来人,将安王押入宗正寺议罪!”
赵恒微哂,并没有理会。
殿外伺候的人没有一个动弹。
赵启怒极,高声骂道:“都是死的吗?来人,押安王去宗正寺!”
“皇帝,”太后在此时开了口,“安王许多年不曾进京,对京中的规矩记不大清楚也是情有可原,都是自家兄弟,皇帝倘若因为这个喊打喊杀的,岂不让人讥笑天家无情?至于带兵入城么,这几天满大街都是士兵四处乱闯,哀家也觉得京中不大安全,安王,哀家准你带兵入城。”
“谢太后。”赵恒起身行了一礼。
太后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沐家与并州,从此便是同盟。
是要与安王勾结?赵启冷冷道:“母后还是再想想吧,当心养虎成患,到时候无法收拾。”
事已至此,想必每个人都清楚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再装成母慈子孝就没意思了,索性摊开了说。
太后笑着说道:“皇帝应该听过一句话,道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国公在战场上也算是猛虎,可一到朝堂,还不是让人算计的死死的?所以哀家觉得,虎不可怕,人才可怕。”
赵启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既如此,那就随母后高兴吧。”
他深深望了沐桑桑一眼,转身欲走,太后却又道:“哀家身子不好,需要娘家人照应,沐旬鹤的流刑过几个月再说吧,哀家离不开他。”
赵启的脚步顿了一下,跟着又抬起脚走了。太后已经提出了要求,他要是强行流放了沐旬鹤,难免会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只要尽快处置了沐战,沐旬鹤无非是个书生,不足为患。
“先去国公府带上你娘和你二哥,然后去天牢看你阿爹。”太后扶着沐桑桑站起身来,“廉敬,你即刻收拾了去趟西疆,我需要知道那边的情况。”
廉敬犹豫了一下,躬身说道:“太后大病初愈,臣更愿意留下服侍您。”
太后笑道:“无碍,哀家觉得精神还不错,你去吧,立刻出发。”
廉敬站直了,神色复杂地看了太后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太后是不是已经确定廉敬有二心,所以支走他?沐桑桑疑惑地看向太后,太后扶着她,回头向赵恒道:“安王若是愿意留在京中,那就去找一处宅子安顿下来,皇帝若是阻拦,只管来告诉哀家。不过,安王得确保哀家的身体足够支撑得住才行。”
赵恒微微颔首,道:“太后尽管放心。”
太后满意地点头,道:“那么,就一言为定。”
天牢中。
几个心腹把守在牢门外,太后压低了声音:“从现在起,我们要助着安王。有他制衡皇帝,沐家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她跟着转向沐长弓:“长弓,你把六月九日与傅晚会面的情形详细说一遍。”
沐长弓低着头说道:“我没有见她。”
“到现在你还包庇她!”太后大怒,“为了她,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爹被处斩,看着你妹妹丢了皇后之位,还不得不为了救你进宫吗?”
沐长弓低着头,身子颤抖起来,却还是说:“我真的没有见她。”
啪,太后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沐长弓重伤未愈,竟被她打得摔倒在地。
沐桑桑吓了一跳,连忙来扶住沐长弓,急急劝道:“大哥,有人看见你们了,你告诉我们实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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