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了个惊惧交加, 五内俱焚的诊断,开了去热发汗的方子让试一试。两副药灌下去,烧是退了,可人就是不醒,太医也找不出问题,只能摇摇头要离开。走之前倒是提了一句,说宝玉这情况怕是被什么魇住了,要不找懂得人看一看。太医也是无法, 既看出了惊惧交加引出的病症, 小小年纪究竟见了什么才会吓成这个样子,思来想去只有往那些脏东西身上想, 也是为自己医不好找个托词,免得日后真出问题了,还要来追究他的责任,那他可就亏大了。
一句话提醒了贾母,贾母一边让人去请马道婆来, 一边又命人去无上宫看看能否请的动江映蓉。若是江映蓉是叫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那贾母也不会想着去请马道婆,就是防着江映蓉不愿意出马,才双保险将马道婆一道请了,免得真的耽误了宝玉的病情。
江映蓉早就防着荣国府来人,午时刚过就进宫找皇帝下棋。贾母听说人进宫去了,只能无可奈何的期望着马道婆有几分本事,可以镇得住。马道婆在院子里开坛做法,将宝玉的的屋子和床头贴满黄符,那套招数下来看起来挺能糊弄人的,喷火、焚香,手持桃木剑乱舞一番,口中念念有词......别说她做了法之后,宝玉脸色确实好了一两分,不似之前那么苍白没有血色。如此贾母等人心才微微定下来。
马道婆收了一大笔银子,只说还有旁人家的事情要了结,宝玉好好养着,一两日大约便能醒来,不顾贾母的挽留急匆匆要走。其实是马道婆没什么真本事,那套招数都是花架子,也就哄哄外行人,她若是留在荣国府,万一人迟迟不醒,那才没办法收场呢。而刚才宝玉脸色好了几分也正好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让马道婆赶上了,合该她这次大赚一票。这一场下来够她两年的嚼用,马道婆连临时租用的住处也不回了,直接雇车往城外赶去,准备在外边躲上一年半载再说。
果然又过了将近两日,宝玉还是一副迟迟未醒的样子,因着这两日水米未进,只能靠参汤吊命,那一张脸看起来更白了。贾母急的上了火,牙疼的吃饭都觉困难,派人一次又一次去无上宫找人,都说江映蓉不在,黛玉也带着两个小姐妹去城外的庄子上小住,弄得贾母一阵气闷。此时哪怕贾母意识到马道婆是个骗子,也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气儿,都这会儿了,人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上哪找去。
再次日,眼见着宝玉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儿,贾母哭的肝肠寸断,守在宝玉床边不肯离去,菩萨佛祖道祖能想到的各路神仙都念了一个遍,希望能有一个出来保佑宝玉平安度过此劫。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贾母的祷告,院中突然出现了一僧一道,唬的小丫头们躲闪不及,好一阵喧闹。鸳鸯扶着贾母出门,贾母一看并不嫌弃这一僧一道不修边幅,反而带着些敬意问道:“老师父、老道长驾临寒舍,不知有何事情?”
“我等来处理一桩公案,你家可否有人昏迷不醒?”
贾母一听,心头生起希望,希冀的望着二人:“老身那孙子至今已然昏迷了三四日,今个儿看来竟越发严重起来,不知二位高人可有良方?”
那道士掐指一算,睁开眼便道:“将小公子随身佩戴的宝玉拿来,让贫道一观。”贾母赶紧命人小心取下拿出来。
那道士接过通灵宝玉,只见原本剔透的宝玉中间缠绕着一股黑气,右手两指并拢在宝玉上画了三道圈,口中念着:“你这邪物还不快快散去。”那道旁人肉眼见不到的黑气果然滋溜一下便溜走了。道士将宝玉还给贾母:“此玉沾染了些许邪气,现下贫道已除了它,请重新给小公子带上,不出半日便能醒来。”说完二人便直接隐了。
贾母眼睁睁看人从眼前消失,根本来不及挽留,这下是真的遇到高人了,宝玉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没见着有高人保佑嘛,贾母心中大定,觉得宝玉此劫算是过去了。果然下午宝玉便悠悠转醒,喜得贾母等人又是落了一场泪,当然其他人是真心还是作秀也只有当事人知道。贾母“儿啊”“肉啊”稀罕了一大通,才问起宝玉那日的详情。
“你可是在无上宫了什么,才吓成这副样子?”贾母心里还是存着怀疑,不相信宝玉无缘无故就发了病。
宝玉仔细想了想,竟然全都忘了,对那日的事情全然无半分印象,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这样一说,贾母只能消除对无上宫的怀疑,或许是路上碰着了也不一定。
“这次你没见着你林妹妹,下次有机会再让你们兄妹一聚。”贾母想着宝玉受了一场惊,便如是安慰着,没成想宝玉听了此话反而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拒绝道:“林妹妹课业繁忙,就不要打扰她了,还是将湘云妹妹接到家里来,我们兄妹一处玩闹才好。”
这话说的贾母心中一怔,盯着宝玉看了一会儿,竟发现宝玉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言语神色间竟是将往日心心念念的黛玉抛到一边,对接湘云过府的事儿反而期待异常。贾母虽然心中纳罕为何一场大病竟变话这么大,可到底心疼宝玉受了这一场大罪,马上命人套车去接了湘云过来,好陪伴宝玉。
贾宝玉其实是因为心中过于惧怕,又在梦中自己吓自己,那道黑气就是他自己想的太多才产生的,正好被通灵宝玉吸收,便压着他一直昏迷不醒。等黑气除了,自然忘记了害怕的东西,只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潜意识便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想着黛玉,想找人相伴便找湘云妹妹这样单纯活泼的人一同玩耍才好。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解决了黛玉的麻烦事儿,还免得贾宝玉万一以后又碰着黛玉,神色上露出点儿什么引得旁人尤其是贾母怀疑。
至此,木石前盟终于打破,又因王夫人过早去了,自然没了前来投靠的薛姨妈三人,金玉良缘也连头都没起来。与贾宝玉接触最密切的反而成了湘云,尤其贾宝玉经此一役后,越发待湘云优厚,相处中还时不时对其忍耐包容一二,兄妹两个感情越发好了,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连点儿忌讳都无。贾母一旁看着,又试着提了几次黛玉,宝玉均一副抗拒姿态,问及原因,宝玉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贾母极力想促成二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宝玉喜欢黛玉,眼见着多日过去宝玉没有一点儿想到黛玉的意思,与之前日日挂在嘴边的模样大相径庭。又见宝玉湘云相处的越发融洽,先前的想头便也慢慢放下,安慰自己这两个凑成一对儿也不错。其实这时的贾母已然隐约间察觉到将宝玉宠的太过,可毕竟疼爱了十几年的宝贝,让她突然管教起来着实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自欺欺人。如此一来,担心外聘的女子不能好好照顾宝玉,哪怕湘云是个孤女,好歹知根知底,两人感情又好,遇着事儿总能先为宝玉打算。等将来自个百年后,把私库里的家当全部留给宝玉,足够他们二人过一辈子自由富足的生活,便也不再阻止二人的相处。
被蝴蝶掉的薛宝钗因着没有宝玉这个选择,又因为躲祸住到王家后被王子腾夫人轻视,娘三个过得颇为憋屈,反而更加坚定入宫小选的念头。多方找人、托关系、花银子,倒也成功找到门路充做宫女入宫。薛姨妈只觉凭着自家女儿的品貌行事定能在宫中谋得一方天地,她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一想到哥哥嫂子因着宝钗成了人上人而重新重视自家,薛姨妈便觉扬眉吐气。将近一半的银两折成银票缝在宝钗的贴身小衣内,强忍泪水送了只带着一个小包袱的宝钗入宫。
宝钗入宫后因着身子丰腴,虽面容秀美,可因不符合时下流行女子纤瘦的审美,倒也没惹得旁人过分嫉妒。又因手中有银子,处处便方便许多,使了银子让分派差事的公公给她选个清闲又能露脸的差事,最后竟被八皇子的母妃温妃看中,选入身边侍候。宝钗从小惯会小意奉承,温妃除了美貌,因着出身最下等的宫奴,自个是没什么主见的,很快就被宝钗哄得眼里只剩下她一人。本来选宝钗入宫就是看中她身子丰腴健康,好生养,想着八皇子府内虽有了嫡子到底子嗣单薄,找个合适机会赐下去,好歹多添个子嗣。当然温妃也查过宝钗底细,知道她是金陵有名的大豪商薛家的闺女,真成了皇子侍妾,可不是可着劲供给银两,对八皇子也是一大助力,何况还有王子腾这个舅舅在。
八皇子本来不欲领宝钗回府,可听了温妃所言,确实心动宝钗背后的好处,又听得宝钗是个极温顺恭和的女子,想来领回府里也不会闹出太多妻妾不合的动静。八皇子走到这一步,现下最缺的就是银子了,有这么大一桩好处等着,难免心动,暂时忘却了八皇子妃的泼辣和醋性。
因着想要宝钗背后的好处,八皇子顶着八皇妃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宠幸宝钗,府里本就妾室少,又都是老人,宝钗确又不俗,八皇子宠着宠着就带了些真心出来,一月里倒是有一小半时间歇在宝钗房里。八皇子妃想要找机会整治宝钗,可宝钗是个乖觉的,丝毫不恃宠而骄。得知八皇子缺少金银,便主动找我将体己的银子拿出了大半来,只留了一小部分傍身,倒是成功感动了八皇子,格外护着她几分。八皇子妃一时无可奈何,只能暂且忍耐,毕竟在夺嫡关键,后院不平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自从宝钗入了八皇子府,王子腾虽未直接偏向八皇子,到底沾了亲,对待薛姨妈和薛潘难免重视几分,约束着王家夫人别再过分。薛姨妈自觉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又借着去看宝钗的功夫塞了许多上等的铺子产业给宝钗傍身。虽然宝钗将银子送出去大半,可有了这些手里还宽裕着呢!
眼下虽看着荣耀,犹如鲜花着锦,可八皇子倒台后也不知宝钗是何等境地,只能说一声自求多福吧!
第178章 佛门本是清净地,无可奈何惹尘埃
康平五十五年,现任康平帝退位, 传位于皇四子, 改年号雍和,史称雍和帝。雍和帝即位后,尊称康平帝为太上皇, 太上皇携太皇太后于皇极宫居住, 其余妃嫔均称太妃、太嫔。所有成年皇子均于宫外开府分封, 生母随其而居, 未成年皇子及公主仍旧在西六宫居住,生母移居启祥宫,待皇子成年后再随行出宫,其余无子嗣的妃嫔同样居于启祥宫。
而一度成为储君热门人选的皇八子,被康平帝一句“生母卑贱,血统不正,不堪大任,不配大位”为由, 直接革职圈禁。名噪一时的八贤王如此彻底跌落泥潭, 以往来客络绎不绝的王府瞬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温妃听到如此深恶痛绝的不堪辱骂, 自觉因为自身出身问题连累了唯一的儿子,让他不仅要遭受天下人的耻笑,还被康平帝如此厌弃。温妃恨不得即刻以死谢罪,让康平帝忘了她这个出身低贱的宫妃,多少挽救一些八皇子的境遇。只是宫妃自戕乃是祸及家族的大事, 哪怕温非母家无人,可担心再一次累及八皇子,不得不将死亡这件事打算的让人挑不出错处。连死这件事都不能自由决定,需得拐着弯儿的至少让人在明面上不能多说什么,想想也是可悲可叹。
于是温妃在寒天中以冰水浸泡沐浴,又穿着薄薄的裘衣在窗户口枯坐一夜,本就孱弱多病的身子瞬间破败下来。温妃好歹还是位居妃位,生了大病烧的人事不知还是有太医前来诊治,只是人人此时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来的自然是刚进太医院没有靠山的小太医,小太医尽职尽责开了药,可惜温妃是抱着求死的决心,早就交代贴身伺候的宫婢熬了药悄悄倒掉,不要喂她服药,这是防着自个昏迷后被人无意识的灌了药,不能顺利死去。果然如此不出五日,温妃便熬不住去了,走之前撑着病体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请罪书,将一切都揽在自个身上,只希望康平帝早日免了对八皇子的处罚。温妃贴身伺候的宫婢含泪将遗书递至瑞安处,回宫便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随温妃殉葬。
对于皇帝这般不顾念父子之情,逼得温妃不得已以死请罪,而温妃本人却不敢生出任何大逆不道的念头和愤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有受着的份儿,哪有反抗的余地。听到母妃薨逝,被关在府里不得踏出大门一步的八皇子终于有了反应。自从被贬八皇子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之姿,对外界的事情充耳不闻,要不是八皇子妃强逼着他吃饭喝水,恐怕早就熬不住了,就连宝钗有孕,王府终于可以再添一子的好消息都没能引动八皇子心绪。
此时八皇子妃哪还有什么争宠吃醋的心思,只想着赶紧想法子早日让八皇子走出来,别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先渡过这个难关再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大局已定,成王败寇,可自家爷毕竟没有做大逆不道要杀头的事,只是惹了太上皇厌弃。只要自家往后安安生生的,说不得哪天就被新帝施恩放出来,不求恢复荣耀,只求一家人平安生活。
当然以上只是最好的打算,若自家爷真的有了好歹,薛侍妾这一胎也是为爷多留下一个血脉,无论男女好歹能与儿子做个伴,相互扶持一二。要是薛宝钗在八皇子得意时有孕,恐怕八皇子妃只会想方设法拦着宝钗平安产子。可眼下这境遇,八皇子妃不得不放下一切,只求和平相处。
宝钗虽悲愤于好日子还没享受几天便沦为阶下囚,可事实已成定局,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既然关在一处,往后也不知要关多少年,闹僵了反而是自己自讨苦吃。于是在八皇子沉浸于不想相信的事实中时,府内全靠八皇子妃和宝钗二人支撑着,两人看着府里的人想方设法走的走、散的散、逃的逃,最后只剩下几个贴心的忠仆,差一点烧水做饭的活计都得亲身上阵,其中苦楚难以言说。短短十几天功夫二人竟生出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分出来,关系比任何时候都和谐。
八皇子浑浑噩噩渡过数天,听到母妃病逝,八皇子愣怔片刻,便想明白为何时间赶的这般巧。母妃虽因早年辛苦而身子不好,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去了,这是在拼了性命保他啊!八皇子留下凄怆的泪水,咬紧牙关呜呜咽咽不敢哭出声来,门外的八皇妃和宝钗也是悄悄流泪。
被圈禁的八皇子连温妃的丧礼都不得参加,只能晚间的时候悄悄在院子里烧纸祭奠一二。不过此后,八皇子勉强打气精神,不再如之前颓废,他哪怕再辛苦也得撑下去,不能辜负母妃让他好好活下去的遗愿。这会儿唯一能安慰八皇子的一件事儿就是侍妾有孕,府内即将多添一个孩子,只是眼下这情境,怕是出生之后便要一起跟着受苦,免不得多了几分怜惜。故而虽然处境艰难,身为孕妇的宝钗却也没受太多苦楚,当然吃穿用度上肯定比不得之前精细繁多,但给她的那一份也都是尽量挑好的来。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家欢喜几家愁。八皇子一脉凄凄惨惨戚戚,可像一直紧跟着雍和帝的十三皇子便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这位可是新帝跟前最大的红人,连新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老十四都得退避三舍。
太上皇为了给新帝留点儿施恩的机会,在位时自老七往下可都没加封,就等着留给新帝拉拢人心。新帝登基后,不负众望将支持自个的人一一加封赏赐,至于之前不太对付的老九、老十、老十四,只得了个郡王封号,没能跻身亲王行列,且封号也不太好听,“敬”“敦”“履”,就差明晃晃的警告和嫌弃了。平日里不出头的老七、老十二虽也是郡王,可人家封号好听啊,一个淳,一个康,明显比前三位得新帝欢心。当然唯一被新帝加封亲王的便是老十三,单“瑞亲王”这个封号就能体现出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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