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馨眸中多了一点浅淡的笑意,温声道:“上个月相看了一家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提亲,但已经探过了口风,两家心里都是愿意的,家祖父准备这两天就请媒人上门去提亲。”
沐桑桑回想了赵长乐平时的情形,不免提醒道:“公主那边……要么整件事就一直瞒着公主,要么就提前想个法子透露给公主,总之要安排妥当,免得到时候再节外生枝。”
虽然赵长乐坚持要退婚,但以她看来,总感觉赵长乐对云昭远似乎也不是全然无情,万一这事没处理妥当,只怕赵长乐又要折腾,万一殃及无辜就不好了。
云素馨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的笑意消失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臣妾也是担心这个。那么,臣妾找个时间去见公主,一直瞒着也不是法子。”
“你决定了就好。”沐桑桑话锋一转,“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管来告诉我,你们不好跟公主讲理,我这个做嫂子的总还是能说上几句话。”
“臣妾谢过殿下。”云素馨款款行礼,待直起身来,神色已经是一片肃然,“关于后宫空置一事,殿下近来可曾听闻外面的议论?”
澄心堂中。
云增身体前倾,看着赵恒恳切说道:“……陛下今年二十有四,即便是庶民家的男子这个年纪也该有几个孩子了,而陛下至今却膝下空虚。中宫一直无有皇嗣,后宫又一直空置,依着历朝的惯例,陛下应该尽快选秀,挑选名门淑女入宫服侍,一来能为皇后分忧,二来也能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如此江山才能永固!”
赵恒淡淡说道:“朕大婚才不过半年,有什么可急的?”
“陛下,赵庶人已经生下儿子了!”云增着急上来,声音不觉抬高了几分,“先前赵庶人一直无有子嗣,万年城那边人心浮动,不少人都徘徊观望,不敢投向赵庶人,自从赵庶人顺利生下儿子,局势顿时扭转,连沐太后一心拉拢的诸王,也渐渐有了投靠赵庶人的,由此可见子嗣的重要,陛下雄才大略,无一不压倒赵庶人,唯有子嗣一事迟迟没有落定,臣很担心朝中因此人心不稳。”
“稳与不稳,看的是朕能不能稳住,而不是生子。”赵恒皱了眉,有几分不耐,“南边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我军连下五城,就算让赵启再生上十个,难道就能把城池夺回去?”
“臣并不是这个意思。”云增熟知他的脾性,从来不是好劝的,立刻改变策略,道,“陛下虽然一心一意对待皇后,但也要替皇后着想才是。如今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连一个妃嫔都没有,此乃亘古未有的奇事,陛下固然不怕议论,但皇后出身名门,温柔贤淑,必定愿意遵守古制,挑选淑女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陛下拦着不让,岂不是让皇后背上一个嫉妒的名声?”
“敢有妄议皇后的,一概按律处置!”赵恒的食指下意识地摩擦着拇指指甲,眉头越蹙越紧,“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议论?!”
“陛下,此事乃民心所向,若一味用严刑峻法镇压,只怕适得其反。”云增急急说道,“如今朝中多有议论,众人都担忧后宫空置,于国家不利……”
赵恒冷冷一笑,打断了他:“不去关心国事,反而盯着朕娶妻生子,闲成这样?是哪些人妄自议论?不如都打发了去跟定国公打仗,沙场上走一圈,想来就不会那么多废话了。”
云增眼见他态度强硬,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劝不住,只得改口说道:“臣只是把朝中的动向说与陛下知道,若真是说了姓名,反而是臣背后出首,未免有些小人行径了。”
赵恒抬眼看他一下,道:“云相以后不必替他们传话,若是有谁不满,让他们早朝时直接跟朕说,朕也想看看,是哪些人这样闲。”
云增垂目不语,心中沉吟不决。当初赵恒提前与赵启翻脸,冒险留在长平时,他就有些担忧赵恒对沐桑桑过于情深,只怕将来于国事并无益处,后面虽然诸事还算顺遂,然而后宫除了皇后之外竟无一个妃嫔,别说本朝了,就是历朝历代加起来,也是前所未有的,云增很是担心。
俗话说情深不寿,帝王一旦有了羁绊,行事是总难免有所顾虑,沐家又是那样复杂的情况,云增算来算去,总觉得必须解开赵恒对皇后的专情,这样才于国家有益。
更何况赵恒年纪不小了,又没有亲兄弟,万一只管守着皇后一个耽误了皇嗣,将来不得不从宗室中过继的话,岂不是将辛辛苦苦夺回来的江山又拱手让给了宣宗一支?却不是窝火!
皇帝无所忌惮,很不好劝,皇后那边顾虑着名声,未必就不能劝。云增想起先前与云素馨嘱咐过的话,只得暂且放下心事,拿了军情的折子与赵恒细细商议起来。
翠烟堂中。
沐桑桑看着云素馨,道:“云尚宫有话不妨直说。”
云素馨低头答道:“臣妾自知僭越,等说完了这些话,请殿下依律治臣妾的罪,臣妾绝无二话。”
“你尽管说,并没有什么可治罪的。”沐桑桑淡淡说道,“你虽是女子,但在你心中,应当更愿意像男子一般建功立业,而不只是做个在宫中服侍的女官吧?你以臣下自居,所以才会存着劝谏的念头,这些并不是私心,而是出于臣子的忠义,所以,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责。”
云素馨怔了一下,许久才道:“殿下兰质蕙心,怪道……”
怪道他那般倾心,将其他女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定定神,斟酌着言辞说道:“后宫只有殿下一人,此事亘古未闻,如今朝中多有议论,尤其是殿下至今无子……自关雎以来,世人无不称颂后妃之德,陛下对殿下一心一意,宁可顶着压力也不肯负了殿下,殿下心中自然也是体贴陛下的,是否该劝劝陛下?”
“云尚宫,你在并州时以女子之身成为安王府谋士,到长平后又担任王府长史官,这些事,也都是亘古未闻。”沐桑桑看着她,眸光清亮,“陛下从不会被世俗的议论左右,我既然嫁了他,自然也与他一样。”
云素馨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脑中纷纷乱乱,最后只汇成一个声音,怪不得,怪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啦~
第111章
七月初七日一早,车马滚滚驶向皇城,进了东华门后,早有禁中服侍的人将各家的车马牵走照管,女眷们纷纷下车步行,依序进入承天门,穿过内仪门,在栖梧宫外按着品级列队恭候,只等时辰一到,便要向皇后贺寿。
巳时,乐声响起,仪仗在前导引,一股香风散过之后,就见女官、宫女簇拥着皇后来到正殿堂中坐下,众女眷个个低头肃穆,跟着就听见赞者唱名,被叫到名字的忙随着指引款步走进堂中参拜,起身之时,却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坐在皇后身边,低着头与皇后说着什么。
国事繁忙,皇帝又不爱热闹,所以多数女眷此前都没机会瞻仰天颜,如今突然在这里见到,心中都是一喜。又见皇帝眉眼低垂,那么冷峻的一张脸,在对着皇后说话时竟是那样温柔,众人不由想到,果然如同传闻一般,这位端肃的皇帝对皇后情根深种,只要是在皇后面前,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那些心里没有什么想法的见此情形不免艳羡感慨,而那些心里打着算盘的,由不得默默给自己鼓气,皇帝既然能对皇后如此,必然是个多情的人,这份福气怎敢说不是自家女儿的呢?
赞者还在依次唱名,沐桑桑声音低得只能让赵恒刚好听见:“陛下这会子不是应该去接受朝臣祝贺吗?怎么来了这里。”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赵恒低声道,“若是不自在的话我就让她们散了。”
沐桑桑唇边不由得浮起了浅淡的笑意,低低说道:“陛下这是赶过来给我撑腰的吗?”
“是。”赵恒不觉也带了一丝笑。
“我没事呢,还能应付,你快过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沐桑桑轻轻在他手上抚了一下,跟着立刻松开。
说话时有诰命的夫人们已经依次参见完毕,赵恒起身时,那些被带来的少女们正好齐齐在殿外下拜,娇声恭贺皇后千秋,目光瞥见赵恒高大的身形,威严的相貌,不少女孩子瞬间飞红了脸,浮想联翩。
沐桑桑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正好是这么一副情形,她端坐在座中身形不动,眼睛里却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瞟了下赵恒,赵恒会意,微微向她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参拜之后,玉华大长公主这些年长位尊的女眷被留在殿中陪沐桑桑说话,剩下的那些都被女官引到偏殿吃茶,诰命们还算沉得住气,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想起刚刚惊鸿一瞥般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皇帝,又想到家中让自己来的目的,不免都有些躁动,从前只听说过皇帝的雷霆手段,今日一见,非但如传说中一般相貌堂堂,亦且对着皇后竟是那样柔情,若真是如愿,或许这份情意就会转到自己身上呢?
就在此时,只见先前一直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姑姑款款走来,站在门口道:“哪一位是礼部邱侍郎的夫人?”
邱夫人忙站起来答道:“臣妾便是。”
宋意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微笑说道:“皇后殿下请邱夫人和三位邱姑娘过去说话。”
邱夫人连忙带上三个女孩子,急急地向外面走去,身后是满屋子打量猜度的目光,三个女孩子都紧张起来,禁不住便开始抚衣襟,整头发,只恨没有事先得到消息,也好对镜收拾一番。
正殿中,沐桑桑看着殿外走来的四个人,微笑着向玉华大长公主问道:“这就是邱夫人和几位姑娘?”
玉华大长公主猜度着她的心思,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地说道:“邱夫人是先夫的姑表妹,先前一直同邱侍郎待在江州原籍,并不曾见过,后面邱侍郎考中恩科后,家翁家姑再三嘱托我照顾他们一家,因此我方才才敢在殿下面前提起一句。”
沐桑桑微微一笑。固然昨天她一眼就从单子看见了这位带人最多的邱夫人,但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特别关注,没想到刚刚闲话时,玉华大长公主竟然也提到了这几位,倒让她有些好奇这位邱夫人到底有多大的面子。
不过刚刚玉华大长公主那番话倒也说得明白,她与邱家这几位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碍于公婆的面子才带她们过来,这话分明是要撇清自己了。可见只要是稍微正常些的人,就知道向做妻子的推荐妾侍是件尴尬事,所以今天这些急急忙忙带着女儿给她相看的人,到底是不通人情知世故,还是觉得她处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遵着后妃之德?
虽然从小到大接受的,都要她做一个贤后,然而若两情相悦,又怎么舍得与他人分享所爱之人?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人。
沐桑桑拿定了主意,只要他不退,她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沉吟之时,邱夫人已经带着三个女孩子福身下拜,沐桑桑随口问了几句几时来京,几个女孩子都多大了之类的客套话,便只与几位熟悉的夫人闲闲说着话,没再多理会她们。
那邱夫人才从江州入京没多几天,乍然到了这种场合,一心只想着上进,她原想借着玉华大长公主的引见与皇后攀谈一番,让皇后看看自己几个女孩子如何温婉贤淑,谁想皇后只随便问了几句就没再理她,她满身本事无处使用,忙笑着向许念说道:
“国公夫人万福。先前也曾见过国公夫人几回,一直没机会说上话,万幸今日又”
许念是个好脾气的,虽然觉得突兀,到底也陪着她说了几句话,邱夫人见她和气,满心以为入了她的眼,忙着让带来的三个女孩子上前参见,又推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这是小女瑞云,今年十七岁,还不曾许配人家。”
这边许念还没说什么,玉华大长公主脸都红了。即便在场的不少人都怀着这个心思,但一见面就说未曾婚配的,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一个。她暗自怨念公婆给自己找了这么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还没来得及劝阻,又听见许念客套着说道:“邱姑娘好个有福气的相貌。”
这原是实在没什么可夸的了,所以才说这么一句,谁想邱夫人当了真,忙道:“在江州时,人人都夸她相貌好,还有算命的给她算过,说她福泽深厚,是个旺夫的命呢。”
玉华大长公主这下子彻底坐不住了,连忙道:“若论福泽深厚,谁能比得过娘娘和国公夫人?你快别乱说话了。”
邱夫人虽然并未醒悟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被她这么一拦,脸上便有些讪讪的,也没敢再多说,玉华大长公主总算放下心来。
沐桑桑只当没有看见,仍旧笑吟吟地与人说着话。
等到赐宴之时,沐桑桑刚要起身,那边邱夫人连忙推着女儿过去扶她,嘴里说着:“娘娘万金之躯,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让瑞云服侍您吧。她心细温顺,最会服侍人,娘娘用惯了就知道了,留她在身边服侍,比那些下人都强。”
那邱瑞云虽然害羞,却还很乖顺地过来想要搀扶,沐桑桑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了眼宋意,宋意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邱瑞云,正色向邱夫人说道:“宫中自有服侍的人,邱夫人不必乱忙,当心惊扰了皇后殿下。”
邱夫人知道贵人跟前服侍的人比她们这些外命妇还要有脸面,也不敢反驳,只是不死心,又试探着说道:“宋姑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就让瑞云帮着你服侍吧。”
宋意窥测着沐桑桑的神色,毫不留情地说道:“并不是谁都能来服侍皇后殿下,邱夫人请谨守本分,不要坏了规矩。”
邱夫人见她说得不客气,这才讪讪地闭了嘴,邱瑞云年轻,脸上更是挂不住,当下便有些眼泪汪汪的。
玉华大长公主脸上的羞恼再也遮不住,顾不得体面,一把扯过邱夫人,低声斥道:“快闭嘴吧!”
等赐宴之时,邱夫人悻悻地回去自己席上,邱瑞云又含着一包眼泪,席上的人都看出不对,私下里打听了一会儿,还未等终席,刚刚在殿中的一幕便已经传扬开来,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家心中有了谱,倒是比先前安分了许多。
沐桑桑开宴不久便起身退席,这种场合穿着大礼服,讲究也多,她身上不自在,有些不耐烦应付。等换了衣服,另要了平时爱吃的饭菜时,许念也来了,在她身边坐下,苦笑着说道:“我被那些人缠得不行,来你这里躲躲清净。”
沐桑桑不由得失笑,道:“阿娘再吃点吧,席面上吃不好的。”
许念摇头道:“不吃了,并不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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