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在路上堵她,做出把她关到教学楼里的事儿,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变本加厉。
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躲着对方走。
一路上都在发愁怎么才能解决陆媛媛的问题,到了班里,时晚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多虑。
一进班,姜琦就把她强行拉到角落。
“晚晚。”姜琦语气诡秘里夹着兴奋,“你知道吗?那个陆媛媛把腿摔断了!”
第29章
“什么?时晚一惊。
被关在教学楼里的记忆还深刻,尤其是陆媛媛合上门锁的一瞬。
那头热烈的红发张扬醒目,似乎做什么都无法无天,肆意任性。
一时间,她没能把对方同摔断腿这个概念联系在一处。
“真的!”
离早读还有几分钟,楚慎之已经背着手站在班门口,表情一如既往冷漠。
抬头扫了班主任一眼,姜琦不禁打了个哆嗦,“下课再和你说!”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姜琦并没有诓时晚,这件事周围几个学校消息灵通的学生基本都知道。
毕竟陆媛媛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太张扬,碍于家庭背景,大家敢怒不敢言。如今出了事,免不得在背后议论纷纷。
再偷偷嘲笑几句。
就是不清楚这位素来骄矜傲慢的小太妹究竟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摔断腿......
而一整个早读,时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课本上。
她盯着手里的书,茫然里有几分担忧。
会是巧合吗?
根本看不进去,偷偷往教室后排看了好几眼,每次回头,坐在角落里的贺寻都在专注地盯着课本。
神情同往常一样平静冷淡,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站在讲台上,楚慎之把时晚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说话,他继续监督学生进行早读。
早读下课铃响。
第一节不是楚慎之的课,就在大家以为班主任即将要离开时,已经转身的楚慎之却突然别过头。
“贺寻。”他点了少年的名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
两人共用一间办公室,另外一个老师第一节有课,办公室就只剩下楚慎之和贺寻。
“老师找我有事?”
在班里同学各异的眼神中起身,一路上,贺寻都是冷静漠然的表情。
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站在面前的少年从容不迫,格外气定神闲,楚慎之难得拧眉。
“陆媛媛摔断了腿。”他说。
极其肯定的语气。
青城算不上是个大城市,各个中学的老师们彼此熟识,经常会讨论学生。由于陆媛媛是四中风头无两的“大人物”,楚慎之听到消息的时间甚至比姜琦还要早。
将时晚锁在教学楼内后的第三天,四中组织学生去附近的山上秋游。
向来不耐烦参加这些集体活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陆媛媛最终还是去了。
然而到底不想和其他学生待在一处,趁着老师不注意,她拽着挑染绿偷偷离开大部队。
山间路险,草木茂盛。总免不了遇到些虫蚁凶兽。
听后来被吓到崩溃的挑染绿说,她们走的小路上竟瞬间冒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蛇。
陆媛媛最怕蛇。
前后的路都被蛇盘踞,情急之下,陆媛媛慌不择路。
直接从山上滚落。
好在那山并不是太陡峭,尽管滚的距离长,最终还是保住了命,只摔断两条腿。
然而到底要住上好几个月的院。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招摇。
“哦。”
听见楚慎之的话,贺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着,语气漫不经心:“那又怎样?”
楚慎之抬头看他一眼。
那两日,没来上课的不止时晚,还有面前微眯着眼的少年。
假条却只有一张。
“你觉得值吗?”
换作平时,楚慎之已经立即发作。
但这次他难得忍了下来,沉声道,“陆媛媛的父亲刚才联系过校方这边。”
毕竟是宝贝女儿受伤,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意外,陆父还是万分紧张地找人调查。
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模样,直到楚慎之这么说,贺寻才抬眸。
入秋,天气时阴时晴,难以捉摸。
此刻窗外渐渐压上云翳,翻滚的黑云印在漆黑的眼瞳中,多了几分凛冽。
“没什么值不值。”他淡淡道。
贺寻其实并不怕陆媛媛的父亲来查。
这年还没有兴起日后的网上交易,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慢吞吞的等。而青城贩卖活禽的养殖场只有几家,一次性购买太多,随便查查就能发现。
所以那些蛇都是他自己去山里抓的。
从日光熹微的凌晨一直抓到暮色四合,脸颊和手臂被草叶刮出不少血痕,好几次还险些被蛇咬到。
这才勉强凑够。
“你!”楚慎之终于被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激怒。
深吸一口气,他重重把档案袋摔在桌上,“你能不能为你自己的未来多着想!”
力气太大,档案袋里的东西一下被摔出来不少。
贺寻垂眸。
摔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奖状和成绩单,除了年份不同,名次全都一模一样。
永恒不变的第一。
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少年目光懒散扫过,掠过一张证书,短暂停留两秒。
楚慎之没有错过这两秒的停顿。
他上前把证书捡起:“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如果因为这种事影响升学,到时候肯定会后悔。”
两千年,航模比赛在国内已经很有规模,特意为中小学生举办的赛事也有不少,但楚慎之捡起的这张证书显然和那些小打小闹的不一样。
是一张国际航空航天世界锦标赛的冠军证书。
作为航空类型最高级别的赛事,航空航天世锦赛代表了航空模型的最高水平,每个国家选送的参赛选手都是本国最优秀的。
贺寻没有说话。
一段长久的沉默。
窗外风声渐起,树枝拍打玻璃,发出噼啪的响动。
盯着那张证书看了许久,贺寻缓缓挪开眼,随即低头笑笑。
“如果我不保护她,我才会后悔。”
少年语气笃定。
那晚他守了她一整夜,看着小姑娘沉静的苍白面容,心口像是被捅上一把又一把的刀。
血淋淋地疼。
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这回轮到楚慎之哑口无言。
教学生这几年,他遇见过的早恋情侣不少,亲手拆散的甚至也有几对。
年少的感情最是热烈,冷却起来也最为迅速。往往都是因为一些并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彼此珍惜的道理。
然而。
站在办公室里的少年语气冷静,神色从容。
显然已经计算考虑过所有可能的后果,分析出一切利弊。
却依旧选择这么做。
楚慎之默然。
或许是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一时间,他突然有种隐约的羡慕。
“算了。”等着向来铁面无私要求严厉的班主任处理自己,几秒后,贺寻等来一声叹息,“你回班上课吧。”
*
今天放学比平时早两节课。
一是为了布置下周一期初考试的考场,二是因为明天是中秋节。
这年还没有以后中秋节放假三天的惯例,刚好赶上周末,学校便提前让学生们回家,早点和家人团聚。
分配完考场,贴完考号,大家各自回家。
“贺寻!”整整一天都在想着陆媛媛的事,一直等到放学,时晚立即去找少年,“等一下!”
已经听姜琦说过事情的始末,不管别人究竟怎么想,她并不觉得这会是个意外。
听见自己的名字,贺寻脚步一顿。
他回头,就看见小姑娘冲自己匆匆跑过来。
发丝被风吹起,书包在身后一拍一拍。
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几秒后,插在衣兜里的手攥紧。
硬生生克制住压抑不住的冲动。
砸开教学楼的玻璃时被划出许多血痕,又在山里抓了整整一天的蛇,这么折腾下来,手早就不能看了。
“有事?”他垂眸,别开视线。
避开少女的目光。
少年的态度又归于冷淡,时晚却并不在意。
抿了抿唇,她轻声说:“把手拿出来,我看一下。”
在医院的那一夜,尽管后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还记得当初他手上的伤痕。
那时背到身后不肯让她看,如今又插在衣兜里严严实实地藏着,肯定是比那晚的情况还糟糕。
贺寻眼神稍沉。
唇角微弯,他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却并不说话,插着兜径直往前走。
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头都高,腿长得很,稍微一迈步便走得飞快。
个子矮,时晚不得不半走半跑地跟在他旁边:“贺寻!”
软绵绵的嗓音里鲜见的带了几分恼火。
大概知道陆媛媛出事有贺寻的手笔,却并不清楚对方到底参与多少,整整一天,时晚心里都十分没底。
不同于有着亲戚关系的贺子安,陆媛媛同贺寻非亲非故,如果真的查到他头上,免不了要闹出一场大风波。
照摔断双腿的程度,记过处分都是轻的。
直接进看守所也不是不可能。
“你放心。”听见时晚稍含怒意的声音,贺寻终于停下脚步。
他认真跟她解释:“不会被查到。”
顿了顿,贺寻又谨慎地补充:“至少不会查到你。”
尽管选了鲜有人迹的小路偷偷上山,但毕竟景区人多眼杂,被看见并不是没可能。
但他早就想好了,万一被发现,也一定不会牵连到她。
毕竟这些事因他而起,由他解决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那些可能的后果。
贺寻微微一哂。
从捅贺子安起,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大不了就是彻底被拖进泥潭,再糟也不会糟到哪里去。
只不过。
他偏了偏头,手微微攥紧。
到那个时候,他大概就没有勇气伸手去触碰她了吧。
以为时晚在担心被陆媛媛的父亲找麻烦,解释完,贺寻低头去看。
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姑娘垂着头,下颌精巧秀气。
九月的风吹着,没过多久,莹白肌肤上一道清浅的水痕。
“喂!”贺寻瞬间慌了神。
伸手去扶她的肩,他声音紧绷,“你哭什么!”
第30章
时晚并不知道自己在哭。
直到略显冰凉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上脸颊,她才蓦然一惊,顿时手足无措。
下意识后退小半步。
少年一直不肯让她看见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中。
来不及收回。
那是双原本极漂亮的手,与这个年龄段其他大大咧咧的男生不同。骨节细长精致,指甲永远都修剪得干净齐整,冷白色皮肤上,青色血管的脉络若隐若现。
然而如今。
被玻璃划出的血痕才初初结痂,就被山间枝叶锋锐的草木毫不留情地重新破开。新伤旧伤层叠挨在一处,指节上新蹭出来的伤口覆着一层暗沉的红。
简直狼狈到极点。
时晚眨了眨眼。
明明顺着风,视线却蓦然模糊不清。
周围其他的景象都看不真切,只有苍白皮肤上层叠的红痕异常分明。交错纵横,一道又一道。
竟和她最初在他身上见到的鞭伤有些相似。
九月末的下午,天空有些阴沉。
空气里一点儿隐约的青草香味。
对上少女盈着水光的眸子,贺寻愣了几秒,缓缓将手放下。
下意识拢在秋季校服宽大的衣袖中。
难得不安起来,喉头艰难地动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只能沉默地同时晚对视。
带着湿润水汽的风吹过,吹进那双清透的杏仁眼里,将水雾吹得更加浓稠。小姑娘眼眶通红,倔强地咬紧唇。
漆黑眼睫沾上水色,末尾缀着一点摇摇欲坠的星光。她默然不出声,然而那点星光不受控制,随着重力下坠。
滴答。
极其细微的响动。
星光坠落,落进幽微无光的深海,在少年的黑眸中碎成无数细碎摇曳的光粒。
“喂!”猛地攥紧手,贺寻语调比方才更加生硬,“不要哭了!”
带着一丝早已无从掩饰的慌张。
她到底在哭什么?
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少年禁不住狠狠皱眉。
不是已经说过不会牵连到她吗?
沈怡走得早,从小一个人生活,他性格很独立,学东西更是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会自己洗衣服,会自己做饭,会自己处理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
偏偏没人教他该怎么揣摩女孩子猜不透的心思。
“好了......”
时晚站在那儿,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他的心也跟着紧紧揪在一处。
尽量放软语气,贺寻伸手,试图控制住眼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局面。
下一秒。
他刚动作,泪盈于睫的小姑娘却先一步伸了手。
牢牢抓住他的衣袖。
*
“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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