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尹在东华门外的春场也会迎回来一只春牛当众鞭打开犁,到时候全城的缙绅百姓都会围观打春牛,只等春牛一碎,围观的人就会一拥而上,抢夺春牛的碎片。
京城的富户们虽然不够身份分先农殿的春牛碎片,但是为了得一片长平尹鞭打过的春牛,也是抢破了头,每年都会派出大批人手去抢,有时候甚至为了抢到一块碎片大打出手。如果今年开个口子纳捐可以得禁中赐下的春牛,必定有许多人蜂拥而上。
赵恒放下彤管,似笑非笑地抬了眉,问道:“这是梁夙的主意?他不是一直嫌弃阿堵物脏了他的手吗?”
将梁夙分在户部,梁夙原本是不满的,觉得整天跟银钱打交道十分恶俗,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梁夙居然开始想法子为国库捞钱了。
沐旬鹤微微一笑,道:“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了阿堵物的好处。春牛造起来不难,只要云府尹费些泥土多造几只,陛下再费些功夫多打几鞭,想来那些富户都是愿意纳捐讨一个彩头的,数目虽然不多,总是有些补益。”
梁夙一开始去户部固然是不情愿的,但几个月下来,每天被巨大的军费开支压得喘不过气来,睁开眼闭上眼想的都是怎么弄钱,想的久了,什么歪门邪道也都能想出来了。
“那就让他们去办吧。”赵恒说着,拿起笔又开始批折子。
沐旬鹤却还不走,又道:“家母惦记着皇后,想入宫请见。”
赵恒抬头看看他,道:“皇后在冬暖阁,你去跟她说一声,拣个日子吧。”
冬暖阁里阳光明亮,几支早梅插在连珠瓶中,搁在窗下的小几上,沐桑桑便坐在旁边,笑着说道:“等迎春之后,就请阿娘进宫来一趟吧。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你们都还好吧?”
沐旬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她似乎比在家时胖了些,气色也很好,只是看着她比起其他女子仍旧偏于娇小的身形,想起母亲的心事,沐旬鹤微微一笑,道:“阿爹过些日子就要出征了,阿娘这些日子一直在给他收拾行装。乘风据说已经交割好了乌剌许下的三百里地,正在建军屯,准备在那边长期驻守。至于大哥,他出城去了西山的安禅寺,说是想要多住上一段时间。”
沐桑桑怔了一下,许久才道:“也好,让他在那里静一静吧。”
傅晚几天前已经行刑,沐长弓没有去送,也没有替她收尸。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走到这一步自然不会好受,但总归也免不了这一遭,寺中安静,让他住一阵子,也许还能勘破。
沐旬鹤看着她,轻声问道:“娘娘近来可还安乐?”
宫里的动静他影影绰绰也听说过一些,虽然并不好细问,总也是挂心的。
“我很好,陛下他很照顾我。”沐桑桑笑着说道,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虽然与所看到的差不多,然而听她亲口说出,沐旬鹤才能放下心来,他想,若是像阿娘希望的那样,果然是十全十美,然而妹妹终究是年纪太小,若是依着他的想法,总要再过上一两年才好,但,就怕那些人等不得。
“雪绮如今怎么样?”沐桑桑又问道。
沐旬鹤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含糊说道:“她想回白衣庵,被阿娘强着留下了。此事也没法子,只好再看将来如何了。”
沐桑桑心中明白,所谓的将来如何,就看什么时候能够攻破万年,一统天下了。只是世事难测,也不知何时才能如愿?
等到了迎春那天,禁中一大早就一派喜气洋洋,宫女们都换上颜色清丽的春装,内监们也换下了厚厚的冬装,御膳房源源不断地向外送着春盘,非但帝后那里,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一份,便是品级较低的宫人们也都没有落下。
不当值的宫女们一边吃着节令的食物,一边低声说着新文。
“听说今年造了许多小的春牛,要留着赏人呢。”
“高总管跟宋姑姑他们也都有份,据说云府尹大大小小造了近百个呢,城里的富户打破了脑袋,抢着挤着都想分一个!”
“陛下亲手赐福过的春牛要纳五千两银子才能得一个呢,也是有钱人家才能担得起这种福分。”
“这也不算什么,陛下亲自鞭打过的春牛,能得一块都是天大的福分,何况是一整个呢。”
“可惜咱们不在先农坛当值,听说那边伺候的人每年都能捡到一两块小碎片,都要供在屋里供上一年呢!”
……
辰时,春牛送到了先农殿,执事官将犁头套在春牛脖子上,赵恒亲自扶犁,在春场上象征性地犁开一小片黄土,百官欢呼雷动。随后赵恒手执五彩丝鞭,亲手鞭打春牛,片刻之后,泥塑的空心春牛轰然倒地,碎成无数片,内官即刻上前捡拾碎片,预备到时候分送各个贵胄之家。
在场的每一个人,神色在肃穆中又都透出一丝笑意,毕竟是春日,而且是这个生机蓬勃的新皇朝的第一个春日。
等回到殿中时,那里放着几排大大小小的春牛,至少有四五十个,赵恒长眉微抬,看起来,他这个做皇帝的,有时候也不得扮演一次财神爷,只要抽上几鞭,泥塑也能变成银钱。
不多时,皇帝亲自鞭打过的春牛被送出先农殿,依次送去先前纳捐最多的富户家中,送春牛的队伍经过时,站在百官丛中的梁夙微微抬头看了眼那些披红挂彩的春牛,竟觉得一个个都像银娃娃一般讨喜,不在户部待过怕是很难体会到,钱这个东西可真是好用啊!
东华门外的春场上,云昭远打完了春牛,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去抢碎片,云昭远微微笑着,吩咐僚属:“将剩下的春牛按着名单送过去。”
他打过的牛虽然不如皇上赐福过的那么值钱,但也有不少富户愿意纳捐来换,小小补充一笔也不错。
栖梧宫中,沐桑桑双手扶住许念不让她行礼,笑意盈盈:“阿娘,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礼了。”
许念也笑,说道:“如今不比从前,礼数上总是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两个人絮絮地说了一会儿家常,许念便有些迟疑,道:“你姨妈最近病得很重,一直捎信让我过去看她……”
月初跟着乌剌国书一起过来的,还有杨静姝的死讯,从那天起杨姨妈就病倒了,据说已经神志不清,大约也撑不了多久。
沐桑桑带着笑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许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我并没有过去,杨家现在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子,你阿爹说即便将来万一……也不让我跟杨家再有来往,所有的事让旬鹤去一趟就行。”
杨家子弟虽然顶着儒学世家的名头,但在新朝几次选拔中都表现平平,甚至还不如那些寒门子弟,如今杨家已经没有出仕的人,迅速败落下来。杨老太太不甘心,指望着有杨姨妈这层关系与国公府再攀一攀亲,可国公府根本不接茬,如今杨静姝一死,更是没有了任何指望。
许念虽然有些不忍,但也知道绝不能再沾惹杨家人,因此狠下心肠,不管杨姨妈怎么哀求,总是不放她进门。
如今她见沐桑桑只是笑而不语,深知女儿是不喜欢听见这些,便近前些挨着她坐下,放低了声音问道:“可有了消息?”
沐桑桑不解地看她。
许念指了指她的肚子,带着几分殷切问道:“陛下与你十分恩爱,你有没有怀上?”
沐桑桑一下子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日更三千,周末有余力的话就加更。太累了,要歇一歇~
第108章
许念仔细打量着女儿,见她不回答,忙又问道:“你的月事有没有迟?”
沐桑桑红着脸摇了摇头。她的月事很准时,更何况成亲也不过一个月,哪里就有了?
虽然也知道时间太短,但许念还是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忧,忍不住说道:“这件事要上心些,孩子越早有越好。唉,桑儿呀,你的年纪还是有些太小,怀的早难免要吃苦头,阿娘也不忍心看你受罪。但如今宫里只有你一个,我听你阿爹说陛下也是顶着些压力的,若是你迟迟不能有孕,就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到时候你也难做。”
沐桑桑头一回听说这事,不觉有些怅然。后宫只有她一个人,这在本朝是从未有过的情形,她偶尔也会想起这事,只是夫妻两个恩爱异常,赵恒又是那样专心致志待她的模样,所以即便是想起来,也不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未让她真正担忧过。
但阿爹既然说赵恒是顶着些压力的,那么看来,这事也许还有些麻烦。
生孩子的事赵恒只是偶尔逗她时提过,并不像是很在意,她知道自己年纪小,也没太着急。但若真的迟迟不能有孕,想想他的年纪,那些朝臣们的担忧也不算意外。
许念见她沉默不语,忙道:“阿娘打听过,太医院的医正就擅长妇科,你闲了时让他来看看,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也好,我在外面也替你打听着,要是有好大夫就荐进宫里给你瞧瞧。”
沐桑桑定定神,笑着说道:“早着呢,暂时还愁不到这里,娘,阿爹大约什么时候出征?”
一句话说的许念想起来家里的事,摇着头说道:“也就是这几天吧,西北那边还有四五个郡县没有拿下来,你阿爹一直惦记着,早就想出去了……”
许念还在说着,沐桑桑的思绪已经飘得远了。孩子,后宫,日子似乎永远不能顺顺当当地过去,帝王的后嗣并不单单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更是国家大事,万一不能顺利有孕,该如何应付那些人?
她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很快拿定了主意。随便那些人怎么说,总之她不会任人摆布,子嗣再怎么是国家大事,首先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如果他并不准备让别人生,那么,她更不会拱手相让。
等到七月初她十六岁生辰前夕,许念进宫来陪她说话时,听说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月事了,顿时眉开眼笑,一叠声说道:“准是怀上了,快些请太医来看一看!”
沐桑桑没有经验,此时也拿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只是红着脸说道:“这几个月月事一直不大准,总是往后拖延,我心里也没有把握,说不定又是迟了。”
“让太医来看一看就知道了,阿娘觉得准是好事!”许念哪里等得及,不停地催促。
太医很快唤到,凝神诊了许久,诊完左手又换了右手,始终沉吟着没有说话,沐桑桑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十分紧张。
最近这些日子,她影影绰绰听说朝中在鼓噪选秀的事,打出来的旗号就是皇上无子,民心不稳,若是此时能够顺利有孕,也能缓解下赵恒的压力。
又过了许久,太医终于松了手,沐桑桑不由得悬了一颗心,却听他说:“虽然是暑月里,不过殿下禀赋柔弱,用冰还是应当适量,如今殿中有些偏于凉了,所以气血有些阻滞,微臣给殿下开个方子,吃上几剂,过两日应该就能好了。”
这是很委婉地表示并没有怀上身孕了。沐桑桑有些失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宋意立刻带着太医去隔间里详细询问,许念不放心,连忙也跟了过去。
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将殿中的冰盆撤走了几个,沐桑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木樨露,不觉叹了口气。
原来想要个孩子,还真是不大容易。说起来也是古怪,他们夫妻两个形影不离,感情极好,她身体素来也算健康,为何大半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而且从前月事一直都很准时,最近几个月却总是延迟,每每让她空欢喜。
太医退下后,许念从隔壁回来,脸上有几分红,看着她欲言又止。
沐桑桑瞧出她的异样,问道:“可是太医说了什么?”
许念下意识地看了看周遭服侍的宫人,沐桑桑向宋意打个眼色,宋意忙带着宫人们退到殿外,这里许念才走到近前,低着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医说你身子有些亏虚,说,房事……不可太频。”
她追过去向太医询问女儿的身体,又问了助孕的法子,太医说的很委婉,不过许念是过来人,到底还是听明白了,女儿年纪小,皇帝却正当盛年,房里的事太频繁,非但对女儿的身体无益,也不利于受孕。
许念如释重负地说完这句话,沐桑桑听在耳朵里,脸上也红透了。
赵恒原本精力就比常人旺盛许多,再加上常年习武,夫妻两个感情又好,所以除了她不方便的时候,几乎是夜夜不空,有时候兴致高了还会要上几次,她的确有些承受不住。原本以为这样有利于受孕,所以也没有十分阻止,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
和母亲说这些私密的事让沐桑桑有些窘迫,急急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想要抿一口掩饰情绪,茶盏却被许念拿过去了,也是一脸不自在地对她说道:“太医还说你底子有些弱,即便是暑日里最好也不要喝这些凉东西。”
沐桑桑忍着尴尬,点头道:“我记下了。”
却在此时,听见殿外宋意叫了一声“陛下”,赵恒来了。
许念忙起身见礼,沐桑桑跟着站起来,就见赵恒急匆匆地走进来,问道:“可是哪里不适?太医怎么说?”
他一直在澄心堂议事,散了时听高松说皇后请了太医诊脉,连忙赶过来询问。
沐桑桑此时不好细说,只笑着答道:“没什么大事,说我用冰太多,有些寒凉,吃几剂药就好了。”
赵恒放下心来,又向许念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然而到底还是惦记着,命高松将太医叫来详细问了一问,眉头便皱了起来。
到夜里收拾妥当,夫妻两个坐在一起说话时,沐桑桑还在想着如何开口,赵恒已经揽住她,低低地说道:“不然我今日回大正殿睡吧。”
沐桑桑怔了一下,却见他已经苦笑起来,道:“守着你却不能吃,太难熬了。”
沐桑桑一下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脸上有些红,心里却是甜的。他知道她脸皮薄,大约是不好开口的,所以才自己说了出来,免得她苦想着措辞。
沐桑桑靠在他肩上,搂紧他劲瘦的腰身,带着几分娇痴低低低说道:“不想让你到别处去呢。”
从成亲到现在,每夜都在一处,一天也不曾落下,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怎么舍得让他走。
赵恒失笑,摇着头说:“这可是要命了,你是要考验我的定力么?”
然而他的定力在她面前一向都不怎么好。三更鼓响过很久了,他依旧没有睡着,鼻端嗅着她清幽的体香,肩上落着几绺她的发丝,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而他必须忍耐,真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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