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韩茵语调中的真情实感所感染,韩嫣不禁想到那幅画上的题字——长夜有时尽,天将始见明。
她还忆起尹词亲口鼓励韩茵,安慰韩茵、对她笑。
这两个人之间,就像是有条看不到的纽带在联结他们。隔着四方高墙和身份的差距,将他们的灵魂联结在一起,共通精神的力量。
韩嫣心念一动,脱口道:“茵妹妹,你喜欢尹公子吗?”
韩茵一怔,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如烟波秋水般惘然,她看着韩嫣:“嫣姐姐,我……”
韩嫣欲要再问,韩茵这时开口了:“我对尹公子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欣慰和敬意。”
是吗?韩嫣眼中略有狐疑,等着韩茵继续说。
韩茵道:“昔日我搭救尹公子,他送了我他的画,那时我就想,他画得画这么好,应该能在京城的画坛立足吧。没想到他一幅《玄色风》近乎登顶了画坛,还被圣上赏识、被万人追捧……嫣姐姐,我真的很欣慰,也和大家一样尊敬像尹公子这样的大才。”
韩嫣点点头,其实她原本也很尊敬尹词的,只是在听说尹词是孟庭的同桌后,莫名的就有种“没了距离便没了美感”的感觉。后来她见了尹词本人,那叫一个嚣张狂妄鼻孔朝天,韩嫣实在没法再以一种敬仰大师的心情看待尹词。
当然韩嫣是不会破坏韩茵心中这份敬仰的,韩嫣道:“前些日子孟庭去和尹词喝酒,提到你了,你猜尹词怎么说?”
“啊……?”
“尹词说,愿你能嫁入纯良勋贵之家。眼下一切未定,后面总有转机。”韩嫣眼波灼然一荡,”他鼓励你了,日后你定会嫁到好人家。有些人的福气在后头,我看茵妹妹你的福气就快来了。”
韩茵眼中似有一抹伤感,转瞬即逝,她由衷道:“这都是因为嫣姐姐你帮我,谢谢嫣姐姐,谢谢你。”
“这有什么?别客气。”韩嫣笑。
韩茵转过脸去理了理衣摆,没让韩嫣瞧见,自己眼底那抹伤感与不舍。
她喜欢尹词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她和韩嫣说的那样,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对尹词是什么感觉。
要说男女之情,似乎太过纯粹单一;要说欣慰和敬意,又不单单只是这两样。
就仿佛,尹词是她心中一块净土,连着她的精神和灵魂。她只知道他给她的霜天画卷,陪着她度过黑暗的长夜;她在想到他时,莫名的就有了勇气去面对种种绝望痛苦。包括被董太君关在融乐堂备嫁时,韩茵绝望到极点,却在想到尹词的时候,又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力量,支撑她继续坚持着、相信着。
她和尹词明明只有两面之缘,不知为何,尹词却能在她心里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甚至成为她信念的力量。
如果,这也是男女之情的感觉之一呢?
当韩嫣告诉她,尹词祝愿她能嫁入纯良勋贵之家时,韩茵的心是刺痛了下的。
尹词是人人追捧、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画中仙,她一个落魄的庶女,又如何去肖想他那样的人?
他逍遥于物外,又怎么可能因为她而陷入红尘?
没有可能的。
能和尹词有着精神上的那一丁点交汇,韩茵已经很满足了。
她也祝愿尹词能够继续潇洒的活着,画他想画的,流芳百世。
她会守好心中尹词的这片净土,永远支持他,直到生命的凋谢。
韩嫣相信了韩茵的话。所以说,尹词只把韩茵当救命恩人,韩茵只把尹词当欣慰尊崇的大师。
行吧。
第101章 跪搓衣板
离开江平伯府, 韩嫣和紫巧一起乘坐马车, 回孟府去。
回府的路上,她们还碰到江平伯派出去提款的下人。那几个下人成功提到了两百两黄金,正干劲儿十足的往回赶。
韩嫣看了他们一眼, 便落下窗帘。她把摆平江平伯董太君的经过, 告诉了紫巧。
紫巧坐在韩嫣对面, 不禁说道:“老太君和大老爷眼里真是只有钱财名利, 小姐出的价比武安侯府带给他们的利益多,他们就忙不迭转了风向。连奴婢都觉得可生气了!”
紫巧又说:“奴婢心疼小姐的钱, 实在是便宜了他们!”
可不是么?韩嫣也觉得便宜了江平伯和董太君。但这种时候, 花钱免灾是最好的办法了。
还好她有钱。
抵达孟府时,天已经黑的透透的。
韩嫣进府后才知道, 孟庭已经回来了。
韩嫣忙回去房中, 正好看到孟庭在指挥厨娘丫鬟们布菜,原是在准备两个人的晚饭。
孟庭看到韩嫣, 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更衣吃饭吧。”
“好。”
片刻后,韩嫣更衣罢,掀开珠帘子走出来, 坐在孟庭旁边。
饭菜都布好了, 两个人一起用饭。
韩嫣问孟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庭道:“比你早一点,回来后听说你去了岳父岳母那儿, 我就命人先准备晚膳了。”
韩嫣夹起一块鱼肉, 塞进孟庭的碗里, 笑道:“孟郎,你难得回来这么早,真不容易!”
孟庭不答,默默给韩嫣夹了片青菜。
“孟郎,下午我去了趟江平伯府……”韩嫣接着就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孟庭静静听着,当听到韩嫣说她花了五百两黄金时,孟庭道:“在水一方可还有周转的资金?”
韩嫣道:“当然有。”
孟庭又给她夹了个蘑菇:“要是周转的资金不够,就和我说,我给你补上。”
韩嫣想说嫁给一个巨富就是好哦,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当然两口子都是巨富的感觉,更是妙不可言。
同时韩嫣心里甜甜的,她为了娘家堂妹一掷千金,这事若是落在别的男人身上,好些都要训斥妻子了。孟庭却先想的是在水一方的资金是否周转得开,这人真是又宠溺又贴心。
不过,这个宠溺贴心的人,他究竟有没有瞒着她在忙些什么?
吃完饭,韩嫣拉住孟庭的袖口。
“孟郎,”她问道,“秋闱都结束许久,你为什么还早出晚归的?翰林院有那么多事务可忙吗?孟郎,你不许和我撒谎,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干些别的什么事情?”
孟庭心中一紧,所幸脸上的表情分毫不乱,他说道:“没有。”
韩嫣撇撇嘴:“你每次都是这套说辞。”
孟庭心里无奈,关于楚王的事他要从何说起?若是告诉韩嫣,楚王挟恩图报,她会懊恼她为何就走进了瀛台。他又何必给她增添负面情绪呢?
何况与楚王密谋这事太过铤而走险,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孟庭宁愿一切自己扛着,家人不知情的话,也就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孟郎,绿浓有孕的事你是知道的。”韩嫣怨念的望着孟庭,猛地欺近他。
“不管你到底在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不许是养狐狸、逛青楼!”
对上韩嫣犀利控诉的视线,孟庭皱了皱眉,解释道:“没有,不曾。我岂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韩嫣有些丧气的一吁,“可谁叫你忙得不正常,我当然担心。”
孟庭轻叹:“对不起。”
韩嫣恹恹松开他袖子,没说话。
孟庭见状心一软,有些疼惜韩嫣,不由展臂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嫣嫣这是生闷气了。
孟庭想了想,语调郑重道:“嫣嫣,再给我七天时间,七天后我就忙完手头的事务。”
韩嫣抬眼看他:“真的?”
“是。”孟庭又道:“接下来七天里,尽量不要再出门。近来时局太乱,很快就要变天。”
这“变天”两个字是个什么意思,韩嫣自然是懂的。她望着孟庭无比认真的神情,蓦地就产生一道不可置信的念头。
孟庭该不会是……参与进楚王和梁王的夺嫡中了吧!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袭来,击得韩嫣头晕目眩,一股寒意从足底而生。
她下意识就要质问孟庭,谁想孟庭竟在这时低下头来,用亲吻封住了她的唇。
韩嫣顿时呆住,又猛地开始捶孟庭胸口。
两只小粉拳来回捶,她想说话,可偏是被孟庭吻得只能迎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嫣忽的就想,这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么想着,韩嫣更不会放过孟庭了。
然她到底是没问出口,只因孟庭将她吻得整个人都软了,迷迷糊糊的喘着。然后又被孟庭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去。
他的索欢,她哪里拒绝得了?只能一边承受着,一边眨着水眸问他,是不是干了和夺嫡有关的事。
孟庭让她不要乱想,韩嫣什么也没问出来。
没问出来就算了,还被孟庭折腾得连说话都费劲儿。一句话,喘三下,娇滴滴,婉转的犹如钩子。
韩嫣断断续续的嗤孟庭,嗤着嗤着,就变成了哭腔,哭了几乎大半个夜。
到最后筋疲力竭,只能不甘的在孟庭怀中睡过去。
……
第二天醒来,毫无意外的,孟庭早就走没影了。
韩嫣气得狠狠拍了两下床板,翻了个白眼,嘴噘了老高。
太过分了,孟庭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嘛。
他就是不想告诉她自己在忙些什么!
韩嫣坐在帐子里,花了半晌才平复心情,她越发觉得自己那个危险的猜想是接近真实的。难道,孟庭真的参与进了皇子夺嫡之事?
韩嫣自诩对孟庭还是挺了解的,孟庭不是汲汲营营的人。从龙之功什么的,他没兴趣。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在忙夺嫡的事?
韩嫣又有些不确定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韩嫣索性起床穿衣。
这一整天,韩嫣都心情不大爽快。她在家中捧着话本子看,原本能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子,今天全天看得心不在焉。
到了晚上,韩嫣想着待孟庭归家后,她一定要杀到他面前逼他吐真言。
逼问不出来她就是狗,非要孟庭老实交代不可!
然而,这晚,孟庭没有回来。
孟庭找人带了话回孟府,说他有些事要做,让韩嫣先睡下。
韩嫣为此更生气了。
她在心里把孟庭来回骂了几遍,接着又不得不做出轻快的状态,挨个的安抚孟祥、刘氏、孟晶清。
至于刘静娴,韩嫣没去安抚她。自打知道了孟庭意向中的妻子特点和刘静娴几乎完全符合后,韩嫣每每见着刘静娴就控制不住的吃味,干脆没要事不见。
安抚完了家人,韩嫣回到房间里,气鼓鼓的继续捧着话本子消磨时间。
然则这话本子,她左脑子进右脑子出,满脑子想得都是孟庭,最后也不知怎么就困得受不了,这才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韩嫣发现自己来了月信。
她不但觉得腰酸无力,还特别焦虑暴躁。尤其是一想到孟庭的古怪,她就更是暴躁的想要发脾气。韩嫣都怕自己这脾气迁怒到孟晶清他们头上去,只好默默在屋里看话本。
这本话本,她已经看了三分之一了。因着心不在焉,内容就只记了个大概,讲得就是一个前朝浣衣局宫女的爱情故事。
韩嫣心气不顺,看了一整天的话本。
到了傍晚时分,她心想待会儿孟庭回来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不想,孟庭又命人带了话来,说今晚不回家。
韩嫣彻底不淡定了。
她越发怀疑孟庭是在给楚王或者梁王做事,可眼下她既没法证明自己的猜测,又被孟庭嘱咐了尽量不要外出,只能一个人生气。
气着气着,越发受不住,韩嫣抄起话本子甩在了地上。
话本子被甩得摊开在地,韩嫣掠了一眼,正好看到摊开处是讲女主角嫁给男主角之后的一段剧情。
本来韩嫣没在意的,却不知怎的忽的灵光一闪,想到这段剧情正是说,那男主角瞒着女主角和别人干大事,女主角得知后,一怒之下扔了张搓衣板过来罚男主角跪上头。
那女主角是浣衣局宫女,出宫嫁人后继续和搓衣板、棒槌为伍。
韩嫣本就在气头上,这么灵光一闪后,当即就喊道:“紫巧!”
收到召唤的紫巧连忙跑进院子里:“小姐。”进屋就看到地上摊开着一本话本子,紫巧连忙将之捡起:“小姐怎么将话本子丢在地上了?”
韩嫣气郁问道:“府里有多余的搓衣板吗?”
紫巧一愣,道:“这奴婢得去问问洗衣的李大娘……”
韩嫣道:“有的话就拿一个给我,我要棱齿锋利的。”
紫巧:“……是。”
当紫巧怀着不解的心情,为韩嫣拿来一张还挺棱角鲜明的搓衣板后,韩嫣双手掂起搓衣板,左看看右看看。
紫巧莫名觉得自家小姐看搓衣板的眼神有些狠辣,仿佛在酝酿着收拾谁。
“紫巧,你觉得跪在这个搓衣板上会怎么样?”韩嫣问。
紫巧愣了下,顿时有种寒意袭来之感:“要不……奴婢试试?”
韩嫣道:“不必啦,想来也不好受,拿来惩罚孟庭正好!让他这么耍我!”
紫巧瞬间明白了什么,看看韩嫣带着怒意的笑脸,再看看锋利的搓衣板……
姑爷,自求多福吧。
……
孟庭知道韩嫣会对自己生气,但他没办法,唯有先将手头楚王的大计做完,若能成功,他再回家接受韩嫣的控诉和谴责。
孟庭真的以为到时候韩嫣只是会控诉和谴责他。他并不知道,他的娘子正等着罚他跪搓衣板。
三个多月紧锣密鼓的布置,一次次的明争暗斗,孟庭已极为疲惫,神经也绷紧到极致。
早朝上,立梁王为储的呼声越来越高,偶有些大臣拥立楚王,也显得阵容不够强。
皇帝的寝宫,梁王则跑得更勤,恨不得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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