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之表情淡漠,“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他的。”
许羚有些不敢相信,“可、可是,校长都知道了啊。”
“傻子。”陆忱之低笑了声,“他亲手培养的学生进了省队,无论如何为校争光的事情,哪怕手段不光明。”
许羚怔了几秒,将陆忱之的话消化了个干净。
一时间,她有些心情复杂,却也松了口气,“也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陆忱之没说话。
许羚像是给自己找补似的,“其实李教练除了喜欢说我矮,平常也对我很好的,只不过这次……”
许羚话音卡住了,说不下去了。
她垂着脑袋,像只丧失了斗志的大鹅,“就这样吧。”
陆忱之看着许羚,“许羚,你可真是傻得可怕。”
许羚咬着嘴,眼睛有些红,“我又怎么了。”
“你能半夜骑着电动车载一个不熟的人去夜店,甚至跟着去了包厢帮他们解围,在见到了混球打人的情况下报了警,事后却还会因此愧疚……”
陆忱之少见地说出了一长串的话。
陆忱之看向她,黑眸里带了几分无奈,“但是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人很少的。”
许羚:“……”
她吸了下酸酸的鼻子,笑了下,“什么啊,你就是想强调你是个好人?有病病!”
“不是。”陆忱之静静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好人不多。”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办公室门便突然打开了。
张教练沉着脸出来了。
他看了眼许羚和陆忱之,道:“许羚,出了办公室来趟体育组。”
许羚喏喏地点了头。
张教练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似的,却闭上了嘴,走了。
陆忱之突然起了身,径自走向了办公室,拧开了门把手。
许羚话音诧异,“你干嘛?”
陆忱之道:“我皮夹掉里面了。”
话音落下,陆忱之便进了办公室。
李教练和校长话音瞬间停住了话音。
陆忱之微微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我皮夹不小心掉这里了。”
李教练蹙着眉,“不会等会儿进来拿?”
陆忱之轻声道:“不好意思。”
他弯腰从沙发旁拿起自己的皮夹,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等拐角出办公室时,陆忱之拧了下锁,轻轻掩了门。
许羚看着他拿着皮夹出来了,还有惊讶,“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丢三落四啊。”
陆忱之嗤笑了下,“走。”
“走什么啊?”
许羚懵了。
陆忱之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就这样,陆忱之一路扯住许羚将她拉出了等候室。
离开了办公室的范围,陆忱之推开了楼梯间拐角的厕所将她推了进去,随即在将厕所门口的打扫中立牌移到了厕所前。
许羚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有些震惊,“陆忱之你干什啊?!”
陆忱之瞥了她一眼,黑眸深邃。
立时,许羚闭上了嘴。
陆忱之关上了厕所门,拿出了皮夹。
他从皮夹里捏出了一个薄薄的手机,嘴角扯了下。
几乎是瞬间,许羚意识到了他做了什么。
她有些诧异,“陆忱之你玩无间道吗,怎么还录音了啊?”
陆忱之将手机放到了洗手台上,将声音开到了最大,点击了外放。
“张老师啊,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这个事情吧,虽然原则上错的,但我觉得把——”
校长的话音悠悠,拖着股和事老的腔调。
“校长,你现在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要偏向李崇旌呗。”
张教练的话音带着点嘲讽意味。
“张老师啊,话不能这么说,主要是人家孟娇娇确实有本事啊,本来也就差一个机会。”
校长试图说服张教练,“而且你想想,有天赋有本事的人意外得到了一张入场券,这不是好事吗?”
“这是意外吗?这就是人为啊!”
张教练义愤填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李教练出声了,完全没有半分觉得不对,“这个名额如果真给了许羚,那才是浪费,我都不知道她那个身高学短跑是不是搞笑……”
许羚静静地听着录音,感觉头有些稍微的眩晕。
终于,听到搞笑时,她终于没忍住掉了泪。
许羚咬着嘴,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就连手也有些发抖。
“有本事就看看以后那许羚她……”
李教练的话音突然变得极其遥远。
一双温热的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似乎想要将一切话音都阻隔。
许羚抬眸看向陆忱之,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眼里都血丝。
陆忱之捂住了她的耳朵。
许羚扯着嘴巴,喉间的话音沙哑,“原来你说的让我知道好人不多是这个意思啊。”
陆忱之黑眸里闪烁,“嗯。”
许羚露出了个难看的笑,“让我继续听啊,让我彻底明白我之前的愧疚心虚多么傻呀。”
陆忱之没松手。
温热的手贴着她温热的耳朵,几乎有了濡湿的汗意。
良久,陆忱之话音又轻又遥远,穿透了手掌的阻隔,飘到了她耳朵里。
“听到这里就够了。”
第27章
哭到最后, 许羚几乎没什么力气了, 身体前倾, 她的脸贴到了陆忱之胸膛上。
许羚怔了一下, 连哭声都顿了顿。
她连忙起身, 想要说什么,却发觉陆忱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部。
这一拍,像是把许羚那些收拾好的情绪都拍出来了似的。
许羚干脆赖在了他的怀里, 扯着他的衣襟哭了起来。
怀中的小姑娘俨然哭成了个上了发条的玩具,陆忱之拍着她背部的手动了动, 最终一把扣住了她腰部,让她贴近了自己。
或许是情绪激动的原因,许羚现在像个散发着热意的小热水袋, 烫得陆忱之有些浑身发热,喉咙发干。
陆忱之的另一只手仍然捂着许羚的耳朵,似乎想要为她挡住一切声源似的。
手机的录音早就停止了,陆忱之却仍然没有松手。
源源不断的温热浸染着许羚的耳朵,许羚觉得这热源似乎都要将她的脸烧着了。
她抿着嘴巴, 终于忍不住小声哽咽了起来。
一面低哭着,许羚一面又开始觉得自己实在过分脆弱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 许羚又开始哭自己的脆弱了。
陆忱之看着她就连哭声都停停顿顿得像个卡带的录音机,一时间也觉有些好笑了。
他低头,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许羚这次十分争气,哭嚎了几分钟后便克制住了难过, 或者说克制住了泪水。
她的脸还埋在陆忱之的胸膛里,连话音都闷闷软软的,像是撒娇似的,“我、我没事了。”
“嗯。”
陆忱之松了手。
许羚后退半步,抬眸,一下撞进了陆忱之深邃的黑眸里,看到他隐约的担忧。
她埋在他胸膛的脸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竟然有了几分凉意和失落感。
陆忱之低头仔细打量了眼她。
许羚被打量得不敢抬头,脸烫得厉害,“我没事了。”
“嗯。”陆忱之薄唇抿了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许羚嘴角扯了下,露出了个不太好看的笑,“谢谢。”
陆忱之移开注视她的目光,低低应了声,“嗯。”
一时间,空气中安静极了。
许羚没有说话,她脑子很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塞满了她的胸腔,使得她连呼吸都感觉有些不顺畅。
而最让她感到不顺畅的人,却正正站在她面前。
许羚觉得自己刚刚赖在人家怀抱里的样子像极了条撒娇的叭儿狗,一时间愈发不敢抬头看陆忱之的神情。
偏偏,她在除了羞窘之外,却也感到了更加令她不安的反应。
许羚的心跳跳得太快了,仿佛要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小羊,你不是心律不齐,你这是喜欢上陆忱之了。】
宋舒的魔音又在脑子里浮现了。
许羚吓得连连后退,抱着头摇晃了下。
陆忱之看着面前突然退避三舍的许羚,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怎么了?”
许羚咽了口口水,愣愣地看着他,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有啊,什么,我没有啊。”
陆忱之看着她。
她面上闪着绯红,亮晶晶的黑眸闪烁着,几滴泪珠还挂在脸颊上。
陆忱之走近了些,纤长白皙的手指伸了过去,“没擦干净。”
许羚红唇微张,呆呆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陆忱之喉结微动,下意识凑得更近了些。
“嗡嗡嗡——”
手机一震。
陆忱之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收了回来。
许羚也后退了半步,低头不敢看他,动作仓促地拿出了手机。
【李教练:让你等着进办公室,你人呢】
许羚垂眸,收起了手机,“要去办公室了。”
-
两人走进等候室,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李教练站在门口,面色有些不耐。
他沉着脸,看着两人,“许羚,进来。”
话音撂下,李教练似乎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办公室。
陆忱之黑眸微冷,脚一动,正准备进去却感觉衣服被什么牵制住了。
他回头。
许羚的手捏住了他的衣角,圆圆的杏眼看着他。
“怎么了?”
陆忱之话音带了几分无奈。
“我自己进去。”
许羚话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陆忱之有些诧异,“什么?”
“我自己进去,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回教室吧。”
许羚直视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了。”
陆忱之蹙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也已经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象得那样简单了。”许羚笑了下,有些发红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也必须自己解决了。”
“你确定?”
陆忱之话音带了几分迟疑。
陆忱之实在不太放心许羚。
她似乎总是这样过于柔软,过于善良,也过于天真。
这样的人在将来总会被伤害,被教训,被迫着重新成为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
这仿佛是一种成长的铁律。
可是陆忱之不知为何总对着许羚有些恻隐之心,他希望许羚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她的乐园,却又偏偏希冀着她不要被伤害。
就像是那个录音,他让许羚听到那里,希望她能清楚知道李教练是什么样的人。可他却又偏偏不愿再让她听完整个录音,因为他不难猜到,李教练后面的发言无非是对许羚的诸多诋毁,再听下去只会让她受伤。
究其原因,陆忱之觉得这便是他的恻隐之心作祟。
就像现在,也仍然是这恻隐之心,使得陆忱之不愿意让许羚单独面对他们。
可许羚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笑得很淡,像是在安慰陆忱之,也像在告诫自己,“我不会心软的,也不会退步的,你放心吧。”
陆忱之抿了抿薄唇,“是吗。”
“是啊。”许羚认真地看着陆忱之,面上浮现了几分坚定,“因为你啊。”
被这陡然的一句话击中,陆忱之几乎不能思考,下意识应道:“什、什么?”
“就像你说的,如果对一个伤害自己的人都能原谅并认为是好人,那对你岂不是很不公平?”
说着,许羚都有些想笑了,嘴边的酒窝浅浅,“所以啊,为了你,我也要据理力争,绝不退步。”
陆忱之看着她的小酒窝,喉间有些发痒,黑眸闪烁了下。
好几秒,陆忱之呼吸重了些,话音很轻,却是遂了她的意,“好。”
“我进去了,等这件事搞完我请你吃冰!”
许羚仰脸傻笑着,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陆忱之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下,最终,还是决定顺着许羚的意思,离开了。
-
“所以库仑力……”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列出一行公式。
教室内一片安静,后排的人早已经睡倒了一大半。
陆忱之盯着黑板,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抬眼看了眼时间,内心的烦躁意味愈发深了些。
已经两节课过去了,眼看就放学了,许羚仍然没有回教室,应该还在办公室。
回想起李教练的跋扈已经校长的护短,陆忱之只觉得头痛。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在陆忱之的神游中过去了。
放学铃声刚响,陆忱之就起身离开走向了办公楼。
他脚步匆匆地穿行在放学的人潮中,走近了办公楼,乘上了电梯。
看着电梯的层数一层层的变化,陆忱之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他索性移开目光,不再盯着显示屏,却正正对上金属电梯门倒映出来的面容。
在倒影里,陆忱之蹙眉抿唇,一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陆忱之有些愣住了。
原来,自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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