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于是点头:“就是送给尊上的。”
大殿内忽然亮了起来。
两百多年没有用过的石灯里,静静燃着红色的火焰。这些火焰虽然亮,却没有热气,犹如暗夜里的鬼魅。
迟迟发现不了这个,她从老树精身上跳下来,发现正对着她的地方,修了高高的台阶,台阶上就是大殿内的王座。
薛惊就坐在那里。
老树精不敢乱动了,迟迟抱着自己的口袋,闷头往台阶上走,一直走到薛惊面前。
没有可以摆东西的地方,迟迟蹲下来,摊开了口袋。
口袋里能碎的都碎了,迟迟坐着挑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挑出来。
她有些沮丧,找出一只黄金做的小猪,放到守护神的脚边。
守护神看了她一眼。
“下次我再带好的来。”
迟迟收起口袋,准备走了。
守护神忽然问她:“为什么送我东西?”
迟迟回答得理所应当:“因为尊上帮了大齐,也帮了我呀。大齐的那份皇祖父会报答,我自己的这份,我就自己报答。”
守护神不说话了。
怕守护神误解,迟迟很快又说:“我没有跟皇祖父说是尊上帮的忙。大家都以为是天降奇观,所以才想着要谢谢上天。”
原本在议事厅里,迟迟立刻就想告诉皇祖父,是守护神干的好事。但她才要开口,后脖子被一只冰冰凉的手碰了一下,守护神说:“别跟其他人说。”
迟迟下意识缩了一下,又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解释完了,不过守护神好像没什么反应,迟迟只好干巴巴道别:“那我先走了。”
背着口袋看了看下去的路,迟迟觉得有点累,要是能一眨眼回到御花园就好了。
往前走了几步,有人踩住了她的裙子。
薛惊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下次用这个装,你那破烂口袋能装多少祭品。”
“这是什么?”
“乾坤袋。”
“乾坤……”
迟迟拉开抽带,往外倒了倒。
“铛”一声,有东西掉了出来。
迟迟马上捡起来,是一颗发着光的玉石,晶莹通透。
薛惊单手撑着额头:“灵石。你可以拿去修炼,说不定能够长生不老。”
她要长生不老干什么?
迟迟握着灵石:“送给我了吗?”
守护神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对迟迟说:“拿来。”
迟迟乖乖递过去。
薛惊拿着灵石在手里转了几圈,他记得灵石也可以用来修补,不知道能不能修一修小公主那堆摔成破烂的翡翠。
先应该注入灵力。薛惊想了想,试着灌了一丢丢法力进去。
“砰”的一声,灵石炸了。
迟迟靠得很近,她捂住眼睛,吓了一跳。
薛惊看着手上被他的法力瞬间爆成飞灰的灵石,有点无语。
比小公主的破烂还要破烂。
“唔……”迟迟抬起手臂,左看右看,“脏了。”
薛惊拍拍手把飞灰拍掉:“别碰瓷,早就脏了。”
迟迟于是说:“我的礼物没了。”
薛惊把乾坤袋拿过去,抖了抖,果然没有东西再掉出来了。这是他很久之前捡的,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不是礼物?”薛惊拎着乾坤袋晃了晃,“不用谢我。”
迟迟捏着乾坤袋,脚边是她背来的已经碎了的金玉珠帛。她忽然捂着肚子摸了摸。
这回薛惊看到了,以为刚才灵石爆炸的碎屑弄到小公主身上去了。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毕竟他不能杀人,也不知道要是小公主因此出了事,算不算是他杀的。
迟迟神情犹豫,吞吞吐吐道:“我饿了。”
薛惊:“……”
守护神没有动静,迟迟不知道哪儿长出来的胆子,又小小声加了一句:“我想喝虾仁鸡皮汤。”
薛惊:你看我像不像虾仁鸡皮汤?
第4章 灶神
御花园。
岳思亭等到听不见迟迟回应的时候,又在心里默数了几声,然后转过身去。
奇珍异树还是那些奇珍异树,但已经看不见迟迟和她牵着的小马驹了。
岳思亭用力拍了一下手,发自内心地夸赞:“藏得可真快!”
她走出凉亭,朝着之前马蹄声消失的地方先找过去。迟迟这个小傻子,马蹄得得的声音那么大,她肯定马上就能找到她。
一刻钟后,岳思亭靠在假山边喘气。
她有点迷茫。御花园虽然大,但没道理藏得住一匹活蹦乱跳的小马驹啊。况且她和迟迟划定了范围,不能走进那些亭台楼阁躲起来,也不能换来换去找地方躲,不然找的人就吃亏了。
岳思亭直起身子,两只手圈成一个小喇叭:“迟——迟——”
“迟迟——”
“薛清馥——”
“清平公主——”
“我认输了,你出来吧!”
白雪皑皑,岳思亭的声音打了几个转,孤零零地消失在天地间。
没有人回应。
守在御花园外的宫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平殿下和岳老将军的曾孙女在里面捉迷藏,他们被赶了出来,等着有人叫了再走进去。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合,宫人们只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见到结伴的二人开开心心出来。
但这次,才过了三刻钟,岳二小姐就黑着脸来到他们面前。
岳思亭是真的黑了脸,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不止脸黑,印堂也应该发黑,因为马上就有大祸临头。
宫人们不明所以,还向她行礼问安。
岳思亭摆了摆手,语气低沉,说:“清平公主太调皮了,我找不到她,你们跟我一起去找。”
湖里的水都结了厚厚的冰,迟迟不可能掉进去。假山虽然可以藏人,可是藏不住一匹小马驹。亭台楼阁也都找遍了,整个御花园被翻了个底朝天,但就是找不到一人一马。
为首的大宫女有些犹豫,她走到岳思亭面前,行了个礼,小心翼翼问道:“岳二小姐是跟小殿下一起,在和奴婢们玩吗?”
你看我这样像是在和你们玩吗?
岳思亭坐在游廊的栏杆上,双手撑着膝盖,眼神悠远:“不是。去禀告皇后娘娘吧。小殿下不见了。”
大宫女立刻晕了过去。
好在她并没有晕多久,角落的石林里跑来一个喜气洋洋邀功的小太监:“岳二小姐,找到小殿下了!”
被老树精送出过道的迟迟没什么变化,手里牵着小马,小马驮着口袋。就是口袋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摔烂了。
遍地都是找她的人,迟迟有点不解。
她应该没有离开多久呀?岳思亭居然这么快就作弊找外援。
小太监跑去报信,“找外援”的岳思亭很快赶了过来。她拉着失而复得的迟迟又哭又笑:“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喊也喊不应,还以为你掉到哪个黑窟窿里去了。”
迟迟偷偷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缓缓旋转的黑雾,她确实掉进这个黑窟窿里去了。
只是除了迟迟,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这片黑雾,迟迟于是一本正经解释:“我就在石林旁边躲着呀,可能石柱太多了,你没有看到我吧。”
“是吗?”岳思亭有点怀疑,“那我怎么也没看到小马驹?”
它比迟迟可大多了,没道理岳思亭看不到。
迟迟:“嗨呀,我让小马趴下来了。”
小马应声打了个响鼻。
岳思亭嘴角微扯。
不过找到了就是好的。晕过去又醒过来的大宫女走到最前头,对着两位小祖宗语气卑微:“天寒地冻,小殿下和岳二小姐还是回皇后娘娘那儿去玩吧。要不然去亭子里坐着,暖暖身子。跑来跑去的,就怕冻着了。”
岳思亭也不敢玩了,拉着迟迟要回去。
迟迟去地宫里走了一遭,肚子早就饿了,于是让人把小马身上的口袋拿下来,然后把小马送回去。
真可惜,守护神没要这个祭品。
大宫女上来检视,怕迟迟哪里磕着碰着。这一检查不要紧,小殿下的下巴、手心、手腕,全都是蹭破皮的伤口。再一看,上衣裙子也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有点飞灰。
迟迟:“嗯……我摔了一跤。”
*
王皇后守在迟迟身边,迟迟一边喝汤,她就一边替她抹药。
“跟着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把皇祖母的心肝都摔成这样了。”
迟迟抬起一点头,好让王皇后抹到伤口:“我自己摔的呀,又不关他们的事。”
王皇后收回手,挑了药膏开始替她涂手腕:“放两位小主子单独在御花园玩,这就是失职。”
“是我不让他们跟的。”
“听话也要听话在点上,什么时候跟,什么时候不跟,难道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就算是在宫里,两个小姑娘单独待着,怎么能放心?”
迟迟不说话了。
王皇后涂完小孙女的伤口,擦了擦手,对小孙女说:“从前迟迟是公主,由着性子怎么都可以。但现在迟迟是皇储了,就不能再任性。”
她又问:“为何带着小马驹去御花园?”
迟迟耷拉着小脑袋:“我带它去玩的。”
王皇后说:“等开春了,你再带小马去玩,去围场玩。那里又大又宽阔,小马肯定也更开心。”
话一说完,迟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先喝汤吧。”王皇后摸摸她的脑袋,“皇祖母去瞧瞧,热水备好了没有。”
洗了澡换了衣服,迟迟陷在柔软暖和的被褥里要午睡。她突然爬起来问王皇后:“皇祖母跟皇祖父说了祭典的事了吗?”
王皇后就说:“昨天就已经提了,皇祖父还夸迟迟心肝聪明伶俐呢!”
迟迟放心了,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西北闻将军的事,很快就传来了后续。闻彬柏和他的十万精兵,被风一直吹到了沙漠边缘,浩浩荡荡的大军赶了十来天才赶回来。举旗造反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原本忠心耿耿跟着闻彬柏的人生了退意,等回城的时候,十万精兵已经跑得没剩多少了,剩下的也都气息奄奄,被明帝派去守城的官员着人捉拿,圈在城外,等候发落。
过了没多久,城里就传出“大齐皇储得神眷顾,清平殿下登基是天意所向,不可违抗”这种话来。
明帝听完汇报,松了口气。
不管是哪儿吹来的神风,到底解了他的难处,还顺便将迟迟的位置坐实,明帝当然高兴。想到王皇后说的,迟迟提起祭典的事,明帝又老怀欣慰。小孙女真是懂事了。
正好春节有筵宴,明帝便下令,把筵宴与祭典同办。
迟迟也知道了。
不过她没办法告诉守护神。从御花园回来之后,王皇后就不敢让她出门了。岳思亭来了,也只是和迟迟一起待在柔仪殿里玩。
几个宫女被叫到通炕旁边,岳思亭和迟迟让她们跟自己一起玩藏钩,猜是谁手上有玉钩。
轮到迟迟猜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她看着灯下站着的宫女,试图从她们的表情里找出那个人。
看了半晌,迟迟忽然直起身子,指着其中一个宫女说:“是你对不对?”
鹅蛋脸的宫女和身边的同伴相视一笑,摊开了手。
空空如也。
另外一个安安静静的宫女亮出手心:“回小殿下,是在奴婢这里。”
迟迟问鹅蛋脸:“那你刚才偷笑什么?”
鹅蛋脸的宫女只好说:“奴婢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忍不住就笑了。”
迟迟输了。她把面前的金玉珠宝往前一推:“你们分吧。”
听她说话不怎么高兴,岳思亭凑上来:“你不开心吗?不然咱们再玩一次,藏在我手上,你就直接猜我就得了。”
迟迟闷闷的:“我就是困了。”
其实她是在想,要怎么告诉守护神,他们马上就要为他办祭典了。
岳思亭不知道这一茬,伸手摸摸迟迟的头:“好吧,那我们去床上。”
说好了今天岳思亭要留宿,迟迟记起这个,暂时忘了祭典的事,翻箱倒柜找起了东西。
等岳思亭换了衣服回来,迟迟已经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个小熏炉。熏炉飘出淡淡的烟气,闻起来有花香和果香。
岳思亭于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迟迟把熏炉放在帐子外,宫女们替她们放下帐子。
“是新进贡的香饼,可以安神,一夜无梦。”
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宫女们悄悄退出去守夜。
迟迟把整个脑袋藏进被子里,和岳思亭说悄悄话。
“你相信有神仙吗?”
“信呀。不是说从脚下一直往东走,走到头,就可以看到神仙了吗?”
“真的吗?那神仙都是什么样的?”
“衣袂飘飘,仙气飘飘,大概就是这样吧。哦,对了!还有长相,长相一定俊美非凡。”
衣袂飘飘,仙气飘飘,长相俊美非凡。
很符合。
迟迟拉下被子,用力呼吸了几口,又问:“那黑咕隆咚的是什么神仙?”
岳思亭也露出脸,有点不确定地说:“呃……灶、灶神?”
“什么是灶神?”
“就是厨房……御膳房里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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