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英气极,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然没有杨氏那份定力,气怒攻心之下最易失去理智,只见她转过头来伸手就推向苏云朵。
苏云朵手上抱着苏泽臣,脚下的动作可就没有那么灵活,两人相距又近,眼看着就要被苏云英推个正着,眼前突然一暗,抬眼一看却见一个铁塔似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正是背着弓箭提着背篓的柳玉柱。
苏云英万没想到这一推没推到苏云朵,却推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结实胸膛,呆愣地盯着柳玉柱的胸膛看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哇”的一声捂着脸哭着跑了。
苏云朵眯着眼看着跑远的苏云英,心里暗自偷乐,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摸上男人的胸,就算在乡下也是有失女子清誉,这样一来想必苏云英应该暂时不会出来做妖了吧。
让苏云朵更没想到的是,苏泽凡的同窗在苏云英跑走之后居然还补了一刀:“泽凡兄,你这个妹妹得好好教导教导,像她这样不讲姐妹情谊,只怕以后会带累兄台。”
苏泽凡的脸有些扭曲,却还得继续与同窗打哈哈,也真是难为他了。
苏云英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出糗,杨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恶狠狠地瞪了苏云朵一眼,深吸了口气转向苏泽凡,一张老脸却已经笑成了一朵大菊花:“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闹了点儿矛盾,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这是要走?”
杨氏的话算是给苏泽凡解了围,只听他说道:“正要带他们去看三叔。奶,你们不能再这样宠着大妹,太不懂事了。刚才若非玉柱大哥护着云朵,还不知惹出多大的祸事呢!”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苏云朵和柳玉柱一眼。
苏云朵心里不由一惊,苏泽凡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柳玉柱护着她?!
想祸水东引吗,那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大哥说的是,今日真是多亏了玉柱大哥替我和小五挡了云英姐这一推,若不然我和小五可就惨啰。”苏云朵满脸后怕,又满怀感激地对着柳玉柱弯了弯腰,言行举止磊落坦荡,丝毫不惧苏泽凡往她身上泼脏水,顺便还给苏云英挖个坑。
苏泽凡脸上的肉明显地抽了抽,看向苏云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审视,苏云朵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审视。
柳玉书在听到苏泽凡的话之后很不满地看了苏泽凡一眼,正准备开口责备苏泽凡一句,却被苏云朵的言行给惊住了,面前这个真的是苏云朵吗?
虽然面前的苏云朵依然有些怯懦,给他的感觉却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个让人怜惜的小可怜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
与柳玉书有一样感觉的还有柳玉立和袁腾飞,以前苏云朵给他们的印象就是个怯懦而胆小的小姑娘,不言不语只知埋头干活,仿佛除了干活没有其他事情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苏云朵的这句话赢得了乡亲们的赞同,也引来了杨氏怀疑的目光,这才几天不见这贱丫头的胆子快要大过天了,不仅胆敢对苏泽良动手,居然也敢在人前大声说话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杨氏也不算是个特别蠢的人,特别在关系到她大孙子的事情上更有那么几分聪明劲:“大柱子,今天多谢你了!走,上我家去让你大志叔陪你喝两杯。”
“乡里乡亲的,说谢就太过生分了。我这还要上山,待以后有空了再去叨唠。”柳玉柱呵呵一笑,掂了掂肩上的弓箭说道,说完抬腿大步往东南边的山道上山去了。
见没什么好戏可看,围观的乡亲小声议论着就要散去。
苏云朵看着早就被苏泽轩请来却一直站在不远处没有过来的柳东林和七叔公,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由老宅为她创造的大好机会。
机会不等人,有机会一定要抓住!
只见她对着杨氏露出一个为难而又小心翼翼的笑容:“奶,分家的时候爷奶只给了三十斤黑面。爷奶是不是忘记了,爹爹一年的廪米在年头就由爷和大伯去县衙全都给领回来了?
还有上个月我姑家办事儿,奶又让爹爹从学堂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爹爹生病不能去学堂教书,预支的十五两银子总得还回去。
如今分家我家里只那么点粮,眼看家里的粮就要见底,不知爷奶奶能不能把年前这三个月的廪米分些给我家,让我家这病的病孕的孕小的小不至于饿死。”
说到最后眼泪再次缓缓而下。
苏云朵的话还没说完,乡亲们已经议论开了。
东凌国廪生的廪米每个月有六斗,一斗三十斤,六斗就是一百八十斤。
苏云朵早就算好了只要能拿回后面这三个月一半的廪米就足够他们一家度过这个冬天。
杨氏的脸黑得要滴下墨来,苏泽凡的脸色在同窗的目光下更是青白交加,任他们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苏云朵居然会挑这样一个时间向他们要粮要银。
苏泽良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小贱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向他们要粮要银?
不待杨氏和苏泽凡有什么反应,苏泽良首先跳了出来:“苏云朵,你家已经分出去了,怎么还有脸向爷奶要粮食?家里的粮食和银子是要给大哥赶考和娶媳妇的,对了,那十五两银子有一半是我二姐压箱底的银子,我二姐可是要嫁给玉书哥当秀才……”
苏泽良最后那句话说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却不料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苏小二,你给老娘闭嘴!再敢胡乱攀扯,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第38章 廪米
这声暴喝来自柳玉书的母亲魏氏,她万没想到看个热闹还会攀扯到她宝贝儿子身上,自然气得不轻。
苏云英喜欢柳玉书,在村里几乎不是什么秘密,魏氏那么老到的人自然早就看在眼里,却从来没当一回事,她觉得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却没想到她假装不知道,苏家却已经将柳玉书当成了他们碗里的菜,真是是欺人太甚!
就算苏泽凡能够考中秀才甚至举人、进士,那又如何?
就苏云英那样的倒贴给她儿子她都看不上,却没想到苏泽良会当众喊破苏云英的心事,这是硬生生地逼柳玉书接下苏云英这个人?
柳玉书愿意,还得看她同意不同意,更何况柳玉书压根就看不上苏云英,他似乎更中意苏云朵那丫头。
魏氏冷冷的目光甩了杨氏一个眼刀,又冷冷地扫了苏云朵一眼,苏云朵似乎并没在意魏氏的目光,而是惊讶的看着苏泽良,仿佛被苏泽良的话惊得不轻。
事实上在场的乡亲被惊到的还真不少,类似苏云朵表情的也不是一个两人。
魏氏心里微微一松,看来苏云朵对柳玉书并没有别样的心思。
嗯,云朵丫头对玉书没那种心事最好不过,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舒坦呢?!
魏氏的眉头皱得死紧,大步来到几个读书郎面前,先推了一把被苏泽良的话惊呆的柳玉书轻斥道:“你们这不是要去探望苏夫子吗,还站这发什么呆呢,赶紧地带着几位同窗去苏夫子家,探望过苏夫子立马给我家去,天天这般耽搁,年后你还考不考秀才了?”
苏云朵心里也是郁闷得不行,那么大好个机会硬是被苏泽良那死小子给破坏了。
倒不是说苏泽良不该开口说话,若是他没有提柳玉书就没有魏氏什么事,那么苏云朵也就能够逮住苏泽良的话顺理成章地将话挑到她想要的话题上去。
可是现在……
苏云朵叹了口气,今天只怕没那个机会了,不过苏诚志的廪米今日她可是要定了!
正好苏云朵看到了柳东林和七叔公在听了她提到廪米时吃惊的表情,说明柳东林和七叔公并不知苏诚志一年的廪米早已经被领了回来。
这就给了苏云朵抓住廪米做文章的底气。
事实上都不用苏云朵再费心筹谋,柳东林和七叔公一番耳语之后,双双走上前来。
柳东林眉头深锁,脸色沉沉地看着杨氏问道:“苏秀才今年的廪米果真全都已经领回来?”
不是柳东林不相信苏云朵,而是他知道廪生的廪米是按月拿的,从来不曾听说过廪米还可以按年领取。
苏诚志的廪米有没有领出来,只需要去县衙查看就能得到结果,杨氏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可要杨氏轻轻松松地承认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听杨氏指着苏云朵狠声骂道:“你个贱丫头,就是个眼窝子浅的贱皮子,你早就巴望着我们两个老的饿死,好将家里的钱财全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苏云朵被骂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杨氏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她的不否认就足够说明问题。
柳东林心里那个气啊,真想敲开杨氏的脑子看看这做娘的怎么能够偏心贪心到这种程度!
柳东林到底是个男人,不好与杨氏一个女人较真,魏氏可就没这样的顾虑。
也算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并未见柳东林有什么多余的指示,魏氏已经指着杨氏高声道:“我说杨婶子,苏秀才是你儿子吧,云朵他们姐弟几个也是你孙子吧,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就能忍心眼看苏秀才那一家子挨饿受冻呢?!
那廪米本就是官府给苏秀才的,就算你们是苏秀才的爹娘也不应该霸占廪米,这要是被县太爷知道了,你家苏泽凡还能继续考功名?!
我看你还是赶紧地把苏秀才这几个月的廪米拿出来还给他们家,千万别应小失大!”
魏氏的话得到了乡亲们一直赞同,看向杨氏的目光充满了谴责,偶尔有那么几个看向苏泽凡的眼神也就带出了几份质疑。
原本已经走出去几丈远的柳玉书等人又停了下来,几个同窗看着苏泽凡的目光有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屑和鄙视,苏泽凡难看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不出来。
早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打死他也不会带着同窗回葛山村来。
也怪他这段日子在镇上玩得太开心,一直没关注家里的事情,而家里生怕影响他读书,向来也不爱将家里的事告诉他,当同窗提出要来探望苏诚志里,他满口答应下来,还特地拒了好友游山玩水的邀约亲自陪着两位同窗来家,没想到把脸丢了个尽光。
苏泽凡如芒在背,窘迫得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来,恳切地对着乡亲们团团做了个揖,目光最后停在杨氏脸上:“奶,魏婶婶说得没错,既然三叔已经分家单过,咱们就应该将三叔的廪米还给三叔。还有三叔在学堂预支的银子……”
说到这里苏泽凡的目光在苏云朵面上扫了一眼,那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显然恨及了苏云朵。
事实上无论是廪米还是银子,苏泽凡一样都不愿意拿出来,只是如今这局势容不得他不开口。
苏云朵抱着苏泽臣淡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压根就没有感觉到苏泽凡的目光。
既然苏云朵立意挑明,自然有被老宅所有人记恨的自觉,又怎会惧怕苏泽凡?!
柳东林赞赏地看了眼魏氏,有了魏氏的这番话,再有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苏诚志的廪米就能够顺利解决,要不然这事传到县太爷那里去,他作为一村之长难免被斥责。
苏诚志本就是葛山村唯一的秀才,柳东林哪里知道明明按月领取的廪米也能按年领取呢?
也不怪柳东林先入为主,廪生的廪米原本的确是按月领取的,偏偏苏家有个在县衙当小吏姑爷给了苏家领取廪米的便利。
如果柳东林早知道苏诚志的廪米在年头一次性领了回来,当初苏家分家的时候,怎么也不会同意苏家只给苏诚志三十斤黑面,三十斤黑面就是因为苏诚志马上就可以去县衙领取十月份的廪米才勉强同意的。
第39章 工钱
杨氏心里呕得不行,脸上的肉抽啊抽,看得苏云朵的心一惊一惊的,真担心杨氏会气得暴了血管,最终却发现她还是太小瞧了杨氏。
不过片刻杨氏拉起衣襟沾了沾眼角,一脸愁苦地看着柳东林诉起苦来:“我和老头子正愁拿什么给老三呢。年头的时候老头子生了场病,又要给泽凡准备束侑,不得已才想了办法将老三的廪米全领了出来。
多半换了银钱给老头子看病还有给泽凡交束侑,余下的也就百十斤,老头子养身子总要吃点好的、老三又带了一部分去学堂,如今哪里还有余的?
虽说这一年地里是收了些粮食,可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家里实在腾出多余的粮来。”
杨氏演了一场苦情戏,心里自然也是知道一点粮食不给只怕不可能,因此来了个以退为进:“既然村长亲自开了口,我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怎么说老三也是我的儿,我这就回去腾些米面出来让二志给老三送家去。”
说罢恶狠狠地瞪了苏云朵一眼,就准备离开了。
哼,这就想走,门都没有!
廪米还在其次,苏诚志预支的三个月工钱那才是大头呢!
苏云朵并不十分了解身处的这个年代的物价,原主虽然识字却难得有机会离开葛山村出去走走,原主对于廪米和当前的物价也只有一个基本的概念。
东凌国给廪生的廪米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粮食,却也不是什么黑面糙米,而是大白米,就算给的是陈米,也不是黑面和糙米可比的。
当前的市价,黑面八文一斤,糙米十文一斤,白面十五文一斤,白米就要一十八文一斤,上等的白米就要卖到二十五文左右,比猪肉都要贵。
因此就算县衙给的全是陈米,最差等的陈米一斤也要十二文,因此苏诚志一个月的廪米是六斗,也就是一百八十斤,一年就是二千一百六十斤,全部换成银子的话,若按上等好米算差不多五十四两银,按最差等的陈米算就是三十两银。
苏诚志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一个月五两,也就是说苏诚志目前还欠着学堂十五两银子。
如果老宅只给苏诚志三个月的廪米,就算将三个月的廪米全部给出来,而且都是上等的大白米,换成银子也不过才十三两半,还不足以还清学堂预支的工钱。
如果不能向老宅用回预支的工钱,他们一家凭什么还清预支的工钱,又凭什么度日?苏诚志看病抓药的银子从哪里来,宁氏又该如何待产?
苏云朵的心算向来不错,眨眼之间就将账算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不可能放杨氏离开,既然已经摊开了来了,不如就来个彻彻底底。
苏云朵当然知道可一不可二的道理,如果不趁此机会将粮食和银钱撸清楚,以后再要向老宅开口,从杨氏身上拨毛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就算杨氏答应给廪米,以杨氏刚才演的苦情戏,她怎么可能将余下三个月的廪米给得足足的呢?!
如果连廪米都不能如数拿到手,她再不开口要预支的工钱,杨氏包括苏富贵是绝对不可能提起苏诚志预支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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