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五味端着茶盏打帘子出来,小邓子将其拉到一旁悄悄道:“又来了?”虽是问句可语气里却带着笃定。
“可不是,坐在别人的院子里也不将自个当外人,说什么担心主子无聊,特意过来姐妹们也好做个伴儿,真是天大的好心。”五味扭头朝里啐了一口,继续道:“主子才不无聊呢,她来了主子反而拘束,在自家院子里倒成了客人一般。”五味语气里颇为不平,替林玉感到不值。主子将人家当做姐妹,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可人家哪里将她放在心上,真顾念着那点子表姐妹的情分便不会如此厚脸皮过来,故意在贝勒爷跟前找存在感。
“想是主子自有计较,咱们伺候着就是。眼下她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若是主子先冷了她,难保被外人传成个不顾姐妹亲情的凉薄性子,贝勒爷听得多了免不得心理要留些痕迹。尤其侧福晋那里可是时时盯着主子的错处,幸而主子小心又不争气斗狠,这两个月也才险险躲过去。万一将屋里那位得罪狠了,将人推到侧福晋那里,主子岂不是更是防不胜防,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安全些。再说,你看她来这么些回,即便碰上贝勒爷过来,贝勒爷哪里有好脸色给她,她愿意自讨没趣儿,不将自个的脸面当回事儿,咱们还计较什么。”小邓子与五味颇有几分互相照拂的情分,所以言语间免不得真诚许多,还不忘提点道:
“你为主子抱不平本来无错,可你这脸色岂不是让主子为难,万一那位再跟主子诉诉苦,说咱们院子里的人看不起她,主子多少得给她个面子情,发落你一番,还给那位机会出去卖主子的不好,岂不是得不偿失。你就安生伺候着,别在面上露出来,我估摸着她这苍蝇也蹦跶不了多久。”
“哎呦,咱们小邓子被叫了几声邓公公,邓公公的款儿这就端起来了,还敢揣摩起主子的心思。”五味面上玩笑道,心里到底也记下了,知道小邓子是为她好才会说这些,“主子还等着我沏茶呢,没工夫与你在这里闲扯皮。”
“好姐姐,你可别埋汰我。”
五味不理,扭身沏茶去了。
等五味端了茶再进门时,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股子不平,笑盈盈的,一旁吩咐小太监干活儿的小邓子见了知道刚才的话五味已然听进去,遂放了心。
屋内,元春正站在书架前翻看林玉的存货,面上笑道:“怪不得都说表妹是个会吃、会玩的,这书架里不是食谱就是药膳方子,要不就是游记杂记。在家时常听祖母说姑母自小才情兼备,姑父又是探花出身,本以为表妹也遂了姑父和姑母,定然是个小才女,还想着往后有的是时间与表妹请教诗词书画,没想到啊,这满架子的书竟找不到一本诗词。”元春自林玉进府,从来是以表妹称呼,不以府中排辈,好显得二人亲近,只是眼神闪过林玉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和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时不自主快速略过。
“表姐惯会取笑我,那些诗啊词啊的我一看就眼晕,哪里有杂记有趣儿,更比不上美食有吸引力,我做不了表姐这样的才人,只能在世间做个俗人了。”林玉自贬道,手里还不忘剥着各类果子不停地往嘴里塞。
“什么才人,俗人,表妹才是正当时,哪像表姐已是昨日黄花,没了盼头。若不是表妹入府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儿,表姐的日子怕是要一直没滋没味儿下去。”元春眼神里带了些落寞。
“像表姐这么明媚大方的人怎么能算昨日黄花呢,表姐何必妄自菲薄。”林玉仿佛没有听出元春话里真正的意思,真诚的夸赞着元春,丝毫不提她会帮着元春在胤禛跟前说好话。从王夫人送她那些东西开始,林玉就知道她与元春二人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姐妹,既如此何必充大方将胤禛往元春处推,先不说能不能推得动,万一因为这些小动作惹恼了胤禛,于林玉而言才是得不偿失。
其实元春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本该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岁,可在这里便成了人老珠黄的存在。在林玉看来元春长得不差,也不嫌老,只是可能因为多年无宠身上总是带着股幽怨,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沉闷,愣生生拉低了整体分数。
“哎,提我作甚,你进府也有两月有余,可有动静?”元春关切的问道。
林玉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满脸迷茫:“动静?什么动静?”
直到注意到元春的眼神示意,林玉低头瞄了眼肚子,脸色爆红,声音呐呐道:“小日子刚过去。”
元春面上带了些遗憾道:“趁着现在早些努力生个孩子傍身才是正理儿,有个孩儿往后咱们姊妹也算有个依靠,即便有新人进来……,咱们也能聊以慰藉。”仿佛真的为林玉打算一般。
“我才入府,想是……,想是缘分到了……自然……自然会有。”林玉将一个渴望有子却又觉得讨论此事难免害羞的样子演的入木三分。
“好了,表姐,咱们不说这事儿了。”林玉像是再也忍不住羞意,试图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在荣国府时,二舅母送了我好些个东西,里头有几匹料子着实好看,我让五气做了两套样式一样的衣服,正好咱们表姐妹一人一件。昨个儿刚做好,拿出来表姐试试,看看哪里不合身直接改了。”
“母亲送表妹的东西怎能再摊到我身上,表妹都留着穿吧。”
“按照表姐的尺寸做的,我穿着也不合适,是按照现在最时兴的样子做的,表姐就试试吧。”林玉不待元春答应就命人将衣服呈上来。
两套衣服一粉一紫,花纹样式一模一样,虽是冬季的衣服却丝毫不显得臃肿,腰身处特意掐的细细的,还在袖口和领口处滚了白狐狸皮子,越发显得衣服精致贵气。
林玉已经洗了手,拉着元春试衣服,“粉色是我的,紫色是姐姐的,紫色正好趁得姐姐贵气。”
面对已经被塞到手上的衣服,元春无法只得随林玉一同去试,只是身子却莫名有些僵硬,神色也不复平日里自然,笑容里似是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勉强。不过这点子变化正常人是察觉不到的,比如伺候着换衣的五谷,无果,还有元春的丫鬟抱琴,但特意留心观察的林玉却发现了。果然如此,有些事情即便早就猜到,可没有证实始终不愿当真,现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所有猜测几乎成真,林玉心里头突然有些发堵,在元春换好衣服看过来时立马扬起笑脸,围着元春转了两圈,脸上带着惊艳:
“表姐好漂亮,这身衣服只有表姐能配得上。”
林玉将元春拉到一人高的铜镜前,只见模糊的镜子里映出两道人影,一粉一紫,粉的娇俏甜美,紫的高贵华丽,美得各有千秋却又不分伯仲。
感受着手中略有些紧绷的手臂,林玉仔细看了看镜中人的样子,又扭头看了看元春,突然恍然大悟道:“我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今日表姐佩戴的首饰太过素淡。”边说边拉着元春往平日梳妆的地方走去,将元春直接按在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今日我要将表姐打扮成下凡的仙女。”
元春不自在的想要起身阻止林玉突然兴起的装扮欲望,只是却被林玉的一声悄悄话止住了身形,刚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
“表姐,贝勒爷今晚要来知念阁。”
这句悄悄话循环的在元春脑海里回放,黛玉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机会吗?所以才会有新衣服、新首饰?事到临头元春却有些不相信,可看着林玉兴冲冲拿着各种各样的首饰在她头上比划时,元春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抓住机会重新获宠,至于其他的想是妨碍不大,元春如是安慰自己。
只是在看到林玉千挑万选终于选中的准备往自个身上佩戴的头面时,元春又有些坐不住了。
“这套翡翠头面也是二舅母送的,还有我身上戴的珍珠项链和耳环,都是二舅母疼我送的,其实要说这些直接给表姐就行,我也不缺首饰,奈何二舅母亲赐,我又不好推辞。”林玉拿着翡翠簪子在元春头上比划着,看看怎么插戴好看。
“我自个的首饰看来看去都衬不上表姐,最后还是二舅母送的这副翡翠头面正好配这套衣服,果然还是二舅母的眼光好,送的料子首饰都是成套配得上的。”林玉手脚动作快,说话间就已经将元春原本戴的首饰褪了个干净,重新换上翡翠头面,插上最后一只簪子,林玉拍手赞道:“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姐姐。”
这么一搭,整个人果然增色不少,看起来更为华贵不说,人都感觉年轻了好几岁,边上的抱琴都忍不住称赞“庶福晋好手艺。”可见这套装扮下来有多成功。
元春却抬起手想要卸下头上的钗环,“扮也扮过了,这是送给表妹的东西,我还是换回原来的装扮。”
“我本就不适合太过华贵的装扮,首饰放在我这里也是积灰,还不如物归原主,正好物尽其用,表姐你就不要与我客气了。”林玉伸手握住元春的手,还颇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表姐你看我喜欢的珍珠首饰就舍不得送你。”说完还宝贝的摸了摸,一副不让别人碰的样子。
元春勉强笑了笑:“表妹正适合这珍珠头面,显得娇俏可爱。”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总是忍不住戴这套首饰。”林玉脸上带了两分得意,“好了,表姐就不要与我争了,我再帮表姐画个美美的妆,晚上与贝勒爷一同吃锅子。”最后这句话又是悄悄在元春耳边说的。
林玉也不待元春答应,拿起胭脂水粉就倒腾开了,简直恨不得使出毕生绝学,务必装扮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美人儿。
等艳光四射的元春从内室出来时,伺候的下人先是一愣,继而又是愤愤不平,当然这是知念阁的下人,心里共同的想法就是:主子也太心软了些,被贾格格这个表姐诉两句苦就受不住了,竟是要帮着她在贝勒爷跟前复宠。一个月统共就那么几天,这贾格格要是再分走几天,主子岂不是更少了。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这怪异连元春都感觉到了,林玉却是毫无察觉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又约莫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坐立不安只觉浑身不舒服的元春终于坐不住了,“表妹,我突然想起与宋姐姐有约,时候差不多到了,我先回去了。”
“表姐,不如让抱琴回去传个信儿改日再约,今日妹妹都安排好了。”林玉挽留道。
“是啊,庶福晋说的对,奴婢这就回去给宋格格传信儿。”一旁的抱琴不记得自家格格跟宋格格有约,只以为自个不知道,不想元春错过这么好复宠的机会便劝道。抱琴是真的感谢林玉,原以为格格这两个月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甚至心里还有些埋怨林玉不顾表姐妹之情,不知道拉拔一下亲表姐,可今日这一番举动下来,抱琴再无埋怨,只有满满的感激,她想着若是格格真的成功复宠,那她往后就将林玉当做第二个主子看待。是以,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元春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推出去。
“抱琴,我与表妹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一个两个都拦着,元春的语气突然有些尖锐,说的抱琴一愣。
林玉也因为这句话有些吓着了,元春意识到不对,赶紧扯出一个笑,掩饰道:“宋姐姐那里不用特意去说,表妹,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歇着了。”元春适时表现出精力不济的样子。
“表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人看看?”林玉担忧的问道。
“不用……,不用……”元春赶紧阻止。
“既如此那表姐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只能等下一次……”
“贝勒爷到!”
林玉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就传来声音,惊喜的拉着元春一同迎出去拜见。
“给爷请安!”
“给贝勒爷请安!”
“免礼。”
林玉很自觉的站起来,还在胤禛跟前转了一圈,“爷,你看婢妾与姐姐的新衣裳,好不好看?”说完还特意拉过元春,两人站在一起犹如两朵姿态各异的鲜花,煞是好看。
胤禛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玉,眼睛又在元春身上一扫而过,点头赞了一句:“不错。”
“多谢爷称赞,姐姐身上的行头都是婢妾搭配的,这些还是婢妾在荣国府时姐姐的母亲送给婢妾的。”林玉带着两分嘚瑟,若是有尾巴怕是已经忍不住摇起来。
听到此处元春脸上的神色越发不自然起来,不能再等了。元春下定决心告辞:“爷恕罪,婢妾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嗯。”胤禛挥挥手表示可以退下了。
“表姐……”林玉喊道。
元春勉强撑笑:“改日再来找表……,给庶福晋请安。”说完行了一礼便带着抱琴动作迅速的离开了,看的知念阁下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贾格格究竟在闹什么幺蛾子。
“怎么突然就不适了呢?”林玉目光还留在元春离开的方向不能回神儿,心里的想法不自觉念叨出来。
“不适就该回去歇着。”果然是个心软的傻女人,自觉明白林玉今日之意的胤禛摇摇头,贾氏他是不会再宠了。
林玉捂住嘴巴,眼睛瞪的溜圆,似是不相信心里的话怎么说出来了。
“今晚吃什么?”胤禛敲了敲林玉的脑袋。
林玉摸着被敲的地方,说起吃的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情,兴奋道:“羊肉锅子,吃完能暖和点儿,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冬天太冷了,婢妾总觉得最近身子凉凉的不舒服,尤其是……”说到最后想起女人家的私密事不能大咧咧说出来,赶紧止住不提。
“什么”胤禛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林玉一脸尴尬,不想再提这种羞人的事儿。
“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请太医看看,不能讳医忌药。”胤禛面色变得严肃,盯着林玉。
林玉被看的无法,扭捏了半晌,才磨磨蹭蹭挪到胤禛跟前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就是这两个月的小日子特别痛,以前婢妾并没有这么严重的症状,不知道是不是京城冬天太冷的缘故。”
胤禛尴尬的咳嗽一声,耳朵有些发红,“还是请太医看看。”
“不用,不用,婢妾会药膳,多吃点暖身的药膳就行,要是还不见好转再请太医不迟。”林玉脸上红扑扑的一片,连连摆手拒绝。
“你多注意,不要强撑。”胤禛最后没有勉强。
“格格,你慢点走。”抱琴险些追不上元春的步子,只得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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