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女儿吃完放下筷子,便从宫人手里接过湿手巾亲自给女儿擦了手脸,又等她漱了口,才道:“听你二哥说,朝中那些人正鼓动着要联名给陛下上折子,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去,你心里怎么想?”
沐桑桑垂了眼帘,想了想才道:“陛下如果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许念担忧起来,低声道:“这样的话,陛下会不会太为难?陛下他心里,会不会想着让你先松口?”
“不会的。”沐桑桑抬眼一笑,道,“他不会瞒着我。若是他想答应,我自然没话说。”
相守这么久,至少现在,他们心意相通,不会让彼此苦苦猜测。只要他不退,她必定能顶住所有压力,一步也不退。
许念叹口气,许久才道:“也好,若是陛下不肯,你也不必为了个贤惠的名声,白白苦了自己。只是孩子,若真有什么,你一定要看开些。”
沐桑桑点头答应着,若真有万一,她自然会看得开,但她相信,绝不会有这个万一。
毕竟,是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男人是不是都挺喜欢开后宫的?哈哈
第112章
等到第二天早朝时,果然便有言官牵头,联名奏请赵恒按例选秀,充实后宫,赵恒当即给驳了回去,更妙的是,随后便有旨意下来,挑了邱侍郎一个错处,将他降级为郎中,调去工部专管御湖水道疏浚等事,那些朝臣们心知皇帝是为了责罚昨天邱夫人在皇后面前无状的事,私下里说起来时,不免都嘲笑邱侍郎求仁得仁,果然被打发去专门服侍人了。
但嘲笑归嘲笑,该进言该上奏却一点不耽搁,一连几天早朝时,都有许多朝臣义正辞严,拿着皇嗣、规矩、血脉几件大事滔滔不绝地劝谏,说得好像赵恒一日不纳妃,朝廷就一日也撑不下去似的,赵恒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但凡是牵头的人,不出一日就能拿了错处降职打发,一时之间物议沸腾,就连京城中的茶楼酒肆也都在谈论此事。
男人们说起皇帝时,有夸赞硬气的,也有觉得专断的,但说起皇后时,众口一词都觉得未免沾了妒忌二字,自己无子还不主动劝谏皇帝选秀,实在是有些恃宠生娇。倒是各家的女眷们心情复杂,一边觉得皇后被宠得有些失了分寸,一边又忍不住羡慕皇后的福气。
而那些被贬的官员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把遭贬当成了荣耀,尤其是那些被贬的言官,三个五个聚在一起跪在太极殿前,也不管皇帝根本不在场,只是从早到晚慷慨陈词,有个新上任的年轻御史被太阳晒狠了当场晕厥,被抬出宫后俨然成了英雄,连着几天都有同僚宴请,个个赞他直言敢谏,实在是国之栋梁。
又过了几天,连沐旬鹤也有些坐不住,递了折子求见,皱着眉头问道:“殿下心里怎么想?”
这几天也是不停地有人求见,旁敲侧击地劝她做贤后,沐桑桑一概听着,就是不接茬,折腾到现在也有些厌烦,便道:“随她们怎么说,总之我还是那个主意,陛下不退,我就不退。”
“陛下他,确实是个可托付的。”沐旬鹤心中感慨,终于对这个妹夫下了定语,“朝堂上闹成那样,陛下从来不曾动摇半分。不过陛下手段强硬,难免让僚属心生畏惧,殿下也可劝一劝陛下,未必事事都要针锋相对。”
沐桑桑沉吟着,道:“他的脾气就是那样,等回头我劝一劝他,看看有没有别的主意。”
沐旬鹤道:“无论殿下如何选,父亲母亲与我们这几个人,都会站在殿下一边。殿下请放心,便是有什么恶名,我们一家人一起担着,决不让殿下孤单无助。”
沐桑桑心中熨帖,点头说道:“我都晓得。”
临要走时,沐旬鹤脚步顿了顿,低声说道:“王家已经知道了雪绮在国公府,前几天王夫人曾经打发人悄悄上门看过一次。”
沐桑桑忙道:“须得机密些,不要走漏了消息,陛下虽然知道此事,但万一传扬出去,只怕要节外生枝。”
沐旬鹤答应着,又嘱咐她细心调养,不要为了外面的议论多思多虑,说了许久才走。
他刚离开没多会儿,赵恒便回来了,径直走到沐桑桑跟前坐下,柔声问道:“今日还有人来聒噪你吗?”
“有啊。”沐桑桑懒洋洋地靠在他臂弯里,低低地笑着说道,“礼部尚书的夫人来了呢,给我讲了许多贤后贤妃的故事。”
赵恒小心地将她挪了挪,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躺得更舒服些,声音里便有些不悦:“还是太闲了,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沐桑桑笑道:“还行,我这几日并不忙,只当作听她们讲古好了,岂不是比请女说书的便宜些?”
赵恒不由得也笑,想了想道:“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些人都打发了才好。”
沐桑桑心中一动。其实前朝的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臣子之中,最支持选秀的便是云增,但赵恒几次坚拒之后云增便不直接去碰钉子,而是在背后筹划安排,赵恒处理其他人倒都好说,但,云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处置的。
她想起沐旬鹤说的话,不觉琢磨起来,该怎么想个别的法子,既不用硬碰硬,又能把事情解决了呢?
晚膳之时,赵恒添了饭,三两下便扒了大半碗,正要再吃时,手被按住了,沐桑桑叹气说道:“怎么又吃得这么快?”
这半年里她几乎一天不漏给赵恒安排调养脾胃的药膳,原本赵恒一两个月里总要犯一次胃疾,近来次数已经大大减少,只是他这个吃饭太快的习惯却始终改不了,若是碰到事情忙的时候,越发快的惊人。
赵恒刻意放慢了速度,笑道:“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又忘了。你三哥来了密折,乌拔拓思那边有些不安分,总是试探着想要越界,南边的战事也有些吃紧,国库缺钱,粮草也缺得厉害,打仗实在是烧钱一样,不管筹措出来多少,总是一眨眼就没了。”
西北如今已经全部收复,但向南的战事一开始势如破竹,等到六月之后,赵启新提拔了一个叫何立人的心腹,甚是长袖善舞,借着赵启生子的契机,竟然暂时把万年城中几股势力揉在了一起,又开始串联各处,加固城池,再想推进比先前难了许多,于是梁义简和秦太阿的大军都暂时休整,等待时机。
只不过长平以南才是产量的区域,西北之地产量远远比不上,大军在外,粮草补给都是巨大的消耗,连着打了将近一年,确实有些吃力了。
沐桑桑笑道:“生辰时收的贺礼都已经整理好了,你先拿去用吧。”
她这半年里将后宫能免得旧例都免了,宫女也放出去了一大批,各方面极力节省,初七日寿礼收完之后,便交给了云素馨和宋意去分类打点,想的也就是帮赵恒筹措点军费。
赵恒摇头道:“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拿?”
“就当是借给你的。”沐桑桑笑着说道,“等将来你发了财,再还给我吧。”
赵恒不觉失笑,发财?他都坐到这个位置了,还要怎么样发财?他笑着摇头,一时忘记了,一下就将碗里的饭全拔进了口中,耳朵里听见她又叹了口气,跟着却递过来一只羹匙,轻声道:“慢些吃,不着急。”
羹匙里盛着螺片和江瑶,赵恒下意识地张了嘴,沐桑桑轻轻送进去,那些东西便顺着滑了下去,赵恒细细咀嚼片刻,软滑鲜甜,比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口。
他一时有些怔,夫妻之间亲昵,也多是他捧了碗盏去喂她,仔细回想起来,似乎是十几年来头一次有人喂他。
沐桑桑跟着又送过来第二勺,带着点娇嗔轻声说道:“总是吃得这样急,还是我来吧,交给你一会儿就又忘了。”
赵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她一勺勺送过来,吃完了羹汤,沐桑桑又送过来一个鹅签,赵恒也不接,只张了口,等着她喂,沐桑桑便送到他口中,赵恒牙齿一合咬住了,弯了眼睛:“甜的。”
沐桑桑笑起来。那是蒸的鹅脯肉拌了豉盐用薄薄的面皮卷起来吃的,怎么会是甜的?他又在说笑。
吃完鹅签,又吃了些素菜,沐桑桑洗了手,将琉璃盘里的葡萄一颗颗剥了皮去了核,刚攒了一碟子,赵恒伸手拿过,一口气全倒进口中,微微一笑:“很甜。”
他其实并不怎么爱吃甜,又嫌麻烦,所以鲜果吃得更少,但是她亲手弄好的,那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美味,怎么又样也都得吃。
沐桑桑继续剥着葡萄,道:“御湖里的莲蓬已经有了,等闲了我剥些莲芯给你泡水吧。”
赵恒道:“让宫人们剥吧,你别累着了。”
沐桑桑存心逗他,便摇着头说道:“近来极力想要缩减开支,宫人们遣走了一大半,哪里有人可使唤呢?”
话一出口,不觉心中一动,没有人使唤么……
赵恒果然笑起来,揽了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少了谁也不能少你的,若是没人使唤,那么就使唤你夫君吧,我随时候着呢。”
沐桑桑脸上一热,拈起那颗葡萄送进他嘴里,低声说道:“虽然是说笑,我倒突然有了个主意。”
赵恒将她拉得靠近了些,问道:“什么主意?”
“不是都逼着你选秀吗?那就选吧。”沐桑桑笑得得意,“你不要跟他们硬顶……”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见宫女急急说道:“明敏公主来了!”
有了从前的经验,在赵恒没有放话让人进来之前,宫人们谁也不敢放赵长乐进门,只黑压压跪成一排挡在赵长乐面前,赵长乐又气又闷,高声道:“哥哥,让我进去!”
许久,才听见赵恒说道:“进来吧。”
宫人们很快让出道路来,赵长乐咬着牙走进去,还没说话眼圈就有些红,定了定神才道:“云昭远要定亲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闺房之乐,乐得很呢~
第113章
赵长乐刚刚从云素馨口中得知了云昭远定亲的事。云素馨自那日与沐桑桑谈过之后,一直在犹豫究竟是瞒着赵长乐,还是及早告知她,想了这许多天,眼看这两天就要上门提亲了,这才下定了决心,寻到初棠殿将事情告诉了赵长乐。
她已经尽可能把话说的委婉,可赵长乐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与云昭远的婚约延续了十几年,她早已习惯有他在身后守着,无论什么时候都给她留一条退路,她坚持要退亲,更多是出于对云增的怨恨,但在心里,她从未仔细想过云昭远会不会娶别人。
这消息一下子把她砸懵了,等反应过来时,立刻丢下云素馨冲到了栖梧宫,她想不通,哥哥怎么会任由云昭远定亲,难道哥哥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但她这些曲折复杂的心思,赵恒却真是不大明白。他皱着眉,沉声说道:“他定亲,为什么要知会你?”
赵长乐一阵焦躁烦闷,脱口说道:“既要瞒着我,那就干脆瞒到底好了,突然这会子告诉我做什么?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
赵恒莫名其妙,见她如此蛮不讲理,不觉有些恼怒,正要训斥时,脚被沐桑桑轻轻碰了一下,赵恒转头看时,就见她微微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发作,赵恒便压住了火气,跟着就见云素馨追了过来,急急说道:“公主息怒,是臣妾唐突了……”
赵长乐一看见她,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指沐桑桑,高声问道:“是不是她让你瞒着我?怎么,把我当成贼防着是不是?什么事都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云素馨哑口无言,一时懊悔不及。早知如此,就该一直瞒到底,何苦拣这个时候说出来?万一她性子上来再去大闹一场,这门好好的亲事只怕又做不成。
她无奈地看了眼沐桑桑,就见她坐在那里闲闲地剥着葡萄,就好像此时的争执跟她没有一丁点关系似的。云素馨微觉诧异,沐桑桑不是心里没筹算的人,也不是能任由别人的性子,她这样悠闲,莫非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在此时,只听沐桑桑问道:“公主跟云府尹是亲眷,还是好友?”
赵长乐见她这幅模样,心里自然不忿,但之前几次被她出言弹压,心里也有些怵她,想了想才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若不是亲眷,又不是知己好友的话,”沐桑桑拿着银针仔细剔掉葡萄籽,跟着将剥好的葡萄肉放在碟子里,擦了擦手,“云府尹定亲,与公主有什么相干?瞒着公主也好,告诉公主也罢,公主有什么理由生气?”
赵长乐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只得抿着唇站着,愤愤不甘,却又无法反驳。
“公主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已经与云府尹退了亲,从此后你与他就是陌路人,你们各自婚嫁,两不相干。”沐桑桑声音里含着一丝悲悯,“这些事情,公主当初退亲时就该想明白,而不是到现在还糊里糊涂。”
赵长乐满腔的不忿突然变成了茫然,那个她从来都视作理所当然的世界突然碎裂,她怔怔地站着,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从今往后,再没有人等着她,任由她如何肆意妄为都不离不弃了。
她一时间慌乱到了极点,想要反悔,却不知该如何反悔,想要吵闹,又不知该向谁吵闹,千万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愤怒、灰心、懊悔,轮换着侵蚀着她,眼前一阵阵晕眩,赵长乐用力咬住嘴唇,猛地转身,飞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赵恒不由得站起身来,欲待要追,又有些犹豫,沐桑桑忙吩咐道:“云尚宫去跟着公主,若有什么事立刻遣人回我。”
云素馨追了出去,赵恒慢慢坐下,迟疑着问道:“难道她还想……”
沐桑桑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我们也管不了,只看她的造化吧。”
这一晚初棠殿服侍的人如临大敌,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整夜没敢合眼,宫女内监守在各处出入口,提心吊胆地留神着屋里的动静,生怕赵长乐突然发作。然而赵长乐却出奇的安静,她反锁了房门,也不点灯,只默默地在黑暗中想着心事。
云素馨守在门外等了一夜,心中千回百转,一时担忧赵长乐,一时怜惜弟弟,一时又想起从前的事情,纷纷乱乱理不清个头绪。
栖梧宫那边,也是夜深时才熄灯,宫人们影影绰绰听见帝后在卧房中一直说着话,似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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