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应南乡的发型,余乐至少损了三分钟才转头看向谢斯清。“她们有没有吓一跳?”他问,“你的计划成功了吗?”
谢斯清笑着连连点头。
她俩来得太早了,余乐带她们去新月医学的食堂吃饭,绘声绘色告诉谢斯清,谢朝厌恶葱花炒蛋,但很喜欢五柳炸蛋。应南乡觉得他话有点多,多得有些不寻常。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谢斯清的缘故,还是自己过分敏感。
饭后三人抵达篮球场,抢占了一个位置。余乐给谢朝打电话,他不接;转而联系商稚言的时候,她回复一句“现在有点儿事情,你再等等”。
“算了,我叫几个帅哥过来。”余乐跳起身做热身运动,“你俩有什么名片之类的赶紧拿出来准备准备。”
应南乡:“递名片好土。”
“你觉得什么不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余乐笑着一边拍球一边跟谢斯清说,“你知道她最奇特的一次告白是怎样的吗?她去我学校找我,我们班当时跟建筑系的人打球。她看了半场,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去跟建筑系那系草说,你好,我叫应南乡,你可以跟我谈一天恋爱吗?”
应南乡捧着脸笑:“天啊,他真的是我所有男朋友中最帅的一个。”
余乐不赞同地摇头。谢斯清惊奇不已:“然后呢!真的只有一天吗?”
“谈了四个月,对吧?”余乐坐在篮球上数手指,“第一个月她隔天跑我们学校。第二个月是系草老跑她们学校找她。第三个月还挺好的,没吵架,第四个月嘛,吵到我这儿来了。”
谢斯清:“为什么吵架?”
应南乡:“他说我设计的衣服没有美感。”
谢斯清:“太过分了,分得好。”
余乐目瞪口呆:“这……这理由很无理啊!”
两个女孩手挽手,异口同声:“你懂什么!”
余乐顽固辩解:“他说你的作品不好看,那你也说他的不好看,那不就完了。”
谢斯清:“那可不行。别人对我们没礼貌,我们自己对自己是有要求的,当面打脸这种事情咱们可做不出来。”
应南乡:“我们是淑女。”
两人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笑。余乐没趣了,正好约的伙伴纷纷抵达,他起身汇入人群中,开始猜拳分配队友。
谢斯清的目光总凝在余乐身上,应南乡根本不需要着意分辨,谁都看得出她对余乐的好感。谢斯清也没想隐瞒,她问应南乡余乐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各种各样的问题,全都一股脑地冲应南乡砸过来。应南乡晕头转向,把眼镜推了又推。余乐边脱外套边跑过来,把衣服塞到应南乡怀里:“帮我看着,里面有手机。别刷我卡。”
应南乡冲他哼了一声。谢斯清很好奇:“你怎么刷他卡?”
应南乡笑道:“他乱讲的。”
在谢斯清不注意的时候,应南乡掏出余乐手机尝试解锁。解锁密码果然仍是她的生日。好土啊,她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讲。但一件这么土的事情,余乐自从用上智能手机之后就从未改过,他那么聪颖,偏偏在这事情上过分固执。
应南乡抬头看他打球,听见谢斯清在一旁拍手鼓掌。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着,有些微的疼和酸。
余乐顺利投中一个三分球,高高兴兴转头等候姑娘们的赞美。但场边只坐着谢斯清。他吃了一惊,顾不上已经开球,迅速跑过去:“小南呢?”
“她回公司加班了。”谢斯清仰头看余乐,问,“你的衣服和手机我帮你拿着,可以吗?”
余乐看向停车场的位置,没听到她这句话。
应南乡的车子离开园区时,谢朝和商稚言正好抵达。
谢朝把车子停好,把着方向盘低叹一声。商稚言有些担心:“周博的事情,是我跟她说,还是你跟她说?”
“我来说。”谢朝把额发捋到脑后,他眼中的忧愁消失了,“我是她哥哥。”
他在某些时刻流露的坚定,仿佛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商稚言总是被这样的谢朝打动,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能力面对一切意外与突发事件。一小时前,两人在“时刻”里见到了周博,他果真是“时刻”的老板。一番长谈,彼此都说了许多许多事。谢朝很平静,只是双手手指不断缠绞,心绪不肯安宁。
从停车场角落里走出,谢朝像是故意要活跃气氛似的,对商稚言说:“停车场里据说发生过灵异事件,有人在这里见过无人驾驶的挖掘机,晚上静悄悄地开来开去。”
商稚言笑了:“怎么跟我讲啊?这种故事我记得是你比较怕吧?”
谢朝:“我已经不怕了。”
但他却看见商稚言站定了,冲他伸出手。
“如果你害怕,”她看着谢朝,目光明亮,“你可以牵我的手。”
谢朝:“……幼稚。”
但他连这话都没说完,立刻抓住了商稚言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想想的确有点儿怕。”谢朝说着,攥紧女孩的手掌,一本正经,“谢谢你,你是好人。”
两人直到走到篮球场,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谢斯清用余乐的衣服挡住半张脸,看看两人相握的手,冲谢朝露出笑得弯弯的一双眼睛:“噫……”
谢朝坐在她身边,这才放开商稚言。商稚言转头,撞上余乐满带笑意的脸:“啧啧啧。”
商稚言不甘示弱:“怎么,没见过人牵手是吧?”
余乐摇头:“是没见过你谈恋爱。”
商稚言狡辩:“牵手就是谈恋爱吗?”
余乐把篮球扔给伙伴,把她拉到场边。谢朝在一旁低声跟谢斯清聊天,余乐也压低了声音:“小南怎么剪头发了?”
商稚言:“你说呢。”
余乐猜到是因为失恋,但他仍不解:“可是怎么严重到剪头发?应南乡很爱她这头头发,轻易不给人动的。那混蛋怎么她了?”
商稚言犹豫一瞬:“是她男朋友剪的。”
一簇愤怒的暗火在余乐眼中掠过,他一下直起腰,楞楞盯着商稚言。
“当时吵得很厉害,那男的打了她好几巴掌。”商稚言说,“头发也是那时候被剪掉的,剪了一半,小南说狗啃似的,她干脆全剪短了。”
她第一次看到眼前这样陌生的余乐。商稚言忙抓住他手:“你别冲动!那男的也被小南砸得很惨,颧骨和额头都被烟灰缸砸破了,连猫也冲上去挠了他好几爪子。”
“那又怎么样?”余乐声音都变了,“他是什么公司的人?你知道的,告诉我!”
“这就是小南不肯跟你讲的原因。”商稚言咬着牙,“你总是这样,余乐!”
“我不是去打人……”
“她不想让你再为她的事情生气!你明白吗?你每生气一次,为她激动一次,都等于让她欠你一次。越欠越多,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还。”
余乐说不出话,半晌才讲出一句:“谁要她还?”
“你对她太好了,她会害怕。”
“……我懂了。”余乐甩开商稚言的手。他冲到场边,从谢斯清手里抓过外套和手机,转身奔向停车场。
应南乡回到公司坐下,开始检查手底下新策划发过来的项目PPT。公司里还有不少加班的人,全都在为接下来的一个招标项目奋斗。
“十五分钟后开会。”她在群内通知,“Mike做好PPT了,我们针对PPT的呈现逻辑再讨论一次。”
此时手机响起,是余乐打来的电话。
“我在你公司楼下。”余乐有点儿着急,“你下来一趟。”
“我要开会。”应南乡看了眼手表,“十点再约可以吗?”
“不可以。”余乐顿了顿,“你给我五分钟就行。”
应南乡只得风风火火冲下楼。余乐还穿着球服,手上攥着车钥匙和手机,胸膛微微起伏。
“你不知道怎么还我对吧?”余乐没头没脑冲她喊了一句。
应南乡困惑极了:“你怎么一头汗,我没带纸巾……你跟我上去吧,歇一歇,喝口茶……”
余乐抓紧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你欠我这么多,我告诉你应该怎么还。”
应南乡愈发莫名:“你在说什么?”
“……求你了。”余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跟我在一起吧。”
第47章 光头仔(3)
这或许不是表白。应南乡的头脑眩晕了一瞬,余乐抓住她的手不肯放,不声不响等待她的回答。
余乐常把想自己、喜欢自己挂在嘴边,尤其是年少时。有些话听多了就不觉得特别,尤其她知道,余乐是个习惯开玩笑的人。他那么跳脱,整天吧嗒吧嗒个没完没了,等应南乡意识到这人所说的全都是真话,余乐的印象却已经固定下来,难以改变。
余乐第一次凶她,是在高三过年的时候,因为商稚言和谢朝的事情。应南乡觉得诧异,也觉得好奇,她以为这个喜欢自己的男孩会跟别人一样顺从自己,但那一刻起,她忽然意识到,余乐身上有一些坚定的、谁都无法动摇的原则。他的诚恳与正直,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打动应南乡。
在北京求学数年,连应南乡的舍友都认识了余乐,她们和应南乡一样喊他“乐仔”,把他当做应南乡的哥哥。2012年世界末日那天,应南乡带去给余乐的除了一个行李箱的礼物,还有她鼓足勇气的一句话:我答应你。
但余乐带来了自己的女朋友,应南乡没有说出它的机会。
她分神了,余乐喊了她一声:“应南乡,你现在给我一个答复。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你不愿意,我立刻放弃。不,我永远放弃。”
他太认真了。应南乡心想,他永远这么认真,认真得让她生怯,生怕自己有对不起他的地方,那一步迈出去实在需要太大太多的勇气。
“放弃是指……”但她还想再确认一遍,“我们做最普通的朋友是吗?”
“不是。我不能忍受继续和你当朋友,看你结识别的男孩,和他们谈恋爱,甚至可能和一个我压根不乐意看到的人结婚。我很努力地试过了,小南,我以为我可以,但我真的做不到。”余乐喘了一口气,“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我们不能做朋友,或者成为恋人,或者老死不相往来。你只能二选一。”
应南乡完全愣住了,只是木木地盯着余乐。沉默胶着,最后是余乐先开口。他抬起手,作出了投降的姿势:“我明白了。再见。”
他转身要走,应南乡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她拽着余乐的手让他回头,然后跌入他怀中。她抱着余乐,狠狠吻了他。
余乐没反应过来,等他抱住应南乡了,应南乡已经揽着他肩膀开始哭:“你是不是听言言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可怜我?我不可怜……余乐,你不许可怜我!我喜欢一个人就全心全意,我输了就输了,我不要你同情!”
她说话颠三倒四,余乐摸着她头发,把她抱得极紧。
“谁有空同情你。”他在应南乡耳边低语,“我只是想爱你。”
写字楼下仍有人在夜里来来往往,作精英打扮的加班人士纷纷侧目,但没人觉得诧异。在这样的城市深夜里,相爱的人会喜极而泣,会亲吻,会紧紧拥抱,天气这样好,当然会发生一切可爱的、热情的、不讲情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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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四月中旬,余乐已经昭告天下,要大家为他的生日作准备。商稚言联系应南乡问她打算送什么礼物。应南乡这时候才告诉她,自己和余乐在一块了。
“你记得的吧?余乐来过我家,我爸妈特别喜欢他。”应南乡说,“我跟他们说我的新男朋友是余乐,我妈高兴得哭了。”
商稚言:“……”
应南乡:“你给我一点儿反应行吗?!这件事讲出来好好笑!太夸张了吧,我的天,我妈居然哭了!我跟余乐说的时候他笑得不行,自行车直接撞路边了。”
商稚言攥着手机冲出办公室,跑进安全通道,这才大喊出来:“我的天啊!!!”
事实上她也要哭了,为余乐,也为应南乡。
这一通电话她足足讲了半小时,又哭又笑地。等回到办公室,迎接她的是坐在她工位上,面色阴沉的崔成州。
“今天不是你在微博值班么?私信都看完了?艾特都检查过了?评论里没有什么不得体的话?”崔成州指着她,“居然跑去打这么久电话,我看你是想被开除。”
“崔老师,您位置在那边,这儿是新媒体中心。”商稚言指着大办公室的另一头。
今日她负责在微信、微博和客户端进行常例值班,因此不需要出门采访,安心写稿工作即可。新媒体中心的人大都不在,连李彧也去了帆船比赛的现场安排直播工作。崔成州左右看看,让商稚言坐在自己面前:“《浪潮周刊》社会新闻版块最重要的栏目是什么?”
这问题难不倒商稚言:“方寸专栏。”
当年明仔相关事件的报道,崔成州那篇《二十六个拾荒儿童的前史》就是发表在方寸专栏上。方寸专栏并非每期周刊都会出现,它只刊登重要的社会报道或人物特稿,是《浪潮周刊》之所以拥有今日地位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崔成州因方寸成名,也因方寸而被调职,他好几篇惹恼资本的社会报道都是在方寸专栏刊登的,传说有一段时间,《浪潮周刊》出刊后总有人会问:崔成州这期写方寸了吗?
“写了”——那人人如临大敌;“没写”——则一切安然,好吃好睡。
商稚言写黎潇的特稿上了两微一端,但还没够格上周刊专栏。她以为崔成州是要跟她聊方寸专栏的过去,崔成州却压低了声音:“想不想写可以上方寸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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