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小时候他不说话,但腼腆,虽然拒人千里,但也会对人笑,后来他就不这样了,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心理医生说他的极端行为背后,也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但缺乏什么安全感?没人知道。”舍寒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清楚——”
“我当初拦住他,没让他继续接近你,是因为我不认为你会接受他。现在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也不能说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在一起,我不是不接受你们身份上的突然转变,我心里也挺矛盾的,大概是因为——”
舍寒语重心长地说,“我不认为他能承受得到之后又失去的后果,一成不变的爱情太难保证了,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拥有。他对待你太过极端,我希望他幸福,而不是短暂的幸福。”
音乐震耳欲聋,一点都不唯美,施索沉默,直到舍严买了饮料回来。
他买了好几份,给佳宝他们也顺带了,把芝芝桃桃放到桌上,他把吸管撕开。
施索看着他,等他插|上吸管,再把饮料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垂眸咬住。
大约喝了冰,临近五点的时候她肚子一阵绞痛。佳宝和王翔还等着她一起去小饭店,施索摆摆手,让他们等一会儿,她回趟客房。
“包还在车里?”她问舍严。
“我去拿。”
施索回房间,例假总算是来了。
她叫客房服务送两包卫生巾过来,舍严也把背包送上来了,她让舍严跟他叔叔回去。
关上房门,施索去包里翻内裤,这内裤不是舍严帮她收的,之前住院,施爱月已经帮她拿过一回衣物。
肚子疼,翻了翻没找到,她不痛快地把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翻到夹层,从里面掉出一块平安符,她拿起看了看,没想到康友宝之前说得是真的,舍严真藏了张平安符。
手感很硬,里面像夹了东西,施索好奇地翻开,里面果然塞着什么。
往外抽,东西一点点露出,是一张卡片,两寸照大小,上面印着她的Q版形象。
施索发了会儿呆,直到肚子又一阵绞痛,她才醒神,把平安符塞回原位,她进洗手间,换了卫生巾出来,下楼找到佳宝和王翔,三人一起步行前往小饭店。
佳宝舅舅家的小饭店面积不大,但远近闻名,今晚不营业,只招待佳宝的大学同学。
老同学中李乐斌变化最大,当初李乐斌还暗恋过佳宝,几年不见,这人变得大腹便便,施索乍见的时候目瞪口呆,王翔还上去拍了拍李乐斌的肚子,在“咚咚”声中,聚餐开始。
施索向来擅长活跃气氛,没一会儿就让满桌哈哈大笑,觥筹交错,她也一时忘记肚子疼的事,一直吃到快九点才结束,她和佳宝到门口送同学,送完回来,一起帮着舅舅收拾碗筷。
佳宝舅舅舅妈让她们回去,明天婚礼任务重,今晚要早点休息。
施索推佳宝:“你回吧,我帮舅舅洗碗。”
“那怎么行。”佳宝说。
“怎么不行。”施索道,“读书的时候我吃了多少舅舅舅妈的免费饭菜了。”
舅舅舅妈笑。
佳宝放下碗说:“那好吧。”
舅舅让施索也回去:“不用你,你也快回去歇着。”
“我不。”施索摇头晃脑,“你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走。”
舅舅舅妈乐不可支,也就随她去了。
碗筷收走,不用她洗,施索找了笤帚畚箕一点点扫垃圾。
时间不算晚,店外车水马龙,喧嚣沸腾,店内空空荡荡,放着首慢歌。
施索扫着扫着,靠到柜台上,手支着脸颊静静地听,玻璃门被推开,浓郁的桂花香飘了进来,她一动不动,看着上方电视机屏幕上倒映出的人影。
“已经吃完了?”
“嗯。”
“怎么没回酒店?”
“打扫卫生。”
“扫地?”
“嗯。”
“我来。”舍严抽走施索手里的笤帚。
施索拎了张椅子靠着墙坐,双脚踩着椅腿的横杆,她趴在自己手臂上,问:“晚饭吃了吗?”
“吃了。”
“跟你叔叔他们吃的?”
“嗯。”
“在家吃的?”
“嗯。”
“那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舍严把垃圾畚进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施索说,“我又不会找不到酒店。”
舍严没接话。
施索道:“问你个事,你之前去过几次黎州?”
舍严动作一停。
“正面回答。”施索提醒。
“……三次。”
“……哪三次?”
“高考结束那次。”
“我知道,”施索说,“酒店还是我帮你订的。”
“大二一次。”
“……怎么没来找我?”施索问,“为什么去?”
“太想你了。”舍严继续扫地,“就想看一眼。”
“……”施索心一跳,桌上的手捏了下拳头,继续问,“还有一次呢?”
“毕业的时候。”舍严说,“旅行前。”
也没来找她……
施索静了静,接着问:“为什么会突然去旅行?”
舍严沉默,施索也不催,她眼中的影像是倾斜的,这样陌生的一面恰是正好,就像眼前这人,正在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那面过去。
“当年叔叔问我,还喜不喜欢你。如果还喜欢,那要怎么对你。”舍严慢慢开口,“如果向你告白,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你接受了我的告白,那哪一天我们分手,我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舍寒的原话是:“你要怎么对开开?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她不会,她把你当成弟弟,绝对不可能接受你,你要是让她知道了你的心思,只会对她造成困扰,你们连姐弟都做不成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接受你了,你保证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如果有一天她提了分手,你会接受吗?你会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或者伤害她喜欢的人,甚至伤害你自己?”
那时毕业典礼,施索没来,他换下学士服,慢慢地折叠整齐,然后订了张机票,从北京飞黎州。
她很忙,他在电视台外面看见她,她和一个男同事似乎在讨论工作,面容严肃,还皱着眉,有小贩卖糖葫芦,男同事买了几支,挑出一支给她,她瞬间眉开眼笑。
他克制着自己,回到北京后定下旅行计划,时间和距离多数时候会冲淡一切,但一年后归国,他选择了黎州落地。
舍严又畚进了一点垃圾,接着听见施索轻声问他:“你为什么念广播电视学?”
“……因为你要做主持人。”
等了等,没再等到声音,舍严把笤帚靠桌放下,看向施索。
施索仍趴在桌上,她嘴埋在胳膊里,再出口的声音听来有点闷。
“我是不是做过什么事,让你很没安全感?”
舍严不吭声。
“舍严?”
“我叔叔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你当年撞人之后,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你的行为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舍严站在原地,和她大约有一米半的距离,整间小饭店都静悄悄的,之前还能听见厨房的水流声,此刻连水流声也消失了。
“大概……你骗过我几次。”
“……什么?”
“你骗过我几次。”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施索脸离开手臂,只是稍稍抬了起来,人还弯着背。
“忘了。”
“什么叫忘了?!”
笤帚有些倒,舍严伸手扶了下,眼睛没看着施索:“你知道我高考志愿为什么填北京么?”
“……为什么?”
“那个时候在黎州,你说你要辞职去北京,你学姐叫你过去。”
施索一怔。
“我在北京等着,你一直没来。”
他在北京等了一整年,施索没兑现她的话,大二的时候他忍不住去了一趟黎州,她另搬了住处,早就不住在他高考结束那年住的地方了。
晚饭时间,他看见陌生人打开了那个房门,转身离开,想发信息给她,最后也没发出去,他在电视台外面找了家店吃东西,晚上九点他准时收看新闻,施索正好在户外直播连线,他叫了辆出租过去,隔着人山人海,他看了她一眼,第二天他就坐飞机回了北京。
他向来知道她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说完明天变卦,感情也可以说散就散,她不认为爱情能有多长久,把小橘猫送人,她还特意筛掉情侣。
舍严走近她,一米半的距离逐渐缩短。
施索脸颊彻底离开手臂,已经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坐直了身子。
影像一正,过去的画面掠影般浮过。
他站她坐,她只到他胸口,即使她也站起来,她的头也只到他下巴。
他喜欢站在她背后,下巴搁在她头顶,那是一个头的距离。
以前他看她需要低头,后来她看他需要仰头,从前他以为长大成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其实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当他高过了她,她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她从来没正眼看过他。
他一遍遍想她,只能一遍遍看她从前直播录制的视频,看了四五年,直到她登录了那个被她弃之不用的账号。
如今他终于可以站在她背后了,即使不能上前。
“我不会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不会像叔叔担心的那样伤害你,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她想睡沙发就睡沙发,想一口气吃几根棒冰,他就在冰箱里塞满棒冰,想当记者他就当摄影,想查谁他就帮她查谁,想伤没好就出院,他就寸步不离守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不用束手束脚。
只除了一件——
“——但是,别把我打回原形。”舍严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去。
那首慢歌循环播放,还在轻轻地唱,数年前他们在这里分别,如今又到了这里。
这几天避而不谈的,此刻直面。
“你要么跟我在一起,要么,跟谁都别想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十点更新大结局~——
卡片那个,出现在《渴夏》番外中,估计没几个人记得拉~
第52章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6-7)
他低着声, 像呢喃。
施索屏息。
离得近, 她能闻到舍严身上很淡的清甜香,是她的面霜。
这几天她住院,舍严就带了几件换洗衣物陪着她, 其他东西都没拿,所以她让舍严用她的洗发沐浴露和护肤品。
昨晚在舍寒家过夜, 舍寒妻子提前准备了面霜乳液, 舍严却还是用她的。
一整晚,她在这种熟悉的清香中安睡,直到四五点的时候味道才消失。
原来这么清雅的香味, 也会有如此强的侵略性, 施索不敢呼吸,整个人沉沉浮浮, 四肢也无力。
她直视着对面人眼中的倒影——看着她的,她自己。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的人生都是她的时候,他确实不是舍寒他们那样的。
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不是因为道义和责任;感情结束,也不会好聚好散, 更不可能给对方祝福。
施索还记得大雨滂沱的河边,舍严跪在地上抱着她的时候,那声压抑克制的, 大约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呐喊。
他的人生,大概有别于所有人了。
小饭店的灯光大约是万千星辉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盏,它一如既往的静谧, 在两人背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
几百米的距离不远,他们走得慢,把时间拉得足够长。
她三十六码半的脚,步速竟然和四十四码的脚一样。走着走着,她又转念一想,其实应该倒过来,是四十四码的步速和她的一样。
到了酒店客房,她终于开口:“到了。”
舍严在门口站了几秒,跟着她走了进去。施索说:“你回去吧。”
舍严被拦在过道。不知在想什么,他没马上说话。
施索又说了一遍:“你回吧,很晚了。”
“我的东西,都在包里。”舍严终于说。
施索愣了下,之前翻包的画面在脑中倒播了一遍,好像确实倒出了舍严的衣物。
男孩子出行总是轻装从简,他也没带几样,施索问:“什么东西?”
“内衣裤。”
施索想说我怎么没看到,舍严已经走了过去。
背包放在床上,下午舍严给她的时候,包还笔挺,里面的东西被收纳得井井有条,几小时不见,包已经鼓得膨胀,里面被施索乱塞一通。
舍严先抽出一只橙灰色的浅口袜,他看了施索一眼。
施索食指挠了挠下巴,走过去很自然地把袜子抽走。舍严继续翻,许久才翻出一个扁平的小收纳包。
施索拿着袜子朝大门的方向甩了下:“找到了?那回去吧。”
“你先洗漱。”
“什么?”
“你先洗。”舍严低头,把翻乱的东西重新收整齐,“你一个人睡不好,我今晚睡沙发。”
施索沉默半晌,道:“我今天开着电视机睡。”有声音,应该不会闭眼就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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