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樾似乎先意识到了这一点,说:“你现在要走吗?”
殷遥反问:“你想让我走吗?”
“随便你。”他眉轻挑了下,淡淡地回她一句。
虽然这么说,却没再去开门,也绝口不提送她下楼的事,径自走回客厅。
殷遥笑了一下,也跟着走过去,说:“那我再待一会儿。”
肖樾拣走沙发上的两件T恤,又将吉他拿到一旁,整个沙发都空了出来,殷遥自觉地坐过去,也不用他招呼。
肖樾去了楼上卧室,没过一会走下来,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她。
殷遥便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极少看电视,这会儿也只是随意挑了个电视台,正在播放晚间电视剧,看上去像是个青春偶像剧,服装挺时髦,但里面的演员她一个也不认识。
肖樾在楼上的浴室洗了澡,换了宽松长裤和灰色的薄卫衣,他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看剧本。
见殷遥调低了音量,他转头说:“你看你的,不用小声。”
殷遥便继续看,偶尔转头看他,见他手里捏一支笔,时不时划一下,又或是写几个字。
他的姿势其实不怎么端正,背后靠了个抱枕,吹得半干的头发有些乱,整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受干扰,仿佛她这个人并不存在。
殷遥觉得他和周束真是不同,如果是周束,这会儿想必会有些顾忌她,也许会努力想些话题陪她聊天,又或者弄些什么东西招待她。
十点过后,殷遥接到了薛逢逢的电话,她一时没防备,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惊到,看到来电人,她走到阳台落地窗边接通电话。
薛逢逢劈头一句:“你怎么不在家?跑哪儿去了?”
殷遥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现在在我家吗?”
“你说呢?”隔着电话,薛逢逢的声音依然分贝不减,“我这不是想着今天这么个特殊的日子,怕你心里过不去,难受,想不开,一个人躲着哭多可怜,我想想就觉得看不下去,特地赶来关爱你,你倒好,人都不见了。”
殷遥听到这些,一瞬间就有些头痛,平静地说:“逢逢,我没有想不开。”
薛逢逢认定她是嘴硬,“你在我面前可以诚实点,今天一整天也没见你说几句话,食欲又不好,午饭才吃了几口,下午刚完工人就跑没影了,连汀汀都看出来你反常,你还装什么坚强倔强,说吧,在哪儿喝酒呢?我现在来接你。”
殷遥:“……我没喝酒。”
至于在哪儿?她当然没法告诉薛逢逢。
那头,薛老大却已经没了耐心:“那你到底在哪儿?位置发过来,我接你。”
“不用接,我自己开车的。”想到今晚回去要和薛逢逢一起睡,免不了又要说到梁津南,殷遥就有些烦闷。
她知道薛逢逢真心在意她、担心她,关于她和梁津南的事,薛逢逢也是最清楚最理智的旁观者,可现在她就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想了想,殷遥做了个决定,说:“逢逢,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不要等我。”
薛逢逢在电话那头一愣。
“我找了个酒店住,你别担心。”殷遥说,“我现在要睡了,就先关机了。明天见。”
讲完,她挂掉电话,将手机关了机,走回沙发边。
肖樾看着她。
殷遥于是问他:“我晚上能不能借你的沙发睡?”
殷遥的问题,到最后肖樾也没回答,后来是她自己做了主,“那我当你答应了,我就睡这儿了,明天早上走,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肖樾总不至于赶她出去。
睡前,肖樾拿了一床薄被下来,殷遥还在看电视,肖樾在沙发边站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去楼上?”
意思是他睡沙发。
殷遥拒绝了,“沙发够我睡了,我不占你的床。”而且,他那么高,长手长脚的,哪睡得了沙发?
肖樾也没再多说,转身上楼。
殷遥去卫生间洗漱。洗手台上放着一支新牙刷,她刷了牙,用了肖樾的卸妆水和洗面奶。幸好他们这一行的男人都不缺这个,刚好方便了她。
殷遥收拾完并没有睡觉,又回到沙发上,将电视换了个台。
她头一次看这么久的电视,至于看了些什么也不太清楚,就觉得听着声音挺放松的。凌晨一点多,殷遥睡意沉沉,摁了遥控器,扯了薄被盖上,模模糊糊睡着。
沙发毕竟不够宽,随意翻个身,被子就滚掉了。
夜里降温,她也睡得无知无觉。
肖樾清晨醒来,天还未大亮。
他换了衣服下楼,小客厅里仍是一片昏暗,深灰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肖樾开了墙边的落地台灯,调到最低的亮度,看到被子落在地板上,沙发上的人正睡得昏沉,她毛衣没脱,微微蜷着身体,面朝向里边,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半边脸庞。
肖樾过去拾起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殷遥睡梦中似有所感,忽然翻了个身,又把被子弄掉一半,她脸庞朝向了这一边,肖樾看到她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不太舒服。
他重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的手臂,殷遥身体动了动,不知怎么就醒了过来,她混混沌沌的,在落地灯暗黄的灯光中睁开眼,有些恍惚,像是认不出眼前的人似的,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摸了摸肖樾的脸。
肖樾往后退,她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头抬起来,在他左边脸颊亲了一下,大约是太困了,亲完就靠到他脖颈边,轻声说了句:“早啊。”
微微涩哑的声音含糊又温柔,像在梦里说话。
……
殷遥再次睡醒,是闹钟响起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很亮,太阳也已升起,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一束窄窄的光。
殷遥模模糊糊摁掉闹钟,看了一眼,时间是早晨七点半,她立刻起身,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发现微信小群里,薛逢逢已经发了工作消息过去。
算了下时间,从这边赶到工作室,如果路况好,应该不会迟到。
殷遥一分钟都不敢耽搁,飞快地刷牙洗脸。
收拾好后,她拿起包就要出去,将门开了一半又突然回头,在茶几上找到笔,没看到便签,便将字写在了肖樾的剧本封面上:我工作去了。
末尾留了个“Yin”。
第11章
肖樾回来没看到殷遥,并不意外,她昨晚说了早上要走,即使她没说,不告而别这样的事也很合她的作风。
肖樾自己吃了早餐,多买的那份后来也没浪费,因为他的助理钱小山来了。
肖樾没有生活助理,钱小山是他的经纪助理,主要在管他工作方面的事。
他们这公司内部管理混乱,钱小山之前进来的时候是公司的实习生,本来要做的是生活助理,不需要多少专业经验,不巧,当时负责肖樾的一个执行经纪突然离职,他就被莫名其妙安排上了,就这样角色不明地跟了肖樾两年,跑组、宣传什么都做,去年考了演出经纪人资格,现在也算有了个名义上的经纪人身份,只是工作内容依然没变。
钱小山是个淳朴的乐天派,积极乐观,做事踏实,对待自己一入行就接手的这么一个艺人算得上掏心掏肺,他大早上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肖樾拿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角色。
“哥,我就说了,你那场戏试得特别棒!那几个脸都没你好,演技又那个鬼样子,只要导演不瞎都知道要选谁,嘿,看来这导演眼睛还真挺亮堂的哦!”钱小山兴高采烈,两口就把粥喝完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这早饭都给我整好了!”
肖樾如他所愿地点个头,钱小山更高兴了,“嗨呀,哥你真好。”
他一口一个“哥”,其实肖樾比他大不了一岁。
肖樾将餐桌留给小山,上楼拿了昨天换的衣服下来,丢进卫生间的洗衣机,转头看到旁边置物架的木质搁板上有一串女式手链,殷遥昨晚洗漱时摘下,早上匆忙,忘了带走。
肖樾看了两眼,将手链收在手里,走出去。
小山已经吃完东西,站在沙发那边拿着肖樾的剧本看,见他出来,叫道:“哥,这谁写的?”
“不是有编剧名字?”
“诶,不是!我不是说编剧,”小山拿着剧本过来,指着封面上,“你看你看,就这字,这、这……女孩儿写的吧!这不是你的字啊!”
肖樾视线落在他指的地方,微微一愣。
寥寥几个小字,秀气清晰,只是署名十分潦草。
小山口中念念有词:“这个是y……y什么,ym?”
他还没分辨清楚,手中剧本就被肖樾一把抽走。
小山更觉得有猫腻,好奇地问他:“这谁啊?”
肖樾不答,小山便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哥?其实谈恋爱也没关系的嘛,不要这么紧张。”反正公司也没明文规定不能谈恋爱,谈得低调点就好咯,只是挺好奇肖樾是和谁谈,这么久也没发现他对哪个女孩儿有意思啊。
小山还想再问,突然打来的一个电话阻挠了他。
公司要开急会。
小山顾不上打探八卦了,匆匆忙忙离开。
得知殷遥并非不告而别,肖樾不大想承认,可他心里的确有点舒服了,他坐到沙发上把玩着她的手链,看出是旧款,有些明显的磨损,起码戴了五年以上。
玩了一会,他又没了兴致。
她不缺钱,这么旧的东西还留着,只可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又想起早上,她在这里亲了他,当时那样子一看就是将他当成了别的人,而她自己一定又浑然不记得了。
她总是做这种不认账的事。
殷遥一直忙到中午,午饭后休息时才发现手链忘带了。
她在微信上问肖樾有没有看到她的手链,结果直到傍晚收工,都没有收到回复。
殷遥以为是他有事在忙,没有看到。
她晚上留在工作室做事,结束后给肖樾打语音电话,过了好一会才接通。
肖樾似乎是在外面,能听到他那头喧闹的杂音,他的气息声在电话里也有些明显,殷遥问:“你不在家吗?”
他嗯了声,“在外面。”低沉的几个字夹在风里。
“哦。”殷遥说,“我的手链好像落在你家里了,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
“那我过来拿一下,你什么时候回家?”
那头沉默。
殷遥疑惑:“肖樾?”
“我在朋友这打球,离你工作室不远。”他的声音淡淡的,“你的手链在我身上。”
这意思很明显,她想要,就过去拿。
殷遥只好说:“给我发个位置吧,我现在来找你。”
挂了电话,殷遥看到肖樾已经发了消息来,就一条,除了那个定位图,多一个字都没有。地方确实不远,是个室内篮球场馆。
殷遥开车过去大约二十五分钟。
周围停车方便,她给肖樾发了消息,坐在车里等他。
五六分钟后,看到对面门口出来个人,身量颀长,穿纯黑的运动帽衫,裤子和鞋也是同样的黑色。
他穿过人行横道走过来。
殷遥开了车内灯,将车窗完全降下。
他走近,殷遥便感觉到一道阴影投过来,遮住了大半的光。
肖樾站在车窗外,一句话不说,手掌在她面前摊开,殷遥便看到自己的手链。
她伸手拿过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你为条手链跑过来也不容易。”
他语气冷淡,殷遥甚至从中听出了一点轻微的嘲讽,她抬头,见他站在原处,低着头,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她,表情不甚清晰。
隔着一道车门,这样讲话实在不方便,殷遥问他:“你要不要上车坐会儿?”
肖樾站了两秒,绕到另一边,开门坐进了副驾。
殷遥低头往左手腕上戴手链,神情很是认真,肖樾瞥了她一眼,面沉如水,唇微微抿紧。
“这么宝贝,前男友送的?”
殷遥一愣,侧过头看向他,这样近的距离,借着车内灯能看到他额发被汗浸得半湿,眼睫似乎也是,显得眼睛更黑。
两人对视着。
车里气氛明显凝滞。
窗外的风倒是更大了些,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片刻后,殷遥先别过了脸,目光看向正前方。
“是我妈妈送的,她已经去世十一年。”
肖樾一怔,愣住了一秒。
殷遥说完低了头,没再多讲其他。
车里安安静静,前面马路上驶过一辆辆的车,声音近了又远。
半晌,肖樾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是真心道歉。
殷遥转头看看他,摇头说:“没怪你。”
他那句话确实问得令她意外,但她并没有生他的气,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静默几秒,殷遥对肖樾说,“昨晚谢谢你收留我,我睡得很好,我给你留了字,看到了吗?”
肖樾点头,语气明显缓和了:“看到了。”
殷遥又问:“你怎么跑这么远打球?”
肖樾:“之前约好的,有几个朋友。”
“哦,我以为你特地给我送手链呢,都带在身上了,”殷遥目光不明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停了一下,她忽然说,“你今天不回我消息,是没有看到,还是不想理我?”
答案当然是后者,但肖樾没有回答她。
殷遥看着他的表情,也就明白了,低头笑了笑,“你讨厌我啊?”
她问出这个问题,看到肖樾的眸光明显有些变化,但他依然不给答案,沉默过后淡淡地反问道:“问这个干什么?我是不是讨厌你,重要吗?”
“重要啊。”
殷遥抬起头,看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前男友的东西没什么好留的,我都丢了,你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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