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珮仔细的听着董志兆平淡说话,心里突然觉得这人其实肚子里很黑,算计人都让人看不出。
“我就知道老两今天会来。”董志兆晃晃江珮的小手,“也知道他肯定会炫耀,只是没想到他真敢用那么大的分量,没出人命,已经算他走运了。”
江珮点点头,可能老两那边今天真够忙活的了,估计也没空再过来这边捣乱。心中不免又想起苏巧,遂摇了摇头,她现在最在乎的和现在的这个温暖的小家。
“忙了一上午了,你歇歇吧。”董志兆拍拍江珮的脸颊。
江珮忙躲开,看去石场方向,那边的石匠还在干活儿,“中午饭,大家是不是没办法照常吃了?”
“早上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也都说晚点儿吃没什么。”董志兆道,这班跟着他一起干活的石匠也算有情有义,他不想亏待他们,“我给他们放了两瓶酒,一会儿他们吃饭的时候,让他们分了吧,还有中午的菜给他们留一些。”
“嗯。”江珮应着,伸手推着董志兆,“说这么多,你不去叫人家司机进屋吃饭?”
董志兆又伸手想去摸江珮的脑袋,被小人儿灵巧的躲开了,他挑唇一笑,无奈的摇摇头,眼中尽是宠爱与柔情,“我去叫人。”
屋里正间,一圈人已经坐在饭桌前,胡庆很会活络气氛,手里拿着酒瓶,一个个的倒酒。
专家老赵看着一桌子菜,心中感慨,“当年我下乡那会儿,也是大深林,是一座林场。看着这桌子菜,让我想起了那时候。”
“那时候还是苦,比不得现在。”同样经历过那个时代,董大爹开口,“现在能吃饱了,有粮食。”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老赵举起酒杯,带着大伙儿一起动了筷子。
董志兆和开车的司机也入了席,“赵叔可以时常过来的,虽说这边的山小,但是山上的东西一点也不少。”
老赵一杯酒下肚,回忆着自己的青春岁月,看着桌上的几个年轻人,“等以后退了休,我就过来住些日子。”
“老师,您这话说的,这建设刚刚开始,您还需要发光发热。”萧正笑道。
老赵摆摆手,“未来,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我们老了,脑筋死板。现在就想退休后爬个山,钓钓鱼。”
饭桌上说的热闹,尤其三个长辈,说起早年的那些事,简直是要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董母和江珮,董淑莲,在小间的炕上吃饭,放了门帘,却隔绝不了外间的热闹和穿进的酒香。
三人简单的吃了点,就是装盘时剩下的菜,凑了一盘子。
江珮看见墙角旧桌子上有几张纸,上面还有鲜红的印章,估计就是这次谈买卖的文件。
“没有水了,我一会儿去挑些回来。”董淑莲最先吃完了饭。
“等人家走了再说。”董母忙道,“人家吃饭,你在忙活,这不是赶人家走?”
董淑莲想想也是,遂提着空了的暖瓶到外面去烧水。
小间只剩下江珮和董母,外间是胡庆的笑声,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说的话让人家爱听。
“娘,淑莲的亲事,我有个人选。”江珮放下筷子在盖帘上,小声道,谨慎的生怕传到外间去。
董母抬头,窗外的阳光进来,能清楚地看见她发间隐藏的银丝。“你说淑莲?”她知道江珮一直留在北山村,就算出去也是大儿子带着,记忆里江珮认识的人并不多,突然提起闺女的亲事……
“您看胡庆呢?”江珮道,“人是本分人家的,而且说起来都知道底细,不怕人家亏待淑莲。”
听江珮这么一提,董母垂下眼帘思虑,“志兆问的?人家家里人的意见呢?”
“这不是淑莲现在皮炎好了,志兆说找天带着淑莲去人家道谢。”江珮道,“到时候就知道胡家大妈怎么样了?”
毕竟对大闺女的亲事很上心,董母现在也是急了,放眼北山村的闺女,除了那个闫玉花,就属董淑莲的年龄最大。
“我倒是觉得胡庆这孩子不错。”这句话,董母是打心底里说的,“帮着咱家干了不少事,有眼色,懂分寸。”
“娘,倒不如您跟着志兆一起去胡家看看。”江珮提议,“说起来,胡庆家里只剩母亲和老奶奶,你过去了也有话说。”
其实董母是想去的,可是又觉得这样过去了有些唐突,“会不会让人家觉得没理道?”
“娘,您想多了。”江珮看出董母的心思,脸上笑着,“人家帮了淑莲,您过去道谢,理所应当。况且,听志兆说,您和胡庆的娘原先是娘家同村。”
“这倒是,都多少年没见了。以后为姑娘的时候,还常在一起的。”董母道,脸上的表情轻松了,“等着我回去跟你爹商量下。”
外间的人吃完饭,三个长辈来了兴致,说要去爬山,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出了门。留下的是一桌子盘碗。
江珮和董淑莲简单收拾了下,便叫了石匠们进来吃饭。
天冷,石匠们的肚子里早已经空了,看着一桌子好菜,也都不客气,洗干净手就坐下了。有人倒着酒,冲着小间道,“婶子,您炒菜就是好吃。”
所谓奉承的话,人基本上都是爱听的,尤其放在董母这种好面子的人身上,最为明显。她从炕上探了一头,“多吃点儿。”
小屋里充斥着酒和菜混杂的味道,江珮和董淑莲坐在门外,这个点儿日头还是不错的。
等到石匠们吃完饭,两人才进屋收拾。桌上的盘子差不多都空了,男人们的饭量总是大得惊人,几只空空的酒瓶躺在墙角的地上。
第63章 留在
董母从小间出来, “我回去了,家里的猪还没喂。”
董淑莲放下手里的活儿, “我也一块儿回去, 早上的衣裳回去洗洗。”
董家母女回去了,顺便带走几根凳子。江珮把方桌收拾干净, 盘碗都装进篓子里,水缸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她想提着去水洼那边刷干净。
顺着小路往水洼走,江珮能看见鸽子沟的石场,那边好像很安静,也没有来往拉石头的拖拉机。
山的阴影覆盖了小水洼, 这里很静, 静得好像能听见水往外冒的声音。
江珮不能直接把脏盘子放进水洼里洗, 那些水还是要吃的, 她在出口的地方洗着。
水凉,饭油直接凝固在盘子上,有些难刷。江珮心道, 果然还是要温水才行, 索性只能用刷碗布多洗几遍, 心中庆幸带了肥皂过来。
“噗通”, 一枚小石子落在水洼里。江珮吓了一跳, 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到地上,她四下看着。
“水不凉吗?”巨石上面传来声音。
江珮抬头,见是那个叫萧正的年轻人, “也不多,很快就洗完了。”
萧正从石头一侧走下来,坐在江珮对面,“你多大了?”
手下一顿,江珮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儿,“二十。”
“这石场是你家的?”萧正又问,“董志兆是你什么?”
“我是董志兆的妻子。”江珮道。
美人如玉,娇柔甜美,好似天边皎月,带着高不可攀。萧正本有些晃神,却被江珮的一句话惊到,心有有些不可思议。
“二十?不到规定的结婚年纪。”萧正道,“你没上学?”
“上过,落榜了。家里父母就给做了亲事。”江珮道,手里加快了刷碗的速度。
“农村的制度还是有漏洞。”萧正有些可惜,“还有,现在都八十年代了,年轻人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家里人无权干涉。”
萧正的这些大道理,应该是原主支持的。可是江珮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既然她把自己给了董志兆,就代表会从一而终,一辈子跟着他的。更不用说董志兆对她有多好,她是心甘情愿跟着。
话说回来,这个年轻人没跟着他的老师上山?
“我觉得你应该继续考试,然后上大学。”萧正道,“你知道进了大学,你的视野会变宽,你会知道更多的知识,以后说不定还会出国。”
“出国?”江珮想起了以前,她在街上看见的异域人,卷卷的头发,还有浑身黑色的昆仑奴。
“对,走出去,留在这小山村只会蹉跎了你的青春。”萧正点头,“你是按家人的意愿才结婚的,可以申请离婚。”
“她不会离婚!”
江珮手里的盘子差点儿再次掉到地上,回头她看见了不知道何时站在小路上的董志兆。山体的阴影,无法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萧正顿时有些尴尬,可是自己觉得是在拯救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无助姑娘,他确信自己没有错。
“董志兆同志,现在不是以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应该放她走,让她去上学。”萧正站了起来。
董志兆一笑,几步走到江珮身边,蹲下身去,双手握着那双被水凉透的小手,放在嘴边呵气。转而看向萧正,“我会供她去上学,但是放开,不行!”
不行二字,董志兆加重了语气。下一瞬,他缓了语气,“萧同志,你的老师已经在车那里等着了。”
萧正有些不甘,心中替着可怜柔弱的姑娘惋惜,留在这穷困的小山村,跟着一个村夫,白费了一副花容月貌。可是老师已经在等着,他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只能离开。
萧正走远,身影消失在小路上,水洼这边又静了下来。可是江珮莫名感到了不平静,她看着董志兆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人家是要走了吗?”江珮问,她的手被董志兆攥得有些疼,“你不去送一送?”
“你们在说什么?”董志兆不答反问,他刚才来这边想帮着江珮拿东西,却碰上了那一幕。天知道他心里像烧了一把火。
“就是说上大学的事。”江珮看着董志兆的眼睛,那看似平静,其实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何种情绪。
“如果去上学,你会听他的,跟我离婚?”董志兆又问,心中惊涛骇浪般翻滚。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在乎江珮,想让她只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以前,江珮只呆在董家,不怎么和外面的人接触,就算看见的,也大多是村里的粗爷们儿。如果放她出去上学,接触到如萧正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家庭里的青年,她会不会……
已经无法再想象下去,董志兆知道,江珮这么漂亮,一到外面肯定会被人盯上。而她始终是单纯的,他怕她被外面的世界迷花了眼,他不能时刻在她身边,他担心她被骗,甚至……
江珮摇摇头,她不明白董志兆为什么会说出离婚这句话?之前他总是说两人永远不分开的。
伸手摸着小脑袋上顺滑的头发,董志兆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我帮你洗。”
清水顺着出口涓涓的流着,水边上还余有几株倔强的杂草,竭力的散出最后一丝绿色。
董志兆提了篓子,走在前面,江珮跟在后面。
石场的活儿,今天赶了不少,从明天开始要开始加工那种疗养院定制的石头。边上停了几辆拖拉机,正在等着拉石头。几个司机因为冷,找了一处还有日头的地儿,凑在一起抽烟。
“今天来的拖拉机不少。”江珮看过去。
董志兆嗯了声,“老两那边,这几天都出不了活儿,就到咱这边来了。也可能听说了专家来了这边,所以才过来的。”
这就像前一世的时候,皇帝去民间私访,去了某家酒楼,然后这家酒楼就出名了一样。
“能赶出来吗?”江珮问,接了疗养院的活儿,一边还要干以前的那些,石场会不会做不出来?
“等明天我把人分分,活儿细的就干疗养院的;剩下的还做以前的。”董志兆说着,一直没有回头。
江珮哦了声,心道董志兆明明中午时还好好地,现在好像有什么心事。相比于以前的热情,他这样的态度让江珮觉得有些冷淡,心里也有了些异样。
“我先把东西往家里送着,你回屋吧。”董志兆把篓子放在地上,紧接着进了屋。
江珮也跟了进去,地上还没有打扫,便拾起了笤帚。
董志兆把剩下的板凳绑到了小推车上,装满盘碗的篓子也捆的结实,推着往北山村的方向走去。
空酒瓶被江珮收拾到屋外面,放在屋檐下面。屋里的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关了外间的后窗。
大方桌还摆在这里,江珮用抹布擦了干净。上午做剩下的食材,她收拾在一个小筐里。
外面日头西垂,拉石头的拖拉机装了货便开走了。石匠们嘻嘻哈哈的收着工具,也准备收工回家。
石场安静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片地方,白日的喧闹结束,归巢的雀儿飞的匆忙。
董志兆还没有回来,江珮独自等在石场,山林里猫头鹰已经开始叫唤,莫名为周围染上一股阴森的味道。她缩了缩脖子,回了小屋,将门关紧。
日头一落下,风便大了起来。中午做饭留下的热乎气已经没有了,屋里清冷。
江珮坐在小间的炕上,拉开了电灯。暖黄的灯光并不能让人温暖几分,只是能驱散几分对外面黑暗的恐惧。
她抓了几个花生,剥开,果仁送进嘴里,昨日明明是香脆的味道,现在好像变得有些无味。江珮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想着董志兆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或是把她给忘在这里了?
如此一想,心里竟有了些难受,她讨厌这种感觉。又有些不解,以前她没有董志兆的时候,也过得好好地,现在是怎么了?
小屋里没有表,江珮不知道现在几点钟,她也找不到手电筒,无法回去北山村。她有些害怕,这里四周都没有人,只剩她自己。两只小手拢进袖子,她深深一叹。
就在这时,外面有了轻微的声响,江珮心中一跳,忙从窗户望出去,那是她子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董志兆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顺手放在方桌上。他看去小间的门帘,那边的灯光透了一些出来。他想也没想便掀帘走了进去。
“我捎了几个馒头过来,爹从厂里带回来的。”董志兆对坐在炕沿上的纤细身影道,她柔柔弱弱的坐在那里,像极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可怜儿。他的心瞬间变软了,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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