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生出你这个难缠的小鬼。”
“怎么,如今江湖人都不凭手上的兵器分高下,要靠嘴仗取胜不成?”慕容小荻冷笑道,“莫不是腿软了不成?”
半空中一道冷哼响起,一人带刀从半空中劈了过来。他的刀很大,看起来至少有四尺长,刀背半寸厚,这柄刀至少有七八十斤。这一刀顺势而下,宛如劈山之势。
慕容小荻连人带椅子向后滑了半尺,长剑铿然出鞘。他的剑套着镶嵌明珠的乌木剑鞘,剑身却是雪白如雪。剑身纤尘不染,不带丝毫杀气,这柄剑在今日之前不曾染血。
剑出如飞龙升天,在场的人没有人见过神剑谢三少的剑,可今日看到这少年,便觉得那谢三少如何惊采绝艳大约也不过仅止于此吧!
沉重的大刀落在地上,磕坏了好几块地砖。独眼蜂庞大身躯落在地上,微微抽搐,血从脖子上汨汨流出。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那些被独眼蜂杀死的人如此,独眼蜂亦是如此。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唯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一般。
王虎在独眼蜂出声说话时已经向旁绕去,看到独眼蜂出手,他就迫不及待的向门外跑去,只是他没有想到独眼蜂竟然这般不堪一击。他才跑到门口,慕容小荻已经杀了独眼蜂,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看,我早就和你说过,该趁机吃一顿好的。”
“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求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王虎一定洗心革面,不再吃白食。”王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慕容公子,饶命啊!”
“可还记得当初也有个孩子这般跪在地上哀求你,不要杀她的爹娘。”慕容小荻道,“我已经应了为她报仇,还收了她的谢礼。你知道,人生在世,有些诺言是一定要做到的。”
“她送了什么谢礼,我双倍,十倍赔,只求慕容公子高抬贵手。”
“这份谢礼,你怕是给不起的。”慕容小荻摸了摸腰间的络子道。
王虎目光一滞,那人只用了一个粗糙的络子竟然就请动了江南七星塘和天道阁的少主人亲自为他杀人报仇?原来他们兄弟纵横多时,在慕容秋荻眼中竟然比不得一个做工粗糙的络子。
“我不想死!”王虎哭着摇头道,“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慕容秋荻叹了口气道。
王虎突然一跃而起向门外冲了出去,他的速度很快,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快过。可是他的快在别人眼中却仿佛慢了一拍,他才冲出韩家楼,一柄剑已经紧随而至。
王虎的身体落在小巷中,之前下雨留下的积水溅在了他的身上。他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睁着,述说着他的不甘心。阿吉站在门里看着那句尸体,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人无论身前什么模样,到了死后都是一样。
少年一挥手,一锭黄金稳稳当当落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向了马车。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马车慢慢的远去,消失在了韩家巷的尽头。
阿吉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愣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娘好好开店做生意,却惹了这么个煞星!”韩奶奶扭着腰下楼将那锭黄金收进怀里,“没用的阿吉,还不快把尸体拖乱葬岗去丢了!”
原本负责端茶送水打杂的阿吉,今天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运送尸体去镇外的乱遭岗。这个贫穷的小镇并不太平,江湖势力交错,普通人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小镇上时常会有人死去,有些本事江湖人死于江湖厮杀,有些却是不幸卷入江湖械斗的普通百姓。人死了尸体总不能任由它烂在镇子你。久而久之,镇子外就多了一个乱葬岗。
阿吉将尸体拖到镇外的乱葬岗,回来时已经晚了。打了一盆水在自己房间处理伤口,那个美少年给他的金疮药很是好用,一倒在伤口上,血便立时制住了。
阿吉慢吞吞的系着衣服带子,他的心中在想一件事,确切的说是一个人,晚上出现在韩家楼的那个美少年。他听到王虎兄弟叫他慕容小荻,他还听到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叫慕容秋荻。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久的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往事。
无论是王虎王彪还是独眼蜂,都很喜欢用慕容小荻的父亲来攻击他,慕容小荻却如同百毒不侵一般。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能够坦然面对别人骂他父不详,绝不是修养好,而是他对这句话太习以为常了。
忽然一个女人从门外钻了进来,动作轻巧的关好了门。她叫小丽,是韩家楼最小的女人,甚至你不能称之为女人而是孩子,因为她的身体都没有完全发育。可她却是韩家楼生意最好的,客人却爱叫她小妖精。
小丽进了门,走到阿吉的身边,拿着帕子给他擦汗,然后手就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阿吉反手一巴掌将她打了出去,厉声道:“滚!”
小丽摔在地上,眼睛却亮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没用的阿吉竟然这么有气概,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个让人心动的人,然后阿吉就把她丢了出去。
阿吉已经不再是那个没用的阿吉了,他的心从未有过的乱。他的脑海中全都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现在他只想安静的躺一会儿。他忍不住想那个孩子这些年过的可好,想来应该好的,他就像是东升的旭日。
慕容小荻那身衣服和他的剑已经告诉他真相,哪怕父不详,他依旧是恣意张扬的世家子。他的心强大而果决,并不为外人的看法所轻易撼动。
天一亮,阿吉就逃一般地离开了韩家楼。他的心中头一次生出了后悔,后悔为什么会在韩家楼那个地方呆许久,后悔在那样的地方遇到那个神采飞扬的孩子。
只是离开了韩家楼,阿吉才发现他还是没用的阿吉。一连饿了三天,他才在好心人的收留下找到了一份挑粪的工作。这个小镇贫穷而肮脏,没有世家子弟愿意在这里逗留。想来那个少年已经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大城市了。
阿吉没有想到普通人的生活竟然可以艰险至此,哪怕是你做着低贱的挑粪工作,每天只能赚取几个铜板,都会有人理直气壮的要求分钱。不过这本是小镇的规矩,每个人都是如此。若非如此这个镇子也就不会贫穷至此。
阿吉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他又遇到了那个美少年。当他差点摔倒,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扶住他时,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玉珏上,阿吉竟然不敢抬头。阿吉急切地想要躲起来,不想要少年看到自己的脸。
“你没事吧?”少年的声音温润而柔和,全然不似他在韩家楼杀人时的张扬。人总是又许多面,显然慕容小荻亦是如此。
当背负长剑的慕容小荻出现后,那几个敲诈的小混混就迅速跑了。生活在下层的人总要学会看眼色,莫说慕容小荻带着剑,只看着他那一身衣服,这些小人就不敢招惹。
“谢谢,我没事!”阿吉道。
“哦,我记得你,你是韩家楼的龟公。你现在已经不做龟公了么?”慕容小荻笑道,“虽说职业无贵贱,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工作倒是比在韩家楼好。”
“为什么?”龟公和挑粪都是最低贱的职业,阿吉不明白他如何分出好坏。
“挑粪是清洁环境还有浇灌农作物啊,这份工作辛苦却不低贱。可是龟公,到底有损阴德。”龟公不仅是妓院的杂役,同时也是打手,要负责看着楼里的姑娘,可不是损阴德。
阿吉有些意外,不明白衣着光鲜的慕容小荻竟然会说出挑粪不低贱的话来。
“小荻,你在和谁说话?”巷尾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布衣男子走了过来。
“爹!”慕容小荻向任慈招了招手,才对阿吉道,“我爹叫我,我该走了。”
阿吉吃惊地抬起头,就看到慕容小荻挽着来人离开了。少年锦衣华服,那中年男子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可当两人并肩而行时,却没有人会怀疑那是一对父子。
直到父子两人徐徐消失在小巷,阿吉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原来他有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原著谢晓峰其实挺玛丽苏的,我印象最深刻就是,有个叫金兰花的妓女,嗯估计谢晓峰曾经做过她的恩客,见到阿吉认出了他。大老板和竹叶青拿一斛珍珠和一把刀给金兰花选择,金兰花为了给谢晓峰保密选择了死,临死前还说为了谢晓峰而死很开心。
但是谢晓峰(阿吉)是怎么想的呢?
“他从不相信任何女人。在他眼中看来,女人只不过是一种装饰,一种工具,当他需要她们时,她们都会像猫一样乖乖投入他怀里。当他厌倦时,他就会像垃圾般将她们抛开。对这一点,他从不隐瞒,也从无歉疚,因为他总认为他天生就应该享受女人的宠爱。如果有女人爱他,爱得要死,爱得恨不得能死在他怀里,他都认为那女人活该。所以如果金兰花现在出卖了他,他也会认为自己活该。”
现在明白为什么谢晓峰几度抛弃慕容秋荻了吧!谢晓峰完全不相信女人也会有义气。和谢晓峰一比,别的渣男都变得可爱了。大约就像网友说的吴秀波和薛之谦之间隔着一百个袁巴元一样吧!
第684章 第一剑客(五)
晚上,阿吉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想事情。想一些他想要忘记,也希望被人忘记的往事。所谓往事自然是过去许久的事情了,可是他现在去回想,却依旧鲜活。睁着眼睛一夜天明,阿吉也不晓得自己要做什么。
为了做阿吉,他舍弃了过去,可是现在他却又不想做阿吉了。他本是厌倦了江湖的人,可是现在却迫切的想要删除关于阿吉的一切。但是,不做阿吉,他能做什么?于是,天亮后,他依旧还是阿吉。
阿吉现在借住在那位为他介绍工作的朋友老苗子家里。老苗子家中有个眼神不太好的老娘和一位小公主娃娃。娃娃是老苗子的妹妹,据说在镇上大户人家做工,总要到后半夜主人都歇息了才能回来。
这个家里只有一个房间,三张床,阿吉与老苗子睡在最外面的床上,老婆婆和小公主睡在里面的床上。昨夜阿吉一夜没有睡着,自然有听到娃娃夜里回来。不过娃娃似乎对家里多了一个人并不在意,而阿吉醒着却看也没有看一眼娃娃。
早上,老婆婆和老苗子却热情地为阿吉介绍了他们的小公主。他们将阿吉当做好朋友,也希望让阿吉知道娃娃的好。可是看到娃娃后,阿吉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娃娃的另一个身份,韩家楼的小妖精。娃娃看到他很害怕,甚至轻轻发抖,阿吉知道她在怕自己说出真相。老婆婆和老苗子并不知道他们的公主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
阿吉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何况他也不想看到老婆婆和老苗子难过。阿吉吃了一个馒头,就准备去工作了。阿吉没有说,娃娃也松了一口气,老苗子觉得妹妹今天特别安静,或许是因为家里有陌生人的缘故。
阿吉并不想干涉别人的生活,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又有什么资格去教别人如何生活呢?娃娃愿意在韩家楼工作自然有她的理由和选择。这个世上,总有许多人会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阿吉没想到第二日,娃娃忽然将他堵在了路口。彼时,阿吉正挑着一担大粪。娃娃拦着他,大声地宣布道:“我以后都不会再到那个地方去了!”
阿吉张了张嘴,想要问她为什么,可是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在娃娃背后的巷子里看到一个人。一个他以为已经离开小镇,本不该再见到的人。
阿吉不知道最近他的运气太糟糕亦或是太好,又或者是莫名的缘分。世上的人千千万,你在街上遇到一个人,却忽然知道他可能是你的骨血,难道不是缘分吗?
慕容小荻靠在墙上喘息,一手拄着剑,一手还拿着一个药品。他的脚边倒卧着三四具尸体,自己的手臂也在汨汨流着血,衣服上都是灰尘和血迹。以他的武功这些人本没有办法伤到他的,可是他偏偏伤到了。他不过是犯了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子都会犯的过错——心软。
敌人的刀上淬了毒,好在慕容小荻身上带着解毒的药粉和金疮药。他原本是想要好好收拾一下伤口,休息一下再离开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慕容小荻年纪小,却很聪明,那个女孩子一出现,慕容小荻就看出了她的心意。见阿吉向自己看过来,慕容小荻笑了笑道:“我们又见面了,看来真的很有缘分。”
阿吉嘴唇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若是一个女人对你表明心意,而你心中有她,一定不要拒绝这份心意。”慕容小荻笑眨了眨眼睛道,“我娘是大小姐,我爹遇到我娘时,不过是普通的丐帮弟子,如今他们却很恩爱。一个女人若是爱你是绝不会在意你每天赚多少钱是什么身份的。”
阿吉忽然有些无措,他自然不喜欢娃娃,可是想到老苗子,他又不知道如何拒绝。若让他违心接受,阿吉当然不愿意,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会为了女人委屈自己的人,尤其是当着慕容小荻的面。若是现在对他表白的是一个干净可爱的大小姐也就罢了,偏偏是韩家楼的小妖精。慕容小荻见过他当龟公的样子,见过他挑大粪的模样,可是他绝不愿意慕容小荻以为他只能配一个低贱的妓女。
巷子外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阿吉知道是那日出现在韩家楼的马车。马车停在了巷子旁,距离阿吉和娃娃一丈外的位子。
“我该走了!”慕容小荻提起剑笑道,“或许我们日后还会再见的,我有预感。”
是啊,他们还会再见的,可是阿吉却迫切地希望慕容小荻忘记他们每一次见面的模样。可那是不可能的,像慕容小荻这样年轻优秀的孩子,记性也会特别好。
“小荻,你受伤了!”马车里传来一个带着责备之意的温柔女声,听到这声音阿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车帘子掀开,露出车中人的真容。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她穿着一身淡蓝色大袖衫,乌发如云,有着极美的容颜。慕容小荻身上都是灰尘和血迹,可是她却一点儿不在意,伸手扶了慕容小荻上车。
“小时候还是个乖孩子,如今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石慧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伤药和纱布给他重新处理伤口。
“难道长大了就不是娘的小可爱了吗?”慕容小荻委屈巴巴道。
“现在已经是老不可爱了!”马车渐渐远去,母子两人的说话声随风送出,带着淡淡的暖意。
阿吉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她竟然完全没有看他,仿佛已经将他彻底忘了。虽然过去的十几年,他心中希望对方将他忘了,就在前一刻他还在祈祷对方没有认出他。可是当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人从他面前若无其事的走过,阿吉还是全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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