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见她好似孩童一般踩着雪玩儿,面上的郁郁之色也消退了大半,不由打趣道“才说姑娘长大了,这就又像是小孩儿一样,一在外边撒欢儿就高兴,见着什么都新鲜。”
容辞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嬷嬷你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外边逛过了,自从好不容易出去了两趟,不过是坐着轿子从一个笼子里到另一个笼子里去,看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能有什么趣儿”
确实如此,加上上一辈子,她差不多十年没有外出过了,甚至是之前没跟顾宗霖闹翻的时候,她因为怕再生事端,也轻易不敢出府,就算有之前的朋友前来邀请,也是能推就推,走的最远的路差不多就是三省院到敬德堂之间的距离。
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李嬷嬷怕路滑摔着容辞,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我看也该多走动走动了,这样将来生的时候容易些。”
容辞有些好奇“真的我听说好多妇人怀了身子都是卧床修养的。”
“都是些愚昧之言,姑娘快别听那些人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李嬷嬷侧耳一听“这是马蹄声”
第28章 谢睦,终相遇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李慎听到了动静,连忙带着人赶过来,李嬷嬷也上前将容辞挡在身后。
六七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骑至路障前便纷纷勒马停住,左边一人身着褐色骑装,环视四周,看到李慎一行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辞见这几人衣衫整齐肃正,说话这人看上去也年岁不大,但态度不卑不亢,颇有气宇轩昂之态,不像是什么无礼之人,便冲李慎点了点头。
李慎便如实道“正如公子所见,我家主人途经此地,不想却见道路被阻,便吩咐我等清理路障。”说着看到这一行人都是青壮年男子,便试探着问道“骑马过去也不方便,若各位得空儿,可否搭把手一同清理”
这倒下的树木虽多,却堆积的并不怎么厚,马车不能通行,徒步的话费点力也能走过去,至于骑马,就要看骑士的骑术了。
前面两人控着马往边上走了两步,中间的马匹踢踏着走上前,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为首之人。
此人比刚刚说话的青年要年长一些,约么二十五六岁,即使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材高挑挺拔,头带着紫玉冠,半束着如墨的黑发,身上披着藏青色的狐皮大氅,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表情漠然,一双眼睛漆黑如玉,渊渟岳峙,使人生畏。
这人虽不如顾宗霖那般明显的俊美,气势倒是一等一的显眼。
这男人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几人,微微抬了抬手。
他左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见状,一边恭敬应是,一边向后招手道“你们前去帮忙。”
他们身后几人便下马随着李慎去了前面,只留下最前面的三人。清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这三人便下了马在路边上稍作休息。
人家既然帮了忙,容辞作为主人就不能一味地躲在后面了,她被李嬷嬷扶着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几人面前行了一礼,低头道谢“妾身多谢诸位帮忙。”
为首的男子本来垂着眼,听到她的声音却轻轻动了动眉毛,抬眸看了她一眼。
只见面前的少女裹着白鼠皮披风,虽看着年岁不大,却梳着妇人的发髻,除却斜插在头侧的几根朱钗,并未有佩戴旁的首饰,纤眉细而长,眼如琉璃珠,口似含朱丹,肤腻如脂玉,双颊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微微泛着粉红,配着如秋水一般的眸子,显得分外健康灵动,只是美则美矣,却还算不得成熟的女性。
他微微一怔竟然这么年轻么
他知自己若不开口,另外两人便也不敢多言,便淡淡道“夫人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想刚说完便掩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不动声色退了几步道“近来喉咙有些不适,失礼了。”
容辞更觉此人举止守礼,不像是坏人,另一半心终于也放下了,便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要回马车上去。
走了几步,便听到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主子,您的身子还没好全么这可怎么好,不如召几个御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兴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太吵了,男子道“行了不过咳了两声罢了,做什么兴师动众。”
容辞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正见那人也正无意中往这边看,两人目光相触,皆是愣了片刻,这才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忙不迭转过头来,加快了脚步,身边的李嬷嬷差点没扶住她,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容辞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了一眼而已,不自在个什么劲儿于是便又重新放慢了脚步“没什么,只是见那边都是男子,觉得不方便罢了。”
李嬷嬷一边扶着她上了车,一边道“这有什么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这里,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李嬷嬷觉得自家姑娘是不是被当初那事给吓着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只是和几个男子说句话罢了,就这样不自在也不对啊,平常她对着顾二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那时她十分从容啊
锁朱本也在外面活动筋骨,现在跟着两人身后上来了,一坐下便小声道“刚才那个人看着好生吓人。”
容辞想了想,觉得那三人中为首之人端肃有礼,年少的那个蓬勃英姿,就连好似是仆人的中年男人都品貌端正,不觉得有谁能称得上“吓人”二字。
便不解的问锁朱“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不老不小的那一个。”
不老不小
容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轻轻敲了锁朱的手臂“人家正给咱们帮忙呢,万不可如此无礼。”
锁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是我错了不过,我真的有点怕他呢。”
“这是为何我看人家虽然话不多,却这么干脆就答应帮忙,这不是很好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锁朱挠挠头“明明挺平易近人的,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好相处,刚刚他长得什么样子我都没敢细看呢。”
正说着,便听马车外有人在说“夫人,打扰了。”
是那个中年人,见容辞打开马车门,便继续道“我们疏忽没带水囊,偏我家主人却咳嗽不止,这”
“不知如何称呼”
“不敢当,鄙人赵继达,主人姓谢名睦恳请几位行个方便。”
容辞点了点头,锁朱便取了茶壶茶杯递了过去“可能不是很热了,请见谅。”
赵继达慌忙道了谢,拿了就快步跑了回去。
李嬷嬷掀开了一点车窗帘,悄悄向外看了一眼,见赵继达跑回谢幕身边,却没急着给主子倒水,而是先自己尝了一口,端着杯子立在一旁等了片刻,才服侍谢睦喝了水。
她放下帘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赵继英将茶具送了回来“这位夫人”
容辞犹豫了一下,回道“妾身姓温。”
“温夫人,多谢您的茶水,在下感激不尽。”
“这没什么倒是你们谢”
赵继达忙回道“我家主人在家排行第二。”
这不是和顾宗霖的排行一样吗
容辞心里对一切和顾宗霖有关的事,都会起一种十分微妙的又膈应又别扭的感觉,若是称呼谢睦为“谢二爷”,便会让她想起顾宗霖,于是她便没有顺着赵继达的提示称呼“谢公子好些了吗
赵继达也没有在意,反而语带感激“劳您挂念,并没有大碍了。”
这边赵继达将东西归还,便回去复命,观察着谢睦的脸色,猜测他心情必定不佳,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谢宏,却不想谢宏挤眉弄眼的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接茬,无奈之下,赵继达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主子,刚才那位夫人真是年轻,要不是发式不同,我必定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游玩呢。”
其实自从六年前那件事事发,自家主子真正高兴的时候就不多,虽然他不是那等心情不好就随意发脾气的人,但周身的气场却总让身边的人战战兢兢,轻易不敢放松。
况且他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就更加沉默了,除了和朝上诸公讨论政事,有时甚至能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个字,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做主子的可以沉默是金,可下人们却绝不能当真一点也不揣摩上面人的心思,兼之怕他总这样早晚闷坏了身子,众人便都想方设法跟他交流,期望能得到什么提示,也好叫主子高兴。
也多亏谢睦不是个苛刻的人,加上知道身边的下人们都是好意,虽不怎么理他们,但被说烦了也不过呵斥两句,到底不曾重罚过。
赵继达本以为这次没话找话,肯定没人搭理,不想谢睦却动了动眼皮,难得接了一句“是年轻了些,也是不容易。”
谢宏在一边瞪大了眼珠子,他是谢怀章的远房侄子,算得上他目前子侄一辈中最亲近的一个,平时就是个机灵鬼,谢睦不说话的时候从不敢多嘴讨嫌,现在对方好不容易开了金口,他就忙不迭的赶在赵继达之前接话凑近乎“这温夫人也够怪的,平常嫁了人的女子在外走动,都是报的夫家姓名,她却不同,难不成是个寡妇这么个年纪就守寡,确实不容易。”
谢睦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他瞥了谢宏一眼“旁人的家事,议论那么多作甚”
谢宏没有防备就被训了一句,登时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不敢开口了。
赵继达虽在一旁暗笑他活该,面上却顺着谢睦的话说“主子说的正是,这大冷的天出门,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不论是丧夫还是另有缘由,想必都不足为外人道,何必多加揣测,戳人痛处呢”
见谢睦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开口训斥,便知自己猜中了他的意思,一边识趣的不再多言,一边暗地里对着谢宏挑了挑眉毛,看他更加郁闷的表情,不禁有些得意
嘿,这小子还嫩着呢,想跟自己比谁更了解主子,还早了几十年呢。
第29章 王孙,现真相
加上谢睦那边,总共有七个人去清理路障,都是青壮年的男子,比单单李慎三人快多了,总共不到一个时辰便解决了。
容辞在车上已经睡了一小会儿,此时正是精神的时候,听到消息便让锁朱打开车门,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看见谢睦一行人正在牵马,便上前客气的说道“多谢几位相助,如今路障已除,请诸位公子先行。”
他们于是纷纷翻身上马,谢睦在马鞍上坐正,他本来就高,此时坐在马上看着容辞,称得上居高临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冲她微微点头示意,便带着众人御马向前去,那些马儿想来不凡,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容辞的视线。
容辞等人坐的是马车,又没有什么名驹拉车,便在后面慢悠悠的赶路。
容辞刚下了一趟车,上来后就觉得马车里憋闷,把手里的暖炉放在一边,偷偷打开了一点窗户透气。
李嬷嬷难得没管教她,反而一直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辞觉得透透气舒服了一点,看见李嬷嬷居然没动静,不由问道“嬷嬷,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刚刚那位公子姓谢,这是皇姓啊”
容辞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天底下那么多姓谢的人,不算上平民百姓,遥安谢氏,高营谢氏都姓谢,皇族谢氏才占了几个”
李嬷嬷摇头道“姓谢不稀奇,我只是看那个叫赵继达的人举止与众不同,有些似曾相识。”
“怎么不同”
“他虽长得健壮微胖,但声音偏阴柔,缺少阳刚气,面白却无胡须,行事不像个正常男人,倒像是宦官的样子。”
容辞这才吃了一惊“宦官”
锁朱听了也来了精神“那不就是太监嬷嬷您老人家在宫里待过,自然认得出,我见识少不认得,太监就是这个样子么我怎么听说他们长得不男不女,说话阴阳怪气,刚才那人看着挺正常啊,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夸张。”
“那肯定不是贴身伺候的太监,若你是主子,你愿意身边是这样的人吗”
锁朱想了想,浑身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摇头。
李嬷嬷接着道“我方才见他借了水之后,先用银针探刺,后又自己亲口试了,才敢奉予他主子用,光这一点,就不是一般公侯家能有的习惯,这谢公子十之是个宗室子弟。”
“也罢。”容辞也看开了“就算真是王孙又如何他也不像是那等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不过是偶然见了一面,反正我等闲也不会再回顾府了,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谁呀。”
李嬷嬷本也不是多么担心,只是在宫里待久了,看见皇城中的人就条件反射性的紧张,让她想起当初那些任人作践的日子罢了,闻言便也不再多提。
马车本就不快,李慎又怕出意外特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众人到了落月山时天都已经半黑了,李慎下了马仔细辨了辨路,然后上来汇报“姑娘,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了。”
说着,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事“还有一事,之前咱们碰上的那一伙人怕是与咱们同路的。”
“这怎么说”容辞问道。
“我刚才下车的时候,看见一众马蹄印和咱们的车辙印几乎是重叠的,就连此地也不例外,这几天天气这样坏,落月山又偏僻,出门的人本就少,骑马的更是没有,这马蹄印肯定是他们的。”
锁朱听了道“这可奇了,刚刚才说之后就没交集了,想不到又凑到一处来了,这是什么缘分”
容辞摇了摇头,无奈道“不去管他们了,慎哥,咱们先到了住处再说,我的腿都坐麻了。”
李慎忙应了,之后加快速度,很快赶到了那所温泉山庄。
容辞腰酸背痛的进了主屋,摸了摸罗汉床上的垫子,发现已经打扫的十分干净,不需要再多做整理了,便立即脱了外衣歪倒在上面“我的天,没想到坐了一天倒比走路还累,我的腰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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