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其他游客也发现手机信号失而复得,一边恨不得长出八只脚,欢呼着往军舰的方向跑,一边恨不得长出八只手,飞快地操作拨号,打给关心自己的人。
佟建军终于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翼而飞。再一转头,让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高中生拿着呢。
他赶紧过去,“姑娘,麻烦你给我一下……”
这边佟彤被手机的亮光晃醒了。一睁眼,就看到老爸那张脸挤了半个屏幕,还在晃来晃去。
希孟在她身边躺着,面带微笑,给她举着手机。
她顾不得思考这是什么魔法,第一反应是叽里咕噜的滚下床。
然后才:
“哎哟我去,爸妈,你们吓死我了……”
关晓萍也闻声跑来,在屏幕正中站定,把佟建军那张脸挤走了一多半。
“连上了连上了!小彤!小彤你好吗……闺女别担心,我们好着呢……”
他们身边还有十几个人,个个灰头土脸,但精神振奋,一个个也都举着手机,傻子似的又哭又笑。
佟彤靠着床脚,拿着手机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轻微颤,刚才好不容易甩干了的眼泪又蠢蠢欲动的往外涌。
佟爸佟妈互相埋怨:“怎么不说点逗乐的话呢,你看闺女要哭了。”
屏幕里画面一晃,上次见到的“小彤男朋友”接过手机,不慌不忙地向他们汇报,说佟彤这两天着急上火,但好在没急出病来,他照顾着呢。
关晓萍心里一块大石放下,问:“她姥姥呢?”
希孟心想,那一堆住院化验单什么的,长远看来也瞒不住,于是言简意赅地说,老人身体不适去了趟医院,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而且佟彤没让老人知道你们遇险的事情。
关晓萍又松口气,一个劲的说谢谢。
这时候一个海军军官走近混乱的人群,礼貌地命令大家出示证件,准备登舰。
另有兵员跑来跑去,拉出警戒线,竖上指示牌和国旗。
关晓萍连忙说:“不多聊了,等安定下来再跟你们联系……”
……
博物馆的老馆长却谢绝了登舰许可。
佟建军不解:“虽然您不是中国公民,但他们已经说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可以把你们这些平□□送到非交战地区。您留在码头也不可能长久,这儿没水没食物……”
老馆长摇摇头,笑道:“平安把你们这些游客送出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现在要原路回博物馆,诸位,保重。”
旁边几个人惊讶:“您为什么……”
老馆长肃然道:“上万件展品还留在地下室里,我必须守在那儿,防止有人趁乱哄抢。这博物馆是我几十年的心血,我不会因为几颗炸弹就放弃守护它的。”
“可是……”
老馆长意气风发地转身,喊道:“我也不怕军队!谁要是想动展品,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不过他们不敢,我跟总统是大学同窗……”
他咳嗽一声,改口,“我跟许多高层人士都有交情!国际上也颇有名望,你们放心!他们不敢动我!”
大家劝不住,只好轮流跟老馆长合了影。看着老馆长带着几个忠心的下属,重新钻进秘密通道,行了良久的注目礼,然后一齐鼓掌。
*
海军开始清点人数,检查护照。
大家马上发现:“咦,那群学生呢?”
简直太奇怪了。刚才那些满口难懂方言的“学生交流团”,还有那个蓝裙子小姑娘,不知何时,竟然集体消失了!
赶紧向子弟兵汇报。
人家却说:“我们接到的情报里,被困人员中并没有来自国内的学生旅游团。”
见鬼了!
难道是大家在黑乎乎的地下室里呆太久了,出现集体癔症了?
工程师李杰猜测:“会不会是外国学生,只是凑巧会中文……已经被他们国家的人接走了?”
这倒是个可能性。可就算走,也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起码打个招呼吧。
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刚才大伙都沉浸在找到祖国找到亲人的狂喜中,混乱过后,发现地上多了两个打包好的大木箱。
博物馆里的被困游客都是轻装,大多数都只带了背包,谁也没有携带这么大件的行李。
黎教授上前一检查,惊了。
“这是我们博物馆送来参展的一批外销瓷,还有特展里的一批郑和瓷。全都没有损坏。”
大家互相询问:“谁把博物馆里的文物带出来了?”
没人回答。
只好猜:“大概是老馆长他们终究不放心,想尽其所能地抢救出来一些吧……这两箱东西毕竟是中国的,他的意思,是不是托我们把这些文物看管好,不要出闪失?”
老馆长已经回去了,也无法回答大家的疑问。
只能把这两个箱子也搬上军舰,严密保护起来。
黎教授全程跟随两个大箱子,脑海里闪过方才“学生”们说话时的音容笑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
佟建军和关晓萍头一次登上这么气派的军舰,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恨不得长出40米长的手,什么都上去摸一摸。
两人轻声议论:“这个是干嘛的?那个呢?——哎呀这个东西我好像在阅兵里看过……啊啊这个看起来更牛逼,阅兵里也没见过……能看吗?能看吗?好像没人拦着……快去那边……”
只是苦于不让照相。两人上下左右欣赏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件事——
佟建军:“诶,刚才小彤跟她男朋友好像在她卧室里啊?”
关晓萍:“太激动了,没看清……”
佟建军:“不对不对,我肯定看见她的抱枕了……”
关晓萍:“得了得了,别想太多,我都跟她说过注意安全了……”
佟建军:“哎,内小伙子也真是——叫什么来着,大摇大摆的也不知道躲一下,哼……”
关晓萍:“你能咋地?翻个筋斗云飞回去教训他啊?难得糊涂,装没看见……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
俩人还吵呢,冷不防佟爸的手机上噼里啪啦,收到一堆新提醒。
军舰上信号良好,堵塞了两天的各种消息全都倾泻而下,像个失控的自动售货机,五颜六色的东西接连不断的往外吐。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条扣费短信。
“……您已使用50M漫游流量,扣费500元……”
*
“闺女啊,拜托你个事儿。给爸爸充600块话费,我这儿不方便……”
视频里,佟建军愁眉苦脸地解释,“已经停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视频之前居然没有运营商提醒收费问题……”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R国撤侨行动”完满结束。
尽管局势混乱而动荡,但R国侨民和中国公民都零伤亡成功撤出,全国人民松了口气。
其中最戏剧性的一幕,莫过于“一号工业码头战役”:
尽管信息稀缺,但电视台还是火速安排上了一个新闻专题,讲述了当时那惊心动魄的一日一夜——
被老王子当成人质困在博物馆的一群中国工程师,连同别国游客、博物馆工作人员,先是自制无人机,和祖国派来的军舰接上了头,然后又意外地在博物馆地下发现了旧王朝遗留下来的逃生通道,在军队的眼皮底下穿过交战区,像走出任意门一样,直接出现在码头……
“我当时就想着我闺女。”电视里的高级工程师关晓萍抹着眼泪,“在那个黑咕隆咚的地下室里能坚持那么久,都是因为牵挂家人……”
“我们一直相信祖国。大家的氛围很积极。”佟建军整整领带,坐在他太太身边,一板一眼地说,“还有那些善良的国际友人,建议你们也找机会采访一下……”
“菩萨显灵,真是菩萨显灵。”李杰在家接受参访,一边吃着素丸子一边说,“还是中国人自己的神明保佑中国人……”
主持人忍不住尴尬地提醒:“好像菩萨本来也不是中国神……嗯嗯我们不说这个,请问你们当时见到中国军舰时的心情如何?……”
……
电视外面,佟彤笑呵呵地嗑瓜子。
姥姥也出院了,跟她一块看电视,一边埋怨她:“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他们在地底下困了那么久,吃什么啊!”
她耸耸肩,任性地表示我就这样。
佟爸佟妈坐了一回军舰牌游轮,辗转停了十几个地方,现在已经被安置在安全的第三国,每天吃好喝好,就跟度假似的。
在R国的工程项目当然暂停了,公司安排他们下个月就回国。
“不过,可能过一阵子就能复工了,”佟爸在视频里告诉佟彤,“R国局势正在好转……”
*
老王子得到一群遗老遗少相助,发动突然袭击,成功夺位复辟;然后当然是大赏功臣,封官的封官,赏赐的赏赐,一来一去,这钱就有点不够用了。
被迫在国外放长假的那个总统也没闲着,到处奔波游说,成功地让人冻结了老王子在海外的所有资产。
当领导的最忌一碗水端不平。老王子不能任性撒钱了,只好将目光投向民众资产:
——这个矿,原先是我家的,没收;
——这个银行,原先是我家的,充公;
——这片山头,原先是我家的,收回。
……
民众们自然是怨气爆棚,明里暗里不配合;老王子的功臣们发现原先的许诺全缩了水,自己被“鸟尽弓藏”,自然也都不会满意,怨言四起。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终于有一天,老王子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被社会各界轮番“逼宫”,气得哇哇大叫,正在痛陈这些刁民如何不忠不义,忽然一口气没换好,来了个脑血管破裂,当场驾崩了。
毕竟熬了太久,憋着年轻时候的一口气,把每天都当成战斗,却忘了社会已经飞速向前,自己却大限将至,早就没了年轻时候的精气神。
R国当然是一片大乱,文武百官紧急商议之下,万人血书请求流亡总统回来主持大局。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就这样虎头蛇尾,被历史的车轮碾过去了。
*
不过这场闹剧也并非完全无聊,还是有不少闪光点,得到了国际舆论的注意。
首都综合博物馆的老馆长,在平安送走了外国游客之后,毅然回到博物馆里坚守馆藏。
回去之前,他借着军舰上的中国基站信号,给各界精英都打了紧急电话,希望调拨人手来保护博物馆。但“各界精英”此时都自顾不暇,纷纷遗憾地表示我们精神上支持您。
老馆长于是搬个椅子,就坐在博物馆门口。夜里还真有无良官兵还打算进去哄抢,让老馆长引经据典,当场痛斥,悻悻而归。
展品保住了,有几个军官却觉得丢了面子,找个因头把老馆长下了大狱,遣散了所有工作人员。
国际文物界都觉得这个博物馆完了,很多同行网站上已经开始整理这个博物馆的馆藏清单,准备在线哀悼。
可是第二天清晨,市区交火停歇,军队们惊奇地发现,无数当地居民离开藏身之地,走上街头,自发围在博物馆周围,保护这个他们从小就给与他们欢乐和知识的神奇宫殿。
他们用粉笔和油漆在地上写:
“谁敢偷走我们的文化,就是历史的罪人!”
“人在做,上帝在看!”
“今天我们都是博物馆馆长!”
……
军队里的大兵也都是百姓出身,如果不是将令在身,谁愿意和百姓作对。于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博物馆,免得被愤怒的民众追打。
等到老王子驾崩,监狱负责人立刻就把老馆长放了出来。他回到博物馆的时候,大批民众夹道欢迎。
老馆长被当成国家英雄,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了一个奖,请到巴黎去开了个表彰大会。这是后话。
*
老王子本来查封了路桥公司的高铁项目,打算从里头榨出点油水来;谁知封条还没干,就让人揭了下来。复位的总统备了厚礼,毕恭毕敬地请外国专家重新过来开工。
专家们当然不可能立刻回去。路桥公司坚持要等R国局势彻底好转,安全评级重新上升到合适的等级,才会考虑复工。
佟彤听了这些消息,倒是十分满意:“正好正好,你们也别急着马上再出国。下个月回来正好赶上春节。咱们全家也好久没见了,我回头在你们最喜欢那个馆子……叫什么来着?嗯嗯,就那儿,定个年夜饭给你们压惊。”
好几年没吃到全家福年夜饭了。佟爸佟妈喜笑颜开,两颗心已经飞到了皇城根下。
“对了,小彤……”关晓萍朝她挤眉弄眼,“男朋友是北京人吗?回家过年吗?要是他想在北京过年,你也带来呗。我们还得谢谢人家照顾你呢。”
两位家长的思想都比较前卫。说完话,才想起“请男方一起过年”好像意义挺重大的。不知道他俩进展怎么样,生怕闺女犯难,又贴心地补充道:“不方便的话,年后一起聚一下也行。”
佟彤想了一下,遗憾地说:“不必了。他……过年不在北京。”
*
佟彤算了算。希孟是8月来到她家的。那时候刚入秋,见天儿的下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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