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旁人怎样, 胤禛这一装病自个倒是觉出许多好处,看清了不少以往没看清的事情。第一件便是顺利躲开了那些闻着腥儿过来讨好巴结他的大臣,这些人又不好不假辞色的一口拒绝掉,胤禛还想混下去,说不定哪一日还有用处, 若是一杆子得罪干净,好比杀鸡取卵太不划算,可要是虚与委蛇表面迎逢,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妥妥的扣下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躲起来,如此既不得罪人也不会被人陷害怀疑。想要拉拢的对象整日躲着不出来,慢慢的那些有心人的热情也就渐渐消退,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嗤笑,原以为是个有希望的,不成想平白有后宫那样大一个助力却懂得趁机借势,就像抱着金砖的懵懂小娃娃,空有宝藏却不会花,这样看来也不是个能成事的,不如另择明主。
再一件便是真正看清太子的本性,这位太子二哥无论文治武功如何优秀,但却缺少为君者最该拥有的气量和胸襟,不过是一点点挑唆,还有皇阿玛的一点荣宠而已,便开始对忠心追随多年的自个产生怀疑,疏远冷待不说,还任由旁人借机奚落挤兑自个,却能不发一声,冷眼旁观,越发纵得那些人取笑他,胤禛心里有气,也有说不出的失望和心寒。这些年,不说旁的,胤禛尽心尽力为太子办得那些事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是兄弟中少有坚定支持太子的人,可却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怀疑直接抹杀,不相信旧人只相信外人,那防备的眼神,试探的话语,开始一点点消磨胤禛心中对于太子的情分,真正开始重新考虑,这样的二哥即便真的顺利登上那个位置,恐怕也是卸磨杀驴,不会顾念旧情。
一时间,四爷府邸堪称门庭冷落,对比一旁八爷府邸车马络绎不绝,更显几分凄凉。八爷素来礼贤下士,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因此广有善缘,再加上其精明能干,朝中党羽颇多,颇有一定威望。这一次因为本来就与之交好的十四地位水涨船高,大多想巴结十四的人便多数归于八爷麾下,越发壮大了八爷一派的声势,一向自谦温润的八爷难免也生出几分意气,获得如此拥戴堪称皇子中头一份,连太子都要退居一射之地,自觉时机一到便未来可期。
胤禛这一年虽然因为低调明里暗里受了不少闲气,但府内也有好事发生,林玉终于再次有了好消息,到四十七年秋狝时已然大肚便便,眼见着马上就要生了。这一胎比正常孕妇的肚子来的都要大,这次再不是头胎那般孕吐不止,从诊出有孕开始就未曾见其有任何不适,唯一项胃口变得格外大,尤其开始显怀之后,更是大了不少,每次胤禛看林玉那样胡吃海塞的吃法就忍不住胆战心惊,这到底怀了个多能吃的儿子,还专挑肉吃,想要规劝控制一二,可每每林玉饿的眼泪汪汪,有时候半夜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慢慢的胤禛看着也着实不忍心,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他四贝勒府穷的连孕妇的口粮都供不起了呢,遂也不再狠心控制,但却总是拉着林玉在外头多走走,这也是太医交代过的,免得将来真的生产有碍,反正他整天闲在家里无事可做,正好盯着林玉。事关性命,林玉吃归吃,也知道轻重,哪怕肚子大的不易行动,也强撑着让人扶着多走几圈。
这一胎是林玉精心要求的双胎,这种生儿子固宠的事情攻略系统自然积极配合,甚至按照林玉要求安排的是同卵双胞胎。这又是林玉的一处小心机,胤禛早晚要继位,她儿子又不能不生,否则将来胤禛万一提前走了,她没儿子跟着出宫奉养,后半辈子便是以太妃的身份困于宫中,这可就要了老命咯。可生了儿子免不得就要陷入夺嫡的危险,哪怕她教着儿子安安生生当自在王爷,但保不齐乌拉那拉氏还有已经长大的弘晖多想啊,所以思来想去,林玉觉得最好能从源头杜绝夺嫡这件事,灵光一闪之下就想到了双胞胎这个主意,皇家其实不是不允许双胞胎,只是若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胎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除非其中一个身死,否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是有霍乱社稷之嫌。于是这肚子自然比正常孕妇来的大,食量也变得超大,太医早就诊出了双胎,所以胤禛才会盯得这么紧,皇家双胎的例子不多,但要真生了也是一件喜事,至少贝勒府子嗣又多了两个,此时的胤禛还想不了那么长远。
于是胤禛秋狝临行之前,最担心的莫过于生产在即的林玉,安排了不少得力的人手,又多次叮嘱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心里酸涩面上还是应承,安慰自个不用嫉妒,弘晖大了,地位已稳,只是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不能乱了阵脚。此时的乌拉那拉氏自然想不到有一天自家能问鼎主位,所以心里也没那么大的压迫感和威胁感,她知道但凡不作为或是从中作梗没能让母子三人平安,不光贝勒爷要责问于她,怕是宫里的娘娘也要不悦,太过得不偿失的事情乌拉那拉氏不会做。
一年一度的秋狝如期开始,江映蓉照旧随行,不过一向受宠的年嫔这次并未伴驾,年嫔去年突然想通了,她不应该继续沉溺于那些虚妄的记忆,这一世明明许多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许只是她的臆想罢了,不能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困住自己,否则这一辈子岂不是又是白过了。尤其发生江映蓉涉险救驾的事情,一时间荣宠无两,年嫔审时度势再不敢与之争锋,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暗地挑拨,目光不再盯着江映蓉,年嫔便想生个孩子傍身,也不知是不是心思开怀了,多年受宠没有动静的年嫔不过被少少的宠幸几次竟也诊出喜脉,有了血脉相连的牵绊年嫔更是不敢作妖,一心一意安胎希望生个健康的孩子,她想着只要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那就是彻底打破了那些零星的记忆,往后便当那几年只是一场梦,安安生生守着孩子过日子。
不过年嫔到底为着之前几年的小动作买了单,现如今的康熙将江映蓉放在第一位,再看年嫔时便不自主想起平日里的小动作,以往他以为是年嫔妒忌才会如此,索性无伤大雅,连江映蓉本人都不在意,本就对年嫔有几分喜爱,康熙也就由着她不予理会。但自从救驾事件之后,康熙可不再那么想,甚至怀疑起年嫔是哪一位安排的棋子,目的就是故意针对永和宫,有些事情是禁不起推敲的,越想就越觉得有问题,于是对于年嫔便慢慢淡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热衷,仅有的几次宠幸也都是想过去试探试探她,试探的结果不尽如意,因为年嫔突然想通了,不再有动作,却反而更招了康熙怀疑,认为年嫔是心机深沉之辈。于是怀孕的喜事也没能让康熙消除疑虑,康熙的态度淡淡的,宫里人都是人精儿,知道年嫔挣扎在失宠的边缘,自然不如之前那般巴结尽心,让一向受用惯了的年嫔颇有不适,可也只能忍着,毕竟宫人并未苛待她不是?
年嫔失宠,没什么大心思的王氏重新入了康熙的眼儿,再加上所生的十八阿哥胤祄本就生的聪慧灵秀,再加上康熙总觉得成年儿子越大越不听话,只能在未成年的小儿子身上寻求安慰,便越发宠爱胤祄。可是途中十八阿哥突然病倒,病情急剧加重似有生命危险,不得已康熙决定暂停秋狝,带领人马返回京城,可哪怕命令队伍缓行,一天不得超过二十里,如此小心翼翼胤祄的病情还是再度恶化,到了布尔哈苏行宫已然持续高烧不退,众位太医束手无策。
王氏是个典型的江南汉家女,儿子重病除了哭泣还是哭泣,胤祄难受的在床上呓语挣扎,口中弱弱的呼喊着“皇阿玛,额娘,救命”之类的话,王氏还是在一旁默默垂泪暗自神伤,太医都没办法她又有什么法子。康熙此刻也被王氏的哭泣弄得心神俱烦,但她是小十八的生母,如此病重之际又不忍将其赶出去,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扭头逼着太医想法子。
跪倒一片的太医各个垂着脑袋,任凭康熙如何威逼只会一句话:“臣等无能。”听得康熙更是火大,不禁想起去年皇贵妃也是大约在此时命悬一线,多次被太医判了死刑。相同的时间,无论皇贵妃还是小儿子都是重要之人,接连出事让康熙不由得生出几分颓丧无奈之气。
“为何去年皇贵妃用冰块便可退烧,小十八却不行?”
跪着的太医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啊,最后为首的太医大胆道:“约莫是皇贵妃和十八阿哥发热的原因不同,一个是感染发热,一个是受寒发热。”
“约莫,约莫,朕不要听这种不确定的话,朕命你们尽快拿出个方子来。”康熙威严的目光恨不得将无能的太医凌迟,却不经意间瞥到站在一旁为首的太子胤礽表情冷漠异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再对比旁边其他兄弟或皱眉或忧虑的的表情,越看越不满意,按捺不住心中火气大声斥责道:
“太子,不想在这候着,就滚回去。”
太子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般斥责,又是当着这么多兄弟,尤其康熙话音刚落,太子就感受到身后的兄弟的嘲笑和暗自打量,仿佛一根根钢针刺入心脏,自觉并无错处,却被康熙当众打脸,一时间怒火嫉恨充斥着整个胸膛,脸上便带出一点儿,眼神更做不得假。
康熙一看太子非但不躬醒自身,反而愤然发怒,眼神里还透着一丝嫉恨,心下更是失望透顶,联想其近一年所作所为越加过分,正欲继续斥责,外头一道“皇贵妃娘娘到”暂时阻断了康熙的怒火,只是盯着太子的眼神越发冰冷。
“臣妾给皇上请安。”江映蓉似是没有感受到屋内的剑拔弩张,屋内提心吊胆的众人也因为江映蓉的到来略略松了一口气儿,不过胤禔为首的几个皇子却暗暗可惜江映蓉来的太不是时候,这可是间接性帮着太子挡了一波怒火。
“免礼。”康熙脸色稍好,只是眉宇间的忧虑和怒火还是显而易见。
“皇贵妃娘娘安。”
“免礼。”
“小十八如何?”江映蓉扶着康熙坐下,她离得近早就看出康熙已经气得身子止不住发抖,这会怕是一口气憋着胸口正散不掉,憋狠了很可能憋出病来。来之前江映蓉用了一种特别的熏香,这熏香可以疏肝散气,能让人渐渐平静下来,果然,康熙闻到江映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只觉憋得胸腔快爆炸的郁气竟渐渐散了,身子也慢慢放轻松,只以为是江映蓉在身边让他舒服的缘故,脸上的红涨之色也渐渐退了。
“不太好。”康熙揉了揉疲惫的额头,一副即将失去儿子的痛惜之色。
江映蓉脸上也带了些疼惜,亲自到塌前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胤祄的额头,扭头道:“万岁爷,臣妾看小十八呼吸不稳,屋里围着这么多人难免气息混杂,不如先散了,也好让太医专心诊治。”
康熙听闻无力的挥了挥手,众皇子赶紧道:“儿臣先行告退。”
十几个人一呼啦走了,屋里果然敞亮许多,连空气仿佛都清新许多。江映蓉褪了护甲和手镯,竟坐在榻上看样子准备亲自照顾十八阿哥,康熙看了却不想让江映蓉背负上不好的名声,阻止道:“你身子不好,有宫女照顾,不必亲自动手。”
“臣妾是几个孩子的额娘,当初孩子们生病都是臣妾亲自照看,小十八也要叫臣妾一声额娘,看护一二哪里就累到了。”说着便绞了湿帕子给小十八擦拭降温,还不忘问道:
“退烧的汤药几时喂得?”
“回娘娘,十八阿哥昏迷,汤药不进,所以高热一直无法缓解。”一旁的太医也是苦着一张脸。
“去将药端过来。”说着江映蓉起身换了个姿势,竟是要将小十八揽到怀中抱着,只是小十八毕竟八岁,分量也不轻,一旁的王氏这会儿终于动了,帮着抬腿让小十八舒服的窝在江映蓉的怀里,做完后又继续在一旁抹眼泪,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王氏是个单纯的女人,倒不怀疑江映蓉的目的,人家皇贵妃娘娘若不是真心照顾,何必蹚浑水,王氏难得的脑袋清明。
然后就见江映蓉抱着小十八,就像哄小孩儿一般,轻轻悠着拍着,还在小十八的耳朵边上柔声道:“小十八,德额娘知道你能听见德额娘说的话,德额娘知道你身子难受,可是只要你听德额娘的话痛痛马上就能飞走了。德额娘知道苦苦的药不好喝,可是小十八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将来小十八还是要做巴图鲁的人,德额娘相信小十八定然不会怕苦苦的药,是不是?”
江映蓉这番慈母般的哄骗看的众太医一阵愣神,心下却是不报什么希望,十八阿哥牙关紧闭,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哄好的,别说小孩子清醒的时候难以哄骗,更何况昏迷的时候呢。但康熙却被江映蓉身上的母性光环感动,这才是他的德慧皇贵妃,天底下再也寻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女人。
在场众人都不报希望,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跌破众人的眼球,只见江映蓉舀了一勺温热的汤药,递于小十八的嘴边,仍旧柔声哄道:“小十八,张嘴喝药咯,喝完就不痛了。”其实另一只手借着衣服遮挡使巧劲儿按着合谷穴,迫使小十八长了嘴,寻常按压合谷穴当然不能让昏迷的人张嘴,可江映蓉输了一丝灵气进去,她魂魄强大,又经历不少修仙的世界,即便这个世界没有刻意修炼,体内总是带着一丝灵气,尽够用了。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江映蓉哄一句喂一勺,十八阿哥将一碗药喝完了,虽说流出来一些,但至少喂进去了,能喂进去就是好事啊,众太医激动不已总觉得小命貌似又保住了,康熙更是大喜过望。
最后,江映蓉用帕子将小十八的嘴巴擦干净,还不忘夸奖一句:“小十八真勇敢,等小十八醒了,德额娘便命人准备甜甜的蜜饯好不好?”
江映蓉累出一身汗,翠缕想要接过十八阿哥,好让娘娘休息一下,却被江映蓉阻止道:“生病的孩子最是不安,本宫再抱着哄一会儿。”说完就如一开始一般轻轻摇晃着,嘴里还轻声唱着一只轻柔的曲子,十八阿哥仿佛寻到了安全的避风港,依恋的缩在江映蓉怀里,脸色渐渐开始好转。
康熙看到这一幕,陡然间想到幼年天花时自个也是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不安无助,那时候若是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他哄着他,日子定然不会那么难捱,一时间竟有些嫉妒躺在江映蓉怀里的小十八。
第338章 红楼 清穿乱炖
十八皇子由江映蓉亲自照顾,康熙暂时放了心, 又忍不住想起太子刚才毫无兄弟之情的行径, 康熙心中既怒又悲,命人唤太子前来听训。传召的人去而复返,却不见太子踪影, 康熙大怒, 问及缘由, 竟是太子回去后寻欢贪杯, 此刻已然醉卧在床榻之上无法起身觐见。
“给朕泼醒太子,拖也要将太子拖过来。”康熙铁青着一张脸,神色间满是彻骨的寒意,对于毫不知错的太子已然失去耐心。
“启禀皇上,直郡王有本要奏。”小太监躬身呈上一份奏折,梁九功亲自接了递于御前。
康熙翻开一看,竟是胤禔联合几位大臣联名上奏太子五大罪状,尤其状告太子在行军途中每夜逼近康熙所居帏幄, 扒开缝隙, 鬼头鬼脑向内窥视,不知意欲何为, 此等窥视帝踪,探听皇帝起居动向的行径简直是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康熙看后怒将奏本掷地,命梁九功即刻宣召诸位王公大臣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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