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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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几乎忘了,自己作为用灭火器联通两界的“天选之子”,早就莫名其妙地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不是五花八门的创作层,而是回到真实的人类历史中。
规则似乎是,只要握着当事文物的手(或者身体任何部位),心中默念某一事件,并且此时恰好身处这件事发生时的同一个空间,就有机会穿越到当时的现场。
第一次,她在午门展厅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希孟——他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丢到乾隆“鉴赏”《千里江山图》的现场。
那时的佟彤身体透明,谁都看不见她。来自现代的公共设施叠加在古代故宫的画面上。
她抄起半透明灭火器,滋了乾隆一脸,阻止了他对大宝贝儿的疯狂破坏。
第二次,她猜出了娇娇的身份,来到纳兰性德府邸,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拯救《步辇图》。但这一次她耽搁的时间比较长,透明程度大幅下降,逐渐露出真身,被乾隆的御前侍卫发现,穷追猛打,差点GG当场。要不是希孟闻讯赶来营救,她估计就要成为人类穿越事业的第一个牺牲者了。
由于真身穿越时,佟彤本人依然是在人间界,因此人间的物理规律都适用。也就是说,她依然是肉身凡胎,会受伤,会疼痛,会死亡。
因此出于安全考虑,在此之后,凡是有文物来求助,佟彤只考虑进入虚拟的创作层——在那里她是无敌状态,可以尽情发挥创造力,用打副本的方式来扭转乾隆的潜意识。
现在呢?她记得刚才仿佛是握着那个望远镜,随口说什么“回到抗日战争时期,筒身留下划痕的时刻”?
这望远镜也真听话!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她送回来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在极远极远的地方,隐约能听到防空警报的尖锐蜂鸣。
佟彤六神无主,喃喃说:“这穿越功能……还带被动启动的?”
周围就是战火纷飞,说不定还有漫山遍野的鬼子,比乾隆的御前侍卫可怕多了!
她这回作大死了!
还好希孟情绪稳定,等她琢磨过来,朝她安抚地摆摆手。
“你在众目睽睽下消失,高茗以为自己疯了。其他人正在想办法糊弄她呢。派我过来,怕你有事。”
他摸出个运动墨镜,朝她晃晃。
“我在人间不会受到普通物理伤害。理论上只要没人丢闪光`弹,我就一点渣都不会掉。”
“所以,你也不用太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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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佟彤定了定神,知道怕也没用,还是研究点更实际的问题吧。
她问:“知道怎么回去吗?”
希孟看了看远处:“理论上,你只要拿回那个黄铜望远镜,重新回到你‘出发’的那棵大樟树下,再命令它把你带回去就行了。”
佟彤喃喃重复:“理论上……”
实际上呢,她“落地”的时候两手空空,那望远镜早就不知掉在哪儿了……
她低头,眼看自己半透明的身躯越来越沉重,十指指尖顶出米白色的指甲轮廓,已经露出了“实体化”的苗头。
和上几次“穿越”一样,刚刚落地的时候,她有一段时间的“新手保护期”,能够以透明形态飘上一会儿,借此来熟悉环境,找到藏身的地点。
但这种形态最多维持一个小时。在此之后,她会逐渐和这个新世界融合在一起,变成这个世界里的一员,成为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直到穿回去的前一刻。
她当机立断,决定:“趁着我还是能飞的阿飘,我在周围找找。如果能找到那个望远镜,事不宜迟,咱们立刻离开。”
希孟迟疑:“你不怕被敌军看见……”
佟彤咬着嘴唇,摇摇头。
“如果我高中历史没背错,在抗战期间成都并没有沦陷,只是被日军持续轰炸了好几年,以此威吓国民政府投降。所以……那些漫山遍野全是鬼子的画面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
她回忆了一下久违的历史课背诵内容,更加确认了自己的记忆:“刚才那波轰炸机已经回去了。就算有第二波轰炸,那咱们躲在哪儿都不安全,被炸到的概率是一样的。还不如跑远点。
“你在原地等候,不要走动。”
她说完,坚定的朝希孟点点头,转身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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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佟彤一身拖着沉重的皮囊,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原处。
“找遍了周围一公里,没有……”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实体化,透明度降为零。她哀叹:“这望远镜知道自己闯祸,现在倒害羞了。”
希孟从口袋里找了条手帕给她擦汗,“许是被什么人捡走了。咱们先往成都城的方向走吧。”
佟彤惊讶:“成都城?那得有几十上百公里了吧?我记得我们是从市中心包车过来的,开了好久呢……”
“城里起码有防空洞。”
佟彤想起来了,在现代的成都市内,好像确实见到过几个修葺过的防空洞,算是人防工程。当然底下的空间都不浪费,已经都支满了桌子椅子,墙上贴满消防知识宣传画,供市民们夏天避暑,冬天打麻将。
她马上说:“我刚才看到了,西南方八百米,有官道。我们可以边走边问路……这个年代有公交车吗?估计没有……那也可以碰运气,看能不能搭谁的便车……”
她还在畅想,忽然发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哎呀不好,我们的打扮太现代了……”
就她这身毛衣牛仔裤,跟时代格格不入的模样,万一让人看见了,怕是立刻当间谍给咔嚓了吧。
她忽然发现:“咦,你的衣裳?”
刚才慌里慌张的都没注意,希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青色长衫,下摆底下露出剪裁得体的西装裤,脚下蹬着皮鞋。完全是新旧交替的民国时期的通行打扮。
立领上两颗细腻的盘扣,像是画龙点睛,衬得他眉宇明朗,宛如十里洋场走来的翩翩佳公子。
他身后,青山荒芜,土地平坦,原本没什么可以入眼的景色。但被他整个人一衬,平庸的背景仿佛立刻活了,显得生机勃勃。
“给你的,”他笑了,打开随身帆布包,丢给她一件纤长的暗花旗袍,里面包着一双黑色小皮鞋,“换上。”
他又晃晃手机,打开一个巨大的图片文件。
“市档案馆网站上下载的成都市及郊外地图,以备不时之需。可惜时间不太对,民国三十四年。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将就用用。”
“还有一保温壶的水,超市买的。别的东西不敢多带了,万一碰见八十年前的老乡,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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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在“发现”佟彤失踪之后,并没有马上追过来,而是做了些功课,才来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穿越现场。
但在佟彤看来,他是“立刻”出现的。她潜意识以为他大概没做什么准备。
现在应该是盛夏时节。佟彤换好旗袍和鞋子,把现代那些穿帮物件塞进帆布包里,已是微微出汗。
她连声感叹:“以后我买衣服之前都请你参谋一下行吗?”
她也跟风买过某宝爆款旗袍,穿上身去倒是前凸后翘,去公园里拗个造型还成,一出街就怎么走怎么别扭,不是怕走光就是怕拌脚。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餐馆坐下来休息,总觉得自己满脸都似乎写着“欢迎光临”,是跟门口扒蒜小妹抢生意的。
这一件呢,棉麻面料,花色低调淡雅,长度曳地,熨帖有度,开叉在膝盖上方,既显得矜持优雅,又不影响行动。
又日常,又典雅,扬长避短,把她穿成了小美人儿。
她拆下马尾,梳了两条麻花辫,用手机当镜子一照,活脱脱老照片里走出来的娟秀女学生。
再看那双皮鞋,古而不旧,褪色得恰到好处,比网上那些所谓古着要精美多了。
她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鞋号?”
希孟对这个问题表示不屑一顾:“你忘了我上辈子是干什么出身的了。”
哦。画院天才,过目不忘,人肉照相机,看过的东西都能铭刻在心,轻松复原。
只看一眼她平时的鞋子,大约就能估算得精确到毫米。
佟彤忽然意识到,身上的旗袍也极其合身,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算了不多想了,难得糊涂。
她忍不住又问:“这身衣裳复原得太棒了,是哪里来的啊?”
“春熙路上一家婚纱影楼租的,我又让人改了改。”他答,“整条街只有这么一件能看的。”
他神情得意,又说:“那店里的工作人员跟我说,我什么时候想去拍照,只要授权他们使用照片做宣传,所有婚纱套系一律免费,衣服随便挑。”
佟彤心里那个酸啊。有些人到哪儿都能刷脸支付,各行各业上赶着给他服务送温暖。
这么一想,就算每次抢红包都只能抢到几毛钱,又算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鬼子副本(并不
第70章
八十年前的官道, 其实和现代乡村的土路也差不多,甚至远远不及。路上时常坑坑洼洼的, 有时候干脆一个个天坑,不知道多久没修葺了。
佟彤穿着旗袍, 走得不免艰难。在差点崴了两次脚之后, 希孟看不下去, 建议:“不如我背你?”
她怔一怔,第一反应是:“不太好吧……”
他多金贵啊!
希孟温柔地注视她眼睛,说:“反正都一块儿睡过了, 背一下算什么。”
佟彤:“??”
我不记得啊?偶尔跟他喝酒从来都是啤的, 没断片过啊??
他幸灾乐祸地欣赏了一下她见鬼的表情, 摸出自己手机,找到一张微博截图, 宣示胜利似的推到她眼前。
……
微博上某用户问:【所以《千里江山图》到底是真是假?】
佟彤:【当然是真的了,我俩上个月还一起睡觉看星星呢。】
……
“这可是你说的, ”他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直白露骨, 成何体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佟彤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微博,“啊?我说过这话?”
看看评论发出时间,大概自己那时候正在跟瞌睡虫鹬蚌相争,一双手趁机渔翁得利, 表达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她早不记得了。
再看看截图时间,她哭笑不得。
“不是,您也太记仇了吧……这都多久的事儿了……”
他千里迢迢跑到成都来跟她回合, 助人为乐地穿回1938年跟她组队,这刚上路五分钟,别的事啥都没干,心心念念的来找她算这笔陈年老账!
不过确实是她发的,账她也不能赖,只好躺平任嘲。
“这个嘛,没什么别的意思,都是字面意思。”她从容地给老古董上课,“很正常,就是纯社交,我们现代社会也不讲啥男德女德,如有误会,请自行调整心态……”
“纯社交?”希孟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你们现代女生跟一个生理性别为男的一起纯睡觉是纯社交?”
他好歹也混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了好几个月啊!把他当傻子耍。
佟彤:“比如我坐卧铺火车,对面铺位上睡了个大哥,我俩萍水相逢,顶多有个泡面之交,这就是我所说的‘正常’。如果我说‘我跟这位大哥同车入睡’,字面意义也不能算错,大哥也不能小心眼地认为我诋毁他……”
希孟虽然说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可谓包罗万象,但毕竟在某些方面缺乏实践经验,听了她一席话,虽然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也只好“自行调整心态”。
“所以你管这叫正常……”
“正常。”佟彤斩钉截铁。
她觉得自己在往渣的方向一路跑偏,远远偏离了这次讨论的重点。蓦地打住,诚实地叹口气:“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回去把这条给删了。不生气,么么哒。”
“不是删不删的问题,”他依然揪着她的态度不放,而且变本加厉,突然抛出另一个议题,“对了,那个视频怎么回事?”
换了别人,平白听到“视频”俩字,谁知道他所指为何。但佟彤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还纠结那个角度清奇的视频呢。
明明是她给他戴墨镜,在某些无良主播的镜头下,怎么就好像成了按墙表白似的?
难怪人家主播是网红呢。化腐朽为神奇。
佟彤笑容逐渐尴尬,好在她对此也早有“应急预案”。
她说:“这个嘛,你知道现代网友喜欢组CP,网上看到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给人家YY出十万字小说,所以我们这个吧……真不算什么。也属于互联网时代中的正常现象。正常……”
她忽然住口。前面一条阔河,把路截断了。
破败的路基和浑浊的河水组成一张大网,什么东西烧焦了,刺鼻的味道随风飘散,把人从互联网时代一路横拖倒拽,拽回了苦难的战争时期。
硝烟气味浓重,远处隐约传来人声。
河边原来大概有个简易码头,此时已经七零八落,成了一片漂浮的废墟。几根粗大的木材拦腰折断,断面支离破碎地朝天支楞着,有些地方断断续续地冒出灼热的火苗。
而河中间……
“看!”佟彤倒吸口气,“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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