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金珠应了,提着钱袋过去与那老妇说了几句。老妇先是惊喜,旋即拉着小丫头到轿前磕头道谢。
这家人是住在城西的贫户,儿子早亡,儿媳改嫁,老夫妻守着孙女过活。前两日老汉帮人修房子,从房顶摔下来摔断了腿。本想找个赤脚医生接骨,没接上,寻到医馆,付不起钱,自然没有人为他治。
石慧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心下叹了口气:原主月月礼佛,往寺庙捐钱,在她看来倒不如帮一帮能帮之人。那护国寺的和尚各个脑满肠肥,哪里需要人救济。
“治伤要紧,你们快些去医馆吧!”石慧不耐多言,留了大丫鬟送他们去医馆,便让轿夫起轿离开了。
回到府上,石慧小憩片刻,起身就见儿媳何氏带着丫鬟上前伺候梳洗。原主的这个媳妇甚是恭谨,与承恩公府张扬的行事极为不同。
何氏出生言情书网,家中子侄大多善读书,不像丞相府是勋贵出身。当初老承恩公想要改换门第,为儿子选了何氏。那何氏的爹因欠着徐家老大一个人情,被老承恩公挟恩以报才不得不将嫡女下嫁。老亲家一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何氏常夹在夫家、娘家为难。
老承恩公“赖”个清规人家的儿媳妇,原是想改换门第。奈何一招不慎,先元后无子病逝,原主的女儿就被召进宫里成了继后。本是勋贵人家,如今成了皇亲国戚,勋贵帽子一时半会是摘不下来了。
徐家出的继皇后入宫不久生了一个公主,隔了多年才得了一个皇子,就是先帝唯一的嫡皇子。不知幸与不幸,先帝几个年长皇子一番斗争,死的死废的废,先帝也随之呜呼哀哉。彼时才九岁的嫡皇子就这样在舅舅帮着拉拢的一群勋贵支持下登上了皇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继后成了太后,外甥做了皇帝,这拥戴有功的原主儿子就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如今朝中势力有三,以徐楷士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首的宰相派,以亲家何参知政事为首的副相派,以及大将军朝运为首的保皇党。
因丈夫和亲爹在朝堂上斗鸡一般,自小皇帝登基,何氏就在没有登过娘家门了。若非生了老太太的宝贝嫡孙,何氏在承恩公府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石慧自不用儿媳来伺候,只是看到何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便问道:“阿祖和华儿呢,老身回来,怎么不见个人影。”
“娘这几日在护国寺持斋,太后娘娘让人接华儿进宫去了。至于阿祖大约又与人去外面耍了。”
“阿华已经十六了,如今宫中陛下尚未大婚,女孩子总是进宫到底不妥。”石慧道,“你去宫里递帖子,就说老身身子不爽利,让华儿回家来吧!”
太后有意亲上加亲,属意侄女徐耀华为后,时常接侄女进宫小住。何氏清贵出生,觉得女儿频繁进宫不好。知她如今娘家与婆家势如水火,自己没有什么话语权。婆婆和相公都愿意女儿进宫,何氏反对不得。
“娘,你这话说的,哪里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只说娘想孙女了,太后素来孝敬,还会扣着华儿不成?”因老太太骤然明理,何氏语气也松快了几分。
“除了耀华的事情,阿祖这边你也要精心些。阿祖今年十四了,可不能让他这般胡闹下去。虽说咱家考不考科举不重要,可也不能做个草包。”
说到儿子徐耀祖,何氏越发无奈。素日里最疼爱儿子的就是婆婆,徐丞相吼儿子一声都要被老太太训斥,何况她这个儿媳妇。今儿老太太回来如何转了性子,想起要耀祖读书了?不过也不是坏事,儿子委实不学无术了些。
“娘既然想要阿祖长进,日后可不能再惯着他了。”
“以前他小,疼着也就罢了。可回头想想到底是徐家唯一的孙子,可不能继续放任了。皇上九岁登基,十四岁开始亲政,咱们阿祖十四了还一团孩子气。”
“娘说的是,等阿祖回来,娘怎么教都行。”何氏应和道。
石慧想了想又道:“太后那里直接递牌子,老身还是进宫一趟。”
“娘怎么突然想到进宫?”何氏心下一突。
“这次在护国寺持斋,倒是听说了些小道消息。”石慧叹道,“皇上放出话说如今并不想立后,既然如此不如早日给华儿相看吧,女儿家的花期耽误不得!”
上一世长平公主不就是因为耽误了最好的年华,后来选驸马几次都没有中意的,干脆断了心思么。石慧不认为女子一定要嫁人,前提是这个女孩子心中也这般想。
何氏心下一愣,她不乐意女儿没名没分的去宫里住,心里却已经默认了女儿注定是要进宫的。听老太太的意思,这是不想孙女进宫了。
“太后进宫时,虽为继后,那也受了不少委屈。华儿若要进宫为皇后也就罢了,有太后照应着不必受委屈。然陛下不欲立后,咱们华儿自小娇生惯养,没必要往那里挤。”石慧安抚地拍了拍何氏的手背。
何氏立时懂了,太后属意侄女入东宫,可皇帝似乎不大情愿。前两日,何氏隐隐听到相公说起太后有意让她女儿以贵妃位入宫,待生下皇子封后不迟。徐丞相已经有所意动,不过看样子老太太似乎不乐意。
“相公之前说,太后想让华儿以贵妃位进宫,待诞下皇子再封后。”何氏试探地说道。
石慧冷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大丫鬟道:“都去外面候着!”
“诺!”
“华儿是丞相千金,陛下的亲表妹,陛下心中但凡有五分乐意,也不会说出不愿意立后的话。”石慧冷声道,“你以为陛下是真不乐意立后,那是不愿意徐家女为后。太后那里,陛下才是排在第一位的亲儿子。”
“娘是说陛下不喜欢华儿?”
“陛下如今长大了,羽翼渐丰,那里容得下别人指手画脚?士儿这几年到底狂妄了些,如此下去怕是难免一场祸事。”石慧叹道,“你以为你爹为什么不与徐家往来,难道真是因为徐家勋贵人家吗?这几年陛下最倚重谁,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徐丞相在朝廷上固然显赫,可如今陛下最信任的却是大将军朝运。时常都听到陛下夜见大将军,扫榻以待,颇有古时贤君风范。
想当初天子登基之初,如今的大将军朝运还是名声不显。可自从天子亲政,这朝运就一路高升,隐隐与丞相和副相并立之势。何丞相与徐家宛如仇敌之势,但毕竟曾是亲家,皇帝未必真的放下。毕竟当初何家也有几分看在承恩公府的面子上,带领清贵效命的意思。
看何家这几年行事低调,何丞相致力推举新人,自己却少出头,又故意和女婿户别苗头,就知这位老大人有些远见。倒是原主这儿子早被这烈火烹油的富贵迷了眼睛。徐楷士若真有心谋反,石慧还佩服他几分,可观其行事,倒是无谋反的意思,却仗着从龙有功,是天子舅父,行事张狂。
“娘是说,皇上会容不下咱们家?”何氏心下忧心。她是何家女不假,可是如今徐家才是她的家,对于女人来说,相公都不是最重要的,儿女如何能不管。
“如今尚且不迟,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此处没有旁人,只我们娘俩说句交心的话,那贵妃说穿了就是妾。咱家已经极富贵,没必要舍了女儿争那富贵。”石慧顿了顿道,“你且看看京中年轻公子,可有相配的。华儿这几年到底被咱们娇惯了,须得寻个能管着她护着他的。”
皇帝不愿立徐家女,可如今还要倚仗舅舅,不能撕破脸,舍个贵妃的位份哄住太后也是哄着徐家。怕是日后彻底掌握了朝政,就是清算之时了。
天家是什么模样,没有人比石慧更了解。子杀父,父杀子,兄弟相残,历朝历代还少么?区区一个外家于皇帝的权位而言委实不足一提。
“就怕太后和相公不愿意!”
“宫里是皇上做主,其次才是太后。至于士儿,老身还在呢,他掀不起浪来。”徐丞相在外面怎么张狂不说,回家了在老娘面前还是个鹌鹑。若不然也不会怕娘,不敢训儿子了。
“娘眼光老道,华儿的夫婿还要娘您亲自掌眼才好。”何氏暗暗松了口气。
做为女子,何氏哪里不明白那深宫女人的苦。只是太后喜欢女儿,相公心有此意,婆婆乐见其成,女儿心中欢喜,她没说话的份不得不屈从罢了。何氏不知道婆婆为何变了想法,却不影响她心中打呼婆婆英明。
到了天擦黑,徐耀祖从外面回来,换了衣服就来院中请安。时人兴傅粉,徐耀祖本生的白净,扑了一身的香粉,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辩。
“奶奶,今日我去街上玩耍,见了这镯子就觉得定要奶奶您才配的上。”徐耀祖举着一个镯子道,“您看,这镯子只花了二十两,特别值。”
石慧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明白原主为何特别宠爱这孙子了。嘴甜不说,还孝顺,长辈不都喜欢这样的孩子们。至于这孝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对于一个不差钱的老太太就不重要了。
“说吧,可是钱不够使了?”
徐耀祖嘻嘻一笑,在石慧身边坐下,“近来与朋友出去玩,钱不够使了。一个月月钱就十两,出门没钱会账多没面子呀!”
“那边少出门,留在家中读书!”石慧接了镯子,“还有这镯子顶多二两,你何处买的?”
“什么,二两银子?那老板可要了我十两银子!”徐耀祖脱口而出,旋即捂住了嘴巴,“奶奶——”
“人家掌柜将你当冤大头乃是他做生意的缘故,你倒是拿长辈当冤大头了。”石慧正色道,“明日留在家里,将《孝经》抄三遍,错一字加一遍,字迹不清,重写。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这事就过去了了。”
“三、三遍?”
“你没听错,三遍,不抄完敢出门,老身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奶奶,你就饶了孙儿这一回吧,孙儿再也不敢了!”
“再敢讨价还价,翻倍!”
“抄,孙儿一定好好抄!”徐耀祖心下腹诽,那鬼老板,敢拿次货骗他,可把他害惨了,下回定要好生收拾他。
“货出不退,你自己没有眼力,日后不许再找那老板麻烦,这十两银子只当花钱买教训了。”石慧叮嘱道,“若是被老身知道你阴奉阳违,就让你爹收拾你。”
那老板固然心黑,不过为了十两银子上门,人都同情弱者,怕是人家都觉得是承恩公府仗势欺人。如今丞相府头顶大雷,小孩儿不知轻重,还是低调些好。
“孙儿不敢!”最疼自己的奶奶突然变了,徐耀祖也没多想,只当自己骗了奶奶,奶奶不高兴。
将徐耀祖的随从唤来,问他近日做了什么。虽然不曾好好读书,倒也没有许多大过,都是些追鸡撵狗的事情。不过小纨绔,还没有沾染许多陋习,不至于变成无可救药的纨绔。
怕小孩子贪玩跑出去,石慧又找了两个侍卫,负责盯着徐耀祖,令他在家中抄书不许乱跑。
徐耀祖撒娇要钱不成,还得了惩罚,被赐两个门神,心中说不出郁闷。从石慧院中离开,又去父母出撒娇耍赖。徐丞相怕娘,何氏恨不得有人管着这小天魔星,哪里敢给他出头。
再说,何氏得了婆母吩咐,往宫里递牌子,太后一得了消息就准了石慧和何氏进宫。太后闺中之时,原主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如今太后在宫里说是富贵,可心中到底有些寂寞,对母亲和娘家几位眷恋。
徐耀华性子刁蛮任性,在长辈面前却应对极好。太后一心要侄女做皇后,说有几分拉拔娘家的意思,但更主要还是想要侄女陪在身边。承恩公府已经够富贵了,太后不懂前朝事,如今只想着自己高兴,亲近自己想亲近的人。
婆媳换了诰命服进宫,才到宫门,太后已经遣轿子来接。承恩公老夫人是太后生母,这份荣耀自是承受的起。不过石慧却不爱坐轿子,婉拒了恩赐,由宫人引路。
婆媳走到御花园,就见旌幡飞舞,乃是帝撵经过。石慧与何氏避于一旁,待帝撵至前,屈膝行礼。
晋朝礼节与汉家相似,臣子见君行吉拜礼,即拱手弯腰呈90度的拱手大礼。正式场合,如大朝会,须用稽首礼,就是跪地磕长头。武将身穿盔甲行军礼,即拱手微弯腰奇拜礼。
石慧与何氏为命妇,非正式场合,无需行稽首礼。
“前面何人?”
“回陛下是承恩公老夫人与丞相夫人。”司礼太监尖细着嗓子回道。
“此乃朕之外祖母,速速落轿!”
帝撵落地,年轻的天子下了帝撵,双手托住石慧双手,郎笑道:“外祖母见朕,何须行此大礼!外祖母、舅母快快请起!”
“陛下先是君,后为外孙,自当全礼!”石慧顺势站起身道,借机打量了一眼。
天子今年不过十八岁,阔额高鼻,肖似先帝,不似徐家人容貌偏于艳丽。观其相貌,看似温和,内心却是冷硬。喜怒不形于色,绝非是毫无城府的少年人。
第755章 皇亲国戚(二)
“外祖母和舅母是进宫看母后的?”
“臣妇前几日在护国寺持斋,求了平安符,欲献于太后。正好耀华在宫里,也好接了她回家。”
天子心下微动,外祖母素来极疼爱他母后,爱屋及乌也疼他这外孙。母后还是皇后时,外祖母就月月进宫请安探望他们母子。想法子往宫里送钱送东西,幼时外祖母送他的各色玩器是宫里无趣生活中最大的亮色。
若说舅舅当初帮他是因他是皇子,外祖母对他们母子却是真心。如今舅舅在朝中不知进退,他身为天子反受制约。若是他日处置徐家,怕会伤了老太太的心。
“母后最疼表妹,外祖母来接表妹出宫,怕是母后不悦。”皇帝心中划过诸多想法,脸上却带着微笑,“不过外祖母这般挂念母后,母后定然心中开心。”
“太后虽尊贵,于臣妇而言,也只是要娘疼爱的孩子,就如太后疼爱陛下一般。”石慧笑道,“母亲总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孩子,只是有时候未必知晓这是不是孩子想要的。护身符老身在佛前供了许久,可太后也未必喜欢。”
皇帝微微一愣,竟觉得老夫人意有所指。他方才从长信宫出来,母后又提及立后之事。虽说被他含糊过去了,可皇帝心中到底不悦。皇帝不好怪责母亲,心中便迁怒舅父徐丞相,觉得都是徐丞相心大了,一心要女儿为后,鼓动太后威逼于他,令他母子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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