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刚才老树精说的“好香”。
不仅香,而且还又软又暖。
小公主握着他的手,好让他把树藤拿住,烛火朦胧,她的肌肤就是最莹洁的玉。
薛惊清了清嗓子:“那倒也不是很急。”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薛惊手指一动,迟迟放在匣子里的乾坤袋就飞到了半空。
“你还留着这个?”他以为小公主早当垃圾扔了。
守护神送的东西还能扔的吗?
迟迟看见乾坤袋,想起白天岳思亭在上面找到的字,于是问:“上面有字,是尊上的名讳吗?”
“什么字?”
丢在地宫里两百年,他怎么不知道上面有字?
翻过来正要看,小公主拿着灯过来了。
薛惊神色有些古怪。小公主不知道他能暗中窥物。
迟迟披散的长发,轻云一样的寝衣,光脚踩在地上,晃动的衫裙下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脚踝,甚至下巴上留着的,就是在他的地宫里摔出的浅浅的伤痕,薛惊看得清清楚楚,根本不需要光。
“无用。”
迟迟点了点乾坤袋上的两个字,抬起头,对着守护神说。
守护神飞快移开了目光。
他又清了清嗓子,说:“不知道。不是我的名字。”
“是吗?”迟迟失望了一会儿,又找到新的话题,“过几日,皇祖父就要办祭典了,到时候还有春节宴,尊上会来吗?”
“看心情。”
说完话,守护神勾勾手指,把老树精勾到手上。
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迟迟连忙搬了自己的宝贝木匣过来。这里装的都是她的宝贝,之前薛惊给的乾坤袋就是放在里面。
“上次的祭品都碎了。”迟迟抱着沉甸甸的匣子,有点吃力,“尊上选自己喜欢的。”
想了想,迟迟又说:“全都带走也可以。”
只有一盏小灯的光照着,但木匣里金光灿灿,各种奇珍异宝光彩夺目,叫人眩晕。
薛惊哪儿需要这种东西?他随手推上木匣的抽屉,带着老树精走了。
迟迟原本就抱得摇摇欲坠,被薛惊这样一推,退了几步,最后坐在了地上。
守护神已经走了。
迟迟抱着一箱子的宝贝,在地上呆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东西爬上床,自己睡着了。
离开了迟迟的寝殿,薛惊要回地宫。老树精躲在他的袖子里,探出头看头顶黑漆漆的夜空。这几天到了月底,月亮在天上只剩东边的一个边边。
老树精突然说:“好可惜,看不到圆圆的月亮。”
薛惊没理它。
但老树精一向乐观,它很快又说:“马上迟迟还会请我去玩,到时候就可以看见圆圆的月亮。”
它在地宫许多年,从未离开,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今天还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以前不在地宫的时候,老树精却没有五感,连白天黑夜都不知道,更别说圆圆的月亮。
气氛有些伤感,薛惊终于开口了:“春节宴在初一,那天是新月。”
新月?一听就是好名字。
老树精在原地翻滚:“什么新月?是新的一轮圆圆的月亮吗?”
薛惊语气平平:“就是没有月亮。”
袖子里的动静停了。
“还要看吗?”
老树精探出一小截,它没有脸,也就没有表情,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说:“那我不看月亮了。我看迟迟。看不到月亮,看到迟迟我也一样开心。”
它又说:“尊上说得对,我原来那样太大了,会被人发现。等到宴会的时候,尊上可以像今天这样把我折断吗?”
把我折断。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薛惊还是说:“看心情。”
老树精不响了。
薛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提起之前的话:“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老树精老老实实回答他:“不知道。不过,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看到过,所以才一直想着看一看吧。”
薛惊就说:“这世上你没看到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何必这样念念不忘?”
“可是那是月亮。”老树精变小了,声音也变细变轻了,“最最好看的月亮。”
这回轮到薛惊不说话了,他在黑漆漆的夜空下独自站立,寒风烈烈吹起他的衣角发梢,好像立刻就要乘风归去。
最后是老树精求他快回地宫。
“尊上,一个时辰快到了,我马上就要在这里枯死了……”
“哦,那个啊,”薛惊说得漫不经心,“我骗你的。”
老树精:“……”
薛惊似乎笑了一下。
“走吧。”
*
虽然守护神说了看心情,但迟迟还是怀了很大的愿望,期盼着薛惊可以来祭典。
她成了皇储之后,从前没有参加的祭典还有宴席,现在就需要她参加了。从早晨开始,迟迟就一直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天没亮她就被王皇后叫醒,然后洗漱沐浴更衣,先跟着明帝去祭典,然后去奉天殿参加春节宴。
老树精就藏在她的袖子里。
守护神这回突发奇想,他用老树精身上的树藤扭了一个小人,有手有脚,然后再把老树精的五感放进去。老树精还没有待过这样的身体,细细的树藤挥来挥去,那是它的手和脚。
“迟迟你看!我的手,”老树精在原地跳了跳,“啊,不对,是我的脚。”
迟迟也很惊讶,她看着活蹦乱跳的老树精,问它:“是尊上替你做的吗?”
“对呀对呀。”
“真好看。”迟迟夸奖了一句,立马又问,“那尊上是不是也会来?”
能费心把老树精弄成这样,守护神的心情一定很不错吧?
守护神:只是无聊做了个手办。
第7章 危局
守护神没来。
迟迟带着老树精也很开心。祭典步骤繁琐,还要她不停磕头下跪。而春节宴虽然是宴席,迟迟不用跪,但她要看着底下的大臣下跪。赐茶要跪,喝茶要跪,谢茶还要跪。迟迟就看着底下的人头起来又下去,下去又起来。
头昏眼花。
还好有老树精。它躲在迟迟的衣袖里,对迟迟面前那一桌子的菜肴垂涎欲滴。
“这要怎么吃?”
迟迟把袖子搁在桌子上,老树精就从她的衣袖里探出身,两只手趴在桌边,很是渴望。她用筷子夹了一块烧鹅肉,迟疑地往老树精那颗被薛惊捏出来的小巧玲珑的脑袋上喂。
老树精当然吃不了。它用“手”在那块鹅肉上点了点,沾了一点汤汁。
“好香。”
然后照葫芦画瓢,用手在所有的碗里碟子里都点了一遍。
老树精的手要往迟迟面前的酒杯里去的时候,迟迟连忙拦住它:“这个不行。”
“好吧。”老树精缩回手,在汤碗里又点了点,“这个好吃。”
“是丝鹅粉汤。”
老树精叹气:“鹅真好,我喜欢鹅。”
虽然是皇储,但迟迟到底是小姑娘,她被安排坐在屏风后,正好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和老树精玩得不亦乐乎。
等白天的春节宴结束了,晚上,王皇后的私宴就开始了。
私宴的规矩没有那么多,参加的人不但有各位王公大臣府上的夫人小姐,还有府上的小少爷小公子,宴席上也有各种游戏,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不过岳思亭没有来,她的曾祖父岳老将军,自从摔了一跤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岳思亭和岳府其他的小姐少爷一样,要在家里侍疾。迟迟还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岳府看望她和岳老将军。
因为白天老树精说喜欢吃鹅,晚上,它的面前就堆满了各种鹅做的菜肴。迟迟本来想陪着它,但是只过了一会儿,王皇后就派人来找她。
留老树精单独在这里,迟迟有点不放心。
老树精扒着一碗胭脂鹅脯:“你去吧,我自己会吃。”
这里是清平殿下的位置,除了她身边的宫女,其他人也不敢靠近。迟迟想了想,叮嘱了老树精几句,就跟着王皇后派来的宫女走了。
迟迟走了,老树精霸住了一整张桌子。身边是各种各样的欢声笑语,还有美丽窈窕的宫婢穿梭其中,夜空里五彩缤纷的烟火竞相绽放,旁边的树上挂满了宫灯丝穗。
“真好呀……”老树精又用手点了点刚才尝过的那样东西,然后缓缓晕了过去。
倒在了它刚刚碰过的酒杯旁。
王皇后派来的宫女,一直将迟迟引到了宴席的角落里。
这里离宴会有点远了,不过还是能看见其他人。迟迟放慢了脚步,问那个宫女:“皇祖母让你带我到哪儿去?”
宫女没有回头,走得很急,一面走一面回答她:“小殿下,马上就到了。”
迟迟不肯往前走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质问:“是谁派你来的?”
宫女好像本来就很慌张,听见迟迟这样一问,腿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连声求饶:“小殿下饶命,小殿下饶命!是、是——”
有人笑着接过了宫女的话:“是我们叫她去的。”
周以柔分花拂柳,从一边的树后走了出来。她脸上永远都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对着迟迟姿态大方:“我们一直想找小殿下过来,怕小殿下不来,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
她身后还有许多贵女,因为迟迟来了,所有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原来树后还有一处小小的空地,空地旁边就是一座角亭,现在被摆上了桌椅酒席,她们刚才就是坐在这里。之前有树挡着,而且这些贵女也没有出过声,所以迟迟才没发现。
王皇后对她唯一的小孙女很是宝贝,外人不大能见到迟迟,那些贵女都对她很是好奇。还有人借着树影,在那里窃窃私语。
迟迟有点不高兴,她明显地皱起了眉。
周以柔仿佛没看见一样,侧着身,让其他人都能看到这位清平殿下,然后才缓缓屈膝行礼:“民女拜见小殿下。”
其他人稀稀拉拉,跟在周以柔后面,也向迟迟行了礼。
迟迟转开脸,突然发现在这里能远远望见席上坐着的王皇后。她一下子放下心来。
周以柔还以为这样把人骗过来,迟迟会生气,但迟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走进了她们之中。
她平平稳稳走到最上首:“有什么事?”
周以柔只是顿了一下,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轻声说:“她们见小殿下独自待着,怕小殿下无聊,所以想请小殿下和我们一起玩。”
迟迟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玩什么?”
反正有皇祖母在,谁也欺负不到她。
击鼓传花。
周以柔随手拦了一个宫女来敲鼓,又拿出一块帕子当花,在贵女中间传递。她自己坐到迟迟旁边,以显示自己和小殿下的亲昵。
“小殿下还得喊我一声表姐呢。”周以柔捂住嘴娇笑。
马上有人起哄:“你可别护着你的小表妹。”
“我就只有这一个表妹,她也只有我一个表姐。”周以柔看向迟迟,神色温柔,“不护着她,还护着你们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迟迟板着脸,努力冷哼一声,可惜太吵了,她们都没听到。
宫女开始击鼓了。周以柔的那块帕子在不同的手中飞快地抛来抛去,最后回到周以柔手上的时候,她慢了一步,递给迟迟的时候,急促的鼓声正好停下。
迟迟当然想不到这是故意的,她从不与人作对,也想不到会有人要跟她作对。
既然花在她手上,迟迟就问:“要做什么?”
底下有人插嘴:“小殿下讲个故事吧?”
周以柔斜了插嘴的人一眼,这么好的机会,讲什么故事?她对着迟迟道:“故事太长了,要是讲故事,一个一个的,也玩不了几轮。不如我们向小殿下问一个问题,请小殿下回答好不好?”
迟迟随意点了点头。
周以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小殿下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自然是明帝和王皇后。
迟迟也这样说了。
听完迟迟的回答,周以柔好像很满意的样子:“那就继续往下传吧。”
下一个,轮到了周以柔。
也有人问她,最喜欢的人是谁。
迟迟有点无语,什么意思?要把在座所有人喜欢的人都问出来吗?
但是周以柔先是一笑,然后说:“我最喜欢的,自然是我的母亲。她生我养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有人忽然说:“我最喜欢的人,也是我的母亲。母亲为了养育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要是听到我说最喜欢的人是别的人,一定很伤心吧。”
“是呀,就是如此。”
迟迟突然觉得奇怪,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朝着她身上来了。她于是问:“还玩吗?”
周以柔拿着那块帕子,正要说话,忽然有人走了过来。
“以柔。”
周以柔眼睛一亮:“哥哥。”
来的人是个相貌温润的年轻男人,长得和周以柔有几分相似。因为皇储在这里,周以柔就拉着他向迟迟介绍:“这是民女的哥哥,比我年长四岁。”
迟迟总算烦了。她平时看上去乖乖巧巧好说话,但也是有脾气的,周以柔说话做事让她觉得不喜欢,迟迟就不想再待着了。况且老树精还在等着她。
她站起身:“不用向我介绍,年后我就会跟着皇祖父去上朝听政,要是你哥哥有功名官位,到时候我自然能在朝堂上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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